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沉思片刻,侧目看了马面,马面才将铁链收回。清黎如鱼重回水面,大汗淋漓,狼狈至极。
阎王从石椅之上起身,手掌抚着清黎的脑袋,眼神幽幽:“孟婆,你最好说的是真话。你最好早点给本王查清此案,让那个亡魂走下奈何桥。不然本王就一点点让你的肉身化作白骨!”
突然一个彼岸花发簪从清黎的衣袖中稳稳落在阎王的手里,只见阎王面色凝重:“还有月黎这个贱人,在人间隐去了气息,连本王通过魂镜都无法找出来。孟婆,本王限你三月之内,找出月黎,把她交到本王手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清黎不敢多言,她不懂月黎虽违背仙规,但也已受责罚,褪去仙骨,可为何阎王要如此苦苦相逼。
阎王挑着美头,有意试探:“你不会舍不得吧?”
清黎摇头。
阎王捏起清黎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虽是月黎培养出来的,不过你倒是比月黎乖上许多。本王有意提醒你一句,清黎,千万不要对扶桑动情。不然...你只怕会比月黎更惨。”
“孟婆谨记。”
阎王大袖一挥,翘着腿回到座位上:“你和扶桑的婚,本王允了。扶桑还只是个树的时候,便长至数千丈,大二千余,根便生于三泉,一脚掺进了我们阴府。若他真的顺利飞升上神,那怕是真的要统御三界了,那我阴府更无出头之日。”
“本王会在上清之地会先替你隐瞒与扶桑成婚这件事,上清三日,人间三年。三日本王还能圆的了,你最好彻彻底底破了扶桑的命格,让他心中生恨、冤二念,破了他的神途。”
“本王今天交代你的三件事情,清黎你可清楚了?”
“孟婆明白。”清黎毕恭毕敬答道。
阎王歪着头,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唇,若有所思看着清黎:“不过清黎,私下忘川之事,本王还是要罚你的。黑无常,你便留在这里赏清黎百棒。鬼罚的刑罚,扶桑转世凡人是看不出的。”
“你可认罚?”
“自愿领罚,多谢阎王。”
迷雾再次袭来,寒气刺入清黎的伤口之中,转眼之间,屋内只留着一个在掌心中不停地颠着鬼哭棒的黑无常,他与月黎积怨已久,最是看不惯这种叛道的人。黑无常在暗处,瞳孔忽明忽暗,那双明示着恶意的脸庞越来越逼近清黎,尖嘴大笑,露出细细密密的牙齿:“落在我手上了吧,孟婆。”
他颇为满意地在月光下安抚着鬼哭棒,嘴角笑意更甚:“我这鬼哭棒,皆是取恶鬼的肋骨削骨画成,各个锋利,这根上面被我洒了尸毒,这根上面又被洒了如盐一般能让你皮肉溃烂的骨粉,这根我...”
清黎不想再听他絮絮叨叨,目光坚毅地解下自己的外袍:“我只是领阎王的罚,要罚就罚。黑无常,你可知,你是这阴府之中,最矮小的一个!你如此想在我身上发泄怨气,是不是因为还在记恨你为人时赌钱回家,被家父失手打死的事情?”
黑无常气得双眼通红,发疯似地揪住清黎的衣领,一不小心全部说漏了嘴:“那你算什么?你前世可是被人活活捆在祭坛上烧死的,万人看着你行刑。你却不知道得到了哪位仙官点化,褪凡人骨,还以为是成仙,没想到是来了忘川成为了一个阴官。”
清黎的脑海里只是依稀记得那悲绝的哭声,和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卑微如蝼蚁,所以我就可以任人□□、随意对待吗?
她唇角毫无血色,啐了黑无常一口:“可我不记得,所以不痛苦。而你却因为化鬼保留着记忆,夜夜估计都躲在被子喊着:父亲,别杀我,对吧?”
