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上午,巩桐和林宇飞各自待在房间,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差不多十一点,聚精会神刷题的巩桐切实地感受到肚子在摇旗呐喊,咕咕叫了好一阵。
她早饭只喝了小半碗粥,消化得快。
巩桐清楚保姆阿姨惯常的做饭时间,肯定还不到可以吃午饭的时候,她盖好钢笔站起身,准备先去楼下找酸奶垫一垫。
她脚步放得轻,快要接近厨房,听闻里面传出了交谈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宇飞,我小女儿突然发高烧,哭着吵着找妈妈,我必须要回去看看。”
是保姆阿姨的声音,交杂了浓重的歉意和焦灼。
林宇飞难得很好说话,语气不似平时的夹枪带棒,温和不少:“理解,你去吧。”
保姆阿姨连连道谢,却迟疑:“这些菜刚处理好,没来得及下锅炒,要不我给你和桐桐炒好再走。”
林宇飞一口拒了:“不用,你现在就走,你女儿还等着你。”
“行。”保姆阿姨一边解围裙一边回,“你们别管这些菜,不要开火,当心烫到,点外卖吃。”
“知道。”林宇飞说。
巩桐站停在外面听到这里,有些意外,她这位继兄好像不是完全不通事理。
保姆阿姨挂好围裙,火急火燎地走出来,撞见巩桐,又同她解释了一番事情的原委。
巩桐同样表示理解,催促她赶紧去陪女儿。
随着保姆阿姨关门离去,整栋别墅诡异地又静谧了一些,仅仅剩下巩桐和林宇飞。
林宇飞大步跨出厨房,和她撞上视线,无甚波澜的面色顷刻有了变化,眉目染了寒气。
巩桐时刻谨记王洁的千叮咛万嘱咐,不和他正面相碰。
她打算尽量降低存在感,默不作声地绕开他。
怎料入耳了他的问话声:“会炒菜不?”
巩桐暂停了脚步。
林宇飞不咸不淡地说:“阿姨把菜都备好了,下锅炒两下就成。”
巩桐讶异地望向他,认真打量,发现他眸光沉冷,不像是在开玩笑。
倒像是有意给她出难题。
“不会?”林宇飞凉嗖嗖地问,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巩桐瞧着他逐渐迸发戾气的双眼,感觉要是回答不会,他能把自己暴揍一顿。
“做过一两次。”巩桐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如实说,她初中在奶奶的指导下煮过面。
林宇飞点点下巴,侧过身,给她让出通往厨房的位置:“成,去做吧。”
巩桐迷茫又胆怯地抿动唇,缓慢地挪向厨房。
林宇飞也不管她,自顾自地去往客厅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大爷似地打游戏。
巩桐在厨房中岛台处瞅见,保姆阿姨将食材全部处理妥当,当真只剩下锅炒熟。
她没有炒菜的经历,但帮奶奶备菜,看她炒过许多次。
难度应该还好吧。
巩桐套上围裙,拿起锅铲,回想奶奶做饭的步骤,拧开燃气灶,找出食用油。
奶奶告诉过她,等锅烧热了再放油,热油千万不能沾水。
她逐条回想,像模像样地实践,不会儿就把青菜倒下了锅。
巩桐上手还算快,自我感觉良好,不免弯起鹿眸,暗自感叹自己竟然有做饭的天赋,以前怎么没发现。
却猝不及防地瞧见锅里的青翠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不明原因地一片片变糊。
随之而来的刺鼻糊味四处飘散,无孔不入。
更可怕的是,锅中莫名窜出了火苗,吓得巩桐眼瞳骤缩,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扔掉了锅铲,蹦出去三尺远。
她惊慌失措,本能地向后倒退,一个不当心就踩中了在客厅闻见怪异气味,觉察到不对劲,扔掉游戏手柄跑进来查看情况的林宇飞。
恐慌情绪下的巩桐落脚没有轻重,林宇飞左脚大拇指被踩得不轻,他条件反射地轻嘶一声,顺手扶了她一把。
确定她站稳后,他跑向了起火的平底锅。
巩桐惊魂未定,趴去门槛处,心有余悸地望向那边。
林宇飞关了火,用锅盖盖灭熊熊而起的火焰,转身回头,没好气地瞪她。
“这就是你说的会做饭?”他指向锅里的一团黑炭,冷下脸问。
巩桐自知闯了祸,指尖无意识扣动门框,怯生生地回:“我说的是做过一两次。”
林宇飞气不打一处来,急得想跺脚。
巩桐觉着他濒临爆发了,只想掉头逃走。
恰在这个时候,后方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
巩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发觉门铃声可以好听到堪比经久不衰的老歌。
她遇见天赐救星一般,一溜烟地跑去开门。
巩桐穿着质朴宽大的红棕格子围裙,带着一身呛鼻的油烟味和糊味,短发跑得乱糟糟,欢喜地转开门把手,不想见到的来人是江奕白。
他衣裤纤尘不染,熨烫得见不到一丝褶皱,头发梳到柔顺。
其光鲜亮丽和狼狈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双方打上照面,都愣了一瞬。
巩桐笑意凝固在唇边,一时无所适从,好想摘下围裙,打理凌乱的头发。
江奕白快速扫视她,诧异地问:“你在做饭?”
