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消失,元朝紧绷的身体才蓦然放松。
她回头。
院里已经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仿佛一阵风一般,刮过就没了。
但元朝知道,那个男人不是风,而是冰冷的雪。
霸道强势。
来过,便必会留下痕迹。
便如此刻,残存在院子里的那阵血腥之气。
他来,不是来宣告他来了,而是来告诉她,这里将是他的下一个目标。那个混蛋,他是来宣示主权的!
他在告诉她,
——她跑不掉了!
第83章 缘尽
事实也如元朝所想。
晏长裕走了不到一刻钟, 常文便带着人来了,恭敬地像元朝行礼说:“夜里凉,殿下请郡主回屋歇息, 保重身体。殿下说, 他身上血气重, 臭的很, 便不来熏着郡主了。请郡主放心, 殿下说,乱臣贼子都已被拿下, 不会再有那不开眼的人吵着郡主休息了。郡主尽管放心安歇便可。”
元朝怒极反笑:“他也知道他是不开眼的讨嫌之人?!”
常文自动略去了这句话,面色不变地说:“时辰不早了,郡主还是回屋休息吧。殿下说,待事了, 明日便送郡主回镇国公府。待到宫里恢复了,再来接郡主回来。”
好一句送她回镇国公府, 又好一句接她回来!
晏长裕就那么肯定她会回来?!
“公公说错了吧。我已经嫁进了瑞王府,便是回,也该回瑞王府。”元朝咬着牙,忍着怒气说。
常文垂首恭声说:“郡主说的是, 只不过这是殿下的命令,老奴不敢违逆主子。况且, 殿下说, 瑞王新丧,府里怕是不吉利, 不能惊动了郡主。”
也就是说, 绝不可能送她回瑞王府。
元朝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用了。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回了屋, 索性眼不见为净。只是心底到底憋屈,两世,她人生中受过最大的气都是在晏长裕身上。
元朝一夜没睡着。
待到天亮,常文果真带着人又来了。
“今夜天气好,殿下着老奴护送郡主回镇国公府。”常文笑着上前,想要亲手扶着元朝。
元朝推开了他,冷声道:“我自己走。”
话虽如此,但常文依旧带着人把元朝直接送到了镇国公府。直到看到元朝安置好,他才道:“这两日京城可能会乱一些,殿下说,请郡主不用担心,无论何人何事都绝不会扰到镇国公府来。”
殿下说,殿下说……现在,元朝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的火便更高一分。
“他还说了什么?”
常文回:“殿下还说,郡主不用担心国公爷和二公子,最迟一个月,您便能与父兄一家团聚了。”
什么意思?
元朝忍不住蹙了眉。
常文却没有多解释,说完这些后,便恭敬地退了下去。也没在外停留,出了镇国公府,径直就回了宫。
待常文带人离开后,元朝本想去瑞王府一趟,结果发现镇国公府四周早已被围住了。
命为保护,实为□□。
“郡主想去哪里?属下派人跟着保护您。”为首的侍卫恭声道,“请郡主见谅,这是殿下的命令,我们不敢不从。”
晏长裕并未限制元朝出行,却派了一堆人守着她。她到哪里,那些人便也跟到哪里。
元朝竟也不觉得意外了。
只是她也没了出去的心思,直接回了自己的屋。
自从与虞晋成婚后,元朝大部分时间便待在了瑞王府。虽时不时也会回镇国公府看看,但留下过夜的时候并不多。
她的屋子,与她出嫁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
宫中。
五皇子直接被晏长裕当场诛杀,小陆氏倒是还留着一条命,不过已被押进了天牢。洪文帝还苟延残喘着。
平息了昨夜那场宫乱后,晏长裕只去了福清宫一趟,便一直守在了福宁宫。
小陆氏给洪文帝下的是无解的毒,而且为以防万一,量下得极重,洪文帝的身体完全被这毒药侵蚀了。
也就是说,洪文帝没救了。
晏长裕把杂事处理完后,听了太医所说,最后,让太医用银针唤醒了洪文帝——当然,这又会缩短洪文帝的寿命。
待洪文帝醒来,晏长裕便把昨夜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五弟已经被儿臣当场格杀,陆氏被关进了天牢,父皇可要见罪人陆氏?”他甚至连皇后都省去了,换成了冰冷的罪人二字。
洪文帝虽然中了毒,昏迷不醒,但实际上并不是没有意识,隐约也听见了外面发生的事。
他张大了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嘶嘶声,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他急得脸色涨红,整个人显出不正常的状态。
“父皇无需白费力气,您的嗓子,已经被罪人陆氏用药毒坏了。”晏长裕语气很平静,唇角甚至微微翘了翘,又问了一次,“您想要见罪人陆氏吗?”
