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易烟一下心悬在高处,连忙下跪:“延年莽撞,还请陛下和皇后见谅!”又盯着延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多言。
萧延年与萧璟云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定无这边谋逆的心思,怒火攻心:“君父!今日若是有人敢在殿前随意污蔑太子,明日就有人敢随意污蔑...”
庆帝面上带着愠怒,刚想发泄心中气闷斥责萧延年放肆,却被萧璟云捷足先登。
“出去。”他的声音再也不似往日低沉。
“皇兄?”萧延年懵了,他还从未听过萧璟云如此大声斥责他,印象里皇兄的声音一直很清冽,冷漠,又也毫无感情。
萧璟云声音沙哑,不容拒绝:“出去。”
曹易烟瞧着延年终于委屈巴巴地跑出殿外,这份如临悬崖的担心和害怕才逐渐放下,两腿颤颤地重新坐回座位上,结果听到陛下的话又是一惊。
“罪书呈上来。”庆帝听下手里动作,将绿手串扔在座子上。
太监立马小跑接过蔺宽手上罪书,呈到庆帝手中。庆帝从上到下快速一扫而过,神情愈发凝重,沉默良久。
这些侯爷、郡王无一例外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嫔妃相顾无言,皇子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君父的神情。
庆帝合上卷轴,双手撑着桌沿,眼神如黑鹰一般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和王者之气直直盯着萧璟云,质问道:“萧璟云,你可认罪?你真是反了,竟敢擅自私查觀山案,你难道也想学那位乱成贼子一样颠覆我大晟朝纲、通敌叛国?”
“不认。”
“那孤问你去了哪?”
“南境。”
“好..好...好啊!”庆帝深吸了几口气,用手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萧璟云转而慢慢走到蔺宽面前,语气出奇地平静:“说我私查觀山案,可有人证、物证?”
蔺宽:“把证人带上来!”
月色如银,一只沥青绣鞋半露在雀门之外,在门扇遮掩之下一袭白衣缓缓出现,飘然而至,携来一股清晰的花香,长发如瀑散落在腰间。
是个女子。
第18章 中秋宴(3)
月色如银,一只沥青绣鞋半露在雀门之外,在门扇遮掩之下一袭白衣缓缓出现,飘然而至,携来一股清晰的花香,长发如瀑散落在腰间。
那个女子缓缓露出全貌,腿脚有些发软,刚进殿就直接跪倒在地。由于心中太过于颤栗,口齿打颤:“见过...陛下...见过...殿下...,奴婢鸢儿....”
萧璟云微微侧头,余光寒凉如冰。面上不动声色,永远是一副不慌不忙、淡漠如常的样子,但是也只有他知道在半遮半掩的声音踏进殿门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仿佛停缓半刻,怕是那个眉眼含笑、一口一个说着心悦于他的女子。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让萧璟云察觉到了深埋于心里的一丝异样。
他缓缓转过身,眸光一扫而过不停发颤的鸢儿:“我不认得你。”
“太子殿下...昨夜夜黑风高的,奴婢与小凳子的在草丛幽会还被殿下发现了...”
蔺宽见她支支吾吾,催促道:“快说,你听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听到傅简大人和殿下在私语,说什么要是私自查觀山案被陛下发现的话...可是忤逆的重罪。”小宫女的声音愈来愈清,微乎其微。
庆帝的脸色也愈来愈深,大殿之上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倏然气氛变得阴沉,寂静针落可闻。
“萧璟云,你还有什么话说?”此番话庆帝可是一字一字吞碎了,从牙缝之间吐出,狭长的眉眼之下是一国君王之威不可侵犯。
“皇天后土,皇权之下,孤竟生出了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好儿子。孤只道,天下归心。而你,萧璟云,身为一朝太子竟然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无视君父,私自彻查一个孤言三令五申、言令禁止的旧案,难道你想学那个乱成贼子一样通敌卖国!霍乱大晟!”
萧璟云:“物证。”
“放肆!萧璟云你简直无法无天!到底是孤在审问你,还是你在这皇位之上审问孤!”庆帝将手中的玉盏瓷碗一怒之下直接砸在萧璟云的头上,鲜血顺间从额间渗出、粘合了他额前的墨色碎发,渐渐染红了他纤尘不染的白衣。
可是他依旧目光坚毅地看着庆帝,眼神空洞,语气平静:“自认无愧,从未有过不臣之心。父帝既要定我的通敌叛国之罪,就请拿出物证。”
“好...好...”庆帝被急得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传孤的旨意,封查整个东宫。另外,东宫上下所有人都给我好生盘查一遍,若有人检举萧璟云,一律重赏。还有,把傅简给我抓过来,孤要亲自审问!”
萧承宣举着杯盏,一壶清酒下肚:“君父,皇兄回城还特意带来了一位神秘的女子,甚是亲密。”
庆帝:“把她也给孤带来。”
~
月影婆娑,清脆的紫竹林中树叶摩擦声沙沙作响。
清黎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通体碧玉,如此一块美玉,是镇北将军遗留给萧璟云的遗物,也是最后一步扳倒萧璟云太子之位的关键证物。
司命衣袖一摆,收起正在同步播放大殿之上情景的往生镜,仔细推敲清黎的表情:“你执意不肯还给萧璟云这枚玉佩,就是为了用在这,是不是?清黎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计划好这一切的,是在萧璟云告诉你这是镇北将军遗物的时候?”