他高举着手中的鬼哭棒,一棒棒地重重地锤下去,似乎是清黎看穿了他心底埋藏的恐惧,为人时的无力感就连哪怕后天摇身一变成了法力通天的鬼也会因此而颤抖。而他只能通过手中可怖的鬼哭棒,从他人惊恐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慰藉。
他砸地汗流浃背,双眼通红,硬是听不到清黎半分□□。
血流一地,碎肉铺地。朦胧的月光静静照耀着清黎的破碎,悠悠泛着鲜红的月影。
黑无常的笑声似从地狱攀上来的恶鬼一般,阴森冰冷夹杂着浓厚的血腥之气,狠狠地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霎时间,朱门被人打开,萧璟云而入。他身上总带着一自然淡雅的清晰,像是艳阳晒过的温热感觉,又似这如水的月色的凛冽皂感。无论如何,这个香气侵入清黎的鼻尖,让奄奄一息的她迅速恢复着了点理智。
萧璟云想要找清黎商议尽快彻查宋清衍的案件,已经守着礼节在门外叩了门,却迟迟等不到回应。若是常人可定会觉得可能是室内之人已经早早熄灯入睡,可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异样涌上心头。他抬头看了看月色,月光妖红,妖异诡谲。更奇怪的是,他询问了身边之人,今日的月色有无异常,都得到的回答是无异。他见清黎迟迟未有响应,终于提着声喊她的名字,清黎,结果还是一片寂静。
他气息冷然,做了此生第一次的越礼之举,推开了清黎的房门。他肩膀很宽,推门而入,阻挡了半边月光。他站在门槛处,看见躺在纸窗前倒映着清凉月色的清黎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脸色惨淡如霜,呼吸轻微,眉宇之间痛苦尽显,破碎地如同蝶翼一般被人折去双翼,奄奄一息。
萧璟云心中薄雾浓云,他有些无法压制自己的情感,首次让情绪凌驾于自己的理智之上。还未多想,就已快速将地上的清黎扶起来。清黎已经因为这蚀骨的疼痛,头疼脑涨,无意地将脖颈抵在萧璟云的颈间,嗅着那味令她安心的气息,轻轻喊了句痛,如娇如嗔。
萧璟云眉头微皱,将清黎环地更紧:“清黎?怎么了?”
清黎没有回他,只是死死握住了他的衣袖,揪着那一戳锦衣布料狠狠地攥在自己的手里,更加往里蹭了蹭他的怀,贪恋着那抹独属于自己的温柔和温热,似抓住了清风和光芒。眼角湿润,紧抿着一言不发。
萧璟云看着清黎指尖苍白,想着莫不过是寒气入体,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奇妙的苏感像是如同灵力疗伤一般在清黎全身上下游走,这股灵力霸道而又温和,舒缓了她的疼痛,冷冷嗖嗖,温温和和。清黎不得不感谢有着神骨的萧璟云,即使化身为凡人,就还是无意之中帮了她。萧璟云只是以为在传递着掌心的热度,而清黎却看见那和合掌之处,有着星星点点的萤光,是他无意识的遗留神力缓解了鬼棒打出的伤口。
清黎感到他的手掌缩覆的地方有些舒服,于是主动牵着他的手帮着自己舒缓着那些肉眼看不见的伤口。而在萧璟云的视角里却是清黎双眼微闭,牵着她的手顺着覆上她的脸庞,一路轻扫沿着鼻尖,指腹划过她微凉的嘴唇,最后再沿着颌线一路向下,来到她的衣襟前,时不时还有心满意足的轻吟声,清黎脸色微红,仿佛喝了温酒一般。
萧璟云眼看就要到了那双峰之前,他侧过了脸,移开了目光,撤回了手,同时也脸上发讪。
就在萧璟云从清黎身上移开目光之时,却紧紧盯着一处幽暗之地不放,闻到有一丝诡异的气味,浓郁伴着一股恶化的血腥,让人作呕。红月绵弱的微光勉强照亮着殿内,墙壁印出摇曳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他的声线低沉,还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萧璟云运转内力,覆掌向下,手臂内侧闪着金色光芒,无数道层层的光影在空中留着涟漪的残影,将八扇朱门纷纷合上。糊着明纸的轩窗,此刻也被震地粉碎,霎时间,碎成粉末,霏霏洒洒。
他眸色近墨上下很沉,面色冷峭,再次望着那墙壁,早已不见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也无任何脚步,或者是鲜血留下痕迹,更无声响。
萧璟云开始有些怀疑今夜自己的疑心是不是有些太重了,他慢慢平息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看着清黎已经在自己怀中沉沉地睡去,将她小心横抱于榻上。再用手背摸了摸她额心的温度,替她盖好被子,转身正欲离开,却被清黎迷迷糊糊抓住衣袖。
力道不重,萧璟云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半脸隐于暗处,五官清俊。
清黎还在做着发财的美梦:“臭木头,东宫怎么呢么磕碜,我的黄金万俩呢?臭木头,你也太过分了吧,不能我嫁给一个太子还要一贫如洗吧,我想抱着沉沉金子睡觉!我要数不清的华丽罗裙,领口要绣着那种颗颗圆润的珍珠,还要每日吃山珍海味。”
萧璟云:“梦里有。”
他撇来清黎的手,在即将合上朱门之时,却听见小声的一句嘀咕:我...可穷了..
