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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诡谈——野狼獾【完结】

时间:2023-12-30 23:08:46  作者:野狼獾【完结】
  还记得那时,他羞了大红脸,赶紧推脱说:“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不可如此啊?”
  小苹说:“什么使不得?她若不肯,便打到她肯。”
  沈括在驴上细细回味当时暧昧心境,转而又叹息:“你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
  美好回忆中,他很快便到了庙前。
  这元妃庙前倒是热闹,今天也不是庙会日子,但是各种摊贩鳞次栉比,人头攒动。
  他也没心思进庙参拜洛神宓妃,只在外面市场绕了一圈,发现这里卖纸的极多。还都是那种微微泛黄的黄麻纸,放在鼻子前面嗅,还有淡淡香味。他意识到,自己来的还是有些突兀了。这地方可太大了,买这种纸的人也不少,仅凭着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如何能找到小苹?
  也没有寻人的经验,这一天他就在元妃庙外胡乱逛了一天,毫无收获,只苦了那驴跑细了腿。
  入夜只好投店。
  六月十一一早起来,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再去庙前守株待兔。他甚至都不知道那晏七公子长什么模样,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这一天直到下午申时,还是一无所获。正要打算回客栈,就听到身旁有人说话。
  “得快去那厮处,事情有些眉目了,也好算一功。”
  “我也有此意,误了时间也就误了赏钱。”
  说话两人于沈括一错身过去了,沈括却分辨出是熟人的声音。他眼神一般,耳力却极好。当下在街上调转驴头追赶。
  他并未看清那两人。却凭耳力和记性,记得说话人分明是无影狻猊肖大朗和快过驴翟通,这二位是京东路的捕快,曾在追拿喻景的时候有一面之缘。
  眼看前面两人带着毡帽,穿着皂衣依旧衙役打扮,倒是不容易跟丢。他们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巧合,多半和小苹有关联。
  他催驴追赶,见两人一拐弯进了庙后小巷。他也下了驴,只怕这驴乱叫误了事,就胡乱系在树上,然后一个人进巷子。巷子里并没人,却听到前面破墙后面有人说话。沈括压低身子,躲在墙后悄悄过去,听到说话声传来。
  “祝虞侯。我打探清楚了,确实有一位清朗文弱的翩翩公子,常来这庙里。前些日子还在庙前买过字。最近便不见人影了。不过,他还给庙祝写过一副字,被我等买来。”
  “哦,打开看看。”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沈括偷偷探出头,可以看到那边肖大朗正打开一幅字,边上一个留长须,挎着单刀的中年人他不认识。那幅字龙飞凤舞,似乎是一首诗,然而太远看不太清。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这声色豪情,是我家公子手笔。” 那中年人欣喜道。
  “还有这落款是‘一览先生’,不知是不是。”
  “我家公子自号小山,这一览,无疑是一览众山小的借寓。必然是他没错。那庙祝可说他人在哪儿?”
  “说在南面十五里有座山,后山竹林附近。还说这一览先生来时,常有个天仙般女子陪伴。”
  “嗯,那就更没跑了。”中年人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
  “最后这一程,二位就不必去了,我自带马车去。你们寻人的苦劳,文相公自知道。必然日后还有赏。谢谢二位不负神捕盛名,半天就找到人了。请回吧。”
  “这……马上就到了,我们兄弟不但寻人拿手,这捕人也是好手。”
  “我家相公,还有些私密话我带给公子谈,二位毕竟是外人不合适吧?”
  那中年人抛下这句话,自顾自上了一匹好马,一骑绝尘离去了。沈括想回身取驴子追赶,却听到肖大郎与翟通还有些牢骚话。
  “大哥,怎么我们的功劳,到腌臜杀才嘴里变成了苦劳?我们兄弟平白为他搜查一番,只拿他几贯足钱,何苦来哉?”
  “是啊,替官家办案,还能进皇宫赏赐御宴,反倒替这文相公找私奔的儿子逃亡的奴婢,却没甚好处。也不怕我们将这些丑事给他传扬出去?”
  沈括也不管他们还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自顾自返回找到驴,向南面追去。他意识到自己棋差一着,自以为先出城门可以抢先到此地,结果白白浪费了两天,然而文彦博却公器私用,调动京东路衙役替他找人,竟然半日找到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
  胯下这头驴,似乎颇通人性,知道此去时救小苹也不再闹,撒脚如飞向前面奔,然而要追赶高头大马却明显力有不逮。
第95章 再相见
  六月十一日 戌时
  黄昏时分,一路绝尘的沈括,终于看到远处隐约的山影。然而前面的山势看着不小,刚才偷听到的信息有限,也不知道如何绕过山区找那竹林。于是他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的钻进了黑黝黝的山里。
  进山时倒是有路,然而很快天就黑了下来,脚下的路就完全找不到了。
  沈括警觉想回头找路,却发现连退路也找不到了。不过趁着最后一缕阳光的余晖看去,这山倒是旖旎秀丽。
  这晏七公子找到的这个地方可真够绝的,大概还想仿竹林七贤,寻了片竹林隐居,然而这竹林在哪儿呢?
