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热了一身汗,回来碰上了送完礼离开的人。
“又收了什么?”
谢停舟看着她,目光有些深,“好东西,给你的。”
“什么呀?”沈妤问。
谢停舟带她回房,低头说了句:“先去沐浴,让她沐浴完穿给我看。”
说完又补了一句,“只穿这个。”
屏风后水声哗啦哗啦,沈妤一边往身上浇水,一边同谢停舟说话。
“外祖母来信了,就在桌上你瞧瞧,说爹已经到了河州,不过只待了一天就说河州不好玩,此刻不去哪了。”
谢光宗自西厥腹地战后便离开了,偶尔捎信回来,也算是圆了梦,不用死遁也能去游山玩水。
谢停舟拿着信看了个大概,倒是屏风后的水声听得他心猿意马。
“你让我穿衣裳呢?”
谢停舟放下信,侧头瞧着屏风上的人影,“在托盘里。”
哗啦哗啦,沈妤从浴池中站了起来,屏风上映着婀娜的人影。
谢停舟看着她跨出浴池,探手伸向托盘中,动作却顿了顿,颇为诧异地转头面朝着屏风。
“这是……给我‘穿’的?”
她将那个字眼咬得极重,让谢停舟不禁笑了起来。
“没错,只穿它。”谢停舟肯定地说。
沈妤迟疑了片刻,拎起托盘中的东西,轻轻一动就是几声金铃的脆响。
“穿,穿哪儿?”
浴房里泛着潮热,沈妤拎着那一串金铃迟迟没有动作。
谢停舟绕过屏风,闲闲地看着她,“要为夫替你穿?”
那一串铃铛,什么也挡不住,还不如不穿。
谢停舟从她手里拿过来,抓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提起来放在柜子上,然后将铃铛系在了她的腿上。
沈妤被他亲得后仰,一动就是一阵叮叮当当的金铃声,她只好压着腿不动,金铃还是被撞得乱响。
铃声经久不息。
……
烈日烤得人大汗淋漓,军帐前立了无数将士。
沈昭策马回来,落地就对着一名士兵踹了一脚。
“跪下!”沈昭厉声呵斥。
士兵胸口起伏,愤愤不平,最终还是屈膝跪下。
他们一路行军至潞州边境,在此扎营,今日有几户农户来营前哭闹,沈昭一问才得知,大军过境时有士兵踏了人家的农田。
沈昭压着腰间的刀,也是被气得狠了,“你服是不服?”
士兵抬起头,“我不服,将军要处罚我,总得有个理由。”
“我给你理由。”沈昭道:“我三令五申切勿扰民,你当本将的话是耳旁风?”
“我们没扰民。”
“你没扰民,可你带着人踏了百姓的地。”
“我们要行军。”
“行军不是让你踩踏农田!”沈昭走近,“你马蹄一过走的潇洒自如,留下的是一片烂地,今年就得有百姓吃不上饭。”
沈昭鞭子点着士兵的胸口,“你是正正经经的兵,是军人,不是那些山匪流寇,你要轻贱自己,先问老子许不许,想做我手底下的兵,就给我约束好自己,不想做,趁早脱了这身铠甲,别他娘的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这些人都是沈妤的凤甲军,是从守备军抬起来的血性汉子,不比谢停舟的青云卫军规森严。
让沈昭头疼的是,沈妤带出来的兵性子还真是跟她一样野。
第291章 遇刺
沈昭盯着那人,“你带的兵,下面的人我不追究,我就找你,我问你,要是饿死百姓,这命算在谁的头上?”
士兵还有些不服气,“不就是块地吗?将军就是瞧不上咱们半路出家的凤甲军。”
“少他娘的给我扣高帽子。”沈昭沉声道:“没人瞧不上你,是你自贱,王爷和王妃把青云卫和凤甲军交到我手上,我一视同仁,如果是青云卫踩了农田,我照样追究他们的责任。”
“那就把今年的收成补上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谁来补?”
“我们自己补。”
“少在这张口闭口大话就来。”沈昭冷声道:“军饷都是按人头算的,总不能让士兵饿着肚子打仗,到头来这银子还是得王爷和王妃补。”
沈昭扶着腰间的刀,“你们这些守备军里,有的是早几年就入的营,早年入营的都知道,从前哪年军营里能吃上正正经经的白面馒头?都是掺了糠的窝头,今年的馒头从哪儿来?那是后方的人从口粮里匀出来的!王爷和王妃在后方吃的照样是馒头,你见过哪个主子能做到这样的?”
那士兵呆了呆,“我……”
“少废话,现在你告诉我你服是不服?”
