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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浑厚的钟声响起，学校门口的看门大爷拉动着绳子一晃一晃的，挂在檐间木梁下的小铁钟，被铁棍击打地发出了缓慢而悠长的下课铃声。
“喔噢，回家吃饭啦。”老师刚宣布下课，周昕茉就背着黄绿色挎包第一个从教室里冲了出来。
她也没有马上就出学校，而是七鹅群依五而尔七五贰八一看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把小脑袋伸到校门口小屋子的窗台里，声音清脆而响亮：“陈爷爷，你今天是不是又敲钟敲晚了吖？我咋感觉这第三节课特漫长。”
陈爷爷嘿嘿了两声，伸出大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面露窘态道：“小丫头，又被你知道啦，就……就迟了一分钟。”
“现在是11点27分，陈爷爷你晚了5分钟。”慢腾腾收拾好东西的林朝岑走过来，一开口就揭穿陈爷爷的谎话。他们上午是11点20分放学，林朝岑书包里藏着一只海鸥牌手表，可以知道准确时间。
“嘿，你这小子。”陈爷爷抖动了下粗粗的眉毛，“下次保证准时，不然我叫你大爷。”
林朝岑不置可否，他才不想当陈大爷的大爷，没意思。
于是喊道：“茉茉，回家了。”
周昕茉嗯了一声，哒哒地跑到岑哥哥身边，两人手牵着手走回家。
先走到了林家院子，林朝岑让茉茉稍等他一会儿，他则飞速地跑回去，拆了三根香蕉，西瓜他家也没有，但特殊的香蕉也能弥补下茉茉没马上吃到西瓜的惆怅。
周昕茉手上捧着香蕉，娇俏稚嫩的圆脸上泛着一抹晕红，香蕉她就吃过几次，她晓得它们很珍贵，有点不好意思拿。
“我跟你换奶糖的，以物换物。”林朝岑随意找了一个借口。
闻言，周昕茉立即展露笑颜：“嗯呢，我下午给你带奶糖。”说完，她把香蕉小心翼翼地放到挎包里，转身小跑回家的步伐都不再蹦来蹦去了，生怕磕碰到脆弱软糯的香蕉。
秦奶奶周爷爷从集市赶回家，两老一通齐力协作，总算在孙女放学前做好了午饭。
“爷爷、奶奶，我回来啦。”还未至院子，小昕茉就欢呼雀跃地喊道。
周爷爷满脸笑容迎着孙女，先拿走昕茉身上的挎包，辛苦背了一路，小孙女肯定累坏了。
“肚子饿了吧，过来洗完手就吃饭。”秦奶奶往搪瓷脸盆兑了温水，轻拉过孙女的手放进脸盆里。
“哎呦，你看看你的小脏手。”秦奶奶使劲搓了搓孙女的两只小胖手。
周昕茉嘻嘻笑了声：“奶奶，我要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
“什么开心事也说给爷爷听听。”周爷爷给孙女先舀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来不及炖老鸽子汤，只能先煮简单的紫菜蛋花汤。
洗完手，昕茉走到八仙桌旁，手一撑屁股就落到长凳子上，她捧着碗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汤，才兴高采烈地道：“那个讨厌鬼刘闽军不来我们这里上学啦。”
秦奶奶周爷爷都有听过孙女念叨刘闽军的坏话，说自从他来了之后，总是喜欢跟老师对着干，破坏上课纪律，还很邋遢，随地乱吐口水。
“他今早说姜老师喷着外国的香水，身上沾染了资本主义的臭气，还骂姜老师是资本家的狗崽子。”周昕茉皱着眉心生气地说道。
“这说的什么话？”秦奶奶一脸怒容，她还知道这个刘闽军会欺负小女孩，梁家的孙女就老是被他拽辫子。
“哼，恶人自有恶人磨。马校长也在场，后来校长就把刘闽军带回黎星公社，不让他在家属院念书了。”周昕茉摇头晃脑道。
周爷爷随即道：“诶不能这么说，马校长不是恶人，嗯……应该说小人自有强者治。”
“不说了不说了，快吃饭。”秦奶奶率先用筷子把黄花鱼的鱼头和鱼身分离，夹了鱼头到自己碗里，盛鱼身的盘子放到孙女面前。
中午蒸的黄花鱼不是他们在集市上买的，集市上只能买到小黄鱼，没多少肉适合油炸。今天这条大黄花鱼就是周爷爷曾经的下属送过来的。
周昕茉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调羹，把鲜美的鱼肚肉夹了放在调羹上给爷爷。