在清黎的步步算计之中,她成为了此举最关键的落子。
清黎今夜情绪不佳,坐在石凳上:“真是个木头...傻子...,明明没有那么顺利的,他的武功、权势、地位都在我之上,他明明可以轻易从我这拿回玉佩。”
司命不解:“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他把如此重要的玉佩放在你这的。”
“耍无赖。”
清黎忆起,那夜马车之内,萧璟云曾问她讨要过玉佩。
他声音清冽:“清黎姑娘,请把佩玉佩还我。”
清黎笑嘻嘻将玉佩塞到自己的襟衣前(xiong):“好啊,但是需要殿下自己来拿。”
萧璟云敛眸,脸色稍沉:“不知羞耻。”
若是常人被盗走了重要之物,早就急的跳起来,而萧璟云只是重了些语气,说出了他认知中最狠的话语。
清黎也逐渐在萧璟云的口中从难缠升级为胡搅蛮缠再升至最高阶,不知羞耻!
清黎吹拂着漂泊的茶叶子,轻衔着杯沿:“殿下,我是小人!小人哪知什么羞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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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听着清黎此等大胆的妄言,才知道忘川头号恶鬼孟婆的可怕之处,不止头脑不错、分分钟把人算计到死,还非常厚颜无耻、不择手段,怪不得忘川的魑魅魍魉都这么忌惮她!
司命微微红了脸,想着她和扶桑这般没有界限稍微有些安心,清黎如此大大咧咧就说明她对扶桑没有半点男女之意。
清黎慢慢站起身子,抖了抖裙摆的淤泥,一抬眸却在远处看到傅简将剑抱在怀中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她。清黎暗暗心悸,还好傅简看不见隐体的司命。
她一扫扫起躺在她眼前的竹叶,绿叶簌簌而落,清黎处在密林斑驳的阴影中。
傅简站在明亮灯火之下,打量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出:“看来殿下是真的喜欢上清黎姑娘了,都敢把寸步不离、重似身家性命的玉佩交到手里。”
清黎蒙了:“啊?”心想:不是,你家殿下只是脸皮薄,要不回去罢了。
傅简嘴里还在碎碎念叨,就看着清黎已经一个人远走在前,连忙提着刀小跑追了上去:“清黎姑娘,你这是要到哪啊?你是不是走错了,这是去正宫的路啊。你去不得啊,陛下今日召开中秋晚宴,只有皇亲国戚、嫔妃...”
清黎心里默念着,不知者不罪,他没有往生镜自然不知到雁归宫中现在已经天翻地覆,而萧璟云还被庆帝一怒之下砸破了头。
清黎一路小走,希望早点和庆帝派来抓他们的人撞上。
听着傅简一路上念叨不断,一个头两个大,犯起了嘀咕:“怎么主人是个不爱说话的木头,可身边的近臣废话那么多啊...萧璟云是不是个傻子啊!”
可一旁的傅简只把最后半句听进去了,突然停下脚步:“殿下,可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吗?明明和霍连徵没有丝毫关系,仅仅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惜为了他,得罪陛下,去查这桩早已经没人愿意提及、无人在意的觀山案。”
“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
清黎也不可思议地回望着傅简,难以置信地再次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什么?他和镇北将军只有一面之缘?”
傅简垂头丧气地随便坐在了宫门前的石阶上,暴力地揉搓着头发:“不就是殿下十岁那年,在校场学剑。霍连徵当时还是人人敬仰的镇北将军,正好路过指点了一下殿下剑术,真不知道殿下为何记那么久。”
“不止如此,这霍连徵真的是做鬼都不放过殿下啊,明明跟殿下一点也不熟,还非要派副将宋清衍冒死送来一个玉佩。一个玉佩,就要殿下着了魔,认定了此案有冤屈。”
清黎现在反倒可怜起了傅简,这么倒霉跟了一个如此较真的主子:“你家殿下脑回路确实和常人不同,明显的一个叛国冤案还非要穷纠细节。”
“是吧。我也劝过啊,但殿下那个倔驴脾气怎么是我能拉得动的。就非要摆文艺,站在窗前,跟我说:亲自查证,疑罪从无。罪可昭,冤自清。”
罪可昭,冤自清...
清黎不禁红了眼眶,她后知后觉发现眼角有点泛着湿润,伸手去摸,看着指尖那一滴清泪,才知道自己竟然落泪了。
奇怪,太奇怪了,自己为何要流泪?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可是泪水就已经无法抑制地从脸颊流下,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泪水肆无忌惮地滴落在地上。
渐渐地脑海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哀嚎,抽噎声不断,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冤屈,那一声声震慑人心的哭喊一点点榨干她最后生的希望: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卑微如蝼蚁,所以我就可以任人□□、随意对待吗?
