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出了燕凉关那样大的事,腊月八日宫中的百官宴也取消了,除夕宫宴也从简,美其名曰省下银子抚恤已故将士家属,为同绪帝博得了美名。
这是同绪十八年宫中第一次设宴。
光禄寺打起了精神,又不能铺张,又得替皇帝撑足了面子。
同绪帝坐在上首,左右分别是皇后与贵妃,接下来便是皇子王侯和文武百官。
谢停舟背后是整个北临,席位自然不低,落座后李霁风猫着腰挤到他这边来,又被同绪帝斥责了回去,说他哪有半分皇子的样子。
光禄寺传膳,正式开席。
宫里难得这么热闹,都很高
兴,太后年事已高身体欠佳,草草坐了片刻便走了。
同绪帝感叹道:“总算又迈过去了一年,这一杯敬我大周的十万将士。”
太子李晋承立刻拱手道:“父皇切莫伤神,父皇明察秋毫,揪出奸佞,也算能让诸位将士瞑目了。”
李霁风翻了个白眼,小声唾了句“马屁精”,又同谢停舟使了个眼色。
同绪帝颔首道:“说起来,保下燕凉关停舟功不可没。”
谢停舟端着酒,“陛下已给过臣赏赐了,这都指挥佥事,臣当得甚自在。”
殿中交头接耳,能不自在么,上任后都没去过几次,也没上过几次朝。
同绪帝笑了笑,“停舟如今已二十有二了吧。”
“快了。”谢停舟说:“劳陛下挂心。”
“朕当年二十一时已有了子嗣,你如今还没成婚,北临王他也不急吗?”
“急着呢。”谢停舟笑了笑,“这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么,陛下是想给臣赐婚?”
“这小子。”同绪帝笑着指了指,“你可有心仪之人?”
江敛之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停舟,看见谢停舟转头朝他看来,那一眼十分刻意,带着点挑衅。
谢停舟:“这倒没有。”
江敛之握拳的手松了松,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如此。
又听谢停舟道:“不过听说兵部尚书文大人,还有俞太傅的女儿都是才貌双全,臣不挑,一个两个都行,陛下若给臣赐婚,臣自是喜不自胜。”
这话听起来,竟有些想享齐人之福的意思。
谁不知他谢停舟前日才因个楚馆的小倌闹得不可开交。
“真是胡来!”殿内响起一声低喝。
同绪帝面色僵了一瞬,复又笑道:“你的婚事自然是由北临王做主,朕的手也不能伸得太长啊。”
谢停舟感叹,“那可真是可惜了。”
他喝了杯酒,看向斜对面的江敛之。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同绪帝怎么可能会给他赐婚,门第高了同绪帝怕给他长势,低了又怕人说他苛待北临。
第129章 抢人
同绪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敛之,“话说江爱卿也还没有成婚。”
江敛之握了握手里的酒杯,起身道:“陛下……”
同绪帝打断,“我听说你钟情于沈家女,曾上门提亲,可有这回事?”
“是,微臣曾请家母上门求娶。”
同绪帝略微颔首,“可惜啊,沈爱卿已经不在了。”
在场无不惋惜。
同绪帝话头一转,“这沈家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一旁内侍德福赶忙接话,“如今沈夫人在病中,沈将军膝下还有一女。”
江敛之心里咯噔一声,就听同绪帝说:“沈家为国捐躯,不能让忠臣寒了心,江爱卿既钟情于沈家女,那朕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你和沈家次女赐婚,择个黄道吉日完婚。”
江敛之的心一沉,对上了谢停舟戏谑的视线。
显然谢停舟早就知道今日会有这样的插曲,而他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这是天大的喜事。”德福捏着嗓子说:“侍郎大人还不快领旨谢恩。”
江敛之拱手道:“这里头恐怕有些误会,臣心仪之人实则乃沈家大小姐沈妤。”
殿中一片哗然,那沈大小姐不是死了吗?
就连同绪帝都愣了一愣,侧头看向德福。
德福脖颈冒汗,可传言不是这般啊,到底哪儿错了?
同绪帝一时下不来台,“沈仲安长女已死在了燕凉关,斯人已逝,爱卿当往前看才是,你既心仪沈家长女,如今沈家只剩下次女,与你也算缘分。”
江敛之咬了咬牙,行至殿中撩袍跪下,说的却是:“陛下,臣,不愿。”
“敛之。”江元青出声警告。
江敛之看了眼谢停舟。
谢停舟对上他的目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江敛之抬起头望向同绪帝,“臣心仪沈大小姐,非她不娶,愿迎娶沈大小姐沈妤的牌位进门,许以正妻之位,此生绝不二娶。”
啪——
江元青猛地拍了下桌子,“混账!”