离开清黎的寝殿,萧璟云并未远去。不知为何,他总是疑心刚刚所看见的那道黑影,所以彻夜驻守在屋外,听着房间内已经传来微微的鼾声,不自觉舒缓了紧绷的眉眼。
如释重负。
与此同时,黑无常就是手掌青筋暴起,扶着墙壁沿路行走。脸色煞白如死鬼,不过他本来就是鬼,他强行运用着仙法稳住自己的心脉,却还是血液猛烈进出。他感觉胸口有异,扒开自己的衣服,看见皮肤就是被灼烧过一般,还有着丝丝焦味。皮肤被烧穿一个空洞,可见皮下的森森白骨,边缘还在泛着点点金光。他探指一抹去,顿时灼热难耐,比地府的狱火还要猛烈,是金乌的力量!扶桑之上有金乌,自然有着如此神力,看来这伤是愈合不了了...这怕这份炙烤的痛楚,无灵力可以缓解,也无仙水可以浇灭,被烧穿的皮肤也无法复原。
黑无常紧握着拳头,骨头嘎嘎作响:“扶桑..今日之仇,本鬼定会报复回来!”
~
天边骄阳冲破云层,层层叠叠的青云散去,晨曦如泄洪般倾泻而出,天地瞬间大亮。
清黎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刚迈出寝殿,便看见萧璟云一席白衣、纤尘不染,在木质榫卯的廊下磨茶,竹林环绕,溪水潺潺声咕咚作伴,当真是有禅意。
清黎突然从他身后蹿出:“殿下,昨夜睡得可好呀?”猴急地坐在他对面的席位上,余光瞄到他桌案之上放着一壶刚刚煮好的雨后龙井,刚碰到杯壁,却又被萧璟云换了一杯闻着有些甘甜的清茶。
她用手指扇了扇味道,嗅了嗅,仔细分析着这茶的成分:“党参、玉竹、当归、黄芪、麦冬、构杞、人参、红枣,中,这都是补气血之物。我不喜欢喝,我想喝殿下刚煮的那壶茶。”
萧璟云将茶杯高高举起,任清黎怎么努力伸着手指如何努力也够不到:“此茶畏寒,你不适合。这杯适合你,内调气血。”
“我没事调气血干嘛!我好得很!”
萧璟云的模样总是漠然又矜贵,搁谁都感觉有着千里之外的距离,将茶推在清黎的面前:“赶紧喝了它,跟我去查案。密室阴寒,你若不想再像昨夜一样疼痛,就最好喝了它。”
看来,萧璟云错误理解了原因...
明明是明媚的艳阳,可是跟随着萧璟云一路走近密室,清黎便感觉换了一种气候。微凉如水,是有寒意拂面,还未走近便看到那个石缝之间有着一缕缕缥缈的冷气从缝隙中溜出,像极了上清之地。清黎想着人家密室藏金银财宝,萧璟云倒好直接藏尸。
萧璟云两指推开其中一块石头,石门就哄哄作响,望着左侧慢慢移开。清黎回望着来时的道路,早已经深不见底,感觉深处万丈。
陡峭的寒气凝结成白雾,密室之内只有一张万年不融的冰棺,四周霓虹霞光从无数个小洞之中透出来,汇聚在这玄冰之上。清黎只听闻过北漓玄冰,一个豆腐大小就能递上一座豪宅。她有些气闷,看来萧璟云还很有钱的,只是不舍得在她身上花银子罢了。她气得有点鼓腮,银苏垂鬓,指甲小心翼翼想要扣出一块冰转头拿去卖,毕竟财富还是要靠自己抄门路,男人还是靠不住。可惜无论清黎再怎么扣,或者拿牙磕,那冰依旧完好无损。
冷到牙根,清黎用手捂着脸颊使劲揉搓。
萧璟云倏尔冷眼看她,知道清黎停下那些小动作,他才缓缓移开棺盖。棺盖之下的死尸皮肤干瘪,脸上瘦削不堪,眼球深深凹陷下去,不过还是能依稀瞧出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雾气氤氲在眼前,萧璟云缓缓道来:“觀山案事发,我才尚在幼学之年,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停留在贞衡二十二年,晟都那一场大雪,镇北将军麾下的副将宋清衍冒死入晟都,将这一块玉佩交到我的手上,还未交代半句,便被一种我未见过的蛊毒吸干全身精血而死。”
“宋副将领死后,朝中就将镇北将军连同营中将领通通定为谋逆之臣。为了引人耳目,我就专门为他造了一个冰棺。听说北漓寒冰能千年不融,所以那些贵族世子最喜欢用存储尸体,亦可以让尸身万年不腐烂,如逝世时如出一辙。如今想来却是如此。”
清黎趴在这冰棺沿下,仔细观摩半天宋清衍。
萧璟云见她神情显少有如此专注,便问道:“你可看出什么了?”
清黎用手托着腮,娇嫃道:“难怪曹贵妃念念不忘,原来是旧时的故人太过于惊艳。”
萧璟云骨节分明的手握在这冰棺之上,下一瞬间,冰棺被他捏的清脆碎裂,清冽之声入耳。清黎感觉寻着声音源头望去,可惜萧璟云早已将手抬起,背过双手,巧当无事发生,也不知为何使了那么大的劲。清黎又瞄到那不知何时新起的裂缝,指腹按着这如织网碎裂的轨迹一路延伸,叹道玄冰质量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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