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远垂眼:“是有这样的考量,想问问殿下的意见。”
“如此也好。”她顿了顿,“京城如今也并不安稳,不知哪一日便会乱起来,若有在外地有依仗,远离京城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孟昭远笑了笑,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我是想问问殿下,殿下想要我走吗?”
她眉头紧皱,直觉不对,起身想走,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腿一软,往地上摔去。
孟昭远稳稳接住了她。
失去意识前,她依稀瞧见孟昭远对她弯了弯唇。
孟昭远打横抱着人走进内室,将人往床里放了放,又走回去,隔着门冲外面吩咐:“去长公主府门守着,若见驸马要出门,便上前与守门侍卫传话,说殿下今日在孟府过夜,不回去了。”
第37章
吩咐完, 他缓步走进内室,停在床边, 垂眸看向睡梦中的人。
驻足半晌,他缓缓脱下外衫上衣,拉开被子,扯下帐子,躺了进去。
他没有动,盯着床顶许久,感觉酒意带来的冲动消散一些,才微微侧过身,将床里的人揽到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很熟, 脸颊微红, 檀口微张,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垂下头,想了想, 吻还是只落在她额头上。
“抱歉。”他解开她的腰封, 扔在地上。
仅此而已,未再做旁的,他轻轻合上眼,抱着怀里的人, 睡着了。
天色暗了,浓艳残阳铺在天边, 映在窗上, 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侍女噤声收起窗,突然听见床上的人喊:
“然然。”
侍女愣了一下, 快步走过去,跪地回答:“回驸马的话, 殿下还未回府。”
“几时了?”晏洄混沌的脑子清醒不少,转过头去。
“快酉时正了。”侍女跪伏在地,心有戚戚。
晏洄眉头蹙了蹙,撑着床要起身。
听见动静,侍女悄悄抬眼:“驸马这是要做何?”
“你去叫人备马车,我要去宫里。”
“天色已晚,宫门早已下钥,无召进不了宫,驸马还是在府中休息为好。”
晏洄未回答,撑坐起身,摸索穿好衣物,扶着床往外挪动步子:“你去叫人备马车。”
侍女在地上挪跪几步,挡在他跟前:“天色已晚,驸马还病中,轻易出不得门。殿下既未归,便是在宫中过夜了,明日自然会归府,驸马莫要心急。”
“让开。”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要走。
侍女未让,跪俯在地。
“让开!”他怒斥一声,忍不住咳嗽起来。
“殿下若在宫中过夜,会派人传信回来,驸马不如稍等片刻。”
“我叫你让开!”他一脚踹在侍女胳膊上,跨开一步,随手摸到披风披上,扶住墙壁往外走,拿起门口放着的盲杖,匆匆推开门。
夜风灌进,他没有防备,吞了一口,抵唇轻咳起来。
“驸马尚未痊愈,还是不要出门为好。”侍女还在后面劝。
他没有理会,杵着盲杖往外去,步履凌乱又快速。
跟姬然不知在这府里走过多少次,他对公主府的路早已熟记于心,不用问人,自己就能摸去府门。
此刻府门已合上,门口仍有守门的两个侍卫。
他上前命令:“备马车,我要去宫里。”
侍卫面面相觑一眼,一起单膝跪地:“天色已晚,驸马还是不要出门得好。”
他面无表情,缓步走至门后,在门板四处摸索,寻到门栓毫不犹豫打开。
“驸马!”侍卫瞧清他在做什么,立即上前阻拦。
他轻咳几声,骨瘦如柴的手用力拉开沉重的木门,淡淡道:“我自己去。”
“可天这么晚了,就算去了也进不了皇宫。”侍卫焦急相劝。
他没说话,执意拉开木门。
侍卫见拦不住,只好妥协:“驸马稍待片刻,我等这就去套马车。”
他点了点头,扶着木门,跨出门槛,站在风口等着,纤长的眼睫被风吹得乱颤。
侍卫知晓他今日若不出门便不会死心,只得叹息一声,调身去套马车。
另一个侍卫站在一旁守着他,忍不住提醒:“驸马要不还是往门里站站,此处风大。”
他不说话,眯着眼看着远处。
马车未来,不远处滚滚车轮碾地声却越来越近。夜色暗沉浓郁,瞧不清那是一辆什么样的马车。
侍卫一喜:“兴许是殿下回来了。”
晏洄抿了抿唇,抬步下了石阶,往前走了几步。
马车停在他跟前不远处,小厮从马车钻下来,小跑过来。
这脚步声不是姬然的。他眉头紧锁。
“你是长公主府中的人吗?”小厮问。
侍卫匆匆上前:“这位是驸马。你是谁?有何事?”
