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竟说他想要见郡主?
但这怎么可能?
京中上下,谁不知道今日是元朝郡主成亲的日子?太子殿下甚至还陪同瑞王殿下去镇国公府迎了亲。
不过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以殿下的记性, 自然也不可能忘。
所以,殿下为何要说这话?
答案似乎并不难猜。
所有人的心中都隐约冒出了一个荒唐又离谱的念头, 却无人敢深想下去,因为一旦确认了,那便可能迎来万劫不复。
那一刻,常文心中压制许久的担忧终于再次汹涌而来。
“殿下, 外面凉,咱们先进屋吧?”他几乎是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您受伤了,奴才先请陈侍卫来给您诊脉可好?”
然晏长裕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 他身躯笔直, 面色冷冽,站在原地, 只固执的又问了一次:“卫知知呢?”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目光一片清明。
对上那双墨深的眼眸,常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想,最糟糕的结果终于还是出现了。
在此之前,他知道殿下对元朝郡主动了心,知道殿下对郡主生了喜欢,所以之前才劝说过殿下,但在这事上,依然未尽全力。
一来是殿下对此表现得很平静淡漠,即便知道郡主要嫁给他人,也无甚情绪,今日甚至还亲自陪着瑞王去迎了亲;
二来是他清楚殿下的性子,殿下既然已经做下决定,便必然不会更改,更不会后悔。
殿下素来冷静理智,这么多年来,从未出过半分纰漏,也从未有过回头。
因此,常文信了。
——殿下是真的放下了郡主,放下了这点浅薄的、仅此而已的喜欢。毕竟于殿下来说,这些都比不过大业。
所以他劝了,却不算用心。如今瞧着,他才意识到,他们,以及殿下本人都低估了这份喜欢的程度。
……哪里是仅此而已?!
常文后悔了。
“殿下忘了么?元朝郡主今日已经嫁人了。”这时,陈文业赶了过来,冷着脸,没有半分委婉之意,“殿下还亲自陪着瑞王殿下去迎了亲,看着郡主与瑞王拜了堂,殿下难道忘了么?”
“陈侍卫!你想以下犯上吗?你太放肆了!”
听到这话,常文心都快跳了出来,脸色难看至极,一边小心看着殿下的神色,一边试图阻止陈文业。
然而到底晚了。
这些话已然沉沉飘进了晏长裕的耳里,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蓦然转头,目光冷厉地看向陈文业。
陈文业却没有后退,继续说:“殿下不要想再见郡主了。算算时间,此刻正是郡主与瑞王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又怎会出来见外人?”
外人二字,更如锋锐利剑,穿胸而过。
晏长裕绷紧了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身体似乎也在瞬间失去了温度,冷得吓人。
“殿下也是男子,定然明白洞房之夜会发生什么。”陈文业继续说,“郡主已然是别人的妻子了,往后再提她,便该唤她一声——瑞王妃。”
瑞王妃。
这三个字,何其刺耳,何其难听?
“……别说了!”
晏长裕瞳孔皱缩,终于开口,声音又冷又哑,像是被粗粝的石子狠狠磨过。
“不说,便不存在么?”陈文业摇头,“属下以为殿下不会自欺欺人。郡主是真的嫁人了,殿下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便应该坦然受之不是么?毕竟您方才还喝了郡主与瑞王的喜酒。”
晏长裕不言不动,仿若成了一块僵石,唇角溢出的血缓缓滴落在地。眼前阵阵发黑,须臾,他身子终于晃了晃,蓦然朝一旁栽去。
幸而随侍的人早就警惕着,见此,及时扶住了他。
“快,把殿下扶进屋。”
常文忙道。
其他人也不敢耽搁,忙快速把晏长裕送进了屋里,小心放到了床榻上。此刻,只见不久前还鲜活的男人脸上已没了半分血色,唇色更是淡得吓人。
他紧闭着眼,眉心紧拧,仿佛陷入了一场迟来的、漫长的,又猛烈的痛苦中。
“陈侍卫!”见此,常文终是忍不住喝道,“让你来,是来治病的,不是来说这些诛心之语的!”