巩桐不好意思地颔首。
“把厨房烧了?”房门一开,江奕白便闻见了清晰的焦糊味,“没受伤吧?”
巩桐羞赧,她搞出来的动静这么显而易见吗?他刚来就察觉到了。
“没。”巩桐低下头摇了摇。
江奕白稍微放心了些,换掉鞋子朝厨房走。
正好在门口遇上怒不可遏的林宇飞。
“叫你炒个菜都能把厨房烧起来,你说你还能做什么?”他指向巩桐的鼻子,火冒三丈地骂,“我家养你有什么用吗?”
巩桐缩在门外,打了个哆嗦。
江奕白朝旁边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子完完全全遮挡住她,一把打开林宇飞指来的食指:“你家阿姨呢?怎么是她在做饭?”
“阿姨有事走了,没人做饭,我就让她做了。”林宇飞气鼓鼓地双手叉腰,不以为意地说。
“亏你想得出来。”江奕白啧啧称奇,“你不能做给她吃?”
林宇飞食指指向自己,好笑地回:“你觉得我像是会做饭的人吗?”
江奕白无奈地摇摇头,“行了,我也还没吃,你们都出去,我来做。”
巩桐不可思议地抬起眼,他会做饭?
江奕白转向她,看她一脸狐疑,忍俊不禁:“不相信我做的饭能下咽?”
巩桐毫不犹豫地摇晃脑袋:“不是。”
“那把围裙给我。”江奕白朝她伸出手,温煦地笑了下,徐徐漾开的一双梨涡足以勾魂摄魄。
巩桐好似被下了蛊,机械地脱掉围裙,递去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在江奕白接连的催促声中,巩桐和林宇飞齐齐退去了客厅。
但她着实不想和林宇飞待在同一个房间,又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做饭状态的江奕白,便假借去拿酸奶,定在门槛一角观望。
室内开了暖气,江奕白脱掉大衣,把低廉的围裙罩在做工精良,价格不菲的羊绒针织衫上,压下三两分一丝不苟的贵胄之气,增添几多人间烟火的真实感。
仿佛高悬于顶,清冷孤傲的月亮跌落,她可以伸手触及。
巩桐指尖微微向前移动,又清醒地缩了回去。
那仅仅是“仿佛”而已。
清月永恒别于枝头,不会更不该沾染世俗。
江奕白背对巩桐,有条不紊地处理被她炒糊的蔬菜,再在水槽里冲洗锅具。
他把洗好的平底锅放回燃气灶,余光晃见身后的人影,侧头瞧了过来。
巩桐抱着一盒酒酿酸奶,立马站直身子,低声解释:“我不想在外面。”
江奕白心领神会,没赶她。
还耐性地对她讲:“飞哥不是成心排挤你,他是在和林叔叔置气。”
林宇飞和林传雄的关系紧张,巩桐一清二楚。
他一身反骨,看不惯爸爸喜新厌旧,抛弃当年助他一臂之力的结发妻子,可又反抗不过,便连累了她和妈妈。
他对她们母女所有的针锋相对,或许都是为了给林传雄添堵。
林宇飞在客厅等得不耐烦,见他们聊得挺欢,走近捕捉到自己的名字,难免发问:“说我什么?”
