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警官盯着陆怡情看了一会儿:“陆小姐比我想得要温柔。”
陆怡情垂下眼,眼底一片漆黑。
“……是吗?”
“是啊。”
年轻警官笑了起来。
这笑容很短也很浅,但陆怡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与此同时,有个法医穿着打扮的男士走了过来,他看到年轻警官,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年轻警官心照不宣,他意识到今天发现的小罗姆克的尸体有了新的发现。
于是他看向陆怡情,笑了笑。
“好了,案情分析到此为止,你也该回去休息了,陆小姐。”
陆怡情看着他眼底透出的疲色:“那么你呢?”
“我还有工作。”年轻警官一本正经地说,“晚安,陆小姐。”
然后他过去看了看同事们的审讯进度,陆怡情站在原地,遥遥地看着年轻警官走进一扇门,里面透出一点光。
那些光很快就包围了他,连同他的同伴们一起。
他们彼此的脸上都没有多少笑容。
但是他们彼此正拍着肩膀,互相鼓励、打气,低声地说着什么。
然后,门关上了。
那位法医把剩下的人领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然后就有一位年轻女警过来请她去休息。
警署有空置的办公室,那些警察们会买好法兰绒的毯子和弹簧床,安置一个简易舒适的休息室。
她让陆怡情和暴怒一起睡在哪里,并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她们。
然而她前脚刚走,暴怒后脚就拉开了休息室的窗户。
陆怡情看向她,暴怒在晚风中眨了一下眼睛,随后翻下窗户。
不见了。
陆怡情打了个呵欠,趁这段时间,她拿出手机,继续翻那位记者写的新闻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陆怡情挑了一下眉,她走过去拉开门,却看到是魔术师站在门外。
他看到是陆怡情,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怡情问:“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他发现了别的动向?
一边说着,陆怡情一边顺手从头发里摸出了刀片。
她刚刚被女警带去盥洗室的时候,看到有警察把洗漱用品也搬来了警局。
于是她顺手从他们的洗漱用品里摸走了两片一次性的刮胡刀片,扎进了头发里。
魔术师看到她的举动,明显是被吓了一跳。
“那倒不是……我、我只是睡不着……我就在隔壁房间,听到这个房间有动静,所以才过来……”
陆怡情收回刀片,显然这人被白天的追杀给吓坏了。
“安夫人……还会追杀我吗?”
陆怡情说:“我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你比我安全。”
反正在她的死线名单上,她的名次应该排得比他高。
魔术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陆怡情唔了一声,她继续低头翻阅新闻稿。
魔术师显然不想就这么回去,因为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他对安夫人的手段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他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陆怡情嗯了一声,继续翻那些新闻稿。
翻着翻着,她顿了下来。
在一众或真或假的热门花边新闻之中,一篇个人专访稿格外显眼。
——是魔术师。
陆怡情原本在一目十行着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然后,她幽幽地抬起头,看向了魔术师。
本来打算远离是非中心,想要和陆怡情申请离开的魔术师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怎、怎么了?”
老实说,陆怡情救过他。
不止一次。
但他还是有点怕她。
陆怡情将手机屏幕调转过来,展示给他看。
魔术师看到这篇专访,先是疑惑,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了。
“这个啊,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十六岁的时候,一家新闻社为我们约下来的个人专访,经纪人全程安排的,那个时候我们刚出道满一年,他有心把我打造得闻名全球,所以才安排了这家A国的新闻社,说到底,他们家造势过很多热门头条,也拉过很多名人下水,我实在是不喜欢——”
他又顿了一下,然后自嘲般的笑了。
“但我哥哥喜欢。”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怕冷的战栗。
大多数时候,哥哥才是那个在前方露脸和表演的人。
而他是作为替身出场的。
也正因如此,那天的专访本来是应该让哥哥去的。
不过那天哥哥生了病,于是他应邀前往。
他和哥哥其实一样的,不仅仅是外貌,就连爱好、口癖和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都经过刻意的培养。
基本上,除了妈妈和他们自己,没有人会看出端倪。
但——
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他都感觉到,他就在那里。
他颤抖了起来,但还是选择继续开口。
“那位女士,我见过她,她有一个女儿,很早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孙女,她很爱这个孩子。至于那个女孩,她热爱魔术,收藏过很多魔术师的签名,我也算其中之一。”
采访结束那天,他还留下来庆祝了她的生日。
一个不必藏匿在阴影之中,也不必和他人共享的生日。
陆怡情说:“他已经去世了,请节哀。”
“去世了?”魔术师静静地看着她,“你觉得他的死亡就能把他从我的人生里剥离吗?我们本就是双生子,我们被父亲刻意培养得一模一样,我们早就融入了彼此之间,每一次照镜子,他都在看着我。”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倾吐藏匿在心底的秘密。
他的哥哥,他的亲人,他此生的支柱和日复一日的梦魇。
痛苦与解脱并存。
陆怡情注视着他,半晌,道:“你比他善良。”
所以,他永远都是他。
镜子里的人不会是梦魇。
而是一个光明的、生活在太阳之中、不必再与别人共享身份和人生的人。
魔术师看着她半晌,最后轻声开口:“我并不无辜,陆小姐。”
有好几次,他都试图救下人,但最后都失败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成功的魔术师。
他带不来奇迹。
陆怡情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再次低下头,继续翻手机上没翻完的新闻报道:“这个世上奇迹太少了,我更相信自己。”
“不愧是忒弥斯小姐。”暴怒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的意志真是坚定得令我佩服。”
魔术师回过头去看,看到是暴怒不知道何时返回,她坐在窗台上,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一只巨大的兔子玩偶,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了。
看到是他,暴怒挑眉,这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式见面。
“晚上好,小孩,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暴怒看了一眼陆怡情。
“如果是听睡前故事的话,那可没有,我们这里全是18R。”
魔术师语无伦次地站起身:“没有……这个……您救了我,我一直很感谢您,我……”
暴怒皱了眉:“别说那些褒义词,听起来怪恶心的。”
她说着,轻轻巧巧地从窗台上蹦了下来,毫不客气地爬上了陆怡情坐着的那张弹簧床。
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暴怒嗅到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很快,她的目光落到了陆怡情受伤的手上。
她的目光刮过那串念珠,它原先被那位传教士戴在陆怡情完好无损的那只手上,但现在,它却缠绕在她受伤的那只胳膊上。
切开的伤口还没愈合,今晚在医院里的那一战显然是让它再次崩开了。
鲜血正顺着那些念珠的孔,一颗一颗地没掉,流出。
然后又没入缠在一起的绷带里。
那大约是陆怡情从医院里顺手拿的绷带,缠得还算专业,但有部分绷带却直接把念珠的一部分也缠了进去。
暴怒挑眉看了一眼陆怡情:“怕人窃听?”
