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递出一样东西放在柳乘嗣的掌心中。
“这里面的香能让听话蛊陷入沉睡中,约莫能维持半个月。”
“这半个月你想做什么,全凭你自己。”
时间太短,想要弄出解药还是不可能。
可她从心蛊中获取灵感,转而选择短暂压制听话蛊。
“你如果想说你之前做的那一切都并非出自你的意愿,那么接下来半个月,你只是你自己。”
审讯过程中,不管刑部的人怎么问,也无法从柳乘嗣嘴里挖出什么东西来。
一个是柳乘嗣意志坚强,二个就是听话蛊的作用。
谁知道上次柳乘嗣被听话蛊操控的时候,到底被下达什么暗示,哪怕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也没松口。
可宋凌阳需要从柳乘嗣身上打开突破口,将朝堂上的一些人扯出来。
就像是一团线,找到其中一根,慢慢理,就能理出头绪来,而柳乘嗣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根。
精致的香囊就放在柳乘嗣的手掌中。
脏污的手指被灰尘覆盖,看不出原本的肤色,而那一枚月牙白的香囊,干干净净的,落在他的掌心中。
隐约的,还能闻到上面属于江云亭的那甜美梨香。
那是令他魂牵梦绕的香。
柳乘嗣看着那香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抗拒着,叫嚣着,想让他将香囊给扔掉。
是听从命令,做个可怜的傀儡,还是挣扎一番,只是做柳乘嗣。
哪怕是那个……同样歹毒恶臭的柳乘嗣。
柳乘嗣缩回手,狠狠将香囊抓在手里,贴着自己的心口,喉咙发出呜咽声。
凌乱的发丝中,露出一双发红的眼。
柳乘嗣几次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朝思暮想的姑娘近在咫尺,可这几步之遥,隔开的却是天和地的距离。
她仍旧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纯白的梨花不堕深渊。
而他呢。
他是谁?
可怜的阶下囚?将死之人?被人操控却无知无觉的傀儡?
他不知道。
可最起码在她面前,他想做回柳乘嗣,尽管那个柳乘嗣同样被她所厌恶。
柳乘嗣身体绷紧,脊梁弯下,按在心口处的手指没有松开。
身体中的躁动在香囊的作用下逐渐平息。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什么崩断的声音,就那根一直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锁链被斩断了。
他后退几步,和江云亭拉开距离,看向宋凌阳。
“我帮你指认他们。”
“你抓来的不是全部的人。”
两句话,让宋凌阳露出惊喜的表情。
说完这些,柳乘嗣转身不再看江云亭。
在心灵获得自由的那一刻,柳乘嗣想的,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这般可悲的自己。
第226章 打出招牌
柳乘嗣没再说话,可江云亭接收到对方驱赶自己的想法。
她迈出步伐,裙摆在这阴暗的牢房中荡漾出明艳的弧度,好似那天上的阳日,光芒耀眼,烫的柳乘嗣余光狼狈移开。
这将是他和她的最后一面。
他知道。
从此之后,他和她,天上地下,再无相见之日。
喉咙滚动,带动伤口,疼的让柳乘嗣双眼发红,低喘忍耐着。
他很想再看她一眼,可他没有,固执背对对方,听着对方脚步慢慢走去。
一步,两步……轻飘飘的,一如她来时的模样,飘然的,离开他的生命。
“柳乘嗣。”
当这个名字被江云亭吐出时,柳乘嗣身体僵直,他下意识看过去,从栏杆中对上那人的眼。
昏暗的光景中,隔着些许的距离,让他有点看不清对方的容颜。
可那双眼,轻淡如风,清凉如水,如琉璃般通透明亮,穿透所有的污浊和黑暗,直刺而来,让他不得不直视在那双眼里的自己。
“当时在那客栈中,你是否的确想要和阿遇合作?”
江云亭问出这句话。
一路上,也算是相伴而行,她对柳乘嗣的表现还是很敏锐的。
对方明明有过妥协的时候。
如果真的达成合作,他或许还会被丢入这牢房中,可绝对不会像此刻这般,毫无尊严可言。
柳乘嗣的反水,是那颜不语所希望的。
那么柳乘嗣自己呢。
真的没有动摇过吗?
