她都不敢用力,这种连枷会把人的手指头夹坏死,好在似乎用刑时间还不长,虽然手指头肿得发紫,摸上去冰凉,但在连枷解开之后,慢慢地还是开始恢复了血液流动。
姬时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院子里的众人,揪住一个离得最近的用刑人,指着趴在板凳上的孩子,喝问道:“你们为什么朝一个孩子动手?把人打成这样还不停手,是不是就没准备留这孩子的命?”
几个奴才面面相觑,都有些害怕,不知这疯子是哪儿飞来的野鸟,看穿着挺富贵,可脑子八成有病,哪有冲进别人家宅院里管主家教训奴婢的?可谁也不敢质问,她踹飞出去的那人现在还没爬起来呢。
其他人支支吾吾,被揪着衣领子的用刑人害怕极了,感受到脖颈被渐渐勒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这小贱种、这小妮儿是我们本家娘子的书童,她一个上了奴籍的婢女竟然背主去考试,她居然还中了!娘子、娘子没考中,所以让弄废了她,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姬时一把推开了这人,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孩儿,她看着真的很小,也就十来岁模样。末世那样残酷的环境,尚且知道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即便资源再匮乏也会养到十岁班毕业,这样稚嫩鲜活的一条生命,就因为一条可笑的理由,就能活活打死吗?
这时黎命也飞落了下来,翅膀扑簌几下收拢回骨鞘内,看向姬时,询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姬时摆摆手,“先让人把孩子带去包扎上药,然后问清楚这主家是什么人,废去奴籍的政令十几天前就应该十三郡通报了,早在十几天前就没有奴籍这个说法了,什么杀奴不犯法,杀人者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每说一个字,就往外喷一截火。
黎命飞快避开了这些火焰,等到近卫军们扑簌着翅膀往下降落,院子里站不满的就落在屋顶上,有人形有鸟身,密密麻麻地聚集起来,黎命很快叫来军医,让两个士卒连着板凳把那小女孩儿带到边上治疗。
似晕似醒的小女孩儿朦胧中听见了姬时的怒吼声,微微张开眼帘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她想说,她知道的,而且记得更清楚,那是十三天前,她在城中看到了布告。十天前,她偷偷去报名了今年的生员科考,果然通过了,她的奴籍不再作数了。
四天前她考完了试,今天早上她去看了榜文,她过了初试。
这一切都美妙得像场梦。
直到连枷夹手,棍棒加身,肉刑的痛苦像是迎头一记重击,她才从美梦中惊醒了,现在也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会听见这样的话吗?
军医处理外伤十分拿手,快速地止血上药包扎完成,刚舒了一口气,忽然顿了一下,掰开女孩儿的嘴巴,顿时一大口鲜血顺着下巴瀑布一样流淌下来,饶是见过许多血淋淋的伤势,军医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仇什么怨,好好的孩子舌头被剪掉了一大截,怕是以后都说不了话了。
姬时一直在边上站着看,见此情景顿时一声怒骂,靠她比较近的两个守卫快速向后避退,姬时作为火系异能者,情绪控制本就是特别训练过的,她少有的几项娱乐活动也是为了舒缓情绪,可像这样肆意折磨废掉一个稚嫩孩童的残忍行径,还是让她怒火中烧。
别人怒火中烧是形容词,而姬时是真的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往外冒火,她身上的外袍都烧成灰了,露出里面五彩流光的凤羽裙。
姬时离其他人远了些,好在黎命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不多时就抓了这处宅邸的主人家十来口过来,每个人都身边都有两个守卫死死地按住,黎命提着一个少女扔在姬时面前,冷声说道:“殿下,这是双燕郡的一支红隼豪族,主家姓孙,祖籍奉天郡,到此已历三代,下令伤人的是这孙二,她长姐是双燕郡下辖吴水县的县官。”
姬时把孙二从地上提起来,看了她一眼,捏着她的脑袋让她看那被剪了舌头的女孩儿,深吸一口气,问道:“来,我听你解释。”
孙二看了一眼就吓得闭上眼睛,姬时给了她一巴掌,“你看着她,跟我解释,为什么要对她下这样的手。”
孙二被打得头晕脑胀,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底下跪着的孙家家主连忙磕头,替女儿解释:“贵人容禀、容禀,这紫雪是我孙家的家生子,她自小就心比天高,我儿学什么她就偷学什么,还盗看家中藏书,前几日更是胆大包天去县里考学,她一个杂种小鸟怎么敢去肖想官身……”
姬时看了孙家家主一眼,“这紫雪是你家书童,主家娘子学什么,她在边上伺候还能偷学,这样好天资的孩子不配考学做官,就该被活活打死吗?”
