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着灾害的时候,地里收成不好,老百姓吃不上饭,次年春耕都没法下种。
于是北临王便同河州陆氏借了银子和粮食,条件是在商路上行个方便。
那会子北临王节衣缩食,王府用度减半,为啥?为了养兵,因而得了个铁公鸡的称号。
谢停舟同谢光宗又聊了几句,出门是兮风在门边候着,长留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殿下,我问过了,没您的信。”
谢停舟“嗯”了一声。
兮风又接着说:“河州比北临近不了多少,想来姑娘也没到几日,您不用急。”
“我急了吗?”谢停舟神色如常。
兮风但笑不语。
也不知方才是谁,一进门就让他去问有没有信,这会儿又不承认了。
谢停舟看着兮风,“你笑什么?”
兮风忙收了笑容,“没笑什么,回家了高兴。”
……
陆仕虽是从旁枝过继过来的,但受的是陆老夫人的教导,在生意上还能搭把手,性子也和善孝顺,每日一早一晚,夫妇俩都要去给老夫人问安。
陆老夫人院子里热闹得紧,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丫鬟见夫妇二人来问安,笑着说:“小姐和少爷少夫人都在里边儿呢。”
二人进屋问完安,陆仕铺子里有事便先走了,留下张氏在一旁。
有了之前沈妤做的铺垫,陆老夫人对俞晚秋很是喜欢,婚礼便定在了重阳节后,俞晚秋从陆府发嫁,绕城一圈还是嫁入陆府,走个形式。
张氏坐了一阵,总也插不上话,便起身告辞了。
晚间陆仕回来,张氏便拉着他说:“老太太瞧着精神头好了不少。”
陆仕道:“精神好了是好事,我就盼着母亲能长命百岁,陆氏家大业大,我怕我掌不好这个家。”
张氏想起今日的情形,心中不满还是陪笑道:“是啊,不过老爷也不用担心,我看掌家这事,还说不准落到谁头上。”
陆仕顿了一下,又继续解开外袍,“夫
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张氏道:“我说了你可别嫌我这话不好听。”
“你说吧。”
张氏接了外袍搭在翘头衣架上,斟酌道:“咱们到底不是血亲,算是半个外人,自然是比不上那嫡亲的外孙和外孙女,但老太太偏心也偏得太过了。”
“咱们院中用的都是最好的,哪偏心了?”
“嫡亲孙子一回来,便张罗着成亲,可是咱们衡哥儿比沈昭还大月份呢,老太太是一点也不操心,这不是亲孙子,也不能偏心成这样吧。”张氏越说越不忿。
陆仕皱着眉斥责了一句,“这话你胆敢在母亲面前说。”
“我自然是不敢。”张氏抱怨道:“这不是和老爷你抱怨两句么,衡哥儿是我的儿子,老太太不疼我这个做母亲的总得替他操这份心。”
“妇人之见。”陆仕坐在凳子上,指了指茶盏示意她倒水,说:“我看老太太留着嘉衡并非没有其他用意,妤姐儿嫁谁她都不放心,不如搁自己身边。”
张氏一想,“你是说……”
陆仕点头,“这也是我的猜测。”
张氏之前的抑郁一扫而空,高兴得一拍手,“哎哟,原是我想岔了,我这就去找嘉衡。”
“他看账呢,大晚上的你吵他干什么?况且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张氏一说就做的性子,觉得这事等不得,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陆嘉衡不可。
“这是……祖母的意思?”陆嘉衡抬起头看着张氏。
张氏笑着说:“这还能有假吗?你想想,从前也不少上门来说亲的吧,可都叫老太太挡了,不许你纳妾,不许你收通房,可不就是为了亲上加亲,给她的宝贝外孙女做准备嘛。”
陆嘉衡微微皱着眉头,“可是我与表妹……”
“你就说你喜不喜欢你表妹?”
“我对表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张氏撺掇着,“你表妹性子是烈了点,但谁让人家是嫡外孙女呢,你迁就着点,成了婚还不是全得听你的。”
第213章 我来提亲
又过了几日便是重阳节,沈昭和俞晚秋的婚期便定在重阳节后三日。
河州这样热闹的地方,但逢大节,除了清明,街上都热闹得紧,连不合时宜的花灯都摆出来了。
俞晚秋是养在深闺中的金枝玉叶,甚少参加过这样的节日,沈昭便带她出门凑一凑热闹。
街上人头攒动,车马都行不了,只能步行。
沈妤一个人走在街上。
她原本是同沈昭和俞晚秋一同出的门,溜达了没多远便觉得自己真是个棒槌,人家两人出来,她来凑什么热闹,于是便分头走了。
“表,表妹,阿妤。”
沈妤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是陆嘉衡穿过人群朝她走来。
“表哥。”沈妤道:“表哥也出来过节?”