谢停舟捏碎杯子的声音被隐没在那声拍桌声里。
他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江敛之身上,腮帮子隐隐动了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
敛之身上,唯独有一个人,望着谢停舟若有所思。
江元青自上次世子跪请后就在病中,告了几日假,今日稍好了些才来赴宴,此刻已被他气得不轻。
有人在一旁劝说:“首辅大人息怒,江侍郎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江元青的目光紧锁住江敛之。
娶牌位进门在民间称之为冥婚,民间尚且少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竟敢拿到宫宴上来说。
江敛之在众人的目光中垂下眼,却并没有妥协的意思。
同绪帝被他架着下不来台,满腹怒火却不好发作。
啪啪啪——
百官循声望去,便见谢停舟懒散地支支着腿,抚掌而笑。
“啧啧,江侍郎的深情可真是感人肺腑,不过……”
谢停舟转头看向同绪帝:“陛下,我倒是听说江大人上门求娶,是被拒了的。”
这传言大家都听过,为此当时京中还很是热闹了一阵。
同绪帝目光微动,有人给递台阶,先下来了再说。
“朕也略有耳闻。”
谢停舟道:“那沈小姐拒婚在先,战死在后,如今江大人当殿逼婚,是算准了沈小姐不能再次拒婚吗?江大人这么做,恐怕有点……”
殿上都是人精,也都知道谢停舟和江敛之早有矛盾,借机发作,把求娶说成逼婚,这事一下就严重了。
“沈小姐也是个可怜人。”谢停舟叹道:“不如江侍郎先问问沈小姐愿不愿嫁,否则强取豪夺就不好了。”
人都不在了,怎么问?这不是开玩笑么。
这时,六皇子李昭年起身道:“父皇,那沈小姐已去,想来侍郎大人是问不到结果了,儿臣看赐婚一事便作罢吧。”
“罢了罢了。”同绪帝一摆手,“如今的少年郎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朕也不乐意做那老迈昏聩的皇帝。”
百官又是一阵山呼“陛下圣明”,宫宴才重新开始。
这宴席结束得稍微早了点,同绪帝身子不济先行离宴,百官也陆陆续续离开。
李霁风留到了最后,招呼内侍将谢停舟扶去歇息,他走到谢停舟那张桌前蹲了下来。
打扫的宫女跪坐在一旁,“九殿下。”
氍毹上有几块碎裂的杯盏,
堆在桌案下的一角,李霁风捏起一块看了看,边角有一点血迹。
看来他当时看到的没错,谢停舟确实捏碎了一个杯子,江寂要娶个牌位进门虽然确实是匪夷所思,但也不至于能让谢停舟失态成这样。
一个江寂,一个谢停舟,还有素未谋面却贯穿其中的死人沈妤。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李霁风蓦地起身往外走,谢停舟还在宫里,去看看再说。
出了门,一小黄门急匆匆跑来。
“九殿下,您吩咐奴才送世子殿下去休息,可世子殿下非嚷嚷着要回王府,这会儿已经让侍卫接走了。”
“看来他没醉啊。”李霁风喃喃道。
谢停舟是真醉了,今夜来敬酒的不少,他照单全收,比昨夜喝得还要多一些。
马车停下,兮风和近卫一人一边扶他下车。
“殿下,慢着点儿。”
“小心小心。”
谢停舟半倚在兮风身上,脚步凌乱地走了几步,不经意抬眸,看见了王府门口站着的人。
沈妤一直没睡,担心他像上次一样进宫赴宴回来就大病一场。
兮风正准备将他背进去,却被他一手抚开。
谢停舟朝着门口笑了笑。
“阿妤……”
他挣脱近卫,醉意蹒跚地朝着她走来。
沈妤见他步子不稳,往前迈了几步,伸手准备扶他,他却整个栽了过来,将脑袋埋进她颈窝里。
酒气很浓,看来是真的醉得不轻,否则也不会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幸亏沈妤习武,寻常女子早给他压趴下了。
沈妤搂着他的腰,承受着他压在身上的重量。
脖颈间喷洒着浑浊的酒气让她偏了头,看向兮风,“怎么喝成了这样?”