  这荒山倒是不高,然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下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点光亮,只能听到黑暗中惊起的飞鸟和各种怪异的野兽叫声。
  他乱闯乱撞走了一阵也不见路径。四下搜索星空,也找不见中天北极,大概被山挡住了,倒是天关处那颗赶不走的客星还在,大致能判断方向。
  就这么担惊受怕熬了一夜,没有找到什么竹林,什么房舍。好在也没碰上什么豺狼虎豹。
  天蒙蒙亮了,他才重新找到山里的路,也不知道延伸向哪里,就牵着驴不停向前走,直到路又没了。这才开始担心,这山里怕是根本没人家,自己走的其实是兽道不是人路,人路哪儿有断头的?
  正胡思乱想,却听到头上鹰啸,抬头看却见一只展翅的隼从头上飞过去。他不确定这只隼他一定见过,但是隼从头顶一掠而过的样子有些眼熟,这只鹰的脚上分明还缠着红绳,是人养来猎兔子的鹰大概没错。数月前,他还在运河船上时,就曾经见过一只类似的鹰,当时小苹正在弹奏。有一只鹰便在他头上盘旋。小苹与锦儿显然是知道这只鹰的,因为她们看到它后神色有些变化,嘀咕了两句就收起古琴返回船舱里了。其实很可能还见过一回,沈括跟着两个弥勒教贼人钻到古柳冈山庄时,也曾经见过一名骑着骏马的锦衣少年,在一群猎狗簇拥下飞驰而过,当时他肩头就停了这样一只隼鹰。那场面,还正应了李白“左牵黄右擎苍”的那句诗了。
  他意识到自己有了捷径,可以跟着这只鹰。尽管一晚上跌跌撞撞,这会儿倒是来了劲头。翻身上驴紧追上去。那只鹰倒是不急着走,盘旋一会儿又移走一会儿,使得沈括不至于被甩掉。
  他跟着这只隼过了山坳,终于豁然开朗。看到前面一片竹林。那竹林里雾气重重,一条小溪潺潺流出,这一幕简直如画让人心生安宁。远远眺望,竹林后似有炊烟,看来没错真的是一户人家。
  他也不再去管那只始终盘旋不肯落下的鹰,自己下驴淌过小溪向前走。竹林尽头,烟锁草庐。一道篱笆墙后面,三两间草庐正在那里。那草庐停在雾中,没有半点尘俗之气,宛若仙境。
  “何止是学竹林七贤,还想学南阳诸葛,这会选地方啊……”他不由得对晏七公子心生佩服,然而他却又不要这样的生活了。
  又走了几步,转过一道山石,猛看到草庐门前,停着七八匹马,其中几匹马鞍上挂着弓箭。恬淡宁静的场面一下子被这些兵器和战马破坏掉了。他赶紧将驴藏在山石后,然后摸了摸它的头,示意不要乱叫。那驴也不理他低头吃草。
  沈括小心翼翼向前走,躲到篱笆后,刚要探头看,就听到里面有动静。他透过篱笆竹缝向里看,却见一群人簇拥着一名素衣公子向外走,没有看到小苹在其中。
  他远远望去,也无法确定那公子模样的是晏七,只能认出领头那位,正是昨日与京东路两位差役说话的中年人,似乎是文彦博亲近的人。
  几人就这么上了马。耳听一声鹰啸,那只盘旋的隼鹰终于知道下来了,它就停在了那位少年肩头,那少年转身看了一眼草庐,似还有些留恋,进而啜泣起来,马上有人递上手巾他还抹起了眼泪。
  “我对不起她。”那公子一眼,躲在边上沈括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行人要走,没见小苹在其中,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事已至此,快些回去吧,相公还等着公子。如今国事艰困,不可在沉迷儿女私情。”
  边上那中年人说这话,催马到他边上,也不再多说,直接抓住那公子马匹的缰绳,带着那匹马向前就跑。晏七公子不再扭捏也不回首,跟着向前跑了。其余骑士也一起跟着狂奔,不一会儿便跑的不见了。
  沈括从篱笆后面起身,急着想要进去找寻小苹,确认她的安危。却还停着两匹马,分明还有两人没走。就听到里面草庐冒出黑烟,随即就有两条大汉从黑烟里出来,一人手里拿着火把另一人拎着一把刀,刀上还在淌血。沈括赶紧蹲下,没被他们看到。
  “兄长,他们倒是先走去县里吃酒,留下我们干这些腌臜事情。原本以为还能搜刮些财务,然而这屋子里也没甚值钱东西,只找到那女子一些衣服,看着也不值钱。”
  “你晓得什么?公子弃父私奔,带出钱少。我早上劝你不要留下善后,你偏不听想趁着烧屋子,搜出些银两,你看如何,并没什么油水。”
  “呵呵,倒是那女子好生漂亮,如此岂不可惜?”
  “你倒是也想入非非。你可知那女子身怀法术,乃是狐仙妖人,你看公子这几个月瘦成何等模样了?我看那女子不祥,这样也算了断。”
  “只是公子如此伤心实在可怜。”
  “他也是贵公司,只吃两天苦也轮不到我们怜惜,实则我也听说,能找到这里是公子故意留下了踪迹。晏公子也厌倦了山野乡村,想回去了,只是但是留下诀别信说的凌然,怕面子上不好看,所以让相公来找他。”
  “若如此,刚才公子刚才那场哭岂不是惺惺作态?”