陆嘉衡笑了笑,“是啊,表妹怎么没同他们一起?”
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他被张氏一路推着出府,一直跟在后面,却不好贸然上前,只等他们分开了才佯装偶遇。
“我一个人溜达溜达。”沈妤说。
沈妤自回河州之后,一直没有换回女装,回来第一日红翘便备了女装,她却鬼使神差地没有穿。
陆嘉衡颔首,“街上人多,表妹一个人不安全,不如我陪同一起吧。”
沈妤看了陆嘉衡一眼,看得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不论是接近她的目的不纯,还是这个牵强的借口,都让他脸上无光。
两人在热闹的街巷中穿梭,陆嘉衡不时找几句话,或是替她介绍周边的物件。
沈妤何等聪慧,心里已经隐约知道是为何了,但陆嘉衡没有点名,她也不好直说。
“那边有花灯,元宵节常见,这个时节倒不多。”陆嘉衡说。
“表哥若是想看的话便去吧。”沈妤朝着另一边走,“我看看那边的糖人。”
陆嘉衡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做糖人的师傅手艺不错,做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
沈妤侧目看了眼身旁的陆嘉衡,忽然生出个绝妙的拒绝的办法来。
“师傅,能做人像吗?”
“能啊。”师傅问:“小公子是要做谁?是不是你旁边这位?”
“不是。”沈妤道:“做另一个人。”
师傅说:“那你得给我画出来才行。”
沈妤提起笔,想着谢停舟那张能与山川比姿色的脸,在纸上落笔。
她画功不怎么样,勾勒出来的人物只有三四分相似。
师傅歪头看着,“好俊的公子。”
沈妤笑着说:“不及他万一。”
“喔?”师傅笑道:“这位公子是你何人?”
“是我心上人。”沈妤毫不掩饰地说。
陆嘉衡和师傅的表情同时一僵,只是心思各异。
师傅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想起来接话。
心道如今真是世风日下,断袖居然都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陆嘉衡为自己今日的莽撞羞愤,人家都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却还恬不知耻地示好,只是此刻却又不好直接离开。
人群突然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就在前面,我还没见过如此俊俏的郎君。”
“有多俊啊?我见过最俊的就是陆公子”
“比陆公子还俊,快走快走,一会儿就看不着了。”
陆嘉衡听闻有人提及自己,不以为意,他就本对外表不甚在意。
沈妤拿了糖人儿,“她们在跑什么?”
“说是有个俊俏的公子,表妹要去看吗?”
沈妤迎着等看手中的糖人,“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因为我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
陆嘉衡笑了笑,“那我送表妹回去吧。”
回陆府的路刚好就是那群姑娘去的方向,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陆嘉衡有意打破尴尬,“表妹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人?”
沈妤道:“温柔而强大,生得,生得……”
沈妤呆住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眼前的人却还没有消失,伫立在人群中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除了疑惑还有震惊。
谢停舟这张脸和浑身的气度太扎眼,迎着四下的目光,他扫过沈妤,看向她身旁的男子。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月下散步。”
那满满的醋意都快喷到沈妤脸上来了。
陆嘉衡不傻,原觉得那句“不及他万一”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子确实能让人惊为天人。
“表妹既遇好友,那我便不打扰了,正好家中还有账本要看。”陆嘉衡说。
两人相互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河边垂柳的叶子已经发黄,河面漂着不少落叶。
这边人烟稀少,沈妤几乎是被他拖到这边来的。
“表哥?”谢停舟撑着树干,“你不和亲哥一起,和什么表哥一起干什么?”
沈妤后背抵着树干,被他困在这里,“是路上刚好碰见的。”
“那还真是巧。”
沈妤抿着唇隐隐作笑,“吃味了?”
谢停舟睨她一眼,“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明显,我都闻着酸味儿了。”
“那怎么办?”谢停舟居高临下看着她。
沈妤慢慢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这一抓抓得谢停舟心口好软,低下头贪婪地看她的脸,低声说:“我想你想疯了,一路快马加鞭,把其他人丢在后面,只带了兮风和长留,只盼着早一刻见到你也好。”
沈妤感觉自己被一团温暖柔软的棉花包裹呵护着,心中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那你怎么跑到街上来了?”
