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知道虞晋为何不回来。
可正因为清楚,她才失望,失望至极。
若虞晋只是兄长,她自然不会对他有这般离谱的要求。但他不是,他是她想要与之白首的丈夫。
夫妻不应该同甘共苦吗?
既如此,他都未曾得到她的允许,凭什么先说结束?又凭什么为她做选择,只因为是为了她好?
元朝到底意难平。
“郡主,您如果伤心,便哭出来吧。”袭月飞云见她一直不说话,只捏着那只一分为二的香囊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元朝却是摇头:“有什么好哭的?师兄还活着,是一件喜事不是么?”只可惜,她的第二次婚姻还是失败了。
她吸了口气,扯出一抹笑来,把那剪成两半的香囊给了卫一,淡声说:“派人把这东西给师兄,告诉他,他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亦,愿他安好。”
卫一收起那只香囊,应了一声好。
先帝崩的第七日,镇国公府的元朝郡主收到了瑞王送来的和离书,两人结束了夫妻之缘。
翌日,新帝当朝宣布了瑞王虞晋的死讯。
举国齐哀。
*
是夜,月朗星稀。
镇国公府。
“陛下还真是喜欢夜闯他人房间,这爱好着实独一无二。”夜里,元朝用了膳,推开房门,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没忍住,直接阴阳怪气了一句。
等在屋中的正是晏长裕,如今风光无限的大周新帝。
屋里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烛光映在男人的脸上,衬得他面如白玉,越发俊秀。他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只精致的小茶杯,似乎悠闲无比。
“准确的说,我只喜欢夜闯你的房间。”
听到元朝的嘲讽,他非但没有生气,甚至笑了一声,“我对别人的房间没有任何兴趣。”
元朝不想与他纠缠,只冷着脸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多日不见,知知,我想你了。”
男人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蕴藏着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元朝别开头,冷笑道:“我瞧,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你又赢了,晏长裕,你很高兴吧?”
看,她又失败了,她又被人放弃了。
多可笑啊。
“对,我很高兴。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不想,晏长裕竟然直接承认了。
元朝只觉心中火气直冒,双手握成拳就想不管不顾冲上去把那混蛋揍一顿。只不过还没等她动,便听男人又继续说:“但我也很难过。”
“……什么?”
元朝愣了一下。
晏长裕都顺利得到了皇位,还排除了异己,如今在大周只手遮天,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因为你在难过。”
晏长裕站起身,朝元朝走近,到了她面前,倾身轻声说。
元朝怔了怔。
对上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为甚,元朝那一瞬间竟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想再与他对视,慌忙别开了视线。
这个男人太会玩心,她不能再被他影响。
“别在这假惺惺了。”她维持着冷脸,“我不会信你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元朝想躲开他的视线,晏长裕却是固执的要与她对视,“卫知知,你难过,我也难过,我很心疼。”
晏长裕曾对她说过无数冷语,也曾对她表过心意,但从来都言简意赅,未曾说过这般缠绵至极的示弱之言。
元朝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弦确实因此而震动。
但那不是曾经的喜欢在死灰复燃。
她很清楚。
而是曾经随着她的死亡一起埋葬的执念,忽然被唤醒。
她曾经喜欢了一个人,用尽心神,鼓足勇气,倾尽所有的去喜欢。只可惜求而不得,遗恨而死。
所以哪怕那份喜欢断了,执念也没有断。
喜欢过,自然也会留下痕迹。
倘若上一世能听到这些话,元朝想,她定然会欢喜至极吧。那时,她定会扑进男人的怀里,毫无保留的诉说自己的欢喜。
“陛下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而这一世,她再也不是那傻乎乎的小郡主了,所以她只是冷静的说,“这些甜言蜜语,已经过时了。”
她听了,信了,又如何?
她不会再放在心上。
“过时也无所谓,我还是想说与你听。”晏长裕道,“曾经就是因为我说得太少了,这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元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元朝忽然失去了与他争锋相对的心情。她吸了口气,只如对待外人一般问:“无谓的话便不说了。我只问,陛下今夜来此的目的。”
“我来娶你。”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如热浪一般汹涌而来。
元朝怔了一下,才冷声道:“陛下未免太自信了一些。您想娶我,我便要嫁你吗?而且您还深夜来此,这算是什么?又置我于什么?”
“是你掌中可以随意亵玩的玩物么?!”
方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元朝好是艰难才没把巴掌挥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蹙眉:“你便是生气,也不要伤害自己,打我便是。”原来元朝方才因为过于用力,指甲刺破了掌心。
晏长裕掰开她紧握的手,看着那柔嫩白皙的掌心处冒出的血滴,抿紧了唇。
“也不要这样说自己。”晏长裕连那两个字都不愿提起,“卫知知,无论你信不信,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我都是真的想要与你做夫妻。”
“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是我晏长裕,唯一的珍宝。只可惜……”只可惜他是一条认不清自己的恶龙,只知道霸占,不知道珍惜。
哪怕是上一世,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时,看到她难过,他也会不受控制的心疼。可那时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感情牵绊,不能落下软肋。
“我曾经弄丢了你,可你也知道,我是个混蛋。”晏长裕笑了一声,不以为耻,声音越发低沉,“混蛋从来都是又霸道又自私的,也是不讲理的。所以哪怕不择手段,混蛋也要把你再抢回来,把你囚在身边,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你的话真的很多。”元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挣不动,只能冷声说,“陛下,这些废话你说完了吗?”
