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陆可为抱住的柜子都跟着倾斜,要倒。
周方圆吓得抱住头,“陆可为你赶紧跳下来,房子塌了会砸到你的。”
刚说完,陆可为十分听话松开手,噗通一声掉水里。
周方圆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话,手疾眼快的拉住他的胳膊,让他扒住书架子。
可书架子承受一人重量还行,两个人加起来,就慢慢开始往下沉。
周方圆让陆可为别松手,自己凭借体力,拉着书架在水里游动,得赶紧出去。不然房子塌了,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陆可为也不笨,扑腾着双.腿打起浪花往前。
屋里霹雳吧啦往下掉瓦块,整个房子摇摇欲坠。
从里屋到堂屋门口仅有七八米远,周方圆却觉得无比漫长,好不容易出了门口,她一眼看到院子里涌进来的一根水桶粗的木头。
奋力游过去,圆木比她想的要大,她一只胳膊搂着,一手在水里划着。木头大概二米多长。
木头另一端靠近陆可为,他慢慢移动,小脸煞白着,一手扒着书架,另一手试着去抓圆木。
圆木太滑了,重力一压,突然在水里翻了滚,陆可为另一手也没抓稳,噗通一下就掉了下去。
水淹没头顶,挣扎出水面咳嗽两声,又沉了下去。
周方圆急急往他跟前游。
想拽他上来,却被他硬生生往下拖累,连带着灌了好几口脏水。好在周方圆自小重活没少干,陆可为也才八岁,虽然身高发育不错,但是体重偏瘦的。
生拉硬拽,周方圆力气耗尽的时候,险险拖着陆可为扒到圆木上。
两张惨白中透着青色的小脸,靠在圆木上呼呼喘着粗气。
周方圆心脏已经提在嗓子眼,差一点就要跳出来。就刚刚如果陆可为在狠拽一下她,两个人都得沉下去。
她现在浑身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眼神疲倦看着陆可为,仍小声叮嘱他,“呼呼,别...死都别松手。”
陆可为想咧开嘴角笑,却没点力气,只能轻轻眨巴一下眼睛,表示他知道。
远处,却轰隆一声。
周方圆闻声,慢了半拍,才扭头看过去,就只看到她家青色灰瓦屋顶,瞬间塌掉在翻滚的洪水里。
她的家,在一片浑浊的水里在没半点痕迹。唯一熟悉的,就是那一片在水里拼命摇晃的杨树。
家没了……
*
徐明伟以及村里五六个村民,原本想去补上河坝缺口,发现仅凭他们这几个人根本不行。见到村里鱼塘养殖户划着平时喂鱼的铁船,他临时借用。
水一下涌进村里,很多人都没来得及走掉,被困在家里,以及家里腿脚不好的老人。徐明伟一行人在村里巡视,可是水流太急,水里杂物漂浮太多,船已经没办法使用,只能在附近周边,把困住的人带出来。
现有条件太简陋,两只铁船就那么大点空间,根本承载不了太多人。
铁船上坐着老人和孩子,他们这些则徒手扒着木头在水里小心跟着。
小徐村的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村里老旧的房屋很多,湍急河水一冲,全都倒塌了,来不及撤离的人,坐在自家屋梁上哭着喊救命。
村里除了较高的房子,就只剩下一些大杨树竖立着。
徐明伟和村里人轮流,用两只铁船,一捆麻绳,几根浮木,想尽办法。可是水面漂浮杂物太多太多了,水底下也是横七竖八的阻碍。
铁船前进困难,很多时候需要人下去清扫水面和下面,太耽搁时间。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风小了,雨却没有减小的意思,湍急洪水又一波翻涌着闯进来,二十来分钟,整个小徐村都被淹没了。
临时驻扎的小土山,哭喊声一片。
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立马围上来许多人,拉扯着胳膊急急询问着,“明伟啊,看到你二大爷了吗?”
“找到你大嫂子了么?”
“呜呜呜呜呜,还有我家二小子.....”
