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云冷冷说道:“你敢。”
傅简哪管这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侧着身子从怀中掏出许许多多的书籍:“殿下,都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亡魂呢,还管我这凡间的阳人作甚!下官本就是一个武夫,天天被殿下逼得识字、读书,早就郁闷死了。不过好在,这些痛苦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了。”
萧璟云单眉一挑;“看来你已经期待此日很久了。”
傅简偷着乐,嘴上还嘴硬说着没有没有,看见殿下亡魂身后还又悠着冒出来了个面色阴沉的清黎,诧异问道:“怎么,清黎祭司也跟着殿下死了?”
清黎还在刚刚的闷气之中,怨气未消,脸色青黑,被当成亡魂二号也是在情理之中。
傅简想来思绪发达,联合殿下和清黎在密林之中私会,不由得抿着唇艰难地憋着笑,红了脸颊。
“傅简,你在笑什么?”
傅简见萧璟云已死,也不再顾着活人的礼仪,一拳垂在萧璟云的胸膛,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殿下常说美色误人,如今和....啧啧...特意选在无人往来的林中...行着苟且之事,怪不得疏了防备。按理说,你们也将要成婚啊...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
他说着说着愈发猖狂,拍了拍萧璟云的肩,言辞之间颇有一些长辈教训晚生的口气:“萧璟云啊,萧璟云,没想到你表面上正人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如此放浪...啧啧啧...”
清黎冷哼一声,不知这傅简的智商怎么时高时低的:“傅简,亡魂能有影子吗?”
阴风猎猎,顿时又添了几分冷意。
傅简移了目光往下望去,如愿在青石地砖上看到两道斜影。后背发凉,顿时惊了一身冷汗,连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傅简该死!”又忽地转念一想,殿下生来无喜无怒,也不会生气啊,顶多就是按着规章制度责罚,饿几顿饭、随便抽两下就了了。
傅简转身欲跑,萧璟云微微眉头蹙了一瞬,冷声说道:“傅简!肆意撕毁古书、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更甚毫无悔过。”
“罚你,去学堂尚学三月。背不完四书,抄不完五经,便不可回我身边任职。”
傅简听此一眼,天打雷劈。他这一看书卷就头疼,识字比三岁小儿还要生疏,更何况背书、抄经文。他现在极力想让殿下抽他一顿就这么算了,也不想就这么皮肉完好地被送去学堂,日日夜夜听着夫子教书,这比杀了他还痛苦。他现在都怀疑这要么是殿下动怒之后的打击报复要么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傅简眼神涣散,泪水不自觉地往下流淌:“殿下,不要送臣去学堂啊!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啊...殿下,你还不如给臣一个痛快呢!”
萧璟云充耳不闻,两侧守卫见着殿下归来,打开府门。他刚迈入门槛,又凝着了一下脚步,回头望去。傅简见殿下心中还在担忧自己,渺茫的希望又被熊熊燃起,谁料萧璟云只是淡淡看向清黎,温声道:“清黎姑娘,已跟随我一路。莫非还要跟进来,你我还尚未成亲,羞于同住一室。”
清黎自是不在乎,迈着大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向萧璟云勾了勾手指头:“下官最是厚颜无耻,殿下不是知道了吗?”
“毕竟!殿下从未见过像下官一样厚颜无耻之人,不对吗?”
萧璟云自知规劝无效,果断放弃挣扎。
宫门缓缓被阖上,而傅简苦苦等在门外,嘴里苦苦哀求着不想去学堂。
上下管理东宫运存、内庭门事的逵叔听闻此消息,简直对将来的太子妃的作风大跌眼镜,随即匆匆赶来连忙劝住:“此举不合规矩!定会招朝臣非议!今日殿下才下旨赐婚,还未合算生辰八字商议,亦还未请钦天选取吉日,还未在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怎能让太子妃先行住在东宫?”
萧璟云无奈答道:“我已规劝过...”
