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过炎夏,孩子坐稳了,她乘着马车往皇宫去。
自查出有孩子后,她便没进宫过,自然是要先去瞧瞧皇帝。
秋日的衣裳宽松,看不住来什么,她也不担心,从容进了大殿。
“阿姐,快坐。”姬荀笑着迎来,将太监手里的茶端给她,“我就知晓阿姐苦夏,这些日子便也没让人去请过阿姐,果然阿姐心里是有我的,天一凉爽便来了。”
“是,天凉爽一些人就好受多了。”她有些心虚,用茶杯挡了挡脸,又道,“近日前朝如何了?”
姬荀叹了口气:“还是从前那样,只不过国公越发大胆了,我也不知自己这皇位还能坐几日。”
姬然拍了拍他的肩:“别想那样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也是。”他挤出一个笑,“阿姐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还能做主。”
姬然心中一慌,又端起茶杯来:“我如今吃喝不愁,倒是没什么想要的。”
“也罢,阿姐若以后想起再来与我说,我争取多在这个位置上坐几日。”
“嗯。”
姬然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坐了没一会儿,便请辞往皇后那儿去了。
皇后是一位十分娴静温婉的女子,平日并无骄奢爱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淡然,若非是嫁给这样一个男人,她应该会活得很好。
“见过皇后。”姬然微微颔首。
“长姐不必多礼,快进来坐。”王皇后笑着迎她进门。
她抿了抿唇,实在装不出嚣张模样,只能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我有一事想请教皇后。”她扶着桌,缓缓坐下。
“长姐有何事只管问便是。”
她点了点桌子,问:“皇后与陛下成亲已久,怎还不见有动静?”
皇后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有些自责道:“是臣妾不够好,未能留得住陛下。”
“非也。”姬然微微抬起头,“只因陛下无法生育。”
“这……”皇后咬着唇,未敢抬头。
姬然接着道:“我今日来寻你,便是为了此事。如今前朝形势危急,为求自保,我们必得要采取些措施了。”
“长姐说,妾身听着。”
“从今日起,你便对你母家佯称有孕。”
皇后一顿:“这……”
姬然毫不犹豫打断:“届时你会真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是将来的皇帝,而你会是将来的太后。只是需要你母家全然相信这是你的孩子,你和你母家几乎不必担任何风险。”
“可……”
姬然一个眼神打断:“我知晓你想说什么,若我出尔反尔该如何。这个孩子需要王家的辅助,你和我是交易关系,并不是你单方面付出,我们相互握有彼此的把柄。
更何况,你若不和我赌这一局,待国公一高兴踹了皇帝,你我照样是死路一条。后宫其余人或许尚能被放过,可你是皇后。”
皇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臣妾都听长姐的。”
“你想好该如何行事了吗?”姬然暗自松了口气,悄悄松开袖中的匕首,用里衣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这宫里的宫女有几个是臣妾从娘家带来的,与臣妾是一条心,她们不会乱说。至于陛下那里,每月若不是臣妾主动去寻陛下,陛下也不会来臣妾宫里的。”
她微微点头:“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你只需记住你已有孕三个月,然后静静等着当太后便是。”
说罢,她起身便走,皇后跟着将她送出去。
临跨出门槛时,皇后忽然开口:“臣妾知晓陛下不中用,一切只能靠长姐,还望长姐多加小心,保重自身。”
姬然微愣:“你也多加保重。”
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往宫门走了一段,看着天色还早,她转过身,朝人道:
“你可知驸马现下在何处?”
抬步辇的小太监愣了愣:“应当在忙公务吧?奴婢这便去问问,殿下稍待片刻。”
她晒着太阳,眯了一会儿后,小太监匆匆跑回:“在演武台呢。”
“演武台?”