单刀直入的问题,如一把利剑,劈开所有遮掩。
柳乘嗣望着女子眉眼间的宁静和冰冷,那神色,好似被大雪覆盖的苍郁森林,一旦陷进去,就会沉入那股子的苍冷中,再也挣扎不出。
“……是。”
良久,柳乘嗣结束了两人的对视,像是逃避般他快走几步,离开江云亭的视线。
可他的回答,江云亭听到了。
是,他想过合作,他试过挣扎。
是,他从不希望做什么前朝皇族后裔。
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十几年,只是单纯作为安国公府家义子的那十几年,是他最开心,最快活的日子。
那时的他,只是柳乘嗣。
他偶尔会想,如果在那个时候,自己就遇上了她,那么哪怕在后来得见那些龌龊,他也不会走偏了路,从而万劫不复吧。
可这世间从不缺如果,也从未有过什么如果啊。
“这样啊!”
属于江云亭的回应,像是无法捕捉的云,落在了心头,转瞬消失不见。
再回头,那人已经远去。
牢房外面留下的是等待他配合的宋凌阳。
柳乘嗣摊开掌心,小心拍打那香囊上的灰尘,可他的手,本就不干净,反而将那香囊弄得更灰扑扑。
几次之后,他放弃了动作,小心的将香囊放在自己心口所在。
从现在起,他只是柳乘嗣。
哪怕只能做十几日的柳乘嗣,他也想去打破那些人给自己安排的命运。
他站直身体,抬头挺胸,就像是他和她第一次相见时的意气风发。
“走吧。”
他转身,笑了起来。
沉滞的双眸中,是看透一切后的漠然和死寂。……外头,雨色笼罩天地。
仲夏走过来,撑着伞,正在问着秋池。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江云亭没掺和。
离开那压抑的牢房后,江云亭长叹一声。
柳乘嗣这个人,可怜又可悲。
可江云亭知道,哪怕没这些事情,她也无法喜欢上对方。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吧。
想着,淡然一笑。
“走吧,去杨家。”
如今她的未婚夫远赴云和府赈灾,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怎么着,也得做到夫唱妇随不是吗。
接下来几日,江云亭都不停的出门,和杨家商议事情。
暗沉的天气压在人头顶,许久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汴京城起了很大的风。
都是关于云和府的。
说是四皇子和沈遇到达之后,灾区那边情况已非常严重。
难民不得不再度撤离。
虽说官府出面,统一安置了那些人,可在这种时候,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云和府那边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连天。
黑心的商人想要在这里分一杯羹。
对于想要发国难财的人,由四皇子下令,沈遇监督,通通丢进了大牢中。
可这事情还没完。
一些人联合在一起,觉得官府欺人太甚,试图反抗,甚至闹出了民乱。
这消息传到汴京城中时,已有各种版本。
有的说是难民占了上风,有的说官府大力镇压,还有说钦差不作为的。
各种消息夹杂中,有一条很鲜明。
那就是,朝堂拨过去的赈灾粮食不够了,云和府正在和周围地方求助。
“这是个机会。”
杨家书房中,江云亭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的对面,是她外祖父和两位舅舅,靠近门口的那个地方,还站着她的表哥杨修远。
“是机会,可风险太大。”
杨家如今虽说是皇商,可燕国不止杨家一个皇商,在这个圈子里,杨家作为新人,再加上一些牵扯,其实并不受重视。
别看杨家现在在汴京城中发展的不错,可这一切都是依靠定国公府来的。
而这,不是杨家人想要的。
世代经商的杨家人,都有着敏锐的嗅觉,他们一直没放弃过自己站起来。
这次,机会送到眼前。
“粮食和银钱,杨家捐一部分就行,最重要的是防疫物资。”
江云亭点出重点。
这次水患,是燕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不出意外,整个云和府都是重灾区。
如今各处还在暴雨,照这种情况下去,宁河运河往下的地方,怕也要决堤。
天灾人力很难阻拦。
他们要做的,是天灾之后的善后。
修缮河堤的事情杨家人做不来,可杨家有自己的商队,完全可以运送赈灾物资过去。
当然,这批物资是自愿赠与的。
且到时,一定不止一家会这般做。
送上门来的好名声,谁不想要。
如今汴京城中,不少商户都在观望这件事情的发展。
江云亭的意思就是,早晚都要做,那不如杨家做这个领头人,打响在这汴京城中的第一炮,盘活杨家的招牌。
“到时候,我会跟商队一起过去。”
看着杨家人意动的脸,江云亭勾着唇道。