她捏着孙二的脑袋把她往上举,正准备直接给她撞在墙上撞死,转念一想让她死得太痛快了,于是把人扔给黎命,缓了一口气道:“黎太傅,留些人手查查孙家这些年犯的事,光天化日杀伤人命如此熟练,这家肯定还有别的血案。”
黎命点点头,挑了一队十几人的近卫军留下。
姬时看也不看忽然瘫软在地的孙家家主,又道:“来几个人,把孙家家主和孙二这两人送回刑部,关进死囚牢里,等我腾出手收拾,对了。”
她几步上前,走到被黎命按住的孙二面前,抬手捏开她的嘴巴,从身侧守卫身上抽出一把短刀,咔嚓一下割掉了孙二的舌头,算作利息。
孙家其他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暂时关押了起来,等待审问,有过一次初南郡燕家的经验,姬时并不提前对人心软。
等孙家的事情料理完,姬时按了按太阳穴,说道:“还好,没耽搁太久,走吧。”
黎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忙,都忙点好啊。
两人很快带着几百近卫军如狼似虎地突袭双燕郡城,比较尴尬的是,大家伙昨天在奉天郡杀人如麻,抓人抓到手软,这次来也都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可谁能想到,这下郡郡城之中原本也仅开了两三家花楼,还因为十几日前姬时下达政令,十三郡张贴布告,双燕郡守收到政令后很重视这事,然后下令全郡唯三的三家窑子不准开张了。
姬时还准备查人口买卖,这位年轻白皙的郡守腼腆地笑了笑,让人抓来了早已入狱的十来个拐子和三个老鸨。姬时又张了张口,郡守朝她笑笑,递上了案卷供词和准备上交刑部审核的判词。
姬时看了一眼郡守,郡守仍旧是抿着嘴巴笑,她看起来个头不高,面相温柔,让人一看就知道鸟身并非猛禽,可做事是真的干净利落。
多好的人才,我的,姬时满意地想着。
第34章
送走太女一行后, 双燕郡守秦悦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然后两手捂着面颊揉了揉笑僵的脸,她不仅不是姬时想得那样,是个很爱笑的人才, 反而经常苦着一张脸, 看着跟个苦瓜成精似的。
确认姬时已经离远了, 秦悦皱巴着脸和郡丞文希音抱怨了起来:“虽然是今早收到的传书,可太女殿下来得也太快了, 不是早有准备的话, 怕是真要如奉天那般被清查个遍。”
她说着说着,忽然怏怏不乐地道:“公子的处境怕是越来越差了。”
郡丞乃是郡守的辅官,文希音是秦悦一手带出来的人,自然十分可靠,她看了一眼飞远的鸟群,叹道:“太女殿下一破壳, 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阿姐,时也势也,命也运也,你心里要有数啊。”
原本中宫无凤女,帝子对皇位有所想法,虽然也是一件万分出格的事,但至少是有希望的,毕竟帝子虽然杂血,可出了五服的凤女何其多, 招赘皇妻一样能够传承凤血。
可谁能想到呢,那一颗没动静的死蛋却突然破壳, 突然返祖化凤,突然血脉觉醒,摇摆不定的天平直接沉到底,也不知让多少蓬勃滋长的野心破碎当场。
所以,当真要跟着帝子一路走到最后,生死都置之度外吗?
秦悦摇摇头,只道:“阿妹,我决不会背叛公子,一切只看公子的想法。”
文希音没有再劝了,转而说道:“吴水县的孙家出事了,是刚才黎少将军跟我说的,她跟我要了孙家的户籍文书,这是刑部监牢入档需要的手续之一。”
秦悦一直忙着招待姬时一行,还真没听到她们提孙家的事,眉头立刻一挑。
文希音看了一眼外面没人,轻叹道:“吴水县那个叫紫雪的孩子,阿姐你夸过她文思敏捷的,还劝她多练字,记得吗?”
秦悦点头,十日前各县乡试,她正好在吴水县视察,顺带观摩了考场,看了几份提早交上的试卷。她记得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考得不错,只是字写得不好,就提笔圈了这个试卷亲自取中,朱笔留评劝她多多练字。字迹虽端正却显笨拙,明显没有形成自己的笔风,这说明平日疏于锻炼。
文希音眼中泛起冷意,压低声音:“那孩子是孙家的家生子,孙二的书童,孙二和她同科在考,没中。发榜后孙二就让人割了那孩子的舌头,按在院子里用刑,被太女殿下看见了,救下了紫雪。孙家人如今都被关押起来,准备移送郡中监牢,孙家老妇和孙二被带走了。”
秦悦拧起眉头,脸带怒意,“吴水县令孙胜就是孙家的人吧,她素日还算懂事,怎么家里如此污秽不堪?”