哭喊声四起,所有人心头都很沉重,从小土山往下看,哪还能看到熟悉小徐村样子。
徐明伟心情无比沉重,可现有条件简陋,水势湍急凶猛,稍稍不慎人可能就没了。
李艳梅看着忙略大半夜没合眼丈夫,知道形势比较严峻,但是她前后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时,眼圈已经红了。
她上前拉了徐明伟的胳膊一下,两个人往边上站了站。徐明伟的雨衣给别人了,被雨水打湿脸上,胳膊上有好多刮伤。
李艳梅忍住心疼,颤着音小声问道:“见到阿圆没?”
徐明伟猛地抬起头,神色显得很诧异。
李艳梅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在看到下方汪洋一片的小徐村,眼泪刷的一下下来了。
徐明伟转身开始喊人,“徐大壮,徐大壮,人呢。”
人堆里出来一个壮汉。
“村西那边你挨家挨户通知了吗?”徐明伟的嗓门很大。
壮汉下意识转身就去人群里找人证明,人是紧靠杨树林东边的养大黄狗那家人。“我怎么没通知?我一个人村东村西,嗓子都喊哑了,腿都快跑断了。”
“那周金山家呢你通知没有?”徐明伟直接点名。
壮汉瞪着眼突然不吱声了,半响才支支吾吾指着养大黄狗那家,“我...我急着往村东那边,我让他去喊一声。”说着便询问道:“你去了没?”
养狗家的男人缩在人堆里,给自己辩解,“哪有那个时间,村西本来低洼,水村东到小腿肚,村西就能膝盖以上,一眨眼水就快到大腿,我家里老老小小,我.......”声音消失在哗啦啦的雨声里。
壮汉皱着眉看着徐明伟,好半响才巴巴解释一句,“你在广播也喊了两边,人应该能听到,可能没来得及跑,她....她人小,看着也机灵......”
“不止她,还有段老师的孙子呢。”徐明伟阴沉着眉头,段老师人是他求着去镇上的,结果现在弄成这样,他没办法交代。
李艳梅捂着嘴,强忍着泪水。
可雨声压不住村里漫天哭泣声,村里鱼塘养殖户心疼投下的本钱,这下血本无归了,哭的呜呜呜的。
旁边不远的,是村东养了大半辈子羊的老汉。听到哭声,脾气不好的他直接站起,“哭,哭有个屁用,谁家不是舍了家当逃命的,老子房子水里泡着,羊圈里二十多头羊不都在水里飘着呢。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你看看下面,全村近二百户人,上山的才多少?”老汉那一羊圈的羊,临走也只能抓了一个背在身上带走,其他全都舍弃了。
这会大雨下着,身上雨衣都不给自己穿,给羊披着,一说完蹲下身靠着一颗槐树大喘气。
心里疼的抽抽。
尤其扫了一圈,没见到周方圆那个死丫头片子,只觉得胸闷有些喘不上气,嘴唇直哆嗦着。
老奶知道他想什么,强忍着哽咽道,“都是命啊。”
“屁话,下水摸鱼她溜得很,她一准舍不得她的羊,把羊看的比她命都重,没出息的东西。”因为一个出娘胎发育不好的羊羔子,就能和人拼命的人,你让她自己逃命?老汉黝黑粗糙大手摸了一把脸的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看到眼睛通红,嘴里咒骂着,“贼老天啊,你不长眼......”
老汉本来劝解的话,结果一下子招来村里人更大哭声。
尤其那些家里缺人的,哭的撕心裂肺,有半道人被水冲走的.....