兮风道:“没在近前伺候,不清楚,不过殿下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喝成这样。”
沈妤皱了皱眉,听见谢停舟抵着她的脖子又喊了一声“阿妤”。
谢停舟醉了是真的磨人,谁也不要只要她扶。
沈妤半拖半抱把他往青朴居带,他就窝在她身上一声一声地喊着她的小名。
沈妤被他喊得心烦意乱,冷冷骂了声:“你闭嘴。”
第130章 索吻
兮风与一干近卫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
殿下都没发话,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将烂醉的谢停舟带回青朴居,沈妤在春日里竟然也出了一身薄汗。
丫鬟井然有序,烧茶的烧茶备水的备水。
“浴房备好了水,就麻烦时侍卫了。”丫鬟说完便退了出去。
沈妤望着床上烂醉如泥的谢停舟,只觉得头大。
她推了推榻上的人,倒还不算醉得太死。
谢停舟缓缓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才凝聚起来。
“阿妤……”
“你要不要沐浴?”沈妤问。
“沐浴。”谢停舟喃喃说了一句,刚撑起身子又软倒了下去。
沈妤托着他的背,“醉成这样,今日就不要沐浴了吧。”
微醺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晌,这才说了句:“好,都听你的。”
酒醉后的谢停舟与平常判若两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压迫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能触人心弦的柔软。
沈妤俯身替他盖好被子,起身时后颈却突然一紧。
她的后颈被人拿捏住了,固执地不肯放她离开,两人的双眼隔了不到巴掌的距离。
谢停舟紧紧锁住她的眼,指背在她脸颊上轻轻抚过,带来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沈妤握紧了手,在那一双含情的眼中败下阵来。
沈妤就这样看着他,撑在他上方,仿佛下一秒就要亲吻上去。
他醉了。
她这样同自己说,那他明日,应该就不记得了吧。
脖颈后的力道重了,拖拽着她的身体往下沉。
费心铸就的防线一旦溃散,便再难抵挡住那双手臂的力量。
距离越来越近,鼻尖已经触上了对方,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沈妤的睫毛颤动了两下,仿佛认命般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他的眉眼。
天旋地转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谢停舟猛地翻身压在她身上,撑在两侧的手背跳出了青筋,眼里的猩红逐渐开始蔓延。
“我醉了。”他如是说。
一语双关,醉在她卸下的防备里,然后俯身吻了上去。
或许是醉了的缘故,这个吻没有任何克制,一触上就成了肆意的索取。
这吻炙热而浓烈,堵住唇夺走了她的呼吸。
谢停舟放松自己,身体贴了下来。
她分明已退无可退,他却还是一手扣住她的后脑不容她躲闪,肆意掠夺着她的唇舌,像一团长驱直入的火,直直地烧进她心里。
太烫了,这吻。
春日的夜仿佛都被烧了起来。
烈酒释放了压在身体里的东西,谢停舟钳着她的下巴,浅尝不够,似乎得啃咬她,撕碎她,填进自己身体里才能满足。
他克制隐忍,拇指抵着她的下颌拨弄得她侧了头,在她脖颈间重重地一吮。
沈妤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抓紧的手将被子揪出了一个个山丘。
谢停舟抵开她的指缝,强行将五指扣了进去。
烛火在烫人的春夜里燃尽了,四下寂寥无声。
沈妤腰间环着他的手臂,睁眼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床顶发呆。
他到底没做出更为过分的举动,在溃败前理智回笼了几分,揽着她入睡了。
她就这样一直睁眼直到天明。
晨光隐隐落在窗户上时,沈妤起了身。
谢停舟的手动了动,抓到绵软的被子时,眉梢刚刚聚起的些许不高兴散开了,呼吸再一次变得平缓。
沈妤驻足在床前,听见白羽在檐下走动的声音,她才转身出了房门。
她几乎一夜没睡,回鹿鸣轩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妤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打开门,绿药紧张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纸。
绿药紧张道:“公子昨日在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沈妤接过,那纸缺了一块,上头还有被狗啃咬过的印子。
“哪来的?”
绿药把一个绑腿扔在桌上,“早上我去喂大黄,在它窝里发现的。”
沈妤快速将那半页纸上的内容扫了一遍,又去检查绑腿。
绑腿两头的布已经被咬烂了,里边的铁露了出来,中间是空心的,表面有一条条被啃咬的纹路。
沈妤凑近,用指甲刮了一下,手指捻了捻,说:“原来如此。”
做这
个东西的是个聪明人,绑腿中空,用来藏东西,再以铁粉混合蜡油封住外层,外观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若不是被大黄叼去磨牙玩,还真发现不了。
缝隙里还有两张纸,沈妤掏出来看了一遍,问绿药,“这上面的内容你看过吗?”
绿药摇头,“我看见就急着来找你,没来得及看呢。”
沈妤沉重颔首,“发现这个东西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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