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雪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你要对付沈纾星倒是不难,可是最至关重要的,难道不是沈纾星怎么知道十五那日,我们要进浮玉山取无相琴碎片的计划吗?无上者的卦术也做不到预占一个人未付诸行动的计划。”
“已经在查泄密之人了,知道守仪罗盘的人都被用了真言水,但结果是无人背叛。”万聿礼抿了一口茶,甘醇的茶香弥漫开,压下了心中的燥郁。
连他有所怀疑的晏青也被他骗着用真言水测过了。
这根本不合理。
岁雪惊讶地啊了一声,猜测说:“可是世上的术法都有可能被破解,有漏洞可钻呀。”
“是有可能,我们这边会查出来的。”万聿礼看向她,“岁雪,沈纾星似乎已经把你当做了朋友……”
岁雪睁大了眼睛,举手做发誓状,一本正经为自己辩驳:“我可没有泄露半点,浮玉山一事,一开始你还是瞒着我的。”
万聿礼笑了下,安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沈纾星既然对你不设防,你也应该利用与他接触的机会,找出那个向他泄密的叛徒。”
岁雪点点头,问:“你想好要怎么把无相琴碎片拿回来了吗?”
万聿礼循着岸上的脚步声投去目光,淡声说:“今日就是请大家过来,商议如何杀了沈纾星。”
岁雪心中一跳,扭头看向画舫之外。
江妄?这云城之中,咬着沈纾星不放的,的确也就那么几个人。岁雪别开目光。
江妄踏上甲板,钻进画舫,拨开风中叮铃作响的水晶珠帘,在岁雪对面坐下。
关付秋跟在一旁,笑眯眯地朝大家点头示意,表示打过招呼了。
“不是叫我们来商量收拾沈纾星的事情吗?你叫她来干嘛?干脆把沈纾星直接叫来坐旁边听着好不好?”江妄指了指岁雪,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与审判。
岁雪求助般看向万聿礼,无辜道:“我看我还是走吧。”
万聿礼伸手压在她肩上,让她坐下,对江妄说:“岁雪是我这边的人。”
关付秋微微笑着,也向江妄解释,瞧着十分热心:“岁雪可是微生大人特别派来的帮手,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恩怨就当是误会一场。”
岁雪朝江妄友善地笑了笑,余光督见万聿礼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原来江妄是影族人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过。
江妄哼了一声,笑意懒散,对看不惯的人向来恶毒:“自己人?不对吧?我说沈纾星怎么大摇大摆毁了我们屋子门上的禁制闯进房间,却什么也没动,是因为无尽海的事情想给我点警告?岁雪,你真有本事。”
“什么?误会呀。”岁雪表情空白,“我有仇有怨都自己报,我又不是林月河。”
江妄本就脾气古怪怒骂随意,加上多次服用白露生,余毒难以彻底清除的原因,火气瞬间直冲脑门,起身就要揍人。
关付秋忙把人按住,倒了杯茶塞进江妄手里:“哎呀呀,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啊。难得有人在沈纾星眼中地位不同,不如让岁雪想办法把沈纾星引出学院,也方便我们动手。”
似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江妄眼底的燥意冷却不少,万聿礼也若有所思看着岁雪。
岁雪环视这三人紧盯不放的目光,眼中浮现出一丝闪躲:“不好吧。”
江妄似笑非笑道:“怎么,舍不得?你若是不去,我就把你是影族人的秘密告诉沈纾星,你难道不好奇他知道这个秘密之后的反应吗?”
岁雪难得当众露出厌烦与不耐,天生带笑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时,也释放出上位者的压迫气息。
她的声音舒缓而有力:“沈纾星关照我,不过是因为我与他的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他剑修无情,又是无当卫之人,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必定杀我。倘若微生大人知道我因为这个原因而死,江妄,你以为你能比我多活几个时辰?”
江妄的脑海里刚浮现出“她竟敢拿微生白来压我”这个念头,就见岁雪冷淡的眸光已经柔和下来,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与她温柔单纯的形象极其割裂。
似乎在说,用你这条命的价值与我相比,你也配?
