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洄靠在她肩上:“也好,家中待得有些无趣,再叫两个说书的来热闹热闹。”
“好。”她手覆在他手背上,“汤包你也不能吃多,但尝两个解解馋肯定没什么事儿,你还想吃什么?让她们都买回来。”
“我也不知外面有什么好吃的,你想吃什么让她们买些,给我尝尝就好。”
她点点头,没多想,听见大夫敲门便起了身:“大夫来了。”
大夫照旧提着药箱进门,诊过脉后,脸上罕见有些喜色:“脉象稳定下来了,虽还有些虚,但没什么大碍,慢慢养着就是。”
“这都是您的功劳,回头我立即差人将报酬送到您房中。”姬然也忍不住欣喜。
“欸。”大夫摆了摆手,“草民实话与殿下说,前几日眼见着是要不成了的,草民见殿下那般忧心,不敢多说,不成想,这两日又好起来了。这还是驸马和殿下吉人天相。”
姬然已然欢喜到无语伦次:“都好都好,您去取报酬就成。”
大夫脸上也挂着笑,提着往外走了几步,又顿住:“对了,药方还要改。”
“你改就是,府中的药大夫随便用,与侍女知会一声就好。”
“是。”大夫开心退下。
姬然还沉浸在喜悦之中,一把抱住晏洄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发出啵得一声:“你以后可得多注意着点儿,得好好养着。”
“我记住了。”他也亲她一下。
“以后可不能再随意发脾气了,我也是,我以后也不会再让你怄气了。”姬然轻轻理顺他垂落的长发,在他唇上也亲了一下,“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我也要好好的,我们一起白头到老。”
他扬起唇,抚摸她的脸颊,调笑:“这会儿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姬然一怔,松开他,红着脸要走。
他将人拉回来,搂在怀里,轻声道:“然然定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你也要。”姬然嘟囔一声,没好意思看他。
他没有回答,在她脸上蹭了蹭:“为何不唤我哥哥了?”
姬然靠在他肩上,紧紧抱住他,轻轻闭上眼,眼睫微颤,悄声道:“哥哥一定要长命百岁。”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没说话。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他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好,慢慢能出来活动了,身上也不似从前那样冰冷,有了些温度。
他们坐在地毯上一起听说书的讲故事,姬然靠在他身上,时不时要给他解释一些名词的含义。
他有时看着挺精明的,但偏偏遇到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却又不知晓了,如麦子是什么,四季的变化是什么。
若放在从前姬然定会在心里偷偷笑话他,而如今,只是和他脸挨着脸,耐心细声给他解释。
冬日,赶在第一场雪前,她的那些狐朋狗友上门邀她来了。
她正在和晏洄听戏,听到侍女说这事儿,想也没想,直接拒了:“天冷了,改日吧。”
侍女正要退下,晏洄突然开口:“慢着。”
“怎么了?”她转头,侍女也转头。
“是你那些朋友来寻你出去游玩吗?”晏洄淡淡问。
她赶忙道:“不出去也没事儿,我就在家里陪你。”
晏洄却道:“我也好久未出门了,趁天还不是太冷,出去走走也无妨,我还没在这个季节出门游玩过。”
“啊?你真要去?”她有点儿惊讶。
“自然。”晏洄扶着她起身,朝侍女道,“你去传话,让他们稍等片刻,我们换完衣裳便去。”
侍女也捉摸不透,只按照吩咐去做。
姬然见他这样笃定,也没再劝:“天冷,你得多穿一些,再抱个手炉。”
“好,然然让我穿什么我便穿什么。”
姬然心里跟抹了蜜似的,偷偷弯着唇,找来衣裳给他穿好,又给他塞了个手炉才算完。
这个天气穿这样多是有些早了,但她还是担心,出了门又问:“哥哥,冷不冷?”
“还好。”晏洄握住她的手,“你摸,我的手不冷。”
她放心一些,继续往外走。
那群人已在外面候着了,简单寒暄几句,他们上了车,跟着一起往外去。
今日他们是要去射猎饮酒,姬然和晏洄都不会射猎,到了猎场后便在猎场旁的别院闲逛,其余人有的去打猎了,有的也留下。
吵吵闹闹的人群散尽,姬然这才看到隐于人群中的孟昭远。
她一惊,磕磕巴巴跟身旁人解释:“我我我我可不知道他会来啊,他上次要害你我可是和他绝交了的。”
“我知晓,你慌什么。”晏洄目不斜视,语气轻松。
姬然松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又要吐血。”
他笑了笑:“不会。来便来了,我又不能拦住他,不和他说话便是。”
姬然皱了皱眉,将他往没有人的小道里拉了拉,仔细盯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
“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是不是又在心里想什么坏招呢?”
