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之间都需要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才会在这个过程中更加明白对方,”宋听琅直勾勾盯着她,“你都没有和我单独相处过,怎么拒绝得这么果断?”
默了一会儿,见秋漆黑如墨的眸和他对视,脸上没有怒意没有羞意,只问他:“你喜欢我什么?”不等对方回答,她自顾自地说着:“精致的面容?姣好的身材?还是良好的家室?”
宋听琅笑出声来,没有被她戳穿的窘迫,反而大大方方说道:“人和人之间最初不都是被对方的皮相吸引吗?所以才有了更深入的交流。”他很诚恳地说道:“而且你真的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第一眼就惊艳的人,在心里会留下一道刻痕,这样的刻痕会让心脏不再完整。所以我追求你,祈求让我的心变得完整。”
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那些随便的恋爱、分分合合的过去,都成了记忆中略过去片刻,只有她出现的时间,如此清晰明朗。
见秋很意外地出现在这里,而他被她周身莫名的磁场所吸引,不由自主地绕着她旋转,甚至做出很多毛头小子才会做的事情。
要是她想喝一杯热奶茶,他可能想不起外卖,会急匆匆地跑去奶茶店,用衣服暖着奶茶,只因为她随口说了一句话。
他一定会这样的冲动。
皮相吸引?第一眼就惊艳的人?要是八个月前,宋听琅只会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路过吧。见秋眼中无波无澜,唇角下压,露出很奇怪的一种表情,“你在感动你自己吗?”
“啊?”宋听琅愣了会,旋即露出包容的笑,“什么呀,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真地喜欢你,所以才费力靠近你。”
所谓现在的时间点,是走了很长的过去才达到的境地。见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带着旁观人的一种不在意,“你喜欢现在的‘我’,因为这副出色的外表成为你现阶段的执念。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喜欢上‘另一个时间里的下一个人’,这点执念也不值一提了。”
宋听琅没什么脾气的脸上终于无奈了,他好像和一个哲学家在探讨,但因为自己嘴笨拙舌总是弄错些什么,“见秋呀,本身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可遇不可求啊,哪有什么‘另一个时间里的下一个人’?我们所能做的,不都是抓住现在的幸福吗?”
“那我为什么要成全你的可遇不可求?”见秋淡然地问他,“我为什么要成全你的幸福?”
她眸光并不强硬尖锐,但宋听琅听后心底一震,茫然看向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树梢下落下的阳光在见秋眼底跳跃,显得格外好看,她站在那,如同冰川雪原处踱步行来的古老苍狼:“你给我不需要的东西,却让我付出我所珍贵的东西,这不合适。”
“可是.......”宋听琅可是了半天,最后勉强找回说话的能力,奇怪地望着她,“可是初次见面时,你不是一直在盯着我吗?我以为那是你给我的信号。”
见秋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但眼里晃了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秀致的眉微微蹙着,表情第一次发生变化,短促地哦了一声,说道,“陈仕川说你像我哥,所以我才看了眼。”
这是第二次听到她哥这个词了,宋听琅不解问道,“我像你哥?”
“不像,”见秋不假思索摇头,眼神很凉薄冰冷,甚至有些暗暗地不满,“一点都不像。”
她最后说道:“你打扰到我了,如果有必要,我会申请调离课题组。”
哎,不是.......宋听琅没想到自己还能把人家姑娘逼成这个样子。怎么追个人,还追出仇来了?
骑上车,他非得上去说清楚。
.......
五月底的天空很澄澈,以至于见秋看到学校里那辆熟悉的车时,都觉得有些恍惚起来。
她拉开车门,端坐在车内的人撑着下巴,施施然朝她扬眉,镜片后的眼睛盛满温润笑意:“秋秋儿。”
青年微长的发丝搭在额前,薄唇上扬,正对着车窗光线,优越骨相像是在发着光,镜片后漆黑眼眸轻轻落在她身上,“怎么傻了?”
见秋钻入车内,很自然地坐在旁边,往后靠了一下。
祝风休瞥了眼她头发上五颜六色的发绳,伸手抽出一缕捏在手指上摩挲,笑着说:“哪来的小妖精,快把我妹妹还给我。”
用力抽出头发,见秋把小辫子放回原位,好好捋整齐。
昂贵豪奢的迈巴赫低调停在树荫处,宋听琅骑近了才发现这是什么车,心下顿时莫名,他喊道:“见秋?”
见秋不由佩服他的毅力,同时又有些迷惘,她降下车窗,问道:“我还没有说清楚吗?”
