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收到的情报, 是一位出逃的孩子被黎小姐搭救, 便猜想你们需要这个。”
黎述:“孟延西的出逃也在你们的意料之中。”
“与其说是意料,不如说是我们促成的。”华易之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如果没有我们,他从刚出逃开始就被抓回去了。”
他一个没有丝毫精神力的普通人,要在一群精神力者眼皮子底下逃走,怎么可能呢。
从孟延西刚刚出逃,共相众的人便一路尾随,黑衣人好几次要把他抓到了,都是共相众暗中出手帮了忙,还故意引导他的逃跑路线,让孟延西主动出现在黎述面前。
孟延西出逃,明日党一定会追捕,昨夜的蜡烛和无色水,本都是为他准备的。
谁知世事难料,爆出了林徊的身份。
让旧人类顺理成章被他们搭救,引他们入局对抗共同的敌人,本只有二分把握,林徊的事情一出,二分变成了九分。
林徊脸上的温度渐渐退却,新的寒意从脚底爬上脊骨,不上不下的叫人难受。
他知道华易之把他的身份压在了谈判的筹码上,可能黎述本不用理会这些是是非非,要为了他去妥协。
两人坐在一起,他就用手从黎述的后面去扯她的衣服,刚好是华易之的视线盲区,他的小动作只有黎述感应的到。
黎述语速不变,侃侃而谈,不落下风,余光注意林徊的似乎兴致不高,嘴角微抿向下,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想坐在这里的样子。
她换了个坐姿,不动声色地接话:“华先生不如开门见山,我们也节省时间。”
一把抓住背后作弄的手,手指修长光滑,像摸着一块玉一样,手指尖冷冰冰的,比平时的温度还要低一点。
林徊被捏了一下指尖,手腕被握在对方手里,也不抽离,指尖在她手臂上一笔一划,写了个“走”字。
也不知她感觉出没有,依旧一副认真听人说话的样子。在他写完以后,没有表态,反而没心没肺地在他手心里画了个爱心。
林徊觉得说不清楚,又扯了扯她的衣服。
她却把他手控制起来,像打发听华易之说话的时间一样,一会儿捏捏他的手指,一会儿画他的掌纹,都玩了一遍后再挠他的掌心。
当着乐园的最高统治者之一的人,林徊很快也没心思去想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努力板着脸不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对面的华易之也将交易摆在明面上说,他还是希望多个朋友少个敌人的,不敢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相应的,给了些许诺。
“你要的是,‘削弱明日党的优势’,具体要做到什么地步。”
“这个,看黎小姐和林先生,自己把握了。”华易之道,“只要解决了问题,黎小姐来乐园的目的,我们也是可以帮忙的。”
这话一出,黎述就知道华易之并不清楚她的此行目的,正好,她也不想多说。
黎述笑而不语,谈起别的:“孟延西说的评级,是指什么?”
“自然是肉人的……”
黎述打断了他:“华总长,我还是更习惯称呼他们为旧人类。”
原本的称呼充满了统治者的支配欲和傲慢,放在别人身上,她只是不认同但并不在意,但若有人想用这种称呼去形容林徊,至少在她面前不可以。
华易之没有计较这份无礼,听说在东区,整个基地都压不住她,这话看来不假。
“旧人类被关押在明日党据点的黑牢里,他们那里也是分为等级的,有ABC三个等级,分别对应可以锻练出精神力的、可以从事体力劳动的、和肉质精纯的。”
黎述重复了一遍第三个词语:“肉质精纯?”