她在官衙走来走去,最后一摆手,“先着些衙役去拿孙胜来审,查实了让她畏罪自杀,不要再让事情变得更糟了,我们在双燕郡根基不够,不是其他几个郡那样经得住审查的。”
文希音点点头,笑道:“好了,阿姐不要忧愁,孙胜死不足惜。她一死,正好换上我们的人,那处矿山也不需要瞒着人了。”
秦悦长出一口气,和文希音轻轻地拥抱了一下。
今日天晴无云,天空中一片无暇蓝天,宛如玉石般美丽,紫雪微微睁开眼睛,高空的风吹拂着她染血的一绺绺发丝,她吃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被网兜带着飞行,有十来只猛禽爪钩网兜将她包围其中,她的伤处都被细心地铺上了软垫,确保不会在运送途中再次受伤。
紫雪被这一幕惊呆了,过了片刻,她像是雏鸟般左顾右盼,只要有人说话她就投去视线。
这个不是,那个不是,那边的也不是……
忽然,紫雪的视线落在前方不远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上,一个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的羽衣女子正和身侧的人说话,她的羽衣美得像一袭精心裁剪的裙裾,那浓眉大眼让人看了就莫名生出难言的亲近之意。
紫雪听着她那特别而成熟的声线,想到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些话,不知不觉眼睛就热了起来。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你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会生出很多很多委屈,眼泪会不自觉盈满眼眶,想要像个幼童一样,向她倾诉这一世的辛酸。
姬时也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回过头去就见那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吃力地勾着头朝她看,红通通的眼睛里包裹着两团泪光,看着实在可怜极了。
她顺手拍拍黎命的肩膀,结束了交谈,然后向后落了些速度,等着网兜飞过来,慢慢地和紫雪平行,伸手按下她的脑袋。
“别动了,好好躺着,实在想哭就哭一哭,我知道你现在说不出话来,心里肯定也难受。”姬时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轻声笑道:“不过好消息还是有的,你的手没事啦!我替你担保,该考试还考试,做官也不一定非要会说话对不对?”
紫雪想张口跟着笑笑,可嘴巴一张感受到不同以往的风伴着血腥灌进喉咙,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地用着不成调的声音大哭了起来。
姬时没想到自己哄人的技术这么差,越哄越哭,最后只能无措地搂住了紫雪的脑袋,轻轻地拍着她的发顶,想在这孩子身上找一块没伤的地方真的太难了。
紫雪的伤势太重,哭着哭着还是撑不住昏了过去,昏迷是人的自我保护机制,说明身体已经无法忍受疼痛,只能物理断绝意识了。
姬时轻轻叹了一口气,给紫雪调整了一个不会窒息的躺卧姿势,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让她继续昏迷下去。
黎命这时也飞了过来,和姬时保持平行的速度,看了一眼紫雪,“她年纪小又有才华,虽然受了很多苦,但以后能跟着殿下,也算是否极泰来,只是怕她一朝得势,心态失衡,回去还是要好好教养管束。”
黎命自己养着两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娘,对紫雪自然有些怜惜,但她也是非常耿直理智的人,宁愿先把丑话对姬时说在前面。
姬时微微点头,她不懂带孩子,但会带孩子的人多了,她身边四位太傅六个哥哥呢,总不能把好好的孩子放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还给教养成坏人。
因为双燕郡过于配合,而且工作量很少,姬时带着人先回了刑部,安置完紫雪,她溜溜达达去看了一下跟着她出去的那些近卫军,说真的,累都是路上累的,来回飞了两趟,好多人都瘫在地上大喘气呢。
姬时有些讪讪的,她又去看了看其他人,近卫军们都被调遣得团团转,少有没任务在身上的。姬时把刑部转了个遍,也就抓了二十来个闲暇的,最后到了临时指挥所,发现了正在角落里憋着修炼的曹操。
姬时轻轻地敲了敲曹操的后背,摸了一手的冰霜,就知道他这些天又憋着进步了。
曹操被从修炼中惊醒,一看到来人是姬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没说两句话,姬时就笑着恳求道:“六哥,今天天还早,我想再去一趟司南郡,事情可能有点多,你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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