“我是大夫,却不是神仙。”陈文业面沉如水,“殿下不听医嘱,执意行之,便是喝再多的药,也治不好。”
他一边说,已经一边疾步走到了床前,沉着脸给晏长裕把脉。
片刻,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殿下到底怎么了?”见他面色不好,常文心头一跳,想到殿下方才吐了那么多血,心中不详之感大甚。
“很不好,离死不远了。”陈文业语气也很不好。
身为臣子,他自然希望跟随的主上健康顺利,可身为大夫,他却恨不得多骂几句这种不省心的病人。
常文气道:“陈侍卫,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快给殿下开药!”
“我没有开玩笑。再多来两次,也不用召我来看病了,直接准备后事吧。”其实陈文业也很是心惊,“殿下既然那般喜欢郡主,为何还要任由她另嫁他人?”
他实在想不通。
只怪殿下实在是掩饰得太好了,骗过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都只以为他只是动了心,而不是情根深种。
常文无言以对。
明明不久前还那般冷静淡然地参加了婚礼,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到了这般地步?
他们全都低估了殿下对郡主的感情。
包括殿下自己。
屋里一时静默。
“慧极必伤。”陈文业轻叹口气,边快速开药,“并非只有看得见的伤才是伤。心若受伤,也会让人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开好药后,他便打发人下去煎药了。
他也没离开,而是打开了药箱,拿出了银针,小心地给晏长裕扎针,“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这针和药,都只能治标不治本。”
“……那现在怎么办?”常文默了默,“郡主已经与瑞王成亲了。”
难道,还能夺人妻子不成?
这可是御赐的婚!
无论是陛下,还是镇国公,都不可能任由这种事情发生。
但不知为何,这个荒唐的法子却像是在心里扎了根,让常文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恰时,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陈文业收了针。
“殿下,您……觉得如何了?”
常文与陈文业都紧紧看向他。
“几时了?”
晏长裕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
他面色还是那般平静,恍若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声音淡漠如水。
但经历过方才的惊心动魄,常文等人可不敢再以平常心相对,皆都如临大敌,紧紧地盯着他。
“回殿下,已是亥时了。”
常文斟酌着回。
亥时,难怪天全黑了。
晏长裕转头,望向了窗外。今夜的月色极好,圆月当空,漫天星辰,是平常难见得美景。
“瑞王府此时如何?”
他面无表情地问,“你们说,他们现在做什么?”
他们,指的自然是郡主与瑞王了。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
今夜是郡主与瑞王的新婚夜,都到了亥时了,他们除了洞房,能做什么?
常文与陈文业的心都揪了起来。
不用他们回答,晏长裕也清楚答案是什么。因为这样的夜晚,他也曾经历过。新婚夜,会做什么?
他们会共饮合卺酒,夜话几句,然后……同赴巫山。
正如他与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那每一个步骤,还都历历在目,全都刻在他的记忆里,一生都无法遗忘。那些美好,也足够用一辈子去回忆。
而且,那只是一个开始。
“她曾说过,她只嫁意中人。”良久,晏长裕淡声开口,宣布了结果,“她骗了孤。”
常文与陈文业互看一眼,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幸而药熬好了,宫人恰时端着药走了进来。常文忙接过,奉到晏长裕面前,小声说:“殿下,先喝药吧。”
他本以为殿下会拒绝,却不想,话音未落,药碗已经被接过。
倚在床榻上的男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那样的平和。
然也正是这份不该存在的平和,让人的心高高提起,难以放下。心惊肉跳也不足以形容这份忐忑。
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奏,让人焦躁不安。
“你们都退下吧,孤不会再有事了。”
晏长裕放下药碗,语气平淡地说。
然常文等人哪里放得下心?