陆怡情不置可否,只是冲着她晃了晃手腕:“我只是很好奇,这个窃听功能的终端是统一由专门的部门监管的,还是各自有各自的监听人手?”
暴怒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专门的部门……说得好像我们是个什么上市的公司一样,这种念珠是可以定制的,至于监听的人手肯定是各管各的,不然你指望着‘嫉妒’和‘暴食’共享情报么?”
只不过是共同待在同一个组织,不得不虚与委蛇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陆怡情的手腕:“不过你干嘛不直接把它扔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她明明可以直接把它扔掉,而不是大费周章地把它和绷带缠在一起,假装是包扎伤口的时候不小心包进去了。
除非——
不只是有人在监听,还有人在窥视。
……所以陆怡情才会假装是不小心把窃听功能封住了念珠里。
第148章
暴怒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觉得这里面有组织的人?”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 算是默认。
暴怒略略地想了一下:“是那个小店长?”
陆怡晴问:“你也这么觉得?”
“她说话漏洞百出。”暴怒嗤了一声,“更何况,这里的条子没有一个是我脸熟的。”
早在绑架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异国他乡, 都是外国人,再加上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谁能了解这两个人之间到底谁的资产更多?
绑架一个人还要带着他那又笨又沉的高攻速轮椅, 不比绑架一个又美又瘦的姑娘要好得多么?
陆怡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
她的目光再次抬了起来。
这些警察也不是蠢货。
他们也该早就知道这个疑点。
但他们却同样选择没有说。
“当然也有可能是A国的人文主义关怀——”暴怒说, “他们不会对一个刚刚遭受过袭击的女孩子追问过多,总要等她状态好一点再继续了解情况。”
毕竟,人在巨大的恐惧之下,他们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谁知道那群条子是怎么想的?”暴怒漫不经心地弹着指甲, “不过照我看来, 这个小姑娘, 啧, 知道的东西不像是很多的样子。”
说完,她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陆怡晴问:“你还记得安夫人的那个孩子吗?”
“你说她的独生子?”暴怒听到这个问题, 有点不明所以, 毕竟安夫人向来把她的儿子保护得很好, 他大约就是个傻白甜的纨绔子弟。
“我此前也没怎么见过他,她不会允许我们这样的人靠近她的宝贝亲亲儿子——不过你要是想用他来威胁安夫人, 那也打错了算盘, 他的身边跟着国际上数一数二的安保团队。”
“我只是在想, 那位警官给了我一个思路。那个孩子当年爆出了那样大的丑闻, 另一位当事人却几乎没怎么被提起。”
“你是说‘色.欲’旗下的那个女演员吗?”暴怒说,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安夫人才不会允许我们多靠近她的孩子。”
陆怡晴只是突然才想起来, 这个组织并不是安夫人一家独大,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也各有各的想法。
当初艳照门的丑闻里的另一位主角刚好是色.欲旗下的演员——她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真是可惜。
她想。
当初色.欲死的时候,自己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问他。
暴怒听懂她的意思了:“你的意思,‘色.欲’其实也跟着插手了‘嫉妒’和安夫人,不,‘暴食’之间的争斗吗?”
当年的那场艳照门事件,也许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如果没有色.欲创造的丑闻,嫉妒又怎么可能在网络上大肆传播呢?
“只是有这么一个猜测而已。”陆怡晴说。
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没有什么是可以被盖棺定论的。
除了死亡。
她主要还是好奇,如果当初爆出来的艳照门事件色.欲也插手其中的话,那么,他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又是抱着何种目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暴怒打了个呵欠,“毕竟这人的脑回路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反正和他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不过——”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查过他,他一生未婚,亲缘关系也很淡薄,看起来就是个游离于花花场地,并随时随地借着拉皮条来进行维持那些权贵人物之间的人脉关系的皮条客。”
看得出来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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