谢停舟道:“你说呢?你们府上的门房说你出去了,我又上街来找。”
沈妤无意识地搅着他的袖子,捏了又松捏了又松,袖子都让她搅皱了。
谢停舟看着却没提,她这样的小女儿情态,谁也看不见,也别想看见,都是他谢停舟独有的。
“你来早了。”沈妤说。
分别时说好来接她,沈妤以为要等秋末或初冬,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谢停舟笑了,“我来提亲,嫁吗?”
“聘礼呢?”沈妤故意问。
谢停舟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北临,都是你的,这样的聘礼和诚意够不够?”
第214章 定力不够
沈妤感受到了掌心下疯狂跳动的胸腔,那样的近,那样有力,仿佛紧贴着她的手掌。
原来他也会紧张,沈妤在心中想。
那跳动仿佛会传染一般,随着她手臂蔓延,让她也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她体会到了他不羁下隐藏的郑重和认真,看似随意吐出的一句话,他已经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沈妤心酸了,她勾起了笑容,“如果是来提亲,那你就是来晚了,我等了你好久呀。”
谢停舟在她那声尾调里恍了心神,又被那句话填满了心。
她总能读懂他的忐忑,然后一点一点替他抚平。
“来晚了那就是我的错。”谢停舟说:“但我改不了了,因为我这辈子就提这一次亲。”
“那要是我不嫁呢?”
谢停舟哑然,“那就把你绑回去,押着拜堂,押着入洞房。”
沈妤心里软软的,在昏黄的光里注视着他的脸,一边是喧嚣的街,一边是冰冷的溪。
真的晚了好久,相隔两世,整整四年,一千多个日夜。
谢停舟靠着树干,在背着光的地方抱着她,同她讲这一路的事。
“我一路疾行,才赶在河州边境追上了青云卫。”
“青云卫也来了?这样擅自动兵不会有问题吗?”沈妤侧抬起头问。
谢停舟贴着她的鬓角,“盛京无暇顾及,如今世道不平,盗匪肆虐,若聘礼被抢了,我还如何娶你?我爹想得不够周到,单送聘礼上门礼数不够,要娶陆老夫人的宝贝外孙女,我总该亲自来拜会她老人家才够诚意。”
“我外祖母为人和善,很好说话的,你不用紧张。”沈妤说。
“我爹已同我说过了,他们很多年前便通过信件,我记得同绪十五年北临灾荒,银子和粮食都还是找你祖母借的。”
沈妤讶然,“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嗯。”谢停舟揽着她说:“我爹说他从前就想撺掇着陆老夫人嫁个孙女去北临,只可惜陆老夫人没有孙女。”
谢光宗的话原是这样的:“我从前就想着拐个陆氏的孙女来给你当媳妇儿,这样就不用愁银子愁粮了,可惜陆老夫人那儿子都是过继的,还没孙女,只能算了。”
彼时谢停舟问:“那你怎么没想到
还有个外孙女?”
谢光宗搓了搓手,“我想过啊,我那时想着成日在军营里混的姑娘,虽然是五大三粗有些配不上你,但反过来一想,反正好看不好看在你眼里都一个样,那还不如让你牺牲一下。”
谢停舟面无表情,“结果呢?”
“结果就是不了了之。”谢光宗一收方才的吊儿郎当,说:“那时沈仲安手握重兵,若是和北临联姻就是强强联手,盛京的那些人怎么可能坐得住?我只要提出这个想法他们都得说北临狼子野心,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命运似乎是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谢光宗叹道:“没想到你的婚事一拖就拖了这么久,谁也瞧不上,我就琢磨着你是想找个仙女呢?正愁着呢,幸好忠伯来信说了这事。”
“忠伯在信中如何说的?”谢停舟心中好奇。
谢光宗道:“就说是个女的,我想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吧,是个女的也行,总比男的好吧。”
谢停舟当然不会将他那不着调的老爹的话告诉沈妤。
他牵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人群渐渐散了,两人沿着稀稀落落的街道往回走。
陆府的围墙很长,两人在漆黑的角落停下,远看大门的廊下点着灯笼。
谢停舟第一次上门,没有还没拜访主人家就住进宅子的道理。
“就送你到这里了,我看着你进门。”谢停舟说。
两人的手都没有放。
“那你住哪儿?”
“客栈。”谢停舟打趣道:“不然住你家?”
沈妤问:“哪个客栈?”
“鹤楼。”
沈妤笑了,“那还真是我家的。”
这里太黑了,谢停舟看不清她,但他知道她笑了,他喜欢看她笑,所以低头靠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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