她微怔,心里有些不安,直到看见站在台上的人。
第48章
他一条白布蒙着眼, 身上穿了铠甲,手里拿了柄木剑, 全副武装,可他面对的是十几个身形魁梧的士兵。
士兵也拿着木剑,将他围成一圈,随时闪身上前朝他进攻。
他竖着耳朵,微微佝偻着背,呈防御姿态,身形也快得吓人。若那些士兵是一个个上,他应当能招架得住。
可惜,并不是。
十几个士兵不分前后没有节奏朝他进攻, 才开始他还能还手, 可不知那一柄剑落在他身上, 打得他往前一个踉跄。
接着,他便站不稳了, 被数十柄剑压得单膝跪在地上。
只是一瞬间, 姬然便知晓了他身上的伤到底从何而来。
士兵收起剑,一抬头也发现了她,急忙朝跪在地上的人小声道:“大人,长公主来了。”
晏洄微怔, 撑着木剑缓缓转身。
“大人,长公主在您正前方。”士兵小声提醒。
他略微点头, 扔了木剑, 脱了铠甲,揭了眼前白布, 缓缓前行。
姬然就这样看着他步履稳健,一步步走来, 心中失望得彻底。
“然然。”晏洄伸手触碰到她的手臂,慢慢往下,抓住她的手,笑了笑,道,“怎么来这儿了。”
她猛得要挣脱,却没能如愿,低斥一声:“松开我!”
晏洄没放手,将她往前牵了牵:“不生气了,我不疼的。”
“滚开!”她怒吼一声,狠狠甩开,大步往前去。
晏洄急忙跟上,要去抱她:“然然走慢些,走慢些,当心肚子。”
她不肯,甩开几次,又被抓住手腕。
“然然乖,听话。”晏洄将她拉回来,紧紧抱住,朝不远处跟着的脚步声吼,“还不将马车牵来!”
小太监被吓得一抖,不敢犹豫,跑去将马车堂而皇之往这不该来的地方赶。
“然然肚子里还有宝宝,不要生气好不好?”晏洄垂下头,在怀中人耳朵上亲了一下。
这里是皇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姬然沉默着,只有眼泪往下滚落。
晏洄朝她贴过去,脸上却沾满了她的泪。他扯了扯嘴角,双臂忍不住收紧了些:“哥哥知晓然然担心,哥哥以后不这样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姬然眼泪掉得更快了。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传来,晏洄低声道:“然然先上车,好不好?”
姬然抬袖擦了把泪,挥手甩开他,爬上马车,将马车压得吱呀一响。
他跟在后面,胆战心惊劝:“慢些慢些……”
上了马车,吩咐一声驾车,他朝人挪过去,又被长袖挥开。
“你现下不能这样动气……”
“是你要气我的!”姬然直起身,狠狠瞪着他,“你不是说是摔的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在宫里摔了一跤?!若不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晏洄抿了抿唇,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起,握得指节泛白:“我不想当个连反抗都做不到的废物。”
“那你就要用你的命换吗!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别人用几天恢复的伤,你要用将近一个月!”姬然大吼,可嗓音哽咽,含糊到人几乎要听不清。
“我知晓,我心里有数……”
“让!”姬然一把甩开他的手,拽下他腰间的羊皮小袋,狠狠捏了一把,扔在他腿上,哽咽质问,“这就是你说的心里有数?”
那羊皮小袋里放了五颗药丸,用来以防万一的,如今一颗也不剩下了。
“你是不是偷偷还问大夫要过药了!”她重重搡了沉默的人一把,“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这条命!”
晏洄被推得往车厢上一撞,撞得咚得一声闷响。
“我没问大夫要过,就只吃了这五颗。”他垂着眼低声解释,“我也想活久一些。”
姬然嘴唇颤抖,护着肚子哭着摇头:“你想活久一些为何还要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孩子?有没有……”
声音突然断了,她捂着肚子大口呼吸,似是要喘不上气来。
晏洄心中大乱,往前急急探索两步,将人搂在怀里:“怎么了?然然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肚子……”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肚子疼……”
晏洄大惊失色,茫然四顾两圈,朝外急声道:“快!快回府!!”