逵叔双眼气出红丝,拿出厚厚一沓礼制,气势逼人:“如今清黎祭司还未授殿下三聘九礼,还算不上太子妃。臣执掌东宫多年,还是尚有些权利请清黎祭司走出东宫。若你执意不从,臣只好按着规矩,请十三司的人前来好好说道。”
清黎一下子缩在萧璟云身后,装得无人依靠无人疼的可怜模样,声泪俱下:“下官自知不符合礼制,只是下官实在是在内庭待不下去了。被人苛待,每天只能喝着清粥,稍有不顺意,还要被各宫娘娘在烈日之下罚跪。下官体薄,实在是...”随即猛地咳嗽不止。
清黎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盈盈腰身,这纤细骨架似杨柳一般风一吹就倒。逵叔表面刚强,却也是嘴硬心软的主,听着这悲惨的遭遇和遇到女子落泪,也是动了恻隐之心:“那清黎祭司还是留在东宫养病吧,只是此事切不可传出东宫。”
清黎微微一下,俯身行礼,谢过逵叔。她的美人落泪在萧璟云这已然失效,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萧璟云一样冷面冷心。
逵叔转而教育起不作为的萧璟云:“太子妃重病,你身为她的夫婿,为何不出面帮衬一二。你看看太子妃都咳成什么样了,为何不及时派温御医前去诊脉?”
清黎咳嗽声愈发激烈,上气喘地不接下气,逵叔见状赶紧派了一位侍卫先送太子妃回屋。
清黎走后,萧璟云也转身想要回寝宫批阅文书,却被逵叔挡在前头:“殿下,今日之事老臣要好好和殿下说道一番,虽说事急从权。可是太子妃不懂规矩,殿下也要任由着太子妃胡闹!夫纲何在!殿下贵为皇子的颜面何在?”
萧璟云认命:“没有夫纲..”
“在清黎面前,守着清誉就已是难事,就不再强求颜面了...”
逵叔:“殿下你读那么多圣贤书,应该好好教化太子妃,和她讲礼法,太子妃并非是蛮不讲理之人。”
萧璟云:“清黎最会无赖...如果逵叔若有事与她有纷争,还是早些遂了她的意吧。”
“另外今日中秋宴上的事情,并不会就此结束。逵叔,觀山案此事有些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此人只是暗里借萧承宣的手来敲打我,让我不要再去查这案子。”
“此人的势力应该遍布整个朝堂。”
“我们需快点做局。”
第23章 成婚
清黎才不傻呢, 既然和萧璟云成婚已成定局,何不提早享受东宫的荣华富贵?为何还要委屈巴巴地住在邹启安排的破宫里?她也最不在乎这些规矩, 破罐子破摔,满怀期待地幻想在东宫花天酒地、奢华无度,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锦衣玉服。
东宫格局很大,以严格的中轴对称构成多个院落,端方有序。
只是清黎越探索东宫愈发觉得不对,这没有金漆雕龙,也无琉璃作凤的奢侈,不似外表富丽堂皇。只有亭台楼阁如云, 假山奇石罗列, 清泉潺潺流淌, 奇葩异木间传出阵莺雀鸟鸣,和花草间的虫吟声相互应和, 倒像是一个修身养性的禅院。不求高楼雀楼, 只求一方清净。
清黎还在自我安慰着,这才刚到院落。萧璟云此人极为低调,肯定钱不外露,没准那些奇珍异宝都藏于寝宫内。她漫步了大概半刻, 也无在路上遇到伺候的婢子,就连来往巡视的守卫也显少出现。听着萦绕于东宫的暮鼓晚钟, 清黎才觉得这僻静之地原来还有着人烟。
她疑问道:“东宫里怎么没有婢子呢?在内庭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见着行色匆匆、端着行物的婢子?”
