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桐怎么可能习惯被这样细致入微地伺候,接过来自己喝。
等这一通电话结束,她快速抓起画笔,动了两处能够修改的细枝末节,才顾得上他。
江奕白送完水后便没再回去,安静又慵懒地靠着她的办公椅,轻薄的唇角噙起生动性感的淡笑,深邃的双眸意味深长瞧着她。
似有无尽欣赏,怎么看也看不够。
巩桐一秒脱离一丝不苟的工作状态,仔细回顾先前推门而入时的场景,莫名害臊,忐忑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很凶?”
江奕白曲指刮了下她弧度优美的小巧鼻梁,染笑赞道:“小鸽子长成小老虎了。”
他的每一次触碰,哪怕微不足道,都能酥麻巩桐敏感的肌肤,在她心上掀起千里不绝的涟漪。
她羞赧地低垂视线,碰了碰自己的鼻梁。
聊起这个,江奕白的思绪发散放远,忽然说起:“去年我们在江锦碰面的那天,你也是这样,因为一组设计稿和甲方据理力争。”
用不着深入搜刮记忆,巩桐对那场久别重逢的印象之深,堪比十五岁那个夏末秋初,和他在避风塘的乍然初见。
然而听他亲口提及的感受却又有不同,巩桐鬼使神差的,很想关心一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啊?”
江奕白罕见地被问得发怔,明晃荡漾在唇侧的笑意浅了些许,狭长双眸略略眯起,仿佛陷入了长久且困难的沉思,不便切齿。
巩桐灵敏地探知到,黑长羽睫扇了下去,阻挡眼中不受控制聚起的失落,佯装不在意地说:“我随便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江奕白却掀起了眼帘,直直定向她,笃定地说:“就是那一刻。”
读书时代唯唯诺诺,经常讲话都不利索的小姑娘,历经数年打磨,已经从内而外的天壤之别。
她知性大方,逻辑缜密地和人唇枪舌战,完全不落下风不说,还能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现下回想起来,江奕白那一瞬的心绪何其复杂,诧异、惊疑、不可置信,以及一份浓烈深刻的惊艳。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的体会。
亦或者说,他很早之前也曾体会过,对象还是同一个人。
在那个全校欢庆元旦的晚会上,在那一句“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的悠远歌声中。
否则他怎么会在得知她如愿考进一班,第一时间跑出家门挑选礼物,还非要在周末赶回学校,打算故技重施,偷偷把礼物塞入她的桌肚。
只是那会儿的江奕白年少轻狂,谋生的情愫朦胧混沌,连自己都稀里糊涂,无从辨析。
加上后面一连串变故,留给他静心思索的时间几近于无。
那些未曾觉察的蠢蠢欲动全部连同那场出乎预料的冲天火光,那个葬身火场,未能送出去的礼物,隔绝到了大洋彼岸。
幸而命运馈赠,走出烂漫青葱,直面残酷的现实激流,他们还能再见。
他还有机会拨开重重云雾,清醒回见那年台下,稚嫩的心尖轻颤。
巩桐意外地眨动双眼,没想到他给出的答案如此之早,居然能后退到重逢当天。
江奕白朝她单薄的肩膀伸出一只手,玉色的指尖绕上了垂落的一缕乌发,嗓音重新含上动人的笑,缓慢而缱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他之前压根没往这方面深想过,此刻却脱口而出。
霎时间,巩桐仿佛见证了一场天翻地覆,史诗级别的剧变,整个人僵化成了泥塑木雕,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变红。
江奕白不明原由,惊慌失措地抽了好几张桌上的纸巾,边弓腰给她擦拭边问:“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巩桐哽咽着错开目光,脑袋使劲儿摇了两下。
他哪里知道,她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只不过他们中间,足足相差了十年。
第52章 炫耀
身处绿意繁盛, 各项文件资料、合同画稿更是繁盛的办公室,巩桐因为他的一句话濒临决堤,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情绪很快被拉了回来。
她仓促用纸巾擦拭眼角, 示意江奕白自己没有大碍后, 摆正了坐姿,颤巍巍的指节又握上了鼠标。
千变万化,没有定数的设计挑战人类思维极限,永无止境,刚才那组设计稿, 她霎时又想到了可以润色修饰的地方。
江奕白缓慢直起腰, 垂眸瞧着她泛有红晕的眼尾, 满腹疑虑,心脏宛若正在被一根怪异不安的银丝穿透捆绑。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 巩桐隐瞒了一些事,并且至关重要。
江奕白的双唇轻微张开又合上, 实在是无从问起。
工作任务总是突如其来, 巩桐随后又接到了两个棘手的设计方案,面对电脑聚精会神, 一时忽略了自我和周遭。
江奕白没问她会忙到几点, 也没有动过想要离开的念头, 默不作声陪在近处,喊人送来了几盒糕点和茶水, 时不时喂她吃一口,低声提醒她该喝水了。
如此被他细致入微地照拂过几次, 巩桐开始承受不住。
江奕白好比灿阳明光的灼灼视线和身上悄然散发的木质香, 不着痕迹地层层叠加,宜人更蛊人。
饶是她再专心致志, 也会情难自制地被分走心神。
“你离我远一点。”巩桐暂且松开了鼠标,对他强烈要求。
“为什么?”江奕白不知什么时候拉来了一张椅子,懒洋洋贴着她坐,上扬的尾调席卷了浓厚的兴味盎然。
至明至亮的烈日哪里可以容人直视?
