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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岑轻笑了声：“你看下去就知道有没有天狗。”
昕茉转过头，继续认真念：“圆圆的月亮象大玉盘似的挂在天空中，银光落在河面上，闪闪发亮……”
正专注念着念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周昕茉被吓得一激灵，她缓了缓气，循着声音望去。
前面一个男同学忽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愤怒地对后排男生吼道：“刘闽军，你居然用桌子砸我的背，我去告诉老师听。”他实在受不了刘闽军几个吵闹的声音，抱怨了一句，让他们安静点，刘闽军就直接用桌子砸他。
周昕茉眉心紧锁地看着这情况，在想要不要她跑去叫老师过来教训刘闽军。
刘闽军他们那几个简直是害虫，就应该滚回他们原先的学校。
工程兵家属院隔壁是黎星公社，刘闽军他们是公社的，之前都是在黎星公社小学念书。
但那场“动荡”发生后，黎星公社小学的校长和老师，有些因为犯错去劳改，有些不知所踪或辞去职务，一所小学就这样封闭停课了。
至此，那所学校的学生，有关系有门路的，陆陆续续转到工程兵大院的小学就读。
本来周昕茉对于去学校上课是万分热衷的，但在刘闽军等人成为她同学后，她就有点抵触来学校了。
正当周昕茉准备站起来去找老师的时候，姜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第4章 不褪色
“刘闽军你又不团结友爱同学，你若不想来学习，可以直接离开学校。你瞧瞧你的样子，哪点有学生样？和外头的地痞无赖差不多。”姜老师冷肃着一张脸，严厉地对刘闽军重重斥责道，她已经忍了许久刘闽军等人的胡作非为。
刘闽军刚9岁的年纪，长得黝黑而壮实，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板凳上，两根指尖托着语文课本进行旋转，上半身也不正经地仰倒在后面的课桌上荡来荡去。
此时他听到姜老师的怒斥，帽子下的眼睛微微眯着瞟了她一眼，表情十分不屑：“姜老师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我祖上三代可都是根正苗红的劳苦贫农。”
“你……你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姜老师气急败坏道。
只听“哐当”的一声，刘闽军遽然将手中把玩的书本，朝着姜老师的脸庞扔去。
好在姜老师及时躲闪了下，重重抛过来的书本掉落在地。
真遗憾没扔中，刘闽军惋惜地叹了声，接着他猛地站起来，用一副大义凛然的嘴脸说道：“姜老师才是要挨批的臭老九，她可是天天沾染着资本主义的香风臭气。”
他黢黑的食指鄙夷地指着姜老师，冷冷哼道：“你们看，姜老师穿的衣服每天不重样，喝高价的洋人咖啡，她为什么可以这样？还不是剥削我们劳动人民的血汗钱，才有这样铺张浪费的生活。”
旁边另有一个公社男同学轻蔑地附和道：“对，姜元玲不配当老师，她是资本家的狗崽子。”
这话一出，惊到众人。
刘闽军看着讲台上原本高高在上的姜老师，脸色惨白如纸，气得浑身哆嗦，一副很可怜且害怕的样子，他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姜老师的确有些惊惶不安，她紧咬住牙齿，忍着内心的颤抖，她的外公曾供职于外资银行将近十年，办理公债兼招股事宜，这样的履历早已被深埋于历史尘埃中，但难保不被人挖出来。
