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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终于认清现实要离开医院了, 黄大夫难得说了一句道歉的话。
“很抱歉, 我们尽力了。”黄大夫说话的口吻中隐隐含了些悔意，他垂眸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女人, 心想这女人最好识相点，不要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秦旻珠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眼神迷茫地望着黄大夫，像是有薄雾在她面前隔绝一样，秦旻珠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
她缓缓地站起身，整个人晃悠了下，很是疲惫的模样。但当她展开双臂把儿子抱入怀中时，仿佛身体里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秦旻珠稳稳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她要带她的宽儿回家，远离这所“吃人”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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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怎么哭了？”周昕茉咚咚地爬到爷爷跟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给爷爷擦拭脸上的泪水。
“不哭不哭哦爷爷，那个小哥哥他……他……”昕茉摆着小手，想说小哥哥不乖，他不应该去河里玩耍，却又觉得小哥哥很可怜，被水鬼抓走了。
周爷爷难为情地揉搓了下自己的眼睛，他咋讲的讲的，就在孙女面前流眼泪了？
“爷爷没哭，爷爷是眼睛累得慌。”周爷爷囧着张红脸，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哭了。
昕茉奶声奶气道：“爷爷你就是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掉，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茉茉你觉得小哥哥可怜吗？”周爷爷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他一脸郑重地盯着孙女等待她回答。
周爷爷只跟孙女讲了小儿子是因为溺水而死亡，没有和她提起那个不负责任的教会医院。
昕茉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随即仰头看向爷爷，声音里充满难过之意：“小哥哥好可怜啊，他被抓到了很深很深的水底下，那里乌漆嘛黑的，也没有小伙伴可以陪他玩了，也没有爷爷、奶奶、阿爸和哥哥们在身边了。”
周爷爷沉沉叹了声，温厚的掌心摩挲了下孙女毛茸茸的脑袋，平静地问道：“那你说小哥哥的阿妈会不会很伤心？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昕茉心里头莫名萦绕着一丝酸楚的情绪，她挠了挠脸颊，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小哥哥的阿妈肯定很伤心很伤心。”
“嗯。”周爷爷只嗯了一声，就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翻找了下东西。
“爷爷……”昕茉看着爷爷的身影挡住了明亮的灯光，她突然有点怕怕的，连忙大声喊着爷爷。
周爷爷迅疾转过身来：“怎么了？”说着，周爷爷边拧开手中的药瓶盖，边走了过来。
“没啥没啥。”昕茉捂住嘴巴憨憨一笑，乌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爷爷给她的小腿涂药膏。
周爷爷凝视着孙女腿上依然有些泛红的鞭痕，不觉叹了一口气：“你今天挨了奶奶的打，是不是讨厌她了？”
闻言，昕茉耷拉着眼角，鼓着腮帮子道：“对啊，她用竹鞭狠狠地打了我十下，所以我已经不喜欢奶奶了。”
周爷爷遽然喝道：“那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去河边玩水了？”他板着一张脸，眉梢眼角的温和已然消失。
昕茉瞅了瞅表情极其严肃的爷爷和他手中握着的可怕戒尺，乖乖巧巧地应道：“不敢了不敢了。”说着，如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咣当……”周爷爷听完孙女的回答，看似不经意地把厚重的戒尺随手扔到书桌上。
骤然发出的碰撞声音，吓得周昕茉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周爷爷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半晌后，他缓缓地沉声道：“那个小哥哥是爷爷奶奶的孩子，我们是他的阿爸阿妈。”
昕茉瞬间睁圆眼眸，小哥哥其实是她的叔叔？
“是的，茉茉你该称呼他为‘小叔叔’。”周爷爷低哑的嗓音透着无限的哀伤，他哽咽道：“他很爱去河边玩水，捉了螃蟹、捉了鱼虾回来，就兴冲冲地跑回家，说是孝敬阿娘的。”