“不是,”宋听琅说,“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矛盾,怎么就要调离课题组了?你还是这里面的主要负责人员。”
镜片后眼眸半眯,祝风休降下全部车窗,往外凉薄眄了眼。
宋听琅单脚撑着自行车,低头斜视车内容貌俊美的青年,青年扬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低头问见秋:“这是谁?”
见秋说:“课题组的小老板。”她平和看向宋听琅:“我不会轻易调离课题组,这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行为。”
车窗上升,逐渐盖住车内青年深深眼眸,薄白眼皮微撩,在车窗空隙朝外瞥了眼。
宋听琅被青年没什么情绪的眼神钉在原地,终于没追上去。
*
狭窄车厢内,祝风休手指摩挲,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见秋想了一会,说:“他想带我去骑自行车,我不想去。”
“自行车?”祝风休眉梢一挑,语气淡淡,又说了声,“自行车......”他低头睨着小姑娘白皙脸颊,逐渐长开而格外精致的眉眼,薄唇下压,镜片后眼底闪过冷意。
哪里来的登徒子?用这种粗糙简陋的追求的方式,也敢追他妹妹?
“嗯。”见秋不甚在意地应了声,清凌凌眼里没什么起伏。
回到家中后,祝风休给她送了个礼物,是一棵云杉树的小木雕,看起来很漂亮。
见秋收在自己的房间里,放在窗台能照到阳光的地方。
梅雪说:“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总是天南海北飞着。”
祝风休也没瞒着他们,只说公司铺得太开,与其费力整顿,不如砍去,保留核心部分。
见秋听不懂,不过祝风休脸上没什么焦急神色,反而夹走了她碗里的肉,她知道,他压根没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这人惯爱用最简单耗时最少的方法的解决问题。
没过几天,宋听琅开始减少出现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据说是公司进行了重组,他手上所负责的区域将有其他人接管。
课题组里的事宜不变,就快要到摘桃子的时机了,却突然换了个小老板。
小老板是位干练的女性,只说宋听琅去负责其他地方了,不会再过来。
陈仕川盯着新的老板,发出一声靠,暗自嘀咕,这人还真狠。
见秋问他:“谁狠?”
对上那双清冷眼眸,陈仕川挠了挠头发,笑得很灿烂,“没谁。”
*
换了小老板后,见秋的课题实验进行越发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障碍,心无旁骛沉浸在科研当中。
在实验间隙,见秋掏出自己的捕星器,注视着星轨旋转,湛蓝色光芒熠熠生辉。
她无法分辨星轨的动荡。但宇宙会包容万物。
*
祝风休生日那天,祝从容做了个蛋糕,上面插了蜡烛两根蜡烛,恭喜他迎来自己的“三十一”岁。
他伸出修长手指,扯去上面的“1”,表示这样才顺眼。
梅雪哭笑不得,撑着额角笑他:“风休啊,你要正视自己的年龄。”
祝风休不置可否,食指比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梅雪拿出自己的礼物,是一束玫瑰花,她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正好给你。”
祝从容把切蛋糕的刀递给他,说道:“随便切一切吧,不要在意那么多形式了,小秋还等着吃蛋糕呢。”
安静坐在位置上的见秋眨眨眼,只盯着蛋糕上的奶油看。
她没怎么经历过生日,奶奶喜欢在她生日这天做碗长寿面,再加一份纸杯大的蛋糕就好,插上一支蜡烛,就是她的生日了。
祝风休瞥见少女亮晶晶的眼神,牵过她的手,握在薄薄的刀上,轻声说:“你来切。”
“我来?”见秋眼睑微睁,嘴唇抿直,她小声问,“不用许愿吗?”
“不用许愿。”祝风休笑了起来,头顶的光洒在他眼里,十分好看。
他握着见秋的手,缓缓切下蛋糕,在她耳畔轻声祷告:“我不需要神明。”
坐在椅子上的梅雪突兀看到风休那刹那微沉的侧颜,身躯微晃,正在鼓掌的双手停在半空中。
祝从容分完蛋糕,取出一瓶红酒,倒上两杯,和祝风休聊聊天。
梅雪开口说:“给我一杯。”
“小雪也要喝?”祝从容又倒了杯递给她,有些好奇,“你不是很长一段都不喝酒了吗?”
“今天风休过生日,我开心,想喝一点。”梅雪端过自己的酒杯,小口啄饮着。
他们聊着经济上的事情,还有小秋的学业。
喝了酒,梅雪脸颊上泛着红,她撑着下巴,看向乖巧吃蛋糕的少女,问道:“小秋,你们学校不是有个正在追你的男生吗?”