见姜元玲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刘闽军的神情愈发得意洋洋，他口吻甚是嚣张道：“狗崽子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全班静悄悄的，似乎都在等着姜老师狼狈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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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姜老师的生活向来是勤劳俭朴，你们看姜老师衣服袖子上缝有一块补丁。而且老师的衣服并没有天天不重样，只不过是姜老师讲卫生勤洗澡，四五套衣服轮流置换而已。”
众人的目光都往姜老师的衣袖上望去，姜老师也默默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给大家看胳膊肘上的补丁，这块浅紫色的补丁针脚匀称细密，和浅紫色的外衫几乎融合。
光鲜亮丽的资本家哪里会穿着有补丁的衣服？所以说刘闽军所说的话是无稽之谈。
周昕茉挺身而出，蓦然大声道：“我们敬爱的主席曾提出过一个号召——‘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姜老师以身作则，响应号召，我们应该向姜老师学习才对。”
“昕茉说得正确。”朱巧鸿欣然笑着和周昕茉对视了一眼，随后毫不客气地手指着刘闽军说道：“你们几个都是不讲究卫生的人，半个月了都没看过你们换衣服，我看你们也应该跟‘四害’一同除去才对！”
“刘闽军你头上那顶羊剪绒帽，从大夏天戴到现在，你就是臭美地觉得自己戴这顶帽子很帅气，我看你才是熏染了资本主义的香风臭气。”按捺许久的梁滢滢也愤然出声道。
说完这番话，梁滢滢立马闭紧嘴巴，她缺了门牙说话漏风，平时是不轻易开口的。
周昕茉前桌的孙新宇，对着刘闽军作了一个鬼脸，嘲笑道：“刘闽军是蟋蟀的蟀，他又黑又臭，比屎壳郎还屎壳郎。”
刘闽军顿时七窍冒火，他怒气冲冲道：“孙新宇，你比你后面的娘们还白，声音还细，娘们唧唧，比太监还太监。”
闻言，周昕茉转头和岑哥哥用眼神无声交流：他说的娘们是在说我吗？？
刘闽军盯着孙新宇纤弱的身板和快哭出来的表情，他脸上的笑容愈加狂妄：“怎么？你还不服气？你要真不是娘们的话，出来跟老子我打一架。”
他身旁围绕的公社学生，嘻嘻哈哈哄闹着：“快脱了孙新宇裤子，看看是不是真有小叽叽。”
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个身影伫立了良久，原来在混乱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个学生把马校长请了过来。
马校长的面貌俨如其姓，长着一张严肃坚毅的马脸，他迈着阔步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刘闽军等人的身形霎时僵在原地，和哑巴一样全然不敢再发出声音了。
马校长的虎目冷冷向他们一扫，语气极具威严道：“以卫生为光荣，以不卫生为耻辱，刘闽军你却是把耻辱当作光荣。这里已经不适合教育你了，我会和你们公社干部提议：送你到农场进行改造。”
话落，马校长那粗厚的大掌一把攥住刘闽军的领口，跟拎兔子似的将他拎到教室外。
到门口时，他转身看向班上学生，语气变得慈蔼道：“你们继续上课，记住务必要保持严谨认真、谦逊知耻的态度。”
马校长的话刚嘱咐完，冷不防地有几个公社学生朝着马校长一拥而上，要对马校长拳脚相加，刘闽军亦是想要挣脱开，他像只狗一样猛地咬向马校长的手腕。
“啊……校长小心！”周昕茉惊呼了声，正准备冲过去的时候，被林朝岑拦住，他眉眼间皆是凉薄之意：“等校长收拾他们几个。”
只见，也就短短几秒的时间，马校长的小腿以刁钻诡异的速度和踢法，逐一踹中五个学生的膝盖，刘闽军更是直接被马校长掀翻在地，狼狈得很。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6个公社学生纷纷抚着伤处痛苦哀嚎。
“哼，活该。”孙新宇呸了一声，都想带头给马校长鼓掌叫好了。他们几个大傻蛋竟然敢挑衅马校长，真是求死求得其所啊。