“这样他阿娘就不好意思狠下心，重重教训他一顿了。”周爷爷说到这里，瞥了一眼专注听他说话的孙女。
他停了下，忽然问道：“茉茉你说，如果奶奶狠狠打你小叔叔一次，他是不是会不敢再去河边了？”
没等孙女回答，周爷爷语气陡然凛冽道：“那你小叔叔是不是就不会淹死了？也不会成为孤零零的水鬼了？”
“轰隆轰隆！”昕茉感觉像是有一道巨雷在耳边响起，爷爷高大的身影霍然伫立在她面前，让昕茉不由感到瘆得慌。
昕茉猛地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道：“没错，奶奶就应该要狠狠打小叔叔一顿，用竹箠重重打他十下。”
“不，打他二十下。”昕茉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周爷爷闻言，嘴角微微扯了扯，淡然地说道：“没错，他就活该要打！”
旋即周爷爷话锋一转，脸色也黑沉了下来，高声质问着孙女：“所以说奶奶打你，是不是应当的？”
昕茉黑白分明的杏眼缓缓眨了两下，好一会儿，她语气闷闷道：“嗯嗯，奶奶打我，是为我好。”
“你能懂得，才是爷爷的乖孙女。”周爷爷轻轻拍了拍孙女乌黑的头顶。
和孙女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后，周爷爷的心情其实很沉重，小儿子的死是他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疤，每次揭开都是血淋淋一片。
但此时周爷爷看着乖乖坐在床上、神情恹恹的孙女，他暗淡的面庞上勉强扬起一抹肯定的微笑：“我们茉茉是爷爷奶奶最疼爱最喜欢的乖孙女。”
“奶奶也是害怕你像小叔叔一样，被河里的水鬼拉走。”周爷爷蹲在床边，给孙女穿上鞋子，温热的大掌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出屋子。
昕茉低垂着脑袋，眼底的水雾越聚越多，听到爷爷问“是不是真的再也不喜欢奶奶了”后，昕茉实在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呜哇呜哇，我喜欢奶奶，我要奶奶。”昕茉呜呜地哭着跑回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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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门口，昕茉急匆匆的脚步顿时变得畏缩不前，她倚在门边，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朝着屋内望了望。
在屋子里头的秦奶奶早就听见了孙女的大哭声，没等孙女跑近，她就先把门给打开了，想着孙女直接进来。
哪想到秦奶奶在屋子等了半晌，门外的小家伙还不敢进屋。
秦奶奶往门口走了几步，就见到那道小身影蹲了下来，往旁边躲了躲。
“啧……”秦奶奶无奈笑了声，这个傻呆呆的孙女哦，你以为你躲藏得很好，你小声啜泣的声音早就暴露你喽。
“哎呀，天这么晚了，我要关门睡觉了。”秦奶奶对着孙女窝着的方向，一脸笑眯眯地说道。
昕茉看着房门被慢慢阖上，室内亮晃晃的灯光逐渐被黑影覆盖，她忙站起来，急巴巴道：“奶奶、奶奶，我……我还没进屋呢。”
大晚上的不好逗弄孙女，秦奶奶遗憾地叹了声，冷冷淡淡道：“噢你回来了，奶奶还以为你去爷爷屋里睡觉了呢。”
“没有没有。”昕茉扑腾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冲进了屋里，终于进来后她呼呼舒了一口气，撅着小嘴巴道：“哈……我还是喜欢抱着我的洋娃娃睡觉。”
“那你可以把洋娃娃带过去啊。”秦奶奶好声好气地建议道。
“嘤嘤……”周昕茉捂住脸委屈地哭了声，猛不丁地扑到秦奶奶怀里。
昕茉两只手牢牢抱住奶奶，紧紧贴着奶奶令人安心的怀抱：“奶奶对不起，是茉茉错了。奶奶你不要讨厌我，我以后都不去河边玩耍了，我会乖乖地听奶奶的话的。”
秦奶奶的眼眶不由酸涩起来，她亦是紧紧搂住怀里的小孙女，声音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泪意：“奶奶永远不会讨厌茉茉，你永远都是奶奶的乖孙女。”
“奶奶，你也永远是茉茉的好奶奶。”昕茉仰起小脑袋，澄澈明净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奶奶的身影。
“好……”秦奶奶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忍着哭腔道：“我们茉茉最乖了，来……奶奶给你换睡衣，和奶奶一起去睡觉觉了。”
昕茉点点头，从奶奶的怀中离开，乖乖地站在奶奶面前伸出双臂，好让奶奶帮她脱衣服、穿衣服。
这时，昕茉的视线突然定住，只见桌子上放着一只竹篮子，上面赫然放着好几根细细长长的竹棒针，和打她的竹鞭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37章 走马灯
这是什么东东？难道是奶奶新做的打人工具？
昕茉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些竹棒针, 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着小孙女一脸提防的模样，秦奶奶不禁弯了弯唇角，伸手捏了捏孙女的胖脸蛋。