华易之抬起食指,在空中写出一行字,指尖经过的地方,便是在空中形成了如同火星划过的金痕,缓缓落下。
分而食之。
在字迹消散以前,华易之在第一个字和第二个字之间,加了一撇一捺,成了五个字。
分人而食之。
黎述:“所以,孟延西在被测出C级以后,有人第一时间要他快跑。”
“如果不跑的话,下一个被摆上餐桌的,就是他了。”华易之在空中挥挥手,字迹彻底消失不见,“毕竟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林先生一样,有能力站到现在的位置。”
说这话的时候,华易之的目光转向了一言不发的林徊。
在碰面以前,他以为两位最强者之间的联系应该是合作、欣赏但各自为王,今天一见,和他谈话的永远是黎述。
林徊像一个傀儡,黎述让他坐哪就坐哪,让他站着便站着,只有方才提到了他,才像激活了某一处开关一样,向他投来了冷冷的一瞥。
他这话看似是捧了一把林徊,但自带了一些偏见,可能华易之自己也没发现。
旧人类现在遭受的,正是林徊曾经经历的。
林徊既幸运,又不幸。他天赋极高,自己又豁得出去,靠武力在基地站稳了脚跟,得罪了许多人。也正因如此,他倒下的那一瞬间,才摔得最惨。
说乐园的旧人类惨,其实很难对比。
被提取精神力的,林徊也被提取过,而且是日日夜夜永不停歇。参加劳动的做不好要被鞭打,他便不同,即使不参加劳动,也要日日被鞭打。方笑为了确保他没有反抗能力,常常等着他血快流干才叫医生把他抬出去。
被吃掉的人很惨,林徊没有被吃过,但是经历过肉从身体上一块一块被割下来。
林徊精神力高不容易死,耐打的很,这也成了他的弱点,每天遭受到比别人多达十倍的虐待才可能停止。
方笑则对他多了一层实施报复的快感,只要留一口气,就尽情欺辱折磨。
乐园的旧人类有很多,基地的旧人类只有他一个,方笑会拿别的人做实验,看看能不能像林徊一样可以被提取精神力,最终都失败了,无人可以分担他的困境,方笑的注意力始终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不敢告诉黎述,至今听到感染虫爬行的声音,都会发抖。
华易之的话术成功了一半,林徊的确对乐园的旧人类,有了些感同身受。
另一半失败在了黎述那里,她油盐不进,看上去全盘接受了,实际上自己打着算盘,连一句准信都得不到。
“我……”
林徊刚说一个字,黎述已经站起来打断了他。华易之几次想找到话口跟林徊搭两句,都被四两拨千斤地打回去了,一直到谈话结束前,也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林徊一直沉默着,连华易之走远了都不知道,第三人的气息彻底消失以后,他的腿刚抬上一个台阶,身后熟悉的气息卷过来,扣着他的肩膀按在墙上。
背部狠狠砸在墙上,墙面的凉气几乎透过衣料渗进骨头里。
肩膀上的力道大得要掰碎他的骨头,黎述的手指陷进黑色的发丝里,拽着他的头发强硬的迫使他仰头。
他站立的双腿被分开,大腿处抵过来一只腿,脚跟踢了他的小腿,身体便站立不稳,倚着墙滑落下来。
这时候的高度就刚好,柔软的触感重重蹭过他的唇瓣,然后一阵刺痛,尖锐的虎牙咬在他湿润的下嘴唇,恍惚间闻见了血腥味。
“心软是要吃亏的,小林队长。”
他这么乖,总能让她不舍得下重手。
林徊在两人之间太过被动,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实力差距很大。其实他自己就很强,只是在黎述面前收敛了自己的全部棱角,把柔软的内在傻乎乎地贴过来,若是换个心怀不轨的人,小林队长早就被卖了好几百回了。
他在想什么,她总是一眼就知道。他动摇了,华易之那个老狐狸也看得出来,所以想方设法要再说些什么煽动他。
他自己吃了很多苦,就见不得别人也受苦。
救李敬尧的时候,自己还受着重伤咬着牙也要去,最后是被黎述抓起来代替他去了;颂北门那回,本来能不管的,为了救队员,拿命去拼了;后来打十阶也可以全身而退的,还是留下来了。
华易之明摆着有坑等着人跳,说不定自己不出力想白嫖,等着两败俱伤。
林徊也看出来了,但是毕竟那么多同胞的命在那里,他没办法当看不见,硬着头皮就要往坑里跳。
指不定还要偷偷去。
林徊嘴角被咬出了血,正心虚着:“我知道分寸。”
黎述手指没轻重地按压他的后颈:“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你假如麻痹症发作,我还要去救你。”
“到时候你是人质,我束手束脚,可以合葬,还算是圆满。”
这算什么圆满,他不要这样。林徊抬手要抱住黎述,被打了两下手背,不让他如意。
第40章
其实这个性格也是基地养出来的。
他年纪不大, 身边就被塞了很多需要他保护的小队员,其中还要很多是基地里大家族的子孙,被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
后来不周人数越来越少,负担越来越重, 就没有这种情况了。罗筹入队以后, 他年长一些,很多事情能照顾的很好, 尤其是写报告这种事情。
但是他的行为模式已经养成, 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后顾之忧, 习惯了先牺牲自己。