马校长可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铁血军人，但只退伍不褪色，用一只手就可以碾压死他们。
正当同学们都欢欣鼓舞时，林朝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捆麻绳，犹若晾晒腊鱼般，将6个大傻蛋的两手捆绑住，串成一排，然后淡定从容地把绳头递给马校长。
“好小子，有眼力劲。”马校长轻怕了下林朝岑的肩膀，乐呵呵夸赞道。
接着其余众人就目送着马校长，拖曳牲口似的将6个公社学生拖往黎星公社。
第5章 丹隅坡
等他们走后，教室里在刹那间爆发出一阵喜气洋洋的欢呼声。
周昕茉眉飞眼笑道：“希望永远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了。”她觉得她这个的盼头一定会成真的！
“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啦。首先，老师向大家问好:同学们早上好。”姜老师恢复了欢畅的心情，她秀气的脸上扬起最亲切的笑容看着她的学生。
“老师早上……好……！”班上的学生乖乖巧巧地齐声说道。
“今天我们学习新的课文《看月食》，大家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们平时见到的月亮，有时是圆的，有时是弯的。这是为什么呢？今天这篇课文就能向大家解释了。”姜老师轻柔温和的声音缓缓道来。
***
周家院子中，秦奶奶和周爷爷简单吃完早餐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集市。
每逢农历二、五、八为集，这日天还没亮，附近的村民们便会聚集在龙锦海滩末端的丹隅坡上，出售自己生产的东西。
因为他们这里靠海，除了农民自留地种植的蔬菜水果外，还有渔民采挖的青口贝、海蛎等，当然在集市是看不见统购统销的猪肉粮食之类的，但其它农村手工制作的扫帚、锅盖、葫芦水瓢等等应有尽有。
这些在集市上都是可以公开交易，只是不允许倒买倒卖赚差价，那叫投机倒把，是违法的。
周爷爷吭哧吭哧骑了四十分钟左右的自行车，载着秦奶奶来到了丹隅坡集市。
两人先是把宝贵的凤凰自行车寄放在牌楼塘旁的国营茶馆前，茶馆没有先收取两老的停车费用，因为知道他们待会赶完集，会来这里喝茶。
停好自行车，秦奶奶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编篮筐，周爷爷手上抓着两个麻袋，两人第一站就是冲向摆放在坡口的水果摊子旁。
水果摊是几个生产大队合作开设的，大队在完成统购指标任务后，便会把富余的水果拉到集市上进行售卖。
摊子上摆有十多个荆条框，最上面一层都铺满蒿草，洒了一些凉水，可以保持新鲜久点。这样虽看不清里面的水果，但大老远就能嗅闻到清新的水果香气。
秦奶奶其实对于能买到西瓜是不抱希望的，这不还没走近，她就闻出了枇杷、水蜜桃、芙蓉李、小苹果还有柚子的独有香味。
不过秦奶奶还是多嘴询问了一句：“今天有西瓜卖吗？”
回答问题的是一个中年大叔，他咧嘴一笑：“大姐，现在哪还有西瓜啊。来，你看看这枇杷，又大颗又清甜。还有这柚子汁水多得很，就是大姐你拿回家去，先不急着吃，放个七八天再吃更甜。”大叔边介绍着，边扒拉开蒿草，捧出一个金黄金黄的大柚子进行展示。
秦奶奶倒不会很失望，总归家里两个西瓜还在那。她先回头喊周爷爷：“你来挑两个柚子。”
周爷爷最会挑选柚子，他先是摸一摸哪个柚子皮比较光滑，哪个柚子掂量着沉甸甸的，很快就挑选好两个皮薄肉多的大柚子。
接着秦奶奶大手一挥，买了各几斤的枇杷、水蜜桃、小苹果。没有买芙蓉李，这个果肉透着酸，小孙女虽喜欢但吃了会倒牙，不能买。
买完水果，秦奶奶目不斜视地路过兔子摊，这一窝一窝的灰兔子是真便宜啊，可惜乖孙女不吃兔子肉。
说是小人书里，有个国王吃了肉丸子，然后吐出了兔子，最后国王才知道肉丸是用自己儿子的肉做的。