而后她似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渴求到声音颤抖:仙君,我想成仙,我想脱离人世!
....
清黎头疼欲裂,双目失神,这是什么?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她成仙之前的记忆吗?那个点化她成仙之人是司命吗?
傅简没想到自己刚刚就畅谈了一下殿下的傻瓜事迹,就能把迷恋殿下的清黎感动地不要不要的,果然是夫唱妇随啊。他实在是不解,有什么好哭的?但美人落泪,他只递上白巾以表安慰。
清黎玉指紧紧握着这白巾,狠狠攥在手心之中。
御前太监汪怀言也终于带着一众侍卫,找到二人,兰花指一碾:“传陛下口谕,把他们二人抓起来。”
重兵团团包围,刀刃相向。傅简一脸懵逼,清黎意料之中。
汪怀言细声细气,一脸阴笑:“想好了,待会儿如何去陛下面前回话,是主动坦白萧璟云私查觀和那罪臣有私,还是执意维护即将成为废太子的萧璟云呢?”
第19章 中秋宴(终章)
鹤归殿上,庆帝微微眯着双眼,看见傅简和一位青衣女子一同被押上殿前,才缓缓直起了身子,目光在清黎面前停留良久,若有所思。
清黎一进来就看见萧璟云白绸素衣静静地站在原地,此刻额间的血液有些干涸,一部分已经凝固,另一股仍顺着那清冷的脸颊缓缓流下,本就线条明朗的下颌被一抹血迹更添孤独。
他听见那银铃作响的清脆声由远及近,然后缓缓停在他的身边。倏然看见一块叠地方正的白巾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沿着那个素巾一路向上、再然看见一个白皙纤长的手腕,再抬头望进了灵动无辜的杏眼,顾盼生辉。
满堂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却无人敢为他辩驳一句,更无人敢站在他的身边。
清黎眼眸中散发着盈盈笑意,抬手帮他小心擦拭脸上血迹。
萧璟云喉结上下轻滚,连忙握着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嘶哑:“现在靠近我,你可知会给自己引来天大的祸事?”
清黎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半拉着对襟长袄,露出那一半玉佩。
萧璟云见此,墨睫眨动,唇翕微张。
清黎慢慢凑近他的脸庞,目不转睛地细细观察着他的双眸。一双剑眉之下的丹凤眼只是有些失去了往日的生气,此刻晦暗深邃,像是一身叠进看不见池底的深潭,被漆黑、静谧的深水所束缚,没有任何挣扎、恐慌、不惜就这样任海水将自己淹没。
似视死如归。
皇后林氏峨眉婉转,看见清黎的出现,眼眉微挑。扶着高髻,摸着头上凤凰流苏的金钗:“身为东宫太子,竟然跟一个女官厮混在一起,真是可笑!看来殿下是连礼义廉耻也忘了,在大殿之上眉目传情。只不知道这份眉目传递到底是男女私情,还是欺君罔上的私传。”
庆帝老谋深算也瞧出二人的端疑,接着在傅简和清黎二人身边来回指点:“说,萧璟云去南境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在私查觀山案?”一拍龙椅,掷地有声:“傅简,你常在萧璟云身旁侍奉,你先说。”
傅简有些惊讶地抬着头,立刻跪拜:“殿下不敢,陛下明鉴。”
庆帝冷笑一声,接着又声音沉了几分,又逼问起清黎:“那你说?”
清黎这才悠悠转过身来,美眸圆瞪,像个担惊受怕的小鹿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孤替你做主,你只管说。萧璟云到底在南境查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孤饶你不死。”
“臣...臣...”
“没有...没有...”
“太子殿下....”清黎咬了咬朱唇,澄清双眸之间盛满了泪水。对上萧璟云的目光,更是直接泣不成声,狠狠撰着手中的物件。
皇后林氏眼睛微眯,恍惚间明白什么了什么,厉声命令身后的女官:“去!看看她手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抢过来!”
女官盛气凌人,不知从哪来的蛮力,硬是死掰出清黎手中的物件,双手呈上了一块玉佩:“还请陛下过目。”
汪怀言瞧此玉佩大惊失色,亲自从清黎手中接过此玉佩,挪着小步快速将此物交到庆帝手中。
清黎就是低垂着头,双手撑在地上失声痛哭。
庆帝眉头紧皱,斜飞入鬓的剑眉此刻更是冲上额间,慢慢举起这枚玉佩反复推敲许久,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之中,手指微动。
汪怀言身穿一道蔚蓝长袍,手中持着素白佛尘站在庆帝身后,看见庆帝手指暗示,代为开口:“太子殿下是从哪里拿来的这枚玉佩啊?”
“亲自作图,请宫廷工匠锻造的。”
汪怀言皮笑肉不笑:“咱家记得,这玉佩样式可是和霍连徵的贴身玉佩一模一样啊,是贞懿公主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啊,无人不知啊。殿下还是好生想一下,再回陛下,莫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清黎一抹假意留下的眼泪,微微侧头窥探着萧璟云的神情,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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