洪文帝愤怒的喘着粗气。
“父皇莫急,儿臣明白了。”晏长裕伸手为他拍了拍胸口,沉声说,“儿臣知道您最是喜爱罪人陆氏,不过她犯得是谋逆大事,唯有一死才能洗清她的罪孽。您放心,待到您也跟着去了,儿臣定会把你们合葬在一起,也算是圆了您曾与她许下的生同寝死同穴的誓言。”
洪文帝瞪大了眼睛,整张脸泛着青白之色。
说着,晏长裕倾身,凑近他耳边,轻笑一声,“儿臣对您这般好,您可要好好记得啊,也算是还了父皇对儿臣的教养之恩,您说是吗?”
话音未落,他忽然拿出怀里的锦帕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放下时,便见那洁白的锦帕上竟染上了鲜红。
洪文帝眼珠子急转,张着嘴大口出气。
“父皇莫急,不过是吐了口血而已,还死不了。”晏长裕勾起唇角,随意的把染了血的锦帕扔掉,“儿臣这一生也不知吐了多少血,可您看,我还活着不是吗?”
“儿臣虽对我母亲没什么感情,但她毕竟生了我,于我有生育之恩。既是恩,自当报答,所以一命还一命,很公平。您要了她的命,便该还她一命,我只是送你一程而已。”
“所以,父皇,您安心去吧。”
话音落下,洪文帝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罢了,一口气没有上来,瞪着浑浊的眼,就这样没了气息。
晏长裕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裳,面无表情的宣布——
“父皇,崩了。”
丧钟响了起来,震彻整个京城。
*
“丧钟响了,看来是陛下归天了。”
镇国公府里,自然也都听到了这刺耳的丧钟声。不管心中是否敬仰洪文帝,他们面上都得做出样子来。
很快府中便也跟着其他人家一样挂上了白。
洪文帝死后,太子晏长裕继位。登基后,新皇便下令赐了罪人陆氏毒酒。但新皇禀承先帝遗愿,不顾朝中上下的反对,最后还是把罪人陆氏与先帝合葬。
朝野皆叹新皇纯孝,一片赞美之声。
只不过众人心中还有隐忧,便是新皇的身体。谁都知道新皇身中剧毒,几次垂危,就怕一不小心,新皇便跟着先帝去了。
然就在这时,有民间神医自荐,自称能解了新皇的毒。
新皇宣之,最终果真顺利解了毒。
一切皆大欢喜。
一晃眼,便是七日过去。这半月来,元朝一直待在镇国公府中,没有出门,也算是过得平静。
况且国孝期间,也无人敢饮乐。
这一日,卫一突然来报,说是边关那边传来消息了。
元朝立时把人召了进来。
“边关那边如何了?我父兄怎么样,还有……师兄又如何了?”一见到卫一,元朝便迫不及待地问。
“回郡主,国公爷和二公子都无事。此次二公子还立下了大功,若无意外,大周定能收服蛮族,届时,国公爷与二公子便能凯旋归来!”卫一脸上很有些兴奋。身为大周国民,自然都希望看到自己国家强大。
闻言,元朝自然也是欣喜。
“那师兄呢?”喜过之后,元朝又想到了虞晋,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问,“见到他了吗?”
