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树枝的,挖坑的,搭架子的,都忙活。
“我有一块塑料布,可以当遮雨棚,就是块不大。”村里老人把身上裹着塑料布揭下来,让人搭在棚子上。
就那么一快塑料布,杯水车薪,根本不够用。
徐明伟他们原本就想弄点树枝盖在上面。
结果零散着的坐在树下村民,把自家雨衣都脱掉送了过来。一块塑料布不够,十几个雨衣够了。
临时搭建防雨棚子,上面削了树枝密密实实压了一层。
有人在山里夹缝的找了些没湿透的树叶子,铺在地上。
李艳梅组织村里人,把孩子都送到棚子下面,大人都围在棚子四周坐,这样大人孩子都能取暖。
原本四散的村民,渐渐聚拢起来,相视苦笑,一起咒骂老天爷。
还有人一笔笔算计家里拢共损失的。
说家里才买的彩色电视机还没看几天呢。
大伙说着说着,开始乐观起来,说不怕的,这么大面积受灾,上面肯定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原本愁眉苦脸的村民,才稍稍恢复点精气神。
养羊的老汉冒着雨,现在山里犄角旮旯的地方,找点没淋湿的柴火,找了一圈,弄回来一堆半干不湿树枝子。
有人上去帮忙,有遮雨棚子,要是能生火那就更好了。
先用干树叶引火,树枝子有些潮湿,怎么都点不着。
还是村里老一辈看不过去,直接把年轻人撵走,自己上。
几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凑在一起,说他们小时候那段艰苦岁月,一人点树叶子,一人架着树枝,要先把树枝烤干。
不能一股脑的压在树叶子,哪能点起来才有鬼呢?
干树叶快点完了,几个树枝烤的吱吱冒浓烟。
几个老头蹲着对着烟雾吹。
浓浓烟雾呛得人眼泪横流,折腾好久,一小团橘红色火苗终于冒了出来。
“着了!着了!”有那半大不小年轻小伙子见状,就要拿大树枝放上去,被几个老头子狠狠瞪一眼,训斥着,“碍手碍脚,一边去。”
刚起火,就要放大树枝?不灭才怪。
有几个经验丰富老头掌火,火苗很快变大。
有人拿着湿掉的衣服在边上开始烤。
有火有棚子,村里气氛活跃起来,轮番的上去烤火。
养羊老汉并没有靠近火堆和棚子,只在边缘坐着。他依着树,身边一头山羊就拴在边上,身上还披着老汉的雨衣。
满圈的羊,临走就只带走一只。
老汉想想心头都在滴血。
扭头看着身旁的山羊,背着一路逃难的时候,它还挣扎,惨叫的厉害,这会倒是安静下来。
老汉伸出粗糙黝黑的手,摸了摸羊角,怂拉低垂的眼皮下,眼睛都红了。
雨小了,有了火,就暖和,困倦疲乏开始涌上来,好多人闭着眼睛开始打盹。
猛不丁,被一连串的惨叫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洪水上来了?”
”有人来救我们了 ?”被吓醒的,倏地一下站起身四处张望。
惨叫声停了,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羊膻味扑面而来。
老汉夫妻俩把羊杀了。
剥+++皮,开++++膛,独留下一块羊皮后,把清理好的羊肉搬到火堆边,让几个老东西烧火的时候,顺便烤了分给村里任吃。
都太久没吃东西了,早都饿的咕咕直叫。
羊不算大,能出三十斤的肉。
村里谁不知道村东养羊老汉嘴巴臭,脾气坏。听说年轻的时候更甚,一言不合就能动手和人干起来。
这臭脾气不光是对外人,家里两个儿子都受不了他这脾气,纷纷都走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看看。
不招人耐见,就喜欢羊。
说是从小放羊,大了给公社养羊,到老还是养羊,养了一辈子羊,就看羊顺眼,就和羊亲。
打理羊圈比什么都勤快,谁敢瞪他的羊一眼,他给谁急。
听说每次卖羊,他都躲得远远地,只让家里老婆子出面卖。
村里和这家打过交道的,背后都说他是羊迷。
可现在看着剥的干净的羊肉,看着老汉走远的背景,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这会心里都是满满的感动。
患难见真情,灾难的时候才能看清一个人,平时总是闹嘴的人,这会也会相互帮一把。
老汉远远躲开了,不能看别人吃他的羊,虽然做了,可心里还是难受,不想给这帮人吃,讨厌平时总是碎嘴子,说闲话的。
可孩子饿的嗷嗷哭,他心里不忍。
最了解老头的人,慢了几步跟在身后看着他,见他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淋着雨,看着远处小徐村的方向。