他抬了抬眉:“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是你从前一见到他就一副要咬人的样子,现在这么淡定……”姬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没。”他无奈挪开她的手,将她搂住,“我只是觉得生气会折寿,所以不想动气。”
姬然捏了捏他的脸,确认他是本人后,将信将疑点了头:“行吧,你能想得通就好,本来我也和他没什么。”
“你喜欢他吗?”他问。
“不喜欢,只喜欢你。”姬然牵着他往外走,“那边种的有菜,咱们去摘些菜叶子,他们说一会儿要烫锅子吃。”
他垂了垂眼,咽下心里的酸气,跟着往前走。
“来。”姬然牵着她坐下,拉着他的手往菜叶子上放,“从这里掐下来,然后放在篮子里。”
“好。”他乖觉坐着,手指慢慢寻到菜叶子掐下来,放在篮子里,速度极慢,像是放了慢速。
姬然也不催他,便摘菜叶子边和他解释:“这是白菜,比较便宜,谁都能吃得起,他们嘴刁,不爱吃外面的叶子,我们现在掐的是芯,比较嫩。”
他应声,注意力却在偷看他们的目光上。
自他们坐在田边,那道目光便投过来了。他知道那是谁,心里不爽极了,可孟昭远以后还有用,他得忍。
“你从前是做什么的?”他想知道,也是故意问出口。
多了解一点儿姬然,他心里就更有底气一点儿,他才会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我从前……也不是做什么的。”姬然叹了口气,没想瞒着他,“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是个孤儿。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到了十四五岁时,孤儿院规定到了年龄要离开要离开,我没法上学了,就早早打工去了。
正规的店子不会收未成年人,不过,幸运的是,有个小餐馆收了我在那里洗盘子当服务员,也算是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后来我快成年了,又攒了些钱,想去大城市看看,没想到赶火车的路上出车祸了,然后就死了。”
这话里有许多词儿他听不懂,但他明了,姬然从前过得也很苦。
过得这样苦,说得还这样轻松。
他微微叹了口气,握住被菜叶子沾湿的指尖,用手腕将人勾到身边:“跟着哥哥,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苦。”
姬然觉得他有点儿肉麻,忍不住低声笑。
他有些不满,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不信?”
“没、没。”姬然连连摇头,嗓音里还带着点儿笑意,微微抬起头,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糊弄一句,“我是开心的。”
他不太信,但被亲了,心情好得不得了,掌着她的后颈亲回去:“不信也得信,哥哥就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唔唔……”姬然想答话,被他堵住了嘴,哼哼半晌没能松开。
他的亲吻可不会是那种贴贴碰碰的小打小闹,似是非要将人吻得快断了气才好,恨不得将空气全掠夺走。
一遭下来,姬然泪花冒出来不少,连手指都微微轻颤,许久回不过神。
他倒好,老神在在继续掐菜叶子:“这些够不够?”
姬然咽了口唾液,看了一眼,伸手抓了抓叶子:“再掐个两三颗就够了。”
“怎么嗓子都哑了?”他低声笑。
姬然瞅他一眼:“你快闭嘴吧,要不是看在你还病着的份儿上,我早……”
他佯装长长叹气,伸手摸摸她的头:“还恼羞成怒了,好吧,哥哥不说了,菜叶子掐完了,现下要做什么?”