“谁?”祝从容顿时好奇起来,忙问道,“谁啊谁啊?长得怎么样?品行好不好?是哪里的人?”
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就这么激动了,梅雪美眸一瞪,没好气说道:“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祝从容讪讪道:“不是你先开口的吗?”他温和问道:“小秋,你喜欢那男生吗?”
见秋吞下嘴里的蛋糕,说:“不喜欢。”
“喔,”祝从容应了声,又说,“如果不喜欢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了,不要怕拒绝哦,尊重女孩子的拒绝也是一种品行。”
“嗯,”见秋用力点头,说,“我拒绝了好多次。”
“好多次?”梅雪皱着柳叶一样的眉,问她,“他在骚,扰你吗?”
见秋摇头:“不知道,但我不喜欢他这种行为。”
等她把实验室那些事一一说完后,梅雪呵呵冷笑出声:“现在的男孩子都怎么了,一点也不矜持。”
祝从容点头附和:“锲而不舍是他本人对自己的看法,但并不是小秋对他的看法。”
“不过什么样的人才能配上我们小秋呢?”梅雪捧着微红的脸蛋,小声说道。
镜片上泛着光,祝风休推了推,垂下眼帘,低声说:“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她?”
什么样的人才会冒着暴雨前行,挖开那些腐朽的泥泞沼泽,探入其中,找到那颗珍贵的宝石?
什么样的人才会竭尽全力解开她身上的枷锁,拂去她一身尘埃?
什么样的人,才能撑开她明亮透彻、宁静悠远的蔚蓝天空?
......
梅雪手边的酒杯掉落,她和祝风休对视,眼里是同样的清明和清醒。
在电光石火的间隙,她抬手擦去桌面的酒渍,弯腰去拾取那个酒杯,只是那杯盏越滚越远,指尖伸直也无法抓到。
“没沾到哪吧?”见秋蹲下身,帮她捡起酒杯,仰头时撞进那双柔软温情的眼睛中,她有些不解。
梅雪伸手,碰到她可爱白净的面庞,触感细腻柔和,她笑得很温柔:“没有,谢谢乖宝。”
她放下酒杯,一切如常。
等祝从容去厨房洗漱,见秋上楼的间隙,她看向祝风休,手指微微颤抖。
祝风休只是笑了一下:“妈,怎么了?小秋总会遇见配得上她的人,我们还需要替她把关。”
他起身,错身而过的瞬间,梅雪轻轻拥抱住他:“风休,妈妈也是希望你快乐的。”
镜片后的眼神微怔忡,祝风休愣了会,才弯腰俯身回抱住他消瘦的母亲,声音很低:“妈妈呀.......”
回到楼上时,他的窗户被人敲击,有一下没一下地咚咚响着。
他打开窗,见秋在隔壁,夜色微凉,发丝凌乱,她又丢过一个小盒子:“给你的礼物。”
接过小小的盒子,他晃了晃,听到里面波动的声响,问道:“是什么?”
见秋乌黑眼眸扫了他一眼,“你去拆开吧。”旋即啪嗒一下关上了窗。
祝风休站在原地,吹了会风,直到周身微凉,才回到房间中,打开小盒子。
——是一颗蓝色的宝石,打磨得非常漂亮,像他们在北欧一起看到的某颗星星之眼。
他拉开抽屉,里面晃出一枚胸针,胸针上镶嵌着闪烁的钻石。
由碳元素组成的钻石。
第45章
王富死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 见秋的课题正结束,画上圆满句号。
阳城监狱的讯息似乎没更新, 执行机关通知其家属领取并处理的讯息发到了见秋的手机上。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公事公办说起这件事,见秋脸上没什么表情,瞥了眼窗外的明亮的光,只回了句“嗯”。
阳城监狱外,张玲看到了王富的尸体,像一座冷冰冰的雕塑,没有说话。手指间的烟玩命烧着,烧焦一条灰色的痕迹,烧一截掉一截。
那尸体黏稠地粘在地上, 似乎背后都冒出了黄油, 脏腻地流出脓。
据说王富是死于毒瘾, 长久的毒瘾毁坏他身体全部机能,又被丢入三不管的监狱中, 早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青白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 胡须很长,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身上的衣服还没被处理,统一的囚服已经破烂不堪, 沾满了灰尘和泥土。
双手被手铐紧紧地锁在一起,手铐上还留着他反抗的痕迹, 道道深深的划痕。
40/46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