都是洪水,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老婆子坐在边上,也不吱声,可眼窝,鼻头哭的通红。
好半响,老汉长出一口气,“应该......,在哪里猫着吧,还有明伟,挺好的人.....”一辈子养羊,两个亲儿子躲得远远地,孙女孙子每年见一回,处的像个陌生人似的。
半路上见着,怕是都不认识自己爷爷奶奶。
周方圆倒像是亲孙女似的,因为想养羊,总是到家里转悠,问他养羊的事,墨迹一年,才说想买头羊。
人小,还算会看眼色,捉知了猴,摘槐花,拔鸡枞菌,摸个鱼啥的还知道送点过来。
挺好的一个孩子,可惜在村里不受耐见。
明明那么懂事,命却那么苦。
“金山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她面相好,小时候吃苦,长大才能大富大贵。明伟也是,好人会有好报。”
老汉才不信这一套,目光直直看着小徐村的方向,声音沙哑低沉,“...洪水之后,让她和咱们一起过吧,当孙女养。”
老婆子禁不住掉眼泪,早之前夜里睡不着,提过一茬,可顾忌家里孩子有想法,没亲没故的,自家也不是没孙女,犹豫后,只说再看看。
老婆子哭着点头,“能养多大养多大,等以后重新买羊崽子,也有人陪你放羊了。”
说到羊,老汉粗糙的手忍不住捂住脸,指缝里留下心酸的眼泪,嘴巴里还不忘记骂一声,“王八羔子的,以后养它个百八十只......”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大树上, 周方圆强支着眼皮,从没这样讨厌雨天,每一滴雨水都像一块大石头砸下来。像是把血肉和骨头分离出来, 是最阴狠冰冷的利器。
身体很疲倦, 但是不能睡。
陆可为身体发烫, 他发烧了。
唯恐他睡死过去, 周方圆还要腾出一只手放在他后背上。
可每间隔一段时间,就要使劲把他摇晃醒。
“张嘴,”周方圆手里抓了满满一把杨树叶,对着陆可为半张的嘴巴里就塞去两片子。
饿到头晕眼花, 肚子里所有器官,肠道都在抗议着。
陆可为半支着眼睛,小脸贴在粗糙冰冷的杨树上。他难受,可到现在他还没吭叽一声说不舒服的话。
周方圆实际都知道。
“嚼烂了, 咽下去。”周方圆尽量挑选翠绿的杨树叶,牙齿一扯,皱着眉头咀嚼,粗糙苦涩,噎嗓子, 十分难咽下去。
陆可为听话咀嚼起来,因为实在太难受,他睁开眼, 视线里所有东西都是旋转着,尽量的挨着树皮撑住脖子, 嚼了两下又闭上眼睛。
口腔里咀着杨树叶, 让他饥肠辘辘的肠胃抵触起来,好几次作呕的想要吐出来。可耳边响起虚弱的声音, “书上写杨树叶不含对身体有害的物质,人能吃的,它含有粗蛋白,粗纤维,人吃了能帮助排大便,润肠道的效果.......”
周方圆记得家里周金山秘方册子上记录的内容,只要没有害处,吃了,总会能顶住饥饿。
嘴巴里全是苦涩,能顺着喉咙一直延续到肠胃里。
低下头看到下方水位,周方圆祈祷着救援的人,赶紧来。
*
从全国各地开拔赶来的志愿者团队,以及社会爱心团队都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东山市。
从洪灾爆发到洪水持续高涨,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率先赶到的重灾区防汛抗洪的是接到上级名命令,连夜赶来某只解放军队伍。
一身身深绿色迷彩服外面,套着鲜亮的救生衣直抵河坝决口处,小土山的的小徐村人的村民看到鲜艳的红旗标志,顿时热泪盈眶,挥着手,大喊着。
绿色,红色,是生的希望。
陆续的,当组织救援的队伍来到小土山上时,不管是平时在村里嚣张的,泼辣的,还是蛮不讲理的,这一刻,都像极了危难关头见到亲人。
获救了,眼泪却怎么都控不住的往下流。
有组织,有秩序,被困了一天一.夜的小徐村人,被分批送到临时安置点。有防风防雨的帐篷,还有温暖厚实的棉被,还有善良的医疗人员以及爱心人士关心。
饥肠辘辘的他们吃上滚烫的白米粥,热馒头。
养羊老汉没待在帐篷里,他追在背着他一路来到这的解放军小同志,坚定眼神,稚嫩的脸庞,也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龄。
老汉抓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小同志,我有个孙女今年才十岁大,爸爸几个月前上吊死了,洪水发生的时候,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家在村的最西边,一片杨树林左边,能不能麻烦你们去看看,她一准在哪棵树上猫着呢......”