士兵咬了咬牙,“我服。”
“服就行,三十军棍。”沈昭道:“来人,把踩踏农田的一队人叫过来,看着他们的千总受罚。”
千总在烈日下被除了甲,周围都是踩踏农田的那一队人,看着军棍一下又一下落在千总身上,
凤甲军算是一步登天的兵。
从从未上过战场的甘州守备军,到一跃成为驱除西厥,目前还没吃过败仗的凤甲军,这是多大的荣耀。
荣耀和恩宠够了,底下的人就容易飘,所以要恩威并施。
那帮兵蛋子站青云卫面前也敢洋洋得意,沈昭要是不收一收他们的性子,军纪就乱了,是要好好敲打敲打。
军棍一下又一下落在千总身上,后面的士兵一言不发,有的甚至别开了脸。
沈昭看了一会儿,余光看见萧川站在不远处,似有话要说,便走过去,“看不下去了?”
萧川扫了那头一眼,“确实欠收拾,将军,我还有别的事。”
两人走进营帐
,萧川抬起下巴指了指,“抓了个人。”
那人回头,四五十岁的年纪,脸涂得很黑,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裳。
“哪儿来的难民?”沈昭问。
萧川笑道:“你这可不是一般的难民。”
萧川示意,士兵当即上前泼了那人一脸水,然后就着他的补丁袍子一抹,露出一张白胖干净的脸来。
“将军,你见过这么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难民吗?”
沈昭围着那人转了一圈打量,那人想往后缩却被士兵牢牢压制着。
萧川道:“这人可不简单,人家是大名鼎鼎的潞王。”
沈昭看向萧川,“宣平侯封城禁止出入,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萧川在潞王背上踹了一脚,“咱们将军问你话呢。”
潞王被踹得倒在地上,应该是被抓来的路上就挨揍过,抱着头喊别打我。
沈昭大马金刀一坐,“你要么好好说,要么我严刑逼供。”
潞王是个怂包,一吓就什么都说了。
当初宣平侯明面扶持太子,实则暗地支持老七李延昌,潞王把地方借给宣平侯养私兵,不论太子和老七之中的谁上位,他都是功臣。
可谁知这两人都命丧黄泉,宣平侯也因两个儿子的死无心皇位。
潞王和宣平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受利益驱使才走到一块的人。
如今大军兵临城下,潞王断然没有和宣平侯共患难的想法,于是在封城时带着财宝偷偷从密道逃脱,谁知被抓了个正着。
沈昭若有所思,“既然他是从暗道爬出来的,那暗道我们可以加以利用。”
萧川颔首,“先派人进去打探城中情况,我总觉得潞州城装不下宣平侯的七万兵马。”
说干就干,当日便派人从暗道潜入潞州城。
潞州和渭州相距六百里,行军需半月以上,但快马加鞭十里一驿只需三日。
日头晒得地面发烫,长留跟在沈妤身边撑着伞。
他们刚视察过渭州粮仓,粮食充足,就算和宣平侯打拉锯战也能支撑。
但勤兵苦的是百姓,这也是他们急于攻下潞州的原因。
若能在年内让一切尘埃落
定,那明年便能着手整治各州。
富国,强兵,取士。
他们如今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
沈妤仿佛已经想象到国泰民安,粟米满仓的盛况。
富者有弥望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情况便将不复存在。①
长留捅了捅四喜的胳膊,小声说:“王妃好像很高兴呢。”
“打好你的伞,别让王妃晒着了。”
四喜推了长留一下,面色却有些忧心,觉得王妃今日脸色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晒出了暑热,回府后忙安排人上解暑的瓜果。
沈妤伏在案头算账,旁边搁着算盘。
勤兵劳民伤财,哪怕是有北临和陆氏这样的巨贾作为支撑,每一分银子也得精打细算。
“王妃,先吃瓜解解暑吧。”四喜说。
沈妤头也没抬,“把长留叫进来,你和他分着吃,给我留一块就行。”
长留嘴馋,兴高采烈地跑进来,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满嘴都是汁,“这瓜真甜,王妃,你怎么不吃呢?”
“我先算完。”沈妤拨弄着算盘,“你们吃吧。”
渭州的粮仓除去供应动兵的粮饷,还能余下一小部分,可用于战后补贴。
桌上的茶水已经干了,四喜拎起茶壶发现里面也是空的,出门去喊丫鬟上茶。
丫鬟端着茶进屋,四喜先用银针试过才让奉上。
杯子里满上了茶水,沈妤伸手去端,刚碰上茶盏,便听长留大喊了一声。
“王妃小心!”