她这几日可是捣鼓出不少可以用来防疫的香,灾区肯定需要。
而她四时令的招牌,也该再响一响了。
当然,还可以去见一见那个食言了的人。
第227章 杨家琐事
等一群人从书房中出来时,差不多快到午时了。
杨家是留了饭的。
饭后,端着消食的茶,江云亭和两个表姐说着一些好玩的事情。
姑娘家的笑声清脆脆的,和外头的雨声和在一起,别有情趣。
杨修远的妻子吴檀,年岁也不大,这会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不过比起杨家姐妹的欢快,吴檀的情绪明显淡点。
不过这也没办法。
之前吴檀和杨修远的婚礼上闹了那一出,虽说是吴檀这边自找的,可到底是新嫁娘,被打脸了。
自那之后,吴檀和杨家人的相处倒没了成亲前的自在。
江云亭知晓后,故意减少自己来杨家的次数。
说到底,这是自己表嫂,也是未来杨家的女主人,她也得给点面子的。
可惜的是,两人好像很难交流。
哪怕后来江云亭主动示好,两人关系也是不冷不热的。
往日里见不到就算了,这会聚在一起,倒显得自己这个客人冷落了吴檀这个主人。
江云亭能看明白吴檀心中的别扭。
在对方看来,她嫁入杨家,不说做什么女主人,可也是正经的杨家人了。
结果在她最风光到那一天,杨家的外孙女让她丢了人,连带着自己身边从小伺候她的奶娘都被惩罚一顿。
若非她后来央杨修远求情,她的奶娘怕是会被送回南陵城去。
她总觉得,在杨家人心中,江云亭比自己的地位更重要。
就连自己的夫君,别的事情都好说,每次只要涉及江云亭的事情,她稍微说上两句,就会见到杨修远皱眉转移话题。
嫁进来这些日子,吴檀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而江云亭的热络和讨好,看在吴檀眼里,就是她故意的炫耀。
当然,她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可是就是没办法释怀。
眼见那三人有亲亲热热的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笑的花枝乱颤的模样,吴檀盯忽然开口。
“云亭,你的婚期既然已经定下了,你什么从定国公府搬出来啊,我好让人将你的屋子给收拾出来。”
她这一问,让杨家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点无奈。
吴檀这话,是以主人的身份来招待客人呢。
说出来,江云亭好似寄人篱下,连一个稳定住所都没有的吸血虫似的。
“嫂嫂,这事情啊你就别操心了,毕竟定国公府的老夫人可喜欢云亭了,咱们想接云亭过来一起住啊,得需要老夫人放人才行呐。”
杨芳慧笑着接话,语气温温和和的提醒着吴檀。
“这样啊。”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吴檀,抿了抿唇,看着江云亭不变的表情,心中郁气更甚。
一个比自己小的姑娘,一天天这么老成做什么,脸上连一点心思都猜不到,不累吗。
“那等云亭你成亲那日,南陵那边真的不通知了吗?”
南陵那边,自然指的是江家。
自从沈遇带着江云亭回去撑腰后,江家被官府抓走,就查出一堆生意上的问题。
江州在大牢被关押了好些日子,走了很多人情才被放出来。
人是出来了,可他出事那段时间,江家没人支撑,被不少人给瓜分了去。
他就算回来,江家也没办法恢复到以前那样子。
更别提现在南陵谁人不知道他得罪了汴京城的大人物啊,可没几个再愿意给江州面子的了。
这一来二去的,江家衰败在所难免。
江州抛却一些资产,给出很多条件,才保住一小部分生意。
那一小部分无法让江家再过上以前富贵的生活,勉强保持明面上的体面。
不止如此。
在江家出事后,安氏倒是试图掌管江家。
可惜,她出身一般,没学过经商之道,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维持人际交往。
没人信服她。
在她掌家那段时间中,江家走的走散的散,江州一回来,看到江家的情况,又得知自己儿子被安氏给弄傻了后,两人又大吵一架。
当时安氏就又发了疯病,被江州给关在后院中貌似到现在都没能放出来。
现在么,江家可没人再提起安氏这个夫人,连带着那个可怜的孩子,都一起进销声匿迹了。
这些事情,有沈遇的人在关注着,所以江云亭能第一时间知晓。
杨家这边,她也透露了一些。
照理说,吴檀该是知晓自己和江家那边算是彻底闹掰了的,这会提起江州,有点膈应人。
“大嫂!”
杨凤兰的声音沉了下去,看着就要发火,性格恬静的杨芳慧都不赞同的看着吴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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