“还有别的菜叶子。”姬然回答,接着小声嘀咕一句,“谁再喊你哥哥,谁就是狗。”
晏洄当做没听见,放好菜叶子,伸手要她牵着起来:“走吧,去摘别的。”
她虽是羞恼,但还能不管他?只能拍拍手上的泥土,牵着他起来,往旁边的田里去,继续为他讲解:“这是菠菜,直接拔起来就好,它根上有泥,洗掉泥可以吃,很甜。不过有的人不爱吃,会直接掐掉。”
“所以然然喜欢吃这个是吗?”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
晏洄扬着唇,心情明媚:“好,哥哥记住了。”
日光慢慢移动,越过屋顶铺洒在整个院里。冬初的叶子上有了晨露,一直没化,在光照下越发晶莹剔透,折射出斑斓的光,落在各处。
打了霜的萝卜没了辣味,甜滋滋的,刚从地里拔出来新鲜得很,姬然掰了一半递给他,他们倚着篱笆,晒着太阳,啃着萝卜。
“这片菜园子打理的可真好,这样冷的天,菜叶子都没冻坏。那边还养了鸡鸭,刚还有人从里面摸出好几个鸡蛋呢。”姬然脸上露出笑,“我从前就一直很想要这样的院子,可以比这个小一点儿,我每天就种种菜养养鸡。”
晏洄闭了闭眼:“我们在城里买个别院吧,只有我们两个,你想弄成什么样都行。”
长公主府里的眼线太多,除了身旁可以信任的那几个,其他的根本不知是谁的人。
若有机会,他也想和她过这样的日子,只是,这辈子大概是不能了。
“好哇。”姬然狠狠咬了口萝卜,咧开嘴笑,“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买个小一点儿的就好,不用太大,太大我一个人打理不过来。”
晏洄单臂将她搂住:“好,你想住在哪儿?我们这几日便可以去看看。”
她脑袋靠在他肩上,整个身子都倚在他臂弯里:“天太冷了,我怕你常出去走动又要不舒服。”
“不会,我心里有数,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太瘦了,你没见今天一起出来玩的人,就没有比你瘦的,你摸摸你自己的手。”她将晏洄的手摊在掌心,“骨头都凸出来了。我怕风一吹,你就倒了。”
晏洄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定是前段时日吃的汤汤水水没味儿,我现下好多了,你叫她们多做些好吃的,我多吃些,肉自然会长回来。”
“你要快些好起来。”姬然和他十指相扣,“否则都要抱不动我了。”
“能抱得动的。”他紧紧抓了抓她的手。
日午,那群人打猎回来了,叫着吃饭,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锅子。
他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吃太过油腻重口的,姬然单独给他弄了个清汤锅子,给他涮菜涮肉。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默默不语,同席而坐的孟昭远也看在眼里,盯了他们好久了,连姬然都发觉了,浑身不自在。
“他是不是在看我们?”她悄悄问身旁的人。
晏洄强忍着烦躁,拍了拍她的脑袋:“看便看,又少不了块儿肉,让他看去。”
她心里也烦得很,上回那事儿她是真生气了的,说要和人绝交也是认真的,若不是晏洄要在这儿玩,她早就调头走了。
不过难得晏洄情绪这么稳定,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行吧,你没吃多少,我给你再涮点儿,你多吃点儿,免得硌我。”
“我何时硌着你了?”晏洄好笑道。
“晚上抱我的时候。”她快速小声回答,“我还是喜欢有点儿肉的。”
晏洄轻哼了声:“有肉没肉你这辈子也只能抱我一个。”
姬然耸了耸肩,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夹菜:“那你多吃点儿。”
他话虽是那么说,但的确是放在心上了,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点儿也不挑嘴,牛奶、红枣、燕窝,姬然上辈子没吃过的好东西,全给了他。
总说着不知道,不清楚,可行动和身体不会骗人,她真的很喜欢他。
“我觉得西街上的那个宅子就挺好的,方便咱们俩以后去吃汤包,你不也很喜欢那儿的汤包?”姬然牵着他的手荡来荡去,脚后跟儿都没沾过地。
“好,我也觉得挺好,那里巷子里很安静,出了巷子又很热闹。”他手臂完全放松,就让她这样甩来甩去。
姬然靠在他手臂上,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我方才见路上有簪花的,我也给哥哥簪一朵吧。”
“你不是说以后不唤我哥哥了吗?”他故意作对。
“我想喊就喊,想不喊就不喊,你才管不了我。”姬然嚣张得很,“你要不要好好坐着,让我簪花?”
他弯着唇:“这个时节还有什么花吗?”
“木芙蓉,后院有。”姬然牵着他走。
就在后院院墙下,有一排木芙蓉,顶着寒风开得正好。
姬然踮起脚,摘下一朵,别在他发间,欢喜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哥哥真好看。”
他伸手摸了摸那朵花,问:“是什么颜色的?”
“比桃红色要淡一点儿。”
“那是什么颜色?”
他们并排走在有些萧瑟的小道上,姬然想了想,接着解释:“一些小姑娘会穿这个颜色,看着很可爱,有的胭脂和口脂会是这个颜色,会让人看起来很有气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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