“爷爷，你也吃黄花鱼。”昕茉非常懂事地说道。
周爷爷拦住孙女的调羹，摇摇头道：“哎呀，这鱼肉没啥咸味，爷爷吃不来，爷爷啊就爱着吃蒸的带鱼，配饭好滋味。”
说着，周爷爷夹了一小段带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们这边带鱼资源特别丰富，可以说带鱼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的海产品。这带鱼多抹点盐巴清蒸后，还能在餐桌上放置很多天，不像别的海鱼，隔夜就不能吃了。
其实秦奶奶周爷爷哪里是不喜欢吃黄花鱼，他们二老啊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孙女。
大黄花鱼得之不易，小孩子吃了会更聪明，鱼头是因为孙女看见鱼眼珠子害怕，不肯吃，于是秦奶奶只能勉强吃了。
周昕茉苦恼地哦了一声，奇怪爷爷怎么那么喜欢吃咸咸的带鱼，她就不怎么喜欢，黄花鱼多好吃啊，爷爷居然不喜欢。
“对了爷爷，不用麻烦再去买鱼缸啦。”鱼吃着吃着，周昕茉才突然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
周爷爷也没问为什么，颔首笑道：“好，那爷爷就不买了。”
第7章 小人书
吃完午饭，周昕茉进了房间，爬到凳子上打开壁橱门，里面是乌漆墨黑的墙洞，贮藏着周昕茉所有的宝贝。
几乎都是大姑姑买给她的，有大白兔奶糖、朱古力饼干、伊拉克蜜枣、麦乳精、无花果干、红毛丹罐头等等。
周昕茉数了9颗奶糖出来，想了想，她依依不舍地抓了3小包朱古力饼干。比铅笔盒大一点的红色铁盒子，里面只装有12小包饼干。
周昕茉很是珍惜，好多天过去了她才吃了两包，饼干里面还有果仁，抿一口就能回味无穷好久。奶奶还说这朱古力饼干是大姑丈在出差时，特地去友谊商店买的，那里只能外国人和官员干部才能进去购买。
要不是岑哥哥给她香蕉，她真是舍不得把朱古力饼干送出去。
眼一闭，周昕茉狠狠心把饼干和奶糖扔到挎包里，又从里面拿出香蕉。
“爷爷奶奶，来吃饭后水果咯。”周昕茉咚咚地跑出房间。
秦奶奶正洗完碗筷，弄湿了的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笑呵呵道：“奶奶早上刚买了枇杷、桃子、苹果，乖孙女你看你想吃哪个？可惜没买到西瓜。”
秦奶奶之前承诺了去集市买西瓜给孙女，只是遗憾这个季节西瓜难得，没买到。
“奶奶，我们今天吃香蕉，不吃西瓜了。”周昕茉甜甜笑道，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香蕉顶一掰，黄澄澄的外皮非常丝滑地脱落到底，那股香蕉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
周爷爷一脸疑惑地走进堂厅，纳闷地问道：“我们早上有买了香蕉？”
“不是啊爷爷，是岑哥哥跟我交换的，他给我香蕉，我给他饼干和奶糖。”周昕茉把剥好的香蕉先塞到奶奶手上，又迅捷地剥掉另外两根的香蕉皮。
“爷爷奶奶快吃。”周昕茉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香蕉，舌尖一触到绵密甜糯的果肉，真是好吃极了，周昕茉特别满足地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美好的滋味。
秦奶奶周爷爷欣慰地看着孙女，也跟着低头开始吃起软嫩甜润的香蕉，还别说，孙女亲手剥的香蕉，吃起来更美味了。
也不知道这香蕉林家从哪里买来的？秦奶奶想着待会去问问。
转念一想，估计又是别人送给林奶奶的，她即使知道也买不着。
还是去公社里寻摸着砍一段绿香蕉，拿回来放到米缸里慢慢烘熟了，再给孙女吃。
吃完香蕉，周爷爷准备去理发店拾掇门脸儿，他笑容可掬地问着孙女：“要不要陪爷爷去理发店啊？”
周昕茉顿时瞪圆眼睛，宛若拨浪鼓般地摇了摇头：“不去不去，我回屋子里歇晌了。”话落，后面仿佛有狗狗追她一样，两腿迈开火速逃回房间。
周昕茉边跑边嘀咕：笨蛋才陪爷爷去理发店。
爷爷到理发店，不光光是剃头刮脸，剃头师傅还会给爷爷掏耳朵、剪鼻毛、刮眼睛……总之爷爷会耗费一个下午的时间在那里。