白露生残留在体内的那一丝毒素顽固而狡猾,在此时彻底失控散开,如同苦苦追踪在空中的暗器终于找到目标,钻进全身上下。
江妄额头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两指并拢,夹着一道灵符。
岁雪看见自己的面庞倒映在江妄的眼眸之中,成为一闪而过的扭曲倒影。如此熟悉的迹象。
呵,白露生。
好啊,你死定了。
万聿礼置于琴边的鸣渊剑出鞘,一道青幽的剑光横扫而出,与对面刚刚结出的山海令冲撞后同时消散。
“够了。”万聿礼起身站在灵力波动的余威之中,冷肃的眼神扫过幸灾乐祸的关付秋,充满警告的意味,“诸位恐怕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关付秋掩唇轻咳一声,笑眯眯地拿出一张云城的地图,铺展在桌面上:“各位,最近长老们带着无当卫的人四处扫荡,在云城各地神出鬼没,万一撞见咱们以多欺少对付沈纾星,恐怕会惹出麻烦。”
长老们不会管这些弟子在学院外打架斗狠是一回事,涉及到人命,牵扯出背后的势力关系是另外一回事。
“自然要找个隐蔽的地方,最好让他死在荒郊野外,被野狗啃净骨头。”江妄后仰靠着椅背,姿态放松,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无当卫这两天有搜寻荒山的打算,你如果有办法把沈纾星轮值的地点换到荒山,我就有办法把他拖进空天渊。”
入劫以上或是有奇能傍身的弟子都有机会被选拔进无当卫中,能接触到云城的更多秘密和一些不常露面的无上者,这样的诱惑对云城弟子而言很大。
但万聿礼不是为了这一点诱惑而愿意加入一个替“学院的意志”做事的人。
他只维护万家的秩序,只效命于他敬仰的父亲。
此外没有什么能驱策他。
万聿礼思考了一会,点头:“没有问题。”
无当卫中有认识且可靠的人,帮得了这个忙。
江妄笑了笑,露出大功告成一般的惬意神色:“那就没更大的难题需要考虑了。”
岁雪初次听到空天渊几个字,好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空天渊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被修行者们确认存在的破碎空间,但它无形可述,无迹可寻,从不重复停留在世间任何一处,像是一个每超过三个时辰就会被驱逐的流浪汉。”万聿礼解释说。
岁雪觉得新鲜,饶有兴致地看向江妄:“你怎么确定能把沈纾星引进这种地方?他不傻的呀。”
江妄扯动唇角嗤了声,纠正她:“不是引,是用道生—景迁将他拖进空天渊。”
无尽海中的经历以及后来对道生高阶五行术法的了解令岁雪迷惑,她不信地盯着江妄:“景迁不能控制移的是哪座山,换的是哪片海,更不论将一个漂浮不定的空天渊拉进战场,又恰好被你利用。”
江妄的眼眸中缀满寒光,骄傲又肯定道:“我说可以,它就可以。”
第57章
剑宗。
裂云山沟壑纵横, 剑气萦绕,至柔至刚两种极端的力量同时呈现在此,竟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和谐。
被剑气削去一半的山顶光秃平整, 头顶悬着无数把看似伸手可触的剑,品阶从低到高, 乃至神兵, 应有尽有,新旧各异, 散发着各自剑主不同的气质。
世间强者可以从自己手中的兵刃中分出一道影,借万化之术凝实, 称为令。每一块令都是从自己身上削下的一份力量。
云城剑宗历代的长老和无上者,都会自愿分出剑令, 存放于裂云山,供后辈参悟学习,双极剑阵由此形成。
剑本就是为杀伐而生,即便是在救人时。如此多的凶兵共聚一处, 杀意昭彰,仰头看去时, 仿佛被无数位剑术登峰造极者冷锐审视,寒刃闪光,在闭眼的那一刻, 就会成为被它们了结的目标。
“有人一只脚踏进双极剑阵,就不得不认输。”
殷珞原本是不信沈纾星这句话的, 直到她今日来到双极剑阵前,在锋锐浓烈的肃杀之意面前, 勇气难以凝聚,连迈腿踏进的动作都犹豫了几次。
她抬头盯着一柄细薄的长剑, 剑刃薄如蝉翼,剑尖正好指着她的右眼,似乎再多看它一眼,就会被失去这只眼睛。
殷珞咬了下唇,不想承认此刻有些发抖。
“初一。”殷珞在脑海中轻声唤,“在你所有的宿主之中,我是不是最差的一个?”
初一认真分析了一遍,十分诚实:“是的。无论是从智谋、体魄、胆识、人性几个方面对比,都是最差的。”
“什么?”殷珞原本以为会等来一句安慰的话,瞬间就涨红了脸,“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选择我?”