沈妤蓦地抬头,见长留扔了瓜疾冲而来。
她下意识一掌拍在桌沿,椅子往后一仰,躲过了眼前的寒光,却见丫鬟袖子一甩,白色的烟雾扑面而来。
沈妤赶忙侧身掩住口鼻。
在这须臾间,长留已经和那名丫鬟交上了手,一边大喊,“有刺客!快来人!”
四喜冲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女刺客的腰。
那刺客身手了得,一边和长留交手,还能抽空反手一刀扎在四喜肩上。
近卫冲了进来,书房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刺客终于被制服,以防自尽被近卫卸掉了下巴,压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
①出自《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
第292章 有孕
数百里之外的潞州大营形势也同样紧张。
“怎么样?”沈昭问。
进城探听消息的士兵刚回来,身上穿着老百姓的衣裳,“将军,城里根本没有七万兵马。”
“有多少?”
士兵大概摸出个数,“最多不超过四万,我们打听过了,宣平侯从盛京逃到潞州的路上就损失了不少人,后来听说咱们出兵,又跑了好多人。”
沈昭沉吟片刻,“现在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乱得很。”士兵说:“老百姓想出逃,宣平侯不准,砍了几个带头闹着让开城门的,现在城内百姓门都不敢出。”
常衡骂道:“宣平侯这龟孙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沈昭撑着膝想了想,“咱们耗得起,城内百姓未必耗得起,若是这样僵持下去,熬到城中断粮,易子而食的事古来也不是没发生过。”
“那就干他娘的。”常衡暴躁地说:“打强攻,四万人怕个逑,把城墙给他推平了。”
沈昭还在思考。
“将军,你看这样行不行。”萧川说:“如果太多人混进城容易暴露,但进个两三百人还是不成问题,我带人进去摸一摸哪个城门守卫最薄弱,常将军带人攻城,我借机开其他门。”
“主意是好主意。”沈昭道:“可万一你没能成功呢,我们在外面无所谓,你们这两三百人就得葬在里头。”
“要想成功牺牲是必然的嘛。”萧川没所谓地说。
沈昭严词拒绝,“阿妤好不容易带出来你这么个将领,我要是把你扔进城,她得找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萧川摸着汗涔涔的后颈笑了。
近卫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院子里跪了一地人。
酷暑加上压抑的气氛令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谢停舟沉着脸坐在床沿,余大夫正在给床上昏睡的沈妤把脉。
当时院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谢停舟收到消息赶来时沈妤还好生生站着,平静地跟他说没事,结果话说完人就栽了下去。
余大夫把着脉,狐疑地“嘶”了一声,又换了只手。
谢停舟满腹的怒
火的担忧,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跪了满院的人。
“刺客是怎么招进府?又是怎么安排到院子里的?包括所有丫鬟小厮的上下三代,挨个儿给本王查清楚!”
“还有那名刺客,要是撬不开她的嘴,就给我扒了她的皮。”
谢停舟垂眸看了眼坐在门槛上的长留,他受的伤不重,不肯去医治,一直坐在这里等着沈妤醒来。
“王爷。”里间的余大夫忽然喊了一声。
谢停舟快步走进去,却见余大夫一脸喜色,提起袍子就跪了下来。
“恭喜王爷。”
谢停舟已经从余大夫的表情预料到了什么。
余大夫道:“王妃已有了身孕。”
“你确定?”谢停舟呼吸有些不稳。
“确定。”余大夫道:“我虽不擅女科,但把个脉还是不成问题的,恭喜王爷。”
谢停舟长长地吐了口气,掀开床帐看着沈妤昏睡的脸,“她怎么还不醒来?”
余大夫说:“那刺客用了迷药,王妃虽躲开却还是多少吸了一点,不过王妃身体强健,那点药量对身体并无影响,恐是近日操劳,多睡片刻也无妨。”
余大夫不擅女科,一副安胎药改了又改,最后还是派人去请城中的大夫前来一起斟酌。
院中跪着的人被清干净,长留包扎了伤口仍旧坐在门口等着,任谁也叫不走。
谢停舟坐在床边,握着沈妤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视线却没移开她的脸。
分明是狂喜,奈何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是有了泪目的冲动。
沈妤整整睡了三个时辰才醒来,睁眼便见谢停舟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是不是吓坏了?”沈妤问。
谢停舟摇头,将她的手抵在唇边不言。
沈妤依稀记得晕过去之前的情形,“四喜和长留没事吧?”
“四喜没有性命之忧,长留轻伤。”
沈妤点了点头,有些失落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动作慢了,反应大不如前,否则今日长留和四喜不至于此。”
谢停舟握住她的手,“醒来就在担心他们俩
,你怎么不问问我?”
沈妤笑着看他,“那你怎么样?”
“我开心得快疯了。”
沈妤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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