小厮一愣,俯身行礼:“见过驸马。夜色太深,小的未看清贵人容颜,还请驸马恕罪。”
“你到底是谁,来此为何事?还不快说?”侍卫差点儿便要抽刀架在人脖颈上。
小厮立即道:“小的是孟公子身旁的人,公子差人小的来给长公主府上传信,说是殿下今夜不回来了,让小的来说一声,免得府上人白白担心。”
“不回来了?”晏洄微微偏头,眉头紧紧拧起。
“是。回驸马的话,我家公子今日邀人在别院聚会,殿下正与人玩得尽兴,想着天色已晚,便在别院留宿了。”
“引路,我去接她。”晏洄冷声道,杵着盲杖哒哒向前,寻到孟家来的马车扶着跨上去。
小厮踌躇:“这……”
“叫你引路你便引路,废什么话?”侍卫低斥一声,生怕驸马又要闹起来,在他这儿出了什么事。
小厮无奈应是,跨上马车,朝车夫吩咐:“去别院。”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晏洄头倚在车上,头昏沉得有些发蒙,可想着小厮方才的话,心又忍不住提起。
他手放在腿上,紧紧抓住腿上的衣物,头往车窗处靠近,靠着窗外漏进来的冷风醒神,脑子一片空白
天很暗了,别院周围一片沉静,马车停在院子里,不需人提醒,他扶着车自己跨了下去。
“驸马,这边请。”小厮在前引路。
他听着人声,杵着盲杖快步跟上。
寂静的夜里,凌乱的盲杖哒哒声尤为明显,回荡在空荡的院子里。
小厮停了脚步,推得门轻响:“就是此处。”
为何没有声音?不是在聚会吗?
他脚步一顿,心慌得厉害,被门槛绊了一下。
小厮急忙扶住他:“驸马当心,是在二楼,楼梯在前方,不若由小的背驸马上楼?”
他重重拂开胳膊上的手:“不必,你在前引路便是,我能上去。”
小厮不好再劝,只能走在前面。
他快速摸到楼梯扶手,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杵着盲杖,急匆匆往前赶。
可他毕竟是看不见,任凭那根盲杖戳得如何凌乱快速,他的腿脚也未能跟上半分,小厮早就到了二楼,他还在楼梯上苦苦挣扎。
许久,他摇摇晃晃跨上二楼,抬臂擦了把额上的汗,虚浮着声音道:“继续带路。”
小厮垂着头弓着身往前走:“在二楼最后一间。”
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像已歇下了。
他屏住呼吸,不敢打破这寂静,收了拐杖,轻步朝前走。
直至小厮停下,他也停下。
小厮没帮他推门:“就是此处。”
他缓缓伸出手,在空中颤了颤,轻轻推开那扇门。
酒气迎面而来,仍旧没有任何声音。
他已察觉到什么,太阳穴往外突突地跳,他驻足半晌,还是跨进门,慢慢摸索进去。
小厮没有跟来,他一人的脚步声在夜中不停放大再放大,每一步都像踩在他自己的心上。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室内的纱幔吹起。
纱幔胡乱舞着,拂在他脸上,从他鼻尖下掠过,是一阵清香。
他抓住纱幔扔在身后,跟着香味往内室走,柔软的地毯阻挡住他的脚步声,像踩在云上。
忽然踩到什么物件,他弯身捡起,那是一条女子的腰封,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缀着几颗珍珠。
他指尖颤了颤,没敢抓紧手中的腰封,也没敢再往前走。
静得如潭水一般的屋里,轻微的呼吸声传来,听得他心尖发颤。
他抬起步子,突然不知该如何放下了。
踌躇很久,他挪过去,停在架子床外,掀开帐子。
熟悉的气味往他鼻尖里钻,他脑中一片空白,手无意识松开,盲杖咚一声掉在地毯上。
“什么人!”孟昭远先惊醒,将怀里的人护住,抬头看向他。
他没动,如湖水般的眼眸只盯着床里,颤着手越过床外的人,放在姬然肩上,轻轻抚了抚。
刺骨的冰凉将姬然惊醒,她缓缓睁开眼,在幽暗的室内,对上那双明亮的眼。
她有一瞬的茫然,晏洄站在那儿,那她抱着的是?