侍卫两把短刃别在腰间, 在前领着路:“殿下喜静,觉得人多嘈杂。再一则就是, 殿下也不喜别人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 所以东宫之内少有女婢子。”侍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到此言不妥,又补充道:“应是没有一个女婢子。”
清黎原本还幻想成为太子妃能着拥有十七八个婢子,一人端茶倒水,一人捏着腿,一人替自己揉着肩等等人间享乐,结果通通幻灭成泡沫。空有太子妃头衔,却无人侍奉左右。
清黎属实不理解这禅房花木深、一人独住的意境,终于来到自己的寝殿。她怀着最后一份欣喜推开朱门,又再一次大跌眼镜,屋内空间虽宽敞,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可陈设只有一张紫檀案几,在上面放着几卷经书,其次还有一张檀木床、黄花梨木柜子便再无其他,其余空空如也,没有白釉青花瓷、也没有精美的铜器,没有金龙凤烛台,只有木头!
清黎怔怔回过神来,提着声音询问侍卫:“这是晟都吗?”
侍卫点头。
“这里是东宫吗?是萧璟云的住处吗?”
侍卫又点头。
清黎心碎如灰,一捧就散,她还是抱着最后一希望问道:“殿下不是很有钱吗?”
侍卫:“有钱。但是殿下一心为民,常常开源节流,为百姓谋福、亦或者是送去钱两救济灾民。一来二去,入不敷出。殿下不受陛下喜爱,没能讨到些赏赐。再加上殿下为人清廉,不爱受小人巴结,对贿赂之物通通婉拒于门外。”
清黎懂了..圣人都是穷得抠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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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黎吹灭了蜡烛,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今日的中秋宴的杀机四伏,不免有些感叹人心险恶,果然人心隔着肚皮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今夜此事,她确实做得有些莽撞,就不知在司命殿的司命何时发现此事,估计会杀气腾腾地前来来找她算账。
突然烛火由近及远地逐一燃起,红烛摇曳,蜡烛泣血。浓雾来袭,光线暗淡,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来带着沉重的桌子都被挪移了半尺,清黎被这妖风吹得发丝糊脸,毫无形象。电闪雷鸣,惊雷阵阵,声势之大连带着门扉都被震的哐哐作响。幽幽鬼火,在清黎眼前上下跃动,景象愈发诡异。
清黎眼睛被这阵风刺地双眼通红,只能闭上双眸。月光逐渐染上血红,射出寒冷的幽光,忽隐忽现,一道庞大的身影忽得出现在内庭,白雾四散开来,渐渐清晰出一个男人慵懒地倚在石倚上,头戴冕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玄色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他的左侧跟着长着牛头和马脸的阴官,右侧有着舌头垂地的黑白无常,阴气逼人。
来人正是掌管阴界最大的官,掌管阴曹地府五殿的冥主,阎罗王。
清黎身躯一僵,没有任何思考,扑通一声伏跪在地:“阴官孟婆,拜见阎王。阎王突然现身于凡间,不知所为何事?”她此话说得极其心虚,掌心已经被吓得微微泛起湿意。她不怕上清仙官们,唯怕掌管阴间事物的阎王。
牛头马面手腕处都有着红红的勒痕,甩飞着自己手中的手链,铮铮作响。
清黎深吸一口凉气,故作镇定“孟婆该死,孟婆不是有意要毁神君的命格的。孟婆知错,罪该万死,事成之后,我自愿去烈火地狱,受这烈火灼心之刑,还请阎王息怒。”
黑无常身材瘦小,面容凶悍,立马出声喝住清黎:“该死,孟婆你才来了凡间多少时日,就给阴府惹了多大的麻烦。”他拧着粗粗的眉毛,手中拿着布满细细密密银牙的哭丧棒,一棒子砸在清黎身上。
清黎立马嘴角吐出一股黑血,鲜血已经从衣服上洇出来,刺目鲜红,皮肉绽开,深可见骨。
白无常身材高瘦,面色惨白,有着一股阴柔之风,说话温声细语:“范无咎你这厮未免也太冲动了,阎王还未发话,轮到你多什么嘴啊?”