“你不是说天气冷了, 要奶奶给你的洋娃娃织毛衣吗？”见孙女嘟着小嘴恨恨地瞪着竹棒针，秦奶奶唇角的弧度愈深，笑意愈加明显。
“对啊, 洋娃娃只有一件裙子穿。”昕茉说着，见奶奶已经给她换好衣服，她立马蹦到床边, 挺着圆乎乎的肚子扑到床上，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到床的最里面, 从铁盒子里抱出她的洋娃娃。
昕茉小心翼翼地帮洋娃娃脱掉身上的粉红色连衣裙，接着给她套上睡衣，洋娃娃的睡衣其实是一件大红色的比基尼。
昕茉第一次见到洋娃娃时, 看到洋娃娃穿着这样短短的衣服还很奇怪, 后来她听岚姐姐说过比基尼是外国人游泳时穿的衣服，她才恍然大悟, 游泳穿的衣服肯定不能穿太多了。
秦奶奶每次瞧着孙女对待洋娃娃, 跟妈妈照顾小宝宝似的, 都觉得很是匪夷且好笑。
那塑料做的小洋人儿，秦奶奶真得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一头金灿灿的黄色长发还好, 可那跟蓝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珠子, 怎么看怎么诡异。
最让秦奶奶接受不了的是，这洋娃娃的脑袋和四肢还可以分解, 有一次孙女不小心掰断洋娃娃的脑袋，秦奶奶看见, 当场尖叫了声，她回过神来，想都不想就要把这个怪模怪样的洋娃娃扔掉。
不过孙女紧紧地搂住了她心爱的洋娃娃，跟小狗狗护食一样，秦奶奶最后也不忍心做坏人，只能尽量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秦奶奶痛揍了孙女一顿，心里头不免感到有些愧疚，就想着补偿补偿孙女。
她琢磨着给洋娃娃织一件毛衣，孙女肯定会很高兴。
昕茉给洋娃娃换好衣服，盖上手帕当被子，又用小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肚子：“乖哦，睡觉觉了。”
等昕茉哄好洋娃娃睡觉，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坐到奶奶身边像只小猫咪一样赖在奶奶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以及奶奶手里的竹棒针。
“奶奶，你用这个做什么啊？”昕茉指了指两头尖尖的竹棒针，她眼睛瞪得圆滚滚的，心想：难道奶奶要用这个拿来扎她。
“你没看到竹篮里的毛线吗？”秦奶奶脸上越发笑容可掬。
昕茉瞅着篮子里比她拳头还大的红色毛团，眉尖微微蹙起，小脑袋努力思考了半天，还是不懂。
秦奶奶其实也没织过毛衣，她还是前几天跟老姐妹学的，想着先织一件洋娃娃的练练手，再给乖孙女织。
“来，你看着奶奶怎么用。”秦奶奶边说着，边拉了一小段毛线，绕在食指和中指上弄成线圈后，再套进竹棒针里打了一个活结。
紧接着秦奶奶又拿起第二根竹棒针，按照最简单的元宝型织法，开始一针穿过一针地织起第一排。
昕茉一脸神奇地看着奶奶的双手，用红色的毛线在细细的竹棒针上编织成长长的一串。
“奶奶你好厉害噢。”昕茉拍着小肉手，万分真诚地夸赞秦奶奶。
孙女的赞美让秦奶奶很是开心，她笑得温煦如春风：“等给你的洋娃娃织完，奶奶就给你织一件更好看的。”
昕茉一听，笑容愈加灿烂了：“好耶，我有‘奶奶牌’的毛衣穿咯。”昕茉非常羡慕班上的梁滢滢，她的奶奶给她织了好多好多的花边毛衣裙，还有缀着球球的毛线帽。
昕茉也拥有好几件毛衣，都是别人送的，或者秦奶奶买来毛钱请人帮忙织的。
此时昕茉看着秦奶奶织毛衣，觉得特别神奇特别有趣，她不由跃跃欲试地也想自己动手织一件。
“奶奶，你教我织毛衣吧。”说着昕茉不等奶奶同意，就直接从竹篮子里抓出两根竹棒针。
她肉乎乎的小手模仿着奶奶的样子，抓着竹棒针往上穿一下、往左绕一下。
秦奶奶注视着这一幕，不由被逗笑：“哎呀乖宝，你都没有毛钱，还织得这么起劲。”
“奶奶明天再教你织毛衣，现在乖乖去睡觉。”秦奶奶笑容满面道，说完她就放下竹棒针，牵着孙女的手，哄她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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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昼长越来越短，如火烧似的云朵铺满整片天空，让温馨的家属院染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霞影。
放学后，在夕阳的余晖下，周昕茉蹦蹦跳跳地跟着岑哥哥一起去他家。
一路上，昕茉都在想着：岑哥哥到底要送她什么生日礼物呢？
是不是可爱的布娃娃？又或者是她最喜欢吃的朱古力饼干？
这时昕茉脑子里的小人摇了摇头：都不是这些啦……你忘记了吗，之前岑哥哥送的礼物都是他亲手制作。
“嗯。”昕茉自言自语地嗯了一声，回想起岑哥哥送的礼物，有珍珠项链、木梳子、雕刻娃娃、还有岑哥哥画的她……
林朝岑看着一直发呆的茉茉，怕她又会不小心平地摔倒，林朝岑紧紧牵住茉茉的手，走路的步伐放得很慢很慢。
两人慢悠悠走了片刻，终于踏进了林家大院，林朝岑直接牵着茉茉的手，去了他的地下室书房。
这次林朝岑没有把书房内全部的灯打开，他拉着茉茉走到书房的多宝格前。
他清隽的面庞上蓦然爬上一抹红晕：“茉茉，你先站在这里玩一会儿，等我说转过身，你再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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