小昕茉看完这个故事着实被震撼到，从此不敢再吃香喷喷的兔子肉。
秦奶奶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处五层高的鸽子笼前，众多鸽子发出的“咕咕咕”叫声略有些嘈杂。
卖鸽子的大叔也是生产大队的代表，看见秦奶奶来了，他非常熟稔地大声打招呼：“秦大姐早啊，大姐你的脸色依旧很精神啊。”
“早啊小黄，你这鸽子是养得越来越好了啊，跟你的体格一样都是壮壮的。”秦奶奶喜眉笑眼道。
三十多岁的小黄闻言，憨憨笑道：“大姐今天还是老样子？两只老鸽现宰带走？”
这年头，能吃得起鸽子肉的人还是不少，但舍得吃的人就不多了。
鸽子拔毛剥皮后没剩下几两肉，只家里人有坐月子和老人生病，才会买上一两只回去滋补滋补。而秦大姐买回去是给小孙女养身体的，一次性就买两只，还是老鸽子，比乳鸽贵一倍，一只就要4元钱。
所以秦奶奶在这里是个大主顾，每次来小黄都是极殷勤地招待她。
秦奶奶点点头：“嗯嗯，老样子。”虽然老鸽子贵，但炖的汤肉尽可以强筋壮骨，又可以补脑补气，孙女吃了身体棒棒的。
“小黄，我们先去别处逛逛，待会再来拿。”说着，秦奶奶从荷包里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小黄。
“好咧，秦大姐周大哥，你们慢慢逛。”小黄高兴地接过大团结，找出2元钱给秦奶奶。
随后秦奶奶和周爷爷又去了一个年轻姑娘的摊上，这个姑娘只卖自己种植的花菜和胡萝卜，还有在山坳里采摘的新鲜木耳。
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把花菜和胡萝卜切好，和木耳组成一份，用自己编织的竹皮箩装好，这样非常简便又不会浪费，因为新鲜木耳是不耐存放的，但少量销售又卖不出什么价钱，和花菜胡萝卜搭在一起能卖3毛5一份，且三者混炒相当美味。
“小夏，给我装两份。”秦奶奶把之前拿回家的竹皮箩，又还给小夏再利用。
小夏姑娘快手快脚地装好两份，还另外用芭蕉叶裹了三根紫白双花玉米。
见状，刚掏出7毛钱的秦奶奶连忙道：“这玉米怎么算钱？”紫白色的玉米少见，这种玉米味道香甜还特有嚼劲，孙女很爱啃。
“奶奶，玉米我们家就结了一点，不是拿来卖的，留给自家人尝尝，这三根给奶奶尝尝，不要钱。”小夏不由分说地抢了秦奶奶手中的7毛钱，开始招呼其他过路人。
秦奶奶看着小夏一副“我很忙，不要和我推搡”的姿态，笑容满面道：“谢谢小夏。”
接回竹皮箩，秦奶奶和周爷爷继续买菜，两老就只在院子后头栽种了一些黄瓜、丝瓜、南瓜、瓠瓜、番茄等孙女爱吃的蔬菜，还有一畔草莓。
所以日常煮菜，主要还是去赶集或去菜站购买，秦奶奶逛了一圈，就买回了四季豆、菠菜、包菜等蔬菜，还买了些小黄花鱼、带鱼、海带紫菜、海瓜子海蛎等海产品。
第6章 黄花鱼
最后一站是给乖孙女买冰糖葫芦，集市上卖冰糖葫芦的有两家。秦奶奶只去价格贵的那家购买，因为那家的山楂是蒸熟后再裹上糖稀，另外一家虽然卖的比较便宜，但山楂是生的直接沾冰糖，还不筛掉有虫眼的坏果。
秦奶奶一到那里，卖冰糖葫芦的大爷就热情地打招呼道：“大妹子，今天还是买五串？”
“嗯。”秦奶奶递出两个铝饭盒，让大爷把冰糖葫芦装在里头。
大爷干脆利索地用一个竹圈套进冰糖葫芦的尾部，转眼间，就拔掉竹签子，将每个饭盒都装满15个山楂。
一串冰糖葫芦共串有6个山楂，2毛钱一串，比另外一家贵5分钱。
秦奶奶和大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很快完成交易，周爷爷也拎回来了网兜儿装的鸽子肉。两老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国营茶馆，喝了茶歇了会就骑着自行车归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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