晏长裕似乎叹息了一声。
忽然握着她的手放在了唇边,微微低头,在她受伤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元朝轻颤了一下。
“如果你不想听我说是来娶你的,那么,我换一种说法。”说到这,晏长裕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卫知知,朕是来与你做交易的。”
“朕可以再许卫家百年荣华,可以护你父兄,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换你做朕的皇后。此生到死都必须留在朕的身边,不离不弃。”
“这个交易,你做吗?”
不等元朝回答,他先补充了一句,“卫知知,你知道的,朕不接受拒绝。”
元朝气笑了。
“陛下,在威胁我?”
晏长裕抿唇没说话,只握紧了元朝的手不放,“朕只是在陈述事实。郡主,你这般聪明,定然知道怎么选择,才是对你,对卫家最好的。”
他摆出这幅公事公办、客气冷疏的模样,反倒让元朝更自在一些。
不过还没等开口,晏长裕忽然道:“你不用急着给朕答案。朕给你三……三个时辰考虑,”
说着,他朝窗外看了看天色,补充:“待到明日卯时,朕再来要郡主的答案。”
话音未落,他便放开了元朝的手,转身,快步朝窗户走。
“对了,若无意外,下月初,镇国公与卫小将军便能回京。”
临走之前,他扔下了这句话。
第85章 正文完结
正如晏长裕所说, 她该明白怎么选择才是最有利的。当然,那个混蛋也说了,他不接受拒绝。
所以事实上, 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元朝不知道, 晏长裕为何会从对她不屑一顾到现在的步步紧追、势在必得。他说他心悦她, 元朝听了, 但其实依旧没有感受到真实感。
并非是不信, 而是前世的印象太深。
即便知道上一世并不是晏长裕要她死,但终究意难平。那是一条命, 是她父母给予她的生命。
父母生养了她,给予她万般宠爱和保护,或许在其他人眼中,这条命不值一提, 但于他们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晏长裕非杀她的凶手, 她却也是因他而亡。
所以元朝做不到不在意……至少现在做不到。但她又很清楚那个男人的秉性,在那些朝夕相处中,她早已明白了他骨子里的强势,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执拗和凶狠。
今生, 父亲还健康的活着,二哥顺利平安的回来, 这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团聚, 元朝不忍再因一己之私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师兄也还活着。
对于上一世的结局来说,如今已是极好了。
至少, 他们都还活着。
她一个人等待太久, 太想有一个圆满的家了。
这一夜,元朝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然其实她躺下不久, 竟就睡了过去,甚至一夜无梦到天明。待她睁开眼时,便瞧见了坐在床边的男人,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眸子。
“醒了?”
他凑她极近,说话时,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平常清冷的眸中似带着浅浅的柔意。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拨动她凌乱的额发,微凉的手指自她的额头轻柔的划过。
元朝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这熟悉的情景和声音,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
直到那丝凉意侵袭,她才如梦初醒,头下意识朝后仰,躲开了男人的碰触。
男人手指落空,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陛下来得可真是早啊。”元朝从床上坐起来,没来得及先整理自己,先忍不住讽刺了一句,“这才刚天亮吧。”
“不早了,我已经在这坐了一个时辰了。”男人勾了勾唇角,竟是笑了出来。
元朝呼吸一滞。
晏长裕一个时辰前便来了,她为什么没有丝毫察觉?
“你是不是给我用了药?”元朝冷下脸。
若非用药,这么大一个人来她的屋里,还坐在她的床前,她怎么可能不察觉?
晏长裕唇角笑意淡了淡:“知知,我确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两世以来,我有伤害过你的身体吗?”
自是没有。
便是上一世,他会对她冷语,却不会伤她的身体。
遇到危险时,他从来都是挡在她的前面。
元朝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除了这个理由,她不想接受另一个理由。
若不是晏长裕给她用了药,那她为何在他面前还睡得这般沉?元朝不想深想,但明显,男人并不放过她。
“知知,你为什么没有察觉我来,你应该很清楚,不是吗?”他身上的气势骤升,忽然充满了攻击性,仿佛随时准备攻城掠战,“因为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是吗?知知,你的内心告诉我,你是信任我的。”
元朝有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她到底已活了一世,很快便冷静下来。
她没有应晏长裕的话,只平静又似乎暗含嘲讽的说:“陛下,我已经嫁过人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出口,男人身上的堡垒便轰然倒塌,他那似乎战无不胜的气势也在顷刻间溃败。
元朝靠他近,又对他有了解,自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在她话出口的刹那,那陡然生出的愤怒和不甘。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已经足够了。
即便结局无法改变,她也不准备就这样窝囊的接受。
她讨厌看到他运筹帷幄、镇定冷静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凭什么?
他让她不痛快,她自然不会让他舒畅。
“我与师兄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度过洞房花烛夜,陛下,应该清楚吧?”她把他方才的话还给了他,笑了一声,“陛下尊贵非凡,难道就不在意吗?”
怎会不在意。
他在意的想要发疯。
胸腔里的嫉妒和怒火已经快要爆发。
“知知,你果然从不吃亏。”晏长裕闭了闭眼,强压下那股暴戾的冲动,“这一次,是我输了。”
他闭着眼,像是在强忍某种疼痛。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元朝心中却没多少畅快之意。她曾经被所爱之人伤过,她知道那是多么难受的一件事。
“反正无论你在不在意,事实就是如此。”元朝以一种极度冷静的态度说,“我可以答应与你做这一场交易,但丑话说在前头,不论情不谈爱,只是交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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