另一旁的李艳梅婆媳俩同样的,李艳梅自告奋勇的想要跟着去救援,“你让我去吧,我会浮水,村里路我很熟悉,我能给你们指路的。”
“小同志,我儿子叫徐明伟,是小徐村的村干部,救人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了,呜呜,麻烦你们看到穿蓝色的....呜呜呜。”婆婆已经泣不成声了。
........
各个村庄的救援活动展开,陆续的有人救出被送回来,他们有的趴在屋脊上,杨树上,还有扒在电线杆。
另一边涛涛洪水,决堤的口子像野兽张开的獠牙,汹涌无比。雨水刺的人睁不开眼,防汛战士们抱着硕大的木头,喊着震天的口号在水里缓慢前进。
装土,顶麻袋,势必要把缺口堵死。
深绿色的迷彩服早就变成泥浆黄,他们与洪水对抗,比赛奔跑。摔倒了,拎起麻袋咬牙爬起来继续向前。
前方有两排胸膛组建的城墙,来抵御洪水肆虐泛滥,给后方减少阻力。
现场口号声大过洪水的咆哮,没有人退缩,没有叫苦叫累,雨水汗水混成一团在脸上刷刷流过。
在小徐村安排救援活动小组,陆续把村里被困的村民解救出来,老汉在安置点守着,一批批救援送回来的村里人中,依然没见到头发短短的,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孩子。
等到最后一批在村里救援的人回来,在救援的人群里,老汉一眼看到那个小同志,手抖着,嘴巴颤颤的,张合半天没说出来。
“老爷爷,别着急,再等等,人可能冲到其他地方,在别处救了,等会回头人肯定送回来。”临时安置点也都是根据各村各庄安排的。
被救的人都会先问一声那个村庄的,然后统一安排送回。
“好的,好的,小同志你辛苦了,谢谢你和你的战友们。”老婆子对着小同志一干人道谢,急忙拉回老汉,不停安抚他,“你别急,顺顺气,圆丫头铁定没事,她机灵着呢。”
老汉叹口气,狠狠骂了句,“她机灵个屁,徐猛一家子上门打仗,她要机灵早跑了,还等在家等着挨打?”镇上儿子家地势高,发洪水开车上路就能避开,他并不怎么担心。
机灵洪水来了,不赶紧跑?
死丫头性子特耿,特倔,特肘巴。
“就怕她舍不得两只羊,耽误事了。”老汉心底最担忧的就是这个,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面对满圈的羊,他自己当时都不想走。
舍不得。
*
东山市徐镇的特大洪灾,经过电视新闻播报,全国人民都在担忧。
尤其是云海市,怀着孕的段女士都快急疯了,儿子和父亲可都在徐镇最严重的洪灾区。当电视传来灾情那一刻,人直接昏过去了。
可徐镇停水停电,和外界联系不上。
段女士是二婚,和前夫性格不合,三年前离婚。儿子陆可为抚养权归她。都说儿子和妈亲,在段女士这,她从来没感觉到。
以前工作忙,公司在发展的黄金阶段,她没时间,儿子吃好穿好,有人照顾,学习不算用心但成绩还可以,她觉得这就样就行。
儿子和她隔了一层,她知道。
她没时间去搞懂他脑子在想什么?八.九岁的孩子,人家说猫狗嫌。询问身边同学,朋友,似乎都说男孩子在这个年龄段都比较烦人。
但是段女士觉得不对,他儿子说的话,让她诧异和心惊。
不是不爱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可有时候她会忍不住害怕那双笑眯眯,说着漫不经心却扎人的话。
她总有一种错觉,那副小小的可爱精致的皮囊之下,不是她儿子。
她再婚找了现在丈夫,两人都是事业型的人,选择结婚一是性格爱好相同,二是捆绑合作利益更大。
再婚丈夫姓夏,大龄未婚,对她带着一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意见。
对于陆可为性子古怪,夏先生大多都是选择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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