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房东突然嗤了一声：“可她还想要杀我。”
陆怡晴柔声道：“是的。”
她没有反驳。
她的确恨他，她想要他去死，她讨厌他的存在。
可人的感情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或者恨就能够概括的。
没有人能触摸到真正的人心。
房东的眼眶红了一下，他突然说：“……不是所有的动物都会那么藏东西的。”
陆怡晴说：“哦？”
“就像松鼠，它们就会忘记自己藏食物的地点。”
陆怡晴问：“那么这个有论文支撑吗？”
他笑了一下：“刚刚和法医小姐去砍树的时候，我们挖出了一树干的榛子和橡子。”
于是陆怡晴跟着笑了起来：“啊，那你们好过分啊。”
大雨滂沱。
他突然丢开了手里的雨伞：“雨好大啊。”
他呜咽着、颤抖着说。
“雨好大啊……”
陆怡晴没有再说话。
她想了想，倾斜了她的伞柄，慢慢地向他靠拢过去。
雨太大，会感冒的。
*
山火的蔓延越来越大，山脚下的火灭了还有山上的，但山路陡峭难走，物资和水都运不上去，只能依靠人力艰难地搬运。
所有人都在忙着挖掘道路，清理现场，砍伐隔离带。
他们奔走，呼喊，忙忙碌碌，争分夺秒，努力把损失降到最低。
直到将近天亮的时候，火焰才勉强终止燃势，雨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因为报警及时，万幸没有造成重大的损失。
她打着呵欠，搬着一箱牛奶往灰头土脸的脏脏消防员们那边走去，看到自家领导正和从山里被救出来的一位警察局长沟通相关的事件经过。
“是的，爆炸案里的幸存人员都在这里了。”警察局长说，“相关的案情需要官方通报，这件事会很麻烦。”
领导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你们当个卧底都能搞成这种鬼样子？”
警察局长的语气严肃：“这件事比你想得还要麻烦。”
他想起了那些琐碎的证据，突然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警官先生是他的师弟，也许这件事情也可以找他帮一帮忙。
不管怎么说，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必须加重调查。
不过，虽然有了确凿的证据，但警官先生看了看远处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别墅，这以后的调查取证只会更加繁琐。
……更麻烦了。
领导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和泥，顺手往警察局长身上擦了擦。
“看出来了，我的人在这里挖了一晚上的山路，值了一晚上的夜班，你得请客。”
警察局长：“……你不要趁火打劫。”
领导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法医小姐，她正捧着一大把的坚果分给那些抢救山火的人们。
“就说得好像你们没干过这事一样。”
*
陆怡晴和其他人做完了笔录的流程后，警察局就暂时放她们离开了，临走前，他特意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后续有事的话还会继续联系她们。
因为公检法走流程也很冗长繁琐，每一步都要有完整的证据链。
她们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正逢一个天光晴朗的日子，雨已经停了。
警察局长和法医小姐过来送她，法医小姐没忍住，扑过来使劲地抱了她一下。
陆怡晴：“……”
她不喜欢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人类，她也不喜欢社交。
不过她沉默了半晌，那双本来想要推开法医小姐的双手，最后还是选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小袁老师放弃了原来的那个旧手机，虽然那个警察真的调了好几个监控给她找到了，但小袁老师拒绝了。
警察有点着急：“那孩子们做不上新鲜的作业了该怎么办？”
小袁老师说：“我会买一个新的手机。”
这个旧手机不太好，简直是罪恶之源。
她离开警察局后就买了一个新手机，折腾完毕后打开了软件，开始看最近的新闻头条。
已经好久时间没有接触网络了，小袁老师在那一瞬间甚至感觉恍如隔世。
打开新闻软件，跳出来的新闻头条正在大肆报道米蓝集团的事情。
小袁老师看了一会儿问。
“所以呢，米蓝集团会垮台吗？”
院长女儿道：“不一定，毕竟他们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肯定会出一大笔血，而且理事会的人肯定也会换掉一批，至于那些资产，大概也会冻结等待调查。”
陆怡晴倒没有关注这个，她只是站在路边摊前，和一个卖糖人的老婆婆讨价还价。
“保证是甜的吗？确定吗？那这些我都要了。”
把一根糖人塞进嘴里之后，陆怡晴打开手机准备支付，却突然发现了一条因为网络而延迟的转账提醒。
警官先生向她转了一大笔巨款，金额庞大。
转账备注是“对不起”
“……”
怪事，陆怡晴想，她是不是要发财了，变成第二个“贪婪”了。
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给她钱。
不过等她打了一个问号发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警官先生虽然已读了，但没有回。
……更怪了。
不过陆怡晴没有多想，她打算回去之后再向警官先生问问清楚。
经过一段漫长的车程以后，她终于抵达了原来的这个城市。
她和院长女儿还有小袁老师在车站分开了，但没想到院长女儿居然还陪同着她走了一段路。
陆怡晴不得不开口提醒：“你家在另一边。”
她走反了。
“我知道。”院长女儿说，“我只是想去这边的花鸟市场里买点鲜花种子。”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我想和学校里的园艺社老师取取经，人啊，不能一门心思地扑在事业上，偶尔也得有点爱好。”
陆怡晴注视着她：“可你明明不喜欢鲜花。”
甚至是看到鲜花都会一脸刺挠的样子，仿佛鲜花是洋辣子变的。
“我想多了解了解我的学生们。”院长女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我觉得她并不坏，她们都不坏，可能是我年纪大了，有代沟了，但我就是这么想的，她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园丁，这一点，值得我的学习——我想，我得多了解了解她们。”
只有更多的了解，才能更及时地发现，才能更好地保护她们。