巩桐不自觉避开他滚烫的目光,掺杂憋闷和赧然地呢喃:“我没有办法工作了。”
“为什么没有办法?”江奕白一根手指又百无聊赖缠上她的发尾,很想一探究竟的架势。
巩桐清楚他又是在明知故问,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色厉内荏瞪过去。
清脆的拍打声震在手背,江奕白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却没胆子再逗她。
这可是她的地盘,她真的会把他撵出去。
江奕白低啧一声,不情不愿站起身,慢悠悠把椅子搬到了两米以外的地方。
巩桐一双黑瞳炯炯有神盯住他,眉心略微一动,明显是嫌弃他选取的间距。
“对我来说已经很远了。”江奕白提起裤腿坐下去,低缓的口吻显得委委屈屈,“不能更远了,会呼吸不畅。”
巩桐:“……”
他不愧是顶级考神,脑子的运转速度和方向,她望尘莫及。
巩桐没再理睬他,很快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地低头改稿。
当空日头徐徐趋向正中,又偏去西侧,肆意游走的绚烂光线穿透大片玻璃,洒满了半个房间。
巩桐所坐的方位正好斜对光亮,拉长的朦胧黑影投去旁边的一面白墙,映出的侧脸线条流畅挺立,一头齐腰的卷发蓬松浓密。
周边还有盆栽、文件、办公用具等等的剪影,乱中有序,自成美卷。
江奕白的脊梁骨好似天生比正常人软上不少,难以坐正,此刻慵懒地斜倚在椅子上,单手支着额头,缱绻深邃的眸光慢慢从她身上挪开,移向了斜后方那幅意外所得,转瞬便会消散的剪影图。
他骤然把脊背挺直,打开了手机极少用到的拍照功能。
巩桐这一趟加班不知不觉又加到了日薄西山,暮色四合。
晚间折返时,她晕晕乎乎地靠在江奕白的副驾驶上,沉重的眼皮不停打架,和他聊着聊着,就合眼睡了过去。
车辆稳稳当当停在小区门口,熟睡的巩桐丝毫没有要醒的征兆,江奕白也不打搅,不动声响解散了安全带,偏头望向她。
她的睡颜总是恬淡乖巧,海藻一样浓密的秀发胡乱垂下,遮住了小半张脸颊,根根分明的眼睫扇至低处。
纤尘不染的月华破窗而来,将她莹润粉嫩的唇瓣勾上一重迷幻的,诱人的光。
江奕白犀利凸显的喉结无声滑动两次,鬼推神助般地前倾身子,一点点凑近了她。
女生自然外散的馨香清浅甘甜,彼此的距离每缩减一分,这份难以言喻的玄妙便浓郁一分。
如同倍受指引,江奕白凑近的速度不由加快,直至二人温热的呼吸勾缠,难分难解。
他暂时止住了动作,琥珀色的晶莹双瞳一瞬不眨,早已汹涌晦涩,暗浪滔天。
安然的眼前人纹丝不动,好似一个荟萃匠心,精雕细琢的洋娃娃,可以任他捏入掌心,放肆把玩。
可如何舍得?