牛头咬紧牙关:“谢必安你就是心肠软,月黎在的时候,你就多次庇护,结果,瞧这月黎如今是什么下场,褪去仙骨。和仙官通私,还只是一个月老,就落得如此下场,搅得阴府不得安宁。”
马面脸色惨白,血泪滴下:“我们阴府自天地混沌之时,就被盘古大地劈开界限,指地为阴府,指天为上清,中间为凡间。一直以来,阴府势力旁落,被困在这永黑如夜的忘川,还要听从着上清那些仙官们的指令渡亡魂转世,亦或者罚罪者下地狱。虽然我们也有法力护体,可我们也要同那些有罪之人一直活在熔浆之上,忍受着熔浆火烤。凭什么,仙官就是安乐享受地住在上清之地,而我们就要守在人间地狱。”
黑无常怒目圆瞪:“阴官永不能上天界,还得是扶桑降世这种大日子,为了显示神官大爱无疆,才会让你我等不祥的阴府之人上上清,由此可见那些上清那些仙官们有多么清高!而你孟婆,竟然还妄图想嫁给虚伪的神官!”
朦胧雾气中,冥王阴森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宛如恶魔的死亡低语:“清黎,本王已经忍你许久。你一个小阴官熬不出汤也就罢了,私自走出忘川,还妄想和扶桑勾搭在一起,眼里还有没有本王?”
清黎指尖颤颤,第一次从感受到了心里的颤栗:“我...我...扶桑神君的泪或许是孟婆汤最后一引,我不想就此一无所有地回到忘川,还请阎王成全。”
“黑无常,打。”阎王阖上双眼,说得极为平静。
黑无常放肆阴笑,握着手中的狼牙棒朝着清黎挥去,几棒子下去,血腥之气蔓延四散。清黎紧咬着牙关,蚀骨之痛让她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
阎王又言:“扶桑的命簿此章是你作笔,设计被拉下太子之位,沦为阶下囚。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孟婆汤,可你却突然改了主意,替他解了这个困境。你说,你是何居心?”
阎王唤着马面,马面将手上捆着的铁链一圈圈松下,然后缠着清黎细嫩的脖子,逐渐收了力道,红色勒痕慢慢蜷紧,清黎逼近气绝,为了深吸几口氧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发不出任何声音,痛苦地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
清黎面无血色:“因为,我是孟婆,理应管着忘川所有亡魂...有一位亡魂日日夜夜呆在黑桥,不肯入忘川,我起初并不理解他为何忍受着这挫骨扬灰的痛,都不愿入忘川...”
“直到扶桑的一句话点醒了我:罪未昭,冤未清。”
“他极度留恋着俗世的一切,所以死不瞑目,若再由他这么下去,就成了忘川的怨灵。怨灵的厉害,阎王应该也很清楚吧...”
曾有怨灵因恨、仇积怨已久,仗着自己灵力强大,在极度的心灵扭曲之下肆意在忘川吸收着亡魂的三魄,打散他们的七魄,搅得忘川是天翻地覆。阎王曾派去多名阴兵前去围剿,奈何那怨灵已经吸纳了万魂的怨恨,实力已经增长百倍,轻而易举地就击败了阴兵,甚至还非常猖狂地蔑视天规,跑到凡间去危害人间。走到连绵起伏的山脉处,就一掌击碎山石,让大山崩塌,砸死百姓无数。走到海水交汇之地,便运用灵力掀起狂风暴雨,制造洪灾,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周游列国,有不满人们国泰民安,便大手一挥将无数巫毒随着风撒去,散播瘟疫。最终怨灵这事终于闹到了上清之地,仙官们也对这从未见过的怨灵束手无措。三界危急,扶桑神树因运而生,诞生十金乌。十日所浴,居水中。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最后九日下凡,才平息阴府和人间的祸事,驱除怨灵,这才让三界回归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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