也有不舍得家当,来不及撤离的,也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
气氛一下沉重下来。
徐明伟吸口气,弯身捡起地上麻绳,雨水打在他脸上,神色坚毅的说道:“镇上也被淹了,等上面来救援怕是来不及,村里老少爷们,有那水性好,体力好,有把子力气的这会我得求你们帮忙。村里怕是还困了不少人,老人小孩都有,一条条都是命。有仇有怨的都暂时放下,现在救人要紧。”
徐明伟也知道,下面水湍急,水位还在涨,谁也不能保障出去了,还能好好回来。
不能强求,但是他是村长,他必须去,转身就往山下走。
李艳梅捂着嘴背过身,搂紧小儿子。
徐明全看了村里老少爷们一眼,紧跟着过去。
刘桂琴死死掐着自己男人手臂,见他想站起来,整个人哭喊着,“你不能去啊,你要是有个万一,这一家老小还怎么活啊。”
这一喊,旁边人都看了过来,谁也不想让自家人再出去,都知道了去了,可能会没命。
可刘桂琴的男人是个拎得清的,力气也大,一把推开刘桂琴,平时不显,这会板着脸,“平时怎么着都行,现在是人命关天的时候,我手好腿好有力气,这会拉上一个,都是福报。”
男人起身快跑跟着过去。
村里老少爷们,原本犹豫着,这会血性刺激起来,好几个都跟着过去。
*
徐镇被困在镇政府出不去的段立东,在得知回去的桥梁,道路被洪水冲垮之后,人着急到不行。
又得到消息,小徐村附近河坝决口了。
整个村庄被淹没,想到留在那里陆可为,段立东急火攻心,极力要求镇政府人员赶紧向上级反应汇报,并在最短时间组织救援。
同一时间,小徐村的水位已经深达二米多,洪流滚滚,鱼塘的铁船根本没办法行驶,一个急流就能翻。
没办法,十几个壮汉,光着膀子,腰间系着麻绳,扒着浮木,一点点艰难的前进。
村里面貌根本辨析不出来,仅凭着几间露出屋脊和没倒下杨树分析大概位置。
稍有不慎,人就掉进急流,拖拽着其他人一起落入水里,险象环生,又一步步死里逃生,所有人心都提着,却没一个人后退。
看到水面上漂浮的死鸡,死鸭子,还有整头猪,每一个人的脸上神情都很骇然,在十几个小时之前,这些还都是活着。
“救命呜呜呜,救命呜呜,救救我,我不会游泳。”没倒塌的屋脊上方,有人再喊。
“那边有人.......”只有人听到,喊了一声。
同时不远处有个歪斜的大杨树上看到人,跟着呼喊救命。
“那边杨树还有一个人,得赶紧过去,杨树要倒了.....”
徐明伟截住一块浮木,解下自己腰间麻绳,“我过去那边,你们去救另一个。”徐明全在身后两边看了下,“你们去那边,我去帮明伟一把,他一个人不行。”
一伙人极快的分成两组。徐明伟看着摇摇欲坠的屋脊,对着上面妇女喊,让她别动。
徐明全被水流冲击着慢了一步,跟在身后急喊,“明伟你等一下。”
徐明伟看着洪水涌上,屋脊被冲击的左右摇晃,似乎眨眼之间就要冲垮。
抱着浮木奋力游到屋脊边缘,刚要说话,突然一个急流打过来,话都没说完,屋脊轰的一声塌了。
“明伟.....”
徐明全只看到明伟在一夕之间就被高涨的水流压了下去,屋脊也塌了。奋力扒住浮木,看着掉落在水里上下浮动的人,赶紧扑腾过去救人。
让妇女哭喊着死死扒住浮木,徐明全试着钻到水里寻找徐明伟,他以为人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可水里浑浊的什么都看不见,漂浮上来四处张望,急切的喊着,“明伟,徐明伟?”
可入眼全都是乌泱泱的洪水,哪还有半个影子。
徐明全顿时心凉半截。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十一点, 大雨哗啦啦下着,由之前蚕豆大小的雨点,变成黄豆大小。
小徐村的洪水水位深度已经超过三米多, 村里竖起的电线杆子, 就只露出上半截来。徐明全一伙人在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 终于体力耗尽, 重新回到土山上。
救回来的人,哭喊着投入亲人的怀抱嚎啕大哭,面对天灾,差一点就没命了。
距离死亡这么近, 平时再泼辣,再强硬的人这会也崩溃了。
几个大老爷们,累的瘫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 突然遮住脸呜呜地小声哭起来。
刘桂琴拉住自家男人的胳膊,浑身上下打量着,看到身体被尖锐的东西划出的伤口,又在水里泡的发白,发皲, 心疼的给什么似的。
找来毛巾擦,有让孩子把雨衣拿过来,整个身体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样冰冷, 更是心疼要命,这个时候顾不上说他。
可男人光着膀子背靠在一颗树上, 头垂着, 一手捂着眼睛,肩膀隐忍着抽动着。
“咋的了?”刘桂琴看了周围一眼, 她还没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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