好不容易的如愿以偿,珍之重之还来不及。
江奕白同她纠缠不清的呼吸愈发灼热,意识摇摇欲坠,眼看着要暴露卑劣的男儿本性,朝向无穷无尽的失控跌落。
他双手紧握成拳,咬紧了后牙槽,极力想要别开视线,退回原位。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巩桐闭合的双眼裂开了一线缝隙,不急不缓地睁大了。
她第一眼便是江奕白放大在近处的英俊面孔,条件反射地拽住安全带,戒备恐慌到唇瓣都在轻轻颤栗:“你,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江奕白即刻打消了就此退开的念头,勾起的唇边浮动玩味。
他原本的确不想做什么,但现在瞧见她惶惶难安,惊恐兔子似的弱小模样,心痒难耐。
“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权利而已。”
话音未落,江奕白已然低头贴近,对准她细微颤动的红唇,吻了上去。
浅显的,仅是彼此唇瓣相碰的一个吻,力道轻得如同来去自由的燕尾掠过一碧如洗的天际,一晃而去,甚至难以寻觅存在过的痕迹。
然而那份暖热柔软的触感分外清晰强烈,极速奔走流窜,直冲上了巩桐的脑部中枢。
高强能量宛若重型武器般炸裂,呆滞了她的四肢百骸。
直至江奕白缓缓退开,巩桐仍旧双目圆睁,处于僵硬无言的状态,困顿茫然地望着他,纤长黑睫都不眨动一下,显而易见的惊愕到了极致。
江奕白不过是稍稍退远了些许,滚热鼻息还能牵扯她的。
蜻蜓点水的克制举动,令他唇瓣尝到的蜜渍着实稀薄,意犹未尽。
瞅着她如此呆萌,任人拿捏一般,江奕白又忍不住靠上前去,纵容本性地恶劣挑逗:“是不是觉得没亲够?”
巩桐全身上下被他浓烈的荷尔蒙包裹,加剧增温。
她真切感受到他又快贴上自己的双唇,惊慌失色,下意识推了他结实的胸膛一把,仓促解散安全带,开门下车。
她竭尽全力的手劲,亦不过如同虚浮云朵,毫无杀伤力可言,江奕白却配合地往后面仰了一下。
他扬起唇角追下车,大步流星赶上她的步伐,强势牵起了她的手。
巩桐唇瓣用力抿起,脸红心悸,不想搭理他,作势要把他的手甩开。
奈何敌不过他的一半力气,反被越攥越紧。
“乖,不亲你了。”江奕白一下下摩挲她的指节,放低姿态哄。
巩桐一是抗衡不过,二是对他的柔声轻喃毫无招架之力,勉强收了手腕的力道,由他牵着。
江奕白路上就没消停过,变着花样玩弄她的指尖,这里捏捏,哪里揉揉,不亦乐乎。
将巩桐送上楼,到达出租屋门前,他依然不肯松手,缠绵的视线在昏沉暧昧的光线中无声流转,情不自禁地寻上了她嫣红的唇瓣。
先前胜过蜜糖的甜美触感霎时在他心底弥漫荡漾,转瞬疯长,一发不可收拾地燎了荒原。
江奕白趁巩桐垂眼去找钥匙,毫无防备,急促地弓腰俯下身,再度吻去了她的唇角。
刚刚在车上卷动的双唇酥麻还没有完全消散,新一轮风暴又猝然而至。
巩桐讶然失措地昂高脑袋,瞠目结舌:“你,你不是说,不是说……”
“不是说什么?”江奕白称心快意地站直身子,半点没有食言的心虚,语气揶揄,“不是说不亲你吗?”
巩桐双腮再一次燃起了娇羞红晕,赧然地咬起下唇。
“当时罢了。”江奕白一口咬定,好似颇有道理。
巩桐:“……”
从前单纯的读书时代,她只知道他散漫不羁,偶尔会蹦出一两句混不吝的逗趣,但都恪守男女之间的分寸,殊不知他会有强词夺理的无赖一面。
巩桐咬牙恨了他两眼,猛地甩掉他,用钥匙解开门锁,逃了进去。
脸上、脖颈、耳根的温度遥遥呼应嘴唇,宛若炙烤的沸腾感肆无忌惮地将她灼烧,她踢掉鞋子,径直冲入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两次脸。
待得迫人的温度好不容易降下去小半,巩桐一面用洗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一面走回客厅,接到了宁筱萌的电话。
她神神秘秘,率先压低嗓音问:“桐桐,你和江考神约会结束了吗?”
巩桐心跳还是混乱无序的,听见和他相关的一切,眼前便会涌现那两个吻。
她抓了抓散乱的长发,去猫眼望了眼外面,已经见不到江奕白高大的身影了,模模糊糊回了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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