小时候的小昕茉很喜欢跟着爷爷去理发店，到了那里，不仅剃头师傅会给他糖果饼干吃，爷爷还会特意用手帕包一块红糖砖，敲碎成小块，一点一点地给她喂食。
现在周昕茉长大到8岁了，即使还是很爱吃糖果，但实在不耐烦在理发店待一下午。
爷爷只是顺口问一句，知道孙女不稀罕红糖了，他笑眯眯地独自出门，去享受享受老伙计的手艺咯。老伙计可不止会理发，还掌握着正骨和推拿的绝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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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饱睡了将近两个小时午觉，周昕茉浑身松软地挪下了床，秦奶奶用温热的毛巾给孙女擦完脸，又把小碗端给孙女。
“噢耶，是冰糖葫芦。”周昕茉瞬间精神焕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碗里就孤零零滚着两颗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仿若大红色的宝石，光看着就惹人垂涎欲滴。周昕茉一口半个咬下去，甜中沁点酸，快乐真简单。
啃完两颗糖葫芦，周昕茉捧着奶奶装好的铝饭盒，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了。
恍如一簇旋风似的溜出院子，周昕茉脚下的布鞋一个急刹车停住了。她左看右看都没啥人，顿时偷偷一笑打开饭盒，里面是秦奶奶准备好的6颗冰糖葫芦和3个南瓜馒头。
这数量是按照给三个人准备的点心，秦奶奶不知道林朝岚请假没去上学。
周昕茉这个小馋猫实在是等不及了，捏起一颗亮闪闪的冰糖葫芦吃了起来，一个不够再来一个，眨眼间铝饭盒里就剩下4个了。
在家门口等候良久的林朝岑，忍不住朝熟悉的转角处望了又望，还是没等到熟悉的身影。
正当他打算去周家时，一阵急促如鼓点的脚步声响起，混着清脆响亮的呼喊扑面而来：“岑哥哥，要迟到啦，我们快跑吧。”
周昕茉像颗炮弹似的向岑哥哥冲过去，牵起他的手，两人一起往学校狂奔。
在钟声敲响的那刻，周昕茉终于坐到了位子上。她冒着热汗、气喘吁吁地对着岑哥哥说道：“幸好老师还没来。”
“嗯。”林朝岑依旧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两人的挎包，拿出课本和铅笔盒摆在桌子上。
下午的学习时光总是格外的漫长，好不容易熬完三个小时的周昕茉，以为迎来了欢乐的黄昏，没想到从岑哥哥口中听到了一个俨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什么？你说张叔家的租书店要关张了？”周昕茉嘴巴张得大大的，清澈透亮的圆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难以置信和震惊诧异。
林朝岑微微颔首：“茉茉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两人此时在林家院落外，林朝岑返回家中，把之前租的小人书装进背包里。
再走出来时，就看到昕茉像朵小蘑菇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林朝岑无奈叹了声，走到她身前蹲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脑袋，声音轻柔无比：“不哭了，我们可以把你想看的小人书买回来。”
“喏你看，我带了两张大团结，可以买好多。”林朝岑伸出手掌，绿色的两张很是鲜艳，是折成三叠的20元钱。
周昕茉抬起一张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眼窝漾出两汪水亮莹澈的泪花，抽抽噎噎道：“可是……可是阿妈不让我把小人书带回家。”
吴素馨看到那一本本连环画，觉得画得不人不鬼、不知所谓，小孩子看多了倒时候也成为变态了。
林朝岑扶起小昕茉，温言细语道：“你可以放在我家里，想看的时候，随时到我家。”