“说你有个妹妹多好,我还羡慕呢,一直想叫我爸妈再生一个。”江奕白真心实意道。
林宇飞嫌弃地撇撇嘴,扯住巩桐的衣袖,往前推去:“你喜欢?这个送你了。”
他平常都和男生厮混,下手往往不知轻重,自认为没用什么力道的推搡,却把巩桐推了个踉跄。
她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朝前面栽去。
江奕白眼疾手快,慌忙地松开锅铲,跑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没。”巩桐人没事,但感觉被他握过的胳膊,平白无故地灼烫起来。
江奕白很快收回手,去打林宇飞:“去你的,不要乱拿她开玩笑。”
林宇飞哪里知道这个便宜妹妹如此弱不禁风,硬生生吃了他一拳,无语地转向另外一边。
他俩兀自闹着,没人注意到巩桐双腮洇开的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
三个人都饥肠辘辘,江奕白将就保姆阿姨处理好的配菜,计划做最简单快捷的西红柿鸡蛋面。
可是做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巩桐在火锅店表现过的口味,回身说:“我给你做辣的。”
巩桐怎么好意思麻烦他,连连摆手:“不用,我和你们吃一样的就行,我不挑的。”
其实她很挑,没有辣椒的食物仿佛没有灵魂,难以下咽。
江奕白瞅了她两秒,没再说什么,但等会儿把三碗面端上餐桌时,给她跟前放了大不相同的辣子鸡面。
巩桐看着覆盖辣椒和鸡肉,香气四溢的面条,极力克制,才不至于让唇角翘到最高。
她小声道了一句“谢谢”,坐下来用筷子卷起面条,斯文地吃。
林宇飞对她视若空气,找江奕白闲聊:“你来这边看你外婆,不用回去吃饭?兰姨会不会来找你?”
“不会。”江奕白坐的是巩桐对面,进食速度一如既往地快,“我妈喊了不少亲戚,聊的都是公司。”
林宇飞便明白了,他极度厌烦那些。
偏偏兰馨视而不见,时常有意无意带他一个高中生出席社交场合,为他铺垫人脉。
“听我妈说,兰姨在看美国物色了几所学校,打算送你过去念金融?”林宇飞边嗦面边问。
安静享受美食的巩桐一顿,差点咬到舌尖。
她很早之前就听学校有人在议论,像江奕白那种显赫的家庭背景,迟早会送他去见识广袤,体会世界的多样性。
小小蓉市,小小三中,如何困得住理应翱翔九天的雄鹰?
江奕白神情逐渐变淡,轻轻地应了个“嗯”。
巩桐彻底僵住,他若是去了大洋彼岸,还会回来吗?
他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江奕白又道:“但我拒了,不可能去。”
巩桐不着痕迹地舒出一口气,原来他并不想去。
林宇飞知道江奕白心中有数,有自己认定的人生计划,没对他的选择给予任何评判,反而盯向了有些木讷的巩桐,换了教训的不善口吻:“吃你的。”
“怎么?你很关心他去不去留学?”
猝然被点破心思,巩桐惊乱地抬高双眸,不偏不倚撞上闻声望过来的江奕白。
他满盛一池晶亮的琥珀色眼眸有澄澈秋波,有清幽霜华,还有渐渐凝聚的疑惑探究。
第21章 水杯
觉察到江奕白清透的眼底蒙上一层好奇审视的瞬间, 巩桐心脏骤然一颤。
恍若满腔的少女心事都能在他的窥视下昭然若揭,无处遁形。
巩桐仓皇地摇了摇头,垂眸夹起一筷子面, 一股脑往嘴里塞。
“啧, 吓成这样?”林宇飞瞧出她显而易见的恐慌,同时眼尖地发现这份恐慌有所异样,相比从前被他的凶神恶煞唬到,多了好些局促与紧张。
江奕白见巩桐吃得太急,联想到她上次吃火锅被呛得厉害, 起身拿来了一盒酒酿酸奶, 插好吸管放去她右手边。
“她一直都很怕我。”江奕白淡淡在笑。
“是吗?你怕他什么?”林宇飞惊奇地望向巩桐, “他会吃了你?”
江奕白重新在她对面落座,撩起眼皮, 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他同样好奇,她到底怕他什么。
印象中, 他没对她做出过出格举动。
要他自己来说, 他待她还不错。
两男生的眸光一道比一道具有压迫感,巩桐胡乱抓起酸奶, 咬住吸管, 大弧度地摇头晃脑。
她哪里是怕他。
她是怕自己。
怕自己只消和他对视半秒就藏不住那些只敢宣之于纸上的青涩, 展露蛛丝马迹。
“你倒是说啊。”林宇飞见她闷葫芦一个,没耐性地催促。
巩桐艰难吞咽冰冰凉凉的酸奶, 脸蛋充血,涨成了蜜桃红。
“行了。”江奕白看她确实承受不住良久的注视和寻根问底, 朝向林宇飞转移了话题, “你前些天不是约妹子去滑雪了吗,如何?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甭提了, 那天遇上一个难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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