……她没能保护好她们。
陆怡晴审视着她的面孔。
她轻声道。
“可你已经是一个好园丁了。”
“……”
院长女儿的眼眶突然红了。
她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半晌，挤出一个笑来。
“我没了解过这个，你知道什么花最好看吗？”
陆怡晴想了想，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向日葵。”
*
等陆怡晴和院长女儿挥手告别，然后回到家中的时候，她突然就懂了警官先生为什么要发那条转账和“对不起”的备注了。
他曾经在电话里道歉，说是“可能是有点砸坏了她的墙”
她能够理解。
但！是！
……但面前这堆破烂和废墟，很显然已经并不能称之为是“有点坏了的墙”
陆怡晴更愿意用一堆奥利奥饼干碎来形容它。
她走近了那堵假墙，看到里面果然有被藏起来的空间。
不过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什么都不剩。
陆怡晴检查了一下墙面，发现这堵假墙似乎少了一块。
她打了个电话给警官先生。
后者很快地接通了。
陆怡晴问。
“你想谈谈吗，警官先生？”
她的语气很柔和。
后者沉默半晌，道。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找到了一点新证据，我想我们确实该谈谈，陆小姐。”
第72章
警官先生给她点了一大杯的全糖奶茶, 小料加满。
陆怡晴注意到，从她在他的对面坐下开始，他的表情就变得纠结而拧巴。
不过她不在乎, 先把奶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错，甜度刚刚好，她很满意。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那……”
“赔偿我已经支付, 后续如果有额外费用我也会全额赔偿, 另外如果陆小姐你想请装修公司的话我已经做好了攻略，如果想让人盯装修的话我也会过来！”
他尽量一口气说完，脸已经涨得通红。
陆怡晴安静了片刻，道：“那我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继续喝奶茶。
警官先生审视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 确认她没有生气后才继续开口。
“我拆掉你家里的墙的时候, 是私人拆除的, 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叫邹悦的女人把相关的证据资料都放在M公寓, 所以后续你的公寓也可能会暂时被人来拍照取证。”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
“我在陆小姐的客厅茶几上发现了电击器，如果后续公检法的人上门来调查取证, 还是请你要收起来。”他尽可能委婉地提醒她。
女孩子嘛, 有点自保手段应该是很正常的。
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尽量不要示人才好。
陆怡晴弯了一下唇：“好的，我明白了。”
她想, 果然提前把电击器放在茶几上是对的。
有这个“饵”珠玉在前, 他就不会在因为拆墙而搬运沙发的时候, 发现里面还藏着剁骨刀和电锯了。
“还有就是, 关于我的家人。”警官先生将他的手机推过来, “这是我在拆除之前拍的照片。”
假墙后面，有一行暗红色的字。
【Sloth】
懒惰
“是红颜料写的, 很早之前就有了。”警官先生说，“现在已经氧化得差不多了。”
可，为什么会是懒惰？
他的父母一直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为集团工作。
“于是我开始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进行调查。”警官先生说，“然后我才发现，我的父母其实一直都在被集团威胁着工作，他们以前欠下了一大笔的高额债款，所以才会为集团做幕后工作，因为后续还款完成后，他们就一直想要退出，但那个时候的退出，太晚了。”
说到这里，他缓慢地呼了一口气。
因为拒绝继续堕落，拒绝再为米蓝做贩.毒工作，所以才被视为懒惰。
这就是他们审判的罪行。
——以懒惰之名。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他们欠下了那么多的钱，以至于有了还不完的债？
然后越调查，越心惊。
他的姐姐在这之前曾经生过一场病，因为父母是米蓝集团的员工，所以一直都会去米蓝集团旗下的私立医院看病。
姐姐的小众病花费了不少钱，尽管有公司帮忙报销，但每月维持吃药的花费还是巨大。
然后警官先生就拿着姐姐的病历本到公立医院去核实了，谁知道公立医院的医生看了一眼就说：“这种病，治起来虽然麻烦，但也用不着这么多开销啊？有些国外进口的医疗器械和药物根本没必要，国内有差不多的平替，还有这些治疗，太频繁了，且也没必要，就是看着很贵很靠谱而已，实际上用不用都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父母一直都在私立医院让姐姐接受治疗，大概也是因为米蓝集团说是会给他们提供最优质的医疗服务，但有些治疗和药物的开销是根本没必要的。
他们却只字不提。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陷阱。
警官先生缓慢地呼了一口气，他想，那个时候的姐姐，应该也是知道的。
她是出于什么原因隐瞒的呢？
……也许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而那个时候才只有十几岁的他，没心没肺，除了叛逆之外毫无用处。
他突然在想，如果多年前，他答应了他们的出国要求就好了。
至少，他还可以让他们安心一点。
陆怡晴看着他：“现在资料已经齐全了，新闻也已经暴露了那些罪行，我想那些害死你家人的罪魁祸首就算没有在爆炸中死去，那也肯定会被法律绳之以法。”
警官先生说：“这就是我查到的疑点。我去那家私立医院看了，因为最近的新闻，那家私立医院也被封了，现在无人进出，我进去之后，拍到了一些照片。”
他点开了下一张照片。
其中一张大概是什么院长或者主任的办公室，那上面摆着一个罗姆克雕像。
陆怡晴曾经跟他提起过，当然了，那个配合来警察局调查匿名论坛的大学生C也提起过。
它是掠夺钱财，代表贪婪的魔鬼，也是一个外国医生的名字。
罗姆克·F·斯海弗宁恩。
陆怡晴说自己开枪杀死了他，所以“贪婪”应该是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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