车夫听令,一鞭下去,马车飞速行驶起来。
马车颠簸,晏洄急忙将人抱起放在腿上紧紧护住,不停安抚:“我错了是我错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再撑撑,很快便回家了!”
姬然疼得厉害,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紧紧抓住他身前的衣裳,揉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低声哀求:“哥哥,我疼……”
“是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晏洄手指颤栗,轻轻放在她的脸边,眼泪也落在她脸上,从她脸颊滑落,与她的泪珠纠缠在一起,“不生气了…是哥哥的错……”
马车停下,他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房里走,厉声吩咐一句:“叫大夫来!除了大夫,谁也不许进来!”
侍女们被吓得一抖,匆匆忙忙去办事,而他稳稳当当进了房门。
他这几个月的打没有白挨,底盘稳了许多,方向感也好了很多,将人准确无误地放在了床上。
大夫恰好进门,他急忙道:“快来看看!”
“是、是……”大夫张望一眼,匆匆上前把脉,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动了气,肚子疼。”他站在床边,心焦得厉害,“如何?”
大夫缓缓起身:“还请驸马叫人来看瞧瞧殿下是否出血了。”
“不必!”他一挥袖,往床边一坐,按住姬然小腿,掀开裙子,将中裤轻轻往下褪,然后一阵血腥儿往鼻子里钻。
他脑中一阵眩晕,闭了闭眼“出血了……”
大夫立即问:“多不多。”
他苍白着脸将被子放下,摇了摇头:“不是很多。”
“快,先施针。”大夫当即绕过他,为姬然施针。
姬然哭得满脸泪痕,已没了力气,哑着嗓子问:“孩子还在吗?”
晏洄心中一阵刺痛,默默垂泪。
“殿下莫慌,不是很严重,能保得住的,但殿下要放宽心,不能再动气了。”大夫轻声宽慰。
姬然慢慢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干涸着嗓子答:“好。”
晏洄默默端了水来,放在一旁,待大夫施完针,才轻声询问:“然然,要不要喝些水?”
她未答话,别开了脸。
晏洄抿了抿唇,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要派人熬药,驸马看是……”
“你去寻丹彤,将药交给她便好。”晏洄在床头缓缓坐下,轻轻给人掖了掖被子,低声道,“我知晓错了。”
大夫已出门,姬然抬手抹了把眼泪,带着浓重的哭腔:“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应该早跟我说,我早知道就不会喜欢你,也不会怀孕。”
“我……”他紧紧咬住牙关,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疼,“我知晓错了,往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听你说话,你出去离我远一点。”
“我真的知错了,我不是存心的,不要生气了……”晏洄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抓住她的手,“你后悔喜欢我了吗?”
她没说话,闭着眼默默流泪。
晏洄弯着背,双手包裹住她的手,颤颤巍巍放在脸庞,轻轻蹭了蹭,眼泪全落在那手背上,声音颤得厉害:“不要后悔好不好?不要后悔喜欢我……”
“你明知道……”她声音也颤得厉害,“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你也明知我有孩子不能生气,你还要背着我这样。你心里有过我吗?有过孩子吗?”
晏洄低声抽噎:“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不想没有自保能力,也不想保护不了你。我心里都是你,都是你跟孩子……我知晓错了,往后不会再这样了,不生气了好不好?大夫说了,你不能再动气了……”
姬然睁了睁眼,被眼泪糊住的视线清晰一些,沙哑着嗓子,轻声道:“我要喝水。”
晏洄立即松开她的手,轻轻扶她起来搂在怀里,将水递到她跟前。
她抓住他的手,猛喝好几口。
“慢些。”晏洄轻轻靠在她头顶,温声提醒。
“喝好了。”她推开他的手。
晏洄放下水,没有松开她:“肚子还难受吗?”
她没再抗拒,轻轻点了点头:“还有点儿,比先前好多了。”
“有人去熬药了,喝过药会好一些。”晏洄手放进褥子里暖了暖,轻轻放在她小腹上。
“你呢。”她顿了顿,“你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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