“咦，对哦。”听到此话的昕茉，神情蔫蔫的圆脸在刹那间神采飞扬起来，“岑哥哥，那我们快点去，不然小人书都被别人买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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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家的租书店距离家属院不远，走进第二个巷口就能看见一间不大的铺子，入眼就是好几排靠墙矗立的书架，上面陈列着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连环画。
最中间摆设着一张普通的木桌子，张叔就坐在那里，他正翻开一本厚厚的大本子，里头清晰记录着租书人的名字和所借书的书名，还有金额、日期等。
租书店大多数顾客是学生，尤其是小学生，他们基本都是租一本在店里看，只要两分钱一本，周昕茉零钱不多还怕阿妈发现，因此只能选择在店里看，她在张叔这里还有一个专属的小板凳呢。
当然也可以租回家看，这种租金就贵了，要五分钱一本，还要交押金。垫的押金越多就能多租一些回去看，林朝岑他们不差钱，就把小人书租回家看，偶尔周昕茉会赖在岑哥哥家里看个一本两本。
“你来了，小茉莉。”张叔第一眼就看到小昕茉呆愣愣地站在外头，他笑容温煦地对小昕茉招了招手。
昕茉红通通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一张红纸，是贴在木桌上的公告，用毛笔字写着：清仓改行，有缘再见。
“怎么不进来？”张叔仍旧扬起蔼然可亲的微笑，看着一个个来他店里的小娃娃。
“呜哇呜哇……”遽然间，面前女娃娃眼眶里的泪珠如雨水般噼里啪啦砸了出来，其声震耳欲聋，其音汹涌澎湃。
吓得张叔刚端起搪瓷茶缸的手一抖，溅出了几滴茶水。
“咋啦咋哭了？”张叔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起身，瞪着林朝岑问道：“岑小子，是你欺负她啦？”
一听张叔误会岑哥哥了，周昕茉立马停止了哭嚎。
她卷翘的黑睫毛还缀着晶莹的泪花，软绵绵的声音含着丝哽咽道：“岑哥哥没有欺负我，是我舍不得张叔离开。呜呜……张叔你之后要去哪里啊？”
“你去了另一个地方后，我再去找你，你不要搬到太远的地方噢。”周昕茉满心只以为张叔家的店铺，是搬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周昕茉说着说着，心底里更加悲伤了，她嘴巴一扁，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她以后放学不能再跑来看小人书啦，有可能只有周日放假，才有时间坐公交车去张叔家的店铺。
第8章 有缘见
闻言，张叔脸上戴着的镜片后，那幽暗微泛伤悴的眼神闪烁了下，他何曾想离开这里？
他又何曾想闭锁这家小店？他看着一代又一代的小娃娃长大，看着小娃娃愉悦地在这里看完一本又一本的连环画故事。
张叔很高兴，可以守护这群孩子发自内心展露出来的笑容，无忧无虑，满心欢喜。
只是现在，装着百家故事、英雄情结的小人书被归成了“毒草”，必须除掉。
唉，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张叔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旋而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浅笑，走到了昕茉面前。
“不哭了。”张叔用长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小昕茉的头顶，逗趣儿道：“小茉莉你一直哭，是不是在跟孟姜女学习啊，学她哭倒张叔店里的书架，好让你把书捡走。”
“才不是呢，我带钱来买书了。”周昕茉狠狠吸了下鼻子，接着麻利地掏出一张大团结展示给张叔看。她原本口袋里只有五毛钱，这10元是岑哥哥借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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