“殿下,今夜不如让老奴在旁守着吧?”常文试探地说。
陈文业也道:“或者属下来守也可。殿下一旦有事,属下可以及时为您诊治,免出意外。”
刚赶过来时,因为太过生气,所以他说了几句狠话。但说归说,本心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上出事。
晏长裕看了他一眼,陈文业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胆颤。
“不用了,孤还死不了。”一眼后,晏长裕便移开了视线,语气波澜不惊,“孤也不会找死。”
这话……
陈文业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属下相信殿下。”
“孤喜欢她。”
晏长裕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陈文业和常文的心又是一跳,又听晏长裕补充,“所以孤当然不会现在就死。”
这话……又是何意?
不等两人深思,晏长裕已经再次说:“下去,这是命令,不要再让孤说第三次。”
“……属下/老奴遵命。”
两人应了一声,只得无奈退下。
“熄灯吧。”
退出去前,晏长裕又吩咐了一句。
“那殿下早些安置,有什么吩咐只管唤一声即可,老奴派人在门口守着。”
熄了灯,自然是要睡觉了。
常文心头微松,应了是,灭了灯才退了出去。
须臾,里终于只剩下了晏长裕一人。
只是他未如常文所想,闭上眼睡去。而是坐在床上,目光依然望向窗外。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屋子里,为昏暗的室内添了几分光亮,却也多了数分凉意。
许久,晏长裕忽然捂着嘴闷声咳了一声。
待喉咙里的那阵痒意勉强压下后,他才松开了手,冷冷地说了一句:“卫知知,你骗孤。”
屋里唯有他一人,自然无人回应。
只有一室冰凉。
这一夜,晏长裕没有再闭眼。
他坐在床上,就这样望着窗外,过了一夜。
直到天际亮白,晨曦照了进来,他才哑声开口,又说了一句:“卫知知,孤认输了。”
他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自己,却没有骗过胸腔里的那颗心。
第46章 新婚
这是元朝第二次成婚。
对于婚礼的流程, 自然了然于心。上花轿,拜天地,入洞房……与第一次有相似, 也有不同。
晏长裕是一国储君, 他的大婚之礼, 自是更加复杂。那一日, 元朝从起初的欣喜、期待、忐忑与紧张, 到了结束时,几乎便只剩下了疲惫。
身体极度疲倦, 心神却高度兴奋激动。
她想要做最美的新娘,想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晏长裕,所以哪怕很累,她也不敢休息, 反倒在晏长裕进来之前,抓紧时间给自己补妆。
这一次, 虞晋是郡王,婚礼也不简单,坐在喜房中时,元朝也累, 但心中很平静。不是她对此次婚姻没有期待,相反, 是因为她对这一次充满了信心。
如果是师兄, 那结果定然会不一样吧。
“郡主,您先吃点东西。”这时, 袭月端着一碗酒酿丸子进来, 抿着唇笑,“听说这是王爷亲手做的, 就是担心您一路过来饿着了。”
男人们大多远离厨房。
便是平民百姓家,也多是女主内男主外,灶房上的事情都是归妻子的。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是世家贵族?
但这不是元朝第一次吃到虞晋亲手做的食物。
她接过了那碗酒酿丸子,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垂眸,便瞧见了白玉般的瓷碗里,盛着小巧又精致的七色小丸子,与她幼时吃到的一模一样。
元朝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
“王爷真疼郡主。”袭月飞云都跟着笑起来,袭月又说,“对了,郡主,王爷说,您可以先把盖头掀了,这样用得方便一些。”
“不了,就这样吃吧。”
元朝却是摇了头,认真地说,“盖头,还是要新郎亲自揭开才吉利。”
其实元朝向来不怎么信这些,便如上一世,为了补妆,她自然要揭开盖头。结果便是,她真的成了最美的新娘子,但她的婚姻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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