她钝钝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孟昭远,吓得往后一躲,躲开了孟昭远的怀抱,也躲开了晏洄的手。
那只瘦得骨头全突出来的手在空中颤了颤,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最后只是默默收了回去。
晏洄挤出一个笑,眼泪从眼中陡然坠落,他踉踉跄跄转身,脚步凌乱着逃走。
姬然一惊,方才的事一件件往她脑子里灌,可她惊慌失语,半晌说不出来话来。
“殿下。”孟昭远要牵她。
“滚开!”她猛得一躲,醒神一些提着裙子要往床下跑。
孟昭远抱住她的腰:“殿下……”
她死死挣扎,将人甩开:“你给我滚!”
“方才殿下饮了酒,我已与殿下有了肌肤之亲,殿下难道要这样离去吗?”孟昭远坐在床上,看着她焦急穿鞋。
她拿起床上的腰封,快速系好,毫不留情走掉:“我没有饮酒!”
“殿下!为何他行我不行?”
她脚步未停,急急跑出内室,凌乱的发在空中飞舞。
孟昭远起身追出去:“殿下!他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做到!殿下为何不能看看我呢?”
她咬牙回眸:“从此我们一刀两断,再不必相见了!”
孟昭远从那眼神中看到了恨意,心跳全乱了,高声道:“是陛下!此事并不是我主谋,是陛下要他死!自他那日去过国公府,国公便再无忌惮,他父子俩不臣之心路人皆知,殿下还要袒护他吗!”
姬然脚步一顿,将腰间的香囊重重扔下:“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心意,我不爱你,你爱的也不是我这个姬然。”
“殿下如何得知我爱的不是现下这个姬然……”他脱口而出。
可人已跑出门,徒留一抹妃色背影。
姬然冲出门,左右寻了一圈,找到楼梯时,晏洄已往楼梯下跑了。
他双手空空,什么也没带,脚步快得吓人,没走几步,便一脚踩空,摔坐在楼梯上,顺着台阶一路摔坐下去,咚咚咚一串响。
“晏洄!”姬然大喊一声,扶着扶手,快步往下去。
可他似乎是被野兽追赶,强忍着疼扶着地面起身,一瘸一拐往门外跑。
他不认识这里的路,选了一个方向便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路未走多远,已摔了好几跤。
姬然跨出门,不敢再追,轻喊了一声:“哥哥。”
他顿住,僵硬转身,未束起的发在空中飞舞,挡住红肿的眼眸。
“先听我解释好不好?”姬然鼻尖一酸,哽咽着朝他缓缓走去。
他没回答,隔着发网盯着她的方向,单薄消瘦的身子原地摇晃两下,忽然仰头一口鲜血喷出。
雨一般的血滴在空中散开,无情落在姬然脸上,烫得她心口缺失一块。
她愣住,眨了眨眼,眼睁睁看他轻飘飘落在地上。
“晏洄!”她大呼一声,快步跑过去,摔跪在地上,将人紧紧抱起,左右高呼,“来人!快来人!”
守在园外的小厮听到声音,慌忙跑进来。
她看过去,急忙道:“快!叫长公主府的马车进来!快!”
“噢、噢!”小厮呆呆应声,快步往外跑。
“殿下不若将人移去内室,我去差人寻大夫。”孟昭远不知何时跟出来的,只披了件单衣,脸色同样苍白。
姬然没看他一眼,听见车轮声响,立即叫人背上晏洄上车。
“殿下!”孟昭远又喊一声。
姬然似乎没有听见,脚步未停一下,毫不犹豫上了马车,将人搂在怀里,命令一声:“快回府!”
怀里的人冷得冻手,没了半点儿意识,连身上的那点儿血腥味儿都被夜风消散,只剩死气沉沉。
“晏洄?”姬然手指颤颤巍巍放在他鼻下,过了许久,才勉强感受到一点儿微弱的呼吸。
他病了很久了,好不容易有点儿好转的迹象,眼见着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好起来,可怎么……
姬然垂着头,抓紧他的手,低声啜泣。
马车行得飞快,颠簸不断,可他半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府中路灯一盏又一盏亮起,姬然护着人匆匆回到房中,侍女跟在后面跪了一地,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她退让一旁,看着昏睡的人被大夫翻出手腕,捏开口,翻看眼睛,什么也不敢问。
“熬药。”大夫跪在床边小几旁,飞速写下药方传下去。
侍女捧着药方飞跑出去。
“宽衣,我要施针。”
姬然上前将人扶起,慌乱又快速将人身上的衣裳脱下,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衣裳都系错了位,发也未梳,甚至袜子都没穿,就这样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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