初一说:“宿主,初一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是它带着他们来到异世做任务,而是他们来到异世,成了它的宿主。
殷珞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想追问什么意思,却听初一难得主动提起了以前的人。
“初一的上一位宿主是一个道生弟子,他很厉害,与岁雪产生的羁绊足以令她变成一个为他肝脑涂地的人,不需要任何条件。”
攻略程度只需要再往前推进一步,她的力量就会完全变成他的。
殷珞面露疑惑:“我不明白,难道岁雪是恋爱脑吗?会为了一个男人付出所有,当他手里的剑?”
“什么是恋爱脑?”这次轮到初一不懂。
“就是把全部精力和心思放在爱人身上的倒霉鬼,连自尊和人格都可以舍弃的笨蛋。”
殷珞简单解释着,想象了一下自己为了攻略师兄而不管不顾的模样,赶紧摇了摇头,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初一听明白了,若是它能表露情绪,此刻一定会哈哈大笑:“宿主,攻略一个人的办法,不止有让对方喜欢你这一种。喜欢通常是最不牢固的羁绊。”
原来是这样吗?殷珞感觉自己的思路突然被打开了,好奇地追问道:“那个道生弟子用的什么办法?”
往事过去得有些久了,初一回忆了一下,像是最灵敏的机器发生了令人不敢置信的卡顿:“他告诉岁雪,只要合作愉快,他就让她知道一个秘密,关于她是怎么死而复活,从头来过的。”
殷珞的反应慢了半拍,待她听懂这句话时,瞳孔猛然一缩。
岁雪上一次就已经知道时空发生过重置,自己重新活了一回!
可是初一明明说了,它也不知道重置的原因。第一个攻略者因为失败而被岁雪切碎身体时,它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消散于天地间的准备。
殷珞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飘渺又可怕的秘密。
她紧张得手心出汗,实在忍不住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与兴奋,向初一确认:“那个道生弟子自己猜出来的?他连你也没有分享?”
“是。”
殷珞呼出一口气。
好聪明的两个人。
好诡异的一股隐藏力量。
趁着初一愿意多说话,殷珞继续问:“他为什么最后失败了?”
初一的眼前浮现出苍茫无尽的白色,似乎重回了那个须臾间就被冰雪终结一切的夜晚。
那么迅疾又强势的力量,像是一个满脑子只剩下摧毁欲的疯子。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怎么可能?
“初一也不知道。”它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困惑,似乎在努力思考,这是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的情绪,“岁雪身上有很多的秘密,宿主可能要剖开她的身体寸寸检查之后,才能知道答案。”
殷珞听得打了个寒战。
“还好我没有选择攻略岁雪,要是让她发现什么,推测出自己死过许多次,而我又是别有用心的攻略者之一,她一定会折磨我。”
她心中只觉得后怕,这样一对比,攻略者的身份即便暴露在师兄面前,师兄也不会为难她的。
毕竟师兄是宽容大度的人,她没有伤害过他,她的攻略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失。
甚至至今为止,师兄对于她示好、仰慕、纠缠、关心等等办法,都无动于衷。
这令殷珞被挫败感包围,她挠了挠头:“除了喜欢......人都是慕强的,难道要我变得比师兄还强,他才会把我放在心上,仰慕我,敬佩我?这些感情能产生羁绊吗?”
“能。”初一十分肯定,适时鼓励道,“宿主不如现在就进双极剑阵试试吧。”
殷珞点点头,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埋头走进万剑之下。
骤然翻滚的剑风荡开衣裙,将路边树上飘落下的花叶搅碎。
殷珞眼前一暗,四周变成一片浓重的漆黑,只有瞄准她右眼的那把剑是唯一的光亮,它拖着圣洁璀璨的白光,从黑色之中撕出一道口子,杀到眼前。
殷珞忍住没有发出惊叫,握紧朝夕直挑而上,爆炸般的气浪在一红一白两把剑刃冲撞时迸出,炸开鎏金的星火。
这股力量直接将殷珞掀飞出阵,后背着地的瞬间,殷珞耳畔声浪咆哮,回荡在脑海里的嗡鸣声令席卷全身的疼痛都变得模糊。
同为剑宗弟子,为什么有人能在双极剑阵中得到剑术的提升,越战越勇,而她连一招也接不下,刚才那一剑的力量明显超过了她能承受的无数倍,仿佛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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