是他欠考虑了,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他没有偷偷赴死的权利,哪里出了问题,黎述可以第一时间感应到。
后颈的力道让人全身发麻,林徊快站不住了, 靠在黎述的身体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黎述拖住他的重量, 也没说什么重话:“小林队长, 不长记性呀。”
“我这次真的记住了……”
“那你之前想做什么, 自己说出来。”
林徊小声在她耳旁说:“我想去帮帮他们。”
黎述戳穿他:“瞒着大家自己帮。”
“也没有……”他觉得先斩后奏不算隐瞒, 只是晚一点说而已。
但是黎述不认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术,大拇指刮过他的腰窝。他呼吸一滞, 立刻改口:“是的。”
只是现在不敢了,他怕黎述生气。但是又没办法不管这件事, 正在揣测黎述的态度, 就见她一副“等着吹耳边风”的样子。
腰窝特别敏感, 被刮了两下火辣辣地疼,他忍着难耐凑在黎述耳边:“那你帮帮我可以吗。”
林徊的声音正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 冷硬的性格连示弱都是生硬的语气,平平的声线只在结尾的时候软了一个尾音,像一个钢铁铸造的小钩子裹了甜甜的蜜糖在心尖上勾了一下。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在撒娇,一副难堪的表情。
黎述把他揉皱了的衣服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压了几下:“你先管好自己,我才会帮你去管别人。”
好好的衣服又蹭了墙灰,黎述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没想太多,余光看到肩膀上还有没拍干净的地方,换了个姿势把肩膀自然地靠过去,拍干净了再站直。
他们手挽着手回到住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老板娘听从华易之的命令,给他们换了一个住处。
离原来的楼层有些距离,更靠近城门和集中区。
集中区住着许许多多不太富裕的乐园居民,他们没有足够的晶核去支付一个正儿八经的住所,只能几十个几十个地挤在一起。
他们基本上没有精神力,是最普通的幸存者,对于乐园高层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价值。
很久以前,他们还可以在乐园用廉价的劳动力去换取一份工作,旧人类出现以后,他们就被抛弃了。
乐园不需要对旧人类的生命负责,也不需要向他们支付报酬,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们去便好。既奴役了旧人类,又苦了幸存者,得益的只有明日党。
若他们懂的再多一点,就会知道一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旧人类就被关在明日党的大本营后面,有执行部队日日夜夜守着。
从空中仔细看,集中区、大本营、关押地,相互成了一个不明显的三角。
黎述那天去乐园的地下找几个人打听了一下。
当初为十阶蛇毒揭榜的怪医生,后来再没出现过。有人说他得罪了明日党,已经死了,还有人说他自己成了独行客,离开了乐园。
解蛇毒的经过黎述也只是听说。
口口声声能治蛇毒的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连废土医生都束手无策的毒,怎么能交给一个普通人来瞎胡闹。
明日党瞧不起他,把他扔了出来,继续求医。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个人,都没治好那个高阶精神力者,反而由于每个人的治愈力相排斥,给病人增加了很大的负荷,本来能靠着精神力硬撑半个月的,结果没几天就要死了。
由于前期明日党不肯放弃特聘的高阶精神力者,又是悬榜又是求药,动静弄得很大。最后确定那人彻底不行了以后,翻脸速度很快,对外说已经死了,尸体也埋葬了,实际上是扔去了集中区附近的荒土堆里。
刚好被扔出来的怪医生无处可去,也就睡在荒土堆。
他看到被扔在地上的病人,顺便就给救了。
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这打了乐园的脸。
当年在地下街道,她当八卦听了一耳朵,彼时黎述身边还围了几个跃跃欲试要来勾引她的男人,被她一冷眼吓回去了。
她单手抓着杯口,搭在椅子的把手上,晃着苦涩的酒水。一面之缘的独行客敬她一杯,把这事儿作为谈资,说起可怜的病人,古怪的医生,引出了十阶蛇王的行踪,才有了南下剿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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