提到虞晋,卫一脸色变了变,沉默半晌,才沉声回:“……见到了。”
果然,师兄还活着。
元朝一时不该是喜还是难过。最终,到底还是喜多一点。
一时间,无人说话。
许久,元朝才又问:“他说了什么?”
“这是王爷让人交给郡主的。”
卫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元朝。
“王爷说……是他对不起郡主,请郡主,”说到此,卫一顿了片刻,才接着道,“请郡主另觅良缘。”
“另觅良缘……好一句另觅良缘,师兄有心了。”元朝接过那封信,用力捏紧,闭了闭眼,她才把信拆开,刚一打开,便见到信上的三个大字,
——和离书。
果真没有什么意外。
但也刺眼至极。
明明早有所料,但真到了这一刻,元朝才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平静淡然。她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郡主,您没事吧?”候在旁边的袭月和飞云都担忧的看着她,“王爷……王爷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定是一场误会。王爷那般喜爱您,怎舍得与您分开?郡主,您先……”
“我当然知道他有苦衷。我知道,他是迫不得已。”元朝笑了笑,只那笑,说不出的难看,“我也知道,他心悦我,也舍不得我。我还知道,他送这封和离书回来,也是为了我好。”
可那又如何呢?
他还是舍弃了她,舍弃了他们的夫妻缘分,舍弃了他们的情谊。
“师兄有苦衷,他也很难,我都知道,所以我不怪他。”元朝眼睛红了,可她没有流泪,“我不怪他,永远都不会怨他。”
她只是失望罢了。
比起伤心,失望更多一些。
便是要分开,为何不直接与她说?他甚至连道别的机会也不给她,就这样自己做了选择。
“他现在如何?”
元朝又问卫一。
“王爷受了点伤,不过并无大碍,修养一段时日便好了。王爷说,请郡主一定要幸福。”
闻言,元朝笑了一下说:“那便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告诉师兄,我会幸福的。”
“郡主……”
袭月小心唤了一声。
元朝没有应她,而是从怀里拿出了那只绣着青松的香囊,轻声说:“拿剪刀来。”
第84章 交易
边关。
“怀思, 你想好了?”
一个军帐中,卫震挥退了属下,帐里只留下了他与虞晋两人。
虞晋刚换了药, 正坐在床上。不久前, 他亲自带人夜闯蛮族王宫, 割下蛮族太子头颅的同时, 也被利箭射中了肩膀。
与这场战果相比, 这点伤微不足道。以他的体质,养个大半月就好的差不多了。但传进京城的, 依旧是他的死讯。
他的死讯传回京城不久,洪文帝驾崩的消息便传到了边关。
以卫震的意思,是要他回京城去。
早在虞晋到边关时,他便把一切告诉了卫震。在师父和养父之间, 他终究难以做抉择,所以他选择放弃自己。
他当了一个懦夫。
如今洪文帝驾崩, 没了养父的命令,他可以回京城与元朝团聚。但回去之后呢?知知那般聪明,怎会不知他的心思?
到时,他该以什么面目面对她?
而且, 养父或多或少,也是因他的冷眼旁观而死。如此, 他更无法心安理得的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洪文帝或许对不起很多人, 但从未对不起他,相反, 养父于他恩重如山。
养父的死, 于虞晋而言,不是解脱, 而是更重的禁锢。
况且……
晏长裕不会善罢甘休的。
同为男人,虞晋看见了晏长裕眼中的势在必得。他不怕死,但他也无法接受其他人因他而受难。
以他与晏长裕的身份,他们一旦争斗起来,定会搅得大周大乱,弄得生灵涂炭。
虞晋摇了摇头,下床,跪在地上,向卫震磕了一个头:“师父,是弟子有负您的教导。是我……”
“辜负了知知的期许。从今之后,世上再无瑞王虞晋。”
*
元朝一刀把那只青松香囊剪成了两半。
她从来都是一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她不怨虞晋离她而去,但终究还是在意的——两辈子,她想做的从来都是第一选择。
直到这一刻,元朝才知道,自己原来当真这般自私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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