  “富贵之人多扭捏,不似我们这样人直白粗鄙,不体面。”
  “我们是不会体面,也不会海誓山盟,却也不曾抛弃娘子。”
  “你敢弃了糟糠,不怕丈人家那八个兄弟来打断你狗腿?”
  两人喜笑颜开到了门口利索上马,疾驰而去。
  沈括这才起身。他绕过篱笆走向那正在燃烧的茅草屋时,感觉一阵晕眩,他敢想自己会看到何种场面。会不会看到小苹淌在血泊中?,眼看地上有点点滴滴鲜血,正是刚才其中一人手握钢刀上淌下的。茅屋已经熊熊燃烧起来,他也不顾火势,抱住头就冲进去。然而冲进去后,却没看到尸体。再从头到尾冲了一遍,只看到里面有几样简单陈设和一张床,没见到死人。他冒着呛人浓烟,翻箱倒柜,床底灶台里都找了,没看到死人。
  火势实在太大才出来,心里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正到后院,却见那里有一个新堆起的土堆,土堆前竖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贤妻小苹四个字。土堆边上还斜插一把铁锹。
  见到这四个字,沈括犹如晴天霹雳般坐下,半晌才起来,慢慢走过去,蹲着摸了摸这块木牌。也不知过了多久,下起雨来这才起身,身后草房已然烧成了灰烬。
  他拍了拍身上土离开草庐,心里百感交集。找到老驴时,它已然吃的肚子圆滚。他骑上驴,也不管它,由着它自己乱走。
  那驴却没有走来时的路,直接穿过已成灰烬的草庐,从后面走。院子后面,还垒着一片鸡舍,几只鸡还在那里闲逛,已然不知从此没人管自己了。
  沈括心里想着小苹平日在这里喂鸡的样子。驴再向前走,看到一条小河横淌过去。想来平日小苹也在这河边洗衣服。
  正感叹,胯下的驴不走了。它抬起头并竖起了耳朵。
  “你如何不走了?”
  那驴打了个响鼻并猛一甩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不说话,却见那驴耳朵竖的笔直,正四下转头,似在寻找什么。
  隐约间,他也听到了一阵琴声传来。微风细雨中,琴声有些飘忽,但是老驴倒是循着声音向那里走。
  沈括耳朵也不错,渐渐分辨出,弹奏的正是小苹弹过的那首广陵散。他心里突然一转,仍有老驴向向竹林深处去。抬头看,前面小山坡上似乎有一座亭子,琴声应该是那里传来的。
  老驴到了山下,无法上去。沈括下了驴沿着一条崎岖山路向上,走了几步,发现一块山石后还停着一匹黑马。马鞍上挂着包袱。
  此刻琴声已经非常清晰,那手法除了小苹并无第二人。他快步向上走,终于到了爬上山坡到了亭子边。就看到有一条清瘦人影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石桌边弹奏。那人虽然一身男装,但是从袖子里露出的纤细十指,分明是小苹。沈括站立几丈外,不再向前走,他想等这一曲终了
  然而那琴声突然一顿,是琴弦断了。
  几滴鲜血落到地上,那弹琴人赶紧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今日是我心死之日,没想到万念死灰时,竟然还能有知音在左近?老天到底是弃我还是怜我?”分明是小苹的声音。
  小苹慢慢起身转头,看到沈括一刻,脸上一闪而过的是惊讶,随即眼泪落下。
  “公子,你为何会来?”她用袖子抹掉眼泪,挤出笑容。
  “我是来救你的。我怕文相公杀你。”
  沈括站在雨中说。
  “杀我?既然还有这样缘分,公子进亭中一叙。”
  沈括进行发现这破旧亭子里,只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他坐到小苹前,中间放着那张断了弦的琴。再看桌子下还有一个包袱。
  “这琴弦怎的今天突然断了,我平日弹给他听却从来未断,果然是真知音到了?”小苹低头道,声音里带着悲戚。
第96章 真相如此简单
  六月十二 巳正
  “琴弦断了,还可以再续。”沈括道。
  “此生心死,万念如灰。”
  “我只道你被灭口了,我在那茅庐里见到了一座写着你名字的坟墓。”
  “那墓碑是我要那公子为我写的。他与我日久生厌,想要离去又觉得亏欠想要补偿……”小苹面色惨白如纸,却挤出笑容,“他想再写一首词送与我。我说,既然是散,何必做苦短愁长,惺惺惜别状。若想要留些纪念,就给我写一块墓碑,也让我心死。”
  亭子外小雨淅沥,亭子里两人相对。
  “你说的那公子,便是那晏七公子,晏几道?”
  小苹低头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事知道太深,恐怕对公子也无益。”
  “我看你收拾了包袱,下面还停着马匹,想必是还有地方去?有事情要做?”
  “我虽不再留恋尘世,却还真有些事情要办。”
  “若还有事情,可否让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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