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稀里糊涂的被她赶到柜子里,咚一声,衣柜门被拉上,里面瞬间漆黑。
好在大黄木衣柜有些年头,开拉门没有那么严丝合缝,留出一道子缝隙来。
她听到大铁门被打开,一道颓废懒散的男音走进来,“妈 ,怎么这么慢,我站门口喊半天了。”
“你喊一天,喊破嗓子也没用,电话里都给你说清楚了,上回要钱都给你了,这才几天啊又要钱?”钟慧娴看着这个工作没着落,胡子邋遢埋汰模样,脸色十分嫌弃。
小儿子往拽过椅子往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晃啊晃的,“妈啊,我不是说我谈女朋友了吗?我这岁数你总不能让我单着啊?那有女朋友花销不是大吗?妈你在给我点,我这手里都没钱吃饭了。我这样怎么交朋友啊。”
钟慧娴看着他那副无赖的样子,气的浑身发抖,“没钱?你哥不是给你找了份活?你怎么不去,去了好歹一个月能挣点。”
小儿子一听这茬,二郎腿也不晃悠了,恼的整个人直接跳起来,“我哥介绍那是什么工作?自己干体力活不算,还想介绍我去。我有文化....上次央求你找工作,人家单位明明有空缺,只要说句话我就能进去,偏偏......”
钟慧娴往卧室看了一眼,急忙打断小儿子的话,“你给我闭嘴,你有文化,你自己应聘去啊。反正,钱我之前给了,在要也得等下个月。”
“妈,你不会把钱都给我大哥那边了吧?”小儿子狐疑一声,眯着眼睛盯着钟慧娴,“我嫂子是不是有找你哭穷?她说什么你都信,用着来孙子孙女吊着你,一哭你就给钱。怎么我这边就不行?”
“你大哥家我给了,你我也给了。你们两个我给的均等。不偏不倚,你找女朋友大手大脚,没工作没钱还敢这么花?你没钱吃饭你活该。”钟慧娴一听到小儿子话闸子就知道他想往那边走,立马堵住了。
大声说话功夫,她喘着气,头晕目眩的厉害,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扶着椅子坐下来。
“还均等?还不偏不倚,妈你敢不敢把存折拿出来让我看看?”小儿子伸手要存折。
“要存折没有,信不信由你。”头实在晕的不行,钟慧娴懒得再去解释,站起身指着大门就撵人,“你吵也没用,我没钱给你,你赶紧走。”
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在小儿子眼里这就是明显的心虚啊。
小儿子一听愤怒恼火的踹了一下椅子,“妈,从小你就偏心,你就不能对我好点。你没钱,苗姨那么有钱,你张口借,她一定借给你。妈啊,你要是舍不下面子,我可以帮你打电话。”说着就往卧室里找电话。
钟慧娴身子虚晃一下,扑过去拉住小儿子身子,“滚,你给我滚,我不会帮你开口借钱的,我还会让她不要借给你。你赶紧走,再不走我去喊两边领居过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么岁数还像个无赖一样找自己妈要钱。”
钟慧娴拉着小儿子,又拽又推的,把人关在大门外。
小儿子砰砰砸门,踹门,震得地面似乎都颤颤的。
好几分钟人才骂咧咧离开。
周方圆确定外面没了动静,才自己从衣柜里出来。钟慧娴人弯着腰,脸色蜡黄的毫无血色。看到钟慧娴只无力摆摆手,嘴唇微微发抖一个字没发出来。
周方圆见她样子不对劲,赶紧走过去扶住她,想带她去卧室休息。
钟慧娴刚迈出一步,整个人突然晃晃悠悠,脑袋一沉就往地上栽去。吓得周方圆死死拉着她的胳膊。
“奶奶 ?奶奶?”无论周方圆怎么呼喊,钟慧娴还是一个劲往地上倒,眼睛闭着,人已经昏过去了。
周方圆把人轻轻放到地上,立马出门去找人。她下楼飞快,跑的胸口肋骨隐隐发疼,刚刚下楼的人,应该走不远。
可周方圆下到小楼底下,她并没有看到人。
找不到那人,见小区不远处有一群打牌玩的老头老太太,周方圆使劲冲到那边,拽起一个大爷就喊救命。
*
段华章早上起来肚子不太舒服,躺在床上休息一上午。午觉睡醒她想起来一件事,今个时间正好就是陆可为去医院复查的日子。
夏志航这人对陆可为的事完全不上心。想拖他干点事太难了。里外分的很清楚,陆可为就是外人,那外人你就别想浪费他一丝时间,他连个眼神都吝啬给。
想来想去只能给段立东去电话。
“爸,你下午忙吗?能带陆可为去医院复查吗?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因为答应陆可为帮忙找阿圆,她这几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公安局那里去了好几趟询问情况。
见她帮忙,陆可为才听话的乖乖去上学,一点大就会和人做交易了。
“我下午没事,我去学校接他,你自己身体没事吧?”
“我没什么大事,等会我给陆可为班主任打电话说一声,你带他去医院看看。”段华章交代完挂上电话,又给学校那边说一声。
第43章
医院, 是周方圆最不喜欢的地方。
从她有记忆起,周金山一直在担心她会不会生病。感冒,发烧, 流鼻血, 一丁点症状都会让他担惊受怕。然后, 找一堆草草果果煎熬一碗水, 让她喝下去。
她甚至吃过锅底灰泡的水,锅底灰蒸的面饼子。吃的嘴巴像是过年写毛笔字用的墨汁一样黑。实在是讨厌吃那玩意,她身体没两天就好了。
仅有的几次去医院,都是非常不好的记忆, 周金山被打断腿,胡玉婷奶奶在医院去世,而她自己好像每次都是被打的鼻青脸肿送到医院。
而且,医院里任何一个角角落落, 从腿迈进来开始,周围空气就像被圈禁起来,总是和别处的空气不一样。
病房她也不陌生,徐镇医院,婆婆住院的时候她在病房待了很久。
喊来人, 把人送进医院里,楼上楼下的邻居也陆续回家,接孩子, 做饭。病床边上就剩下周方圆一个人。
她用买菜的袋子,装了换洗衣服, 急匆匆跟着来医院。邻居说, 已经想办法通知大儿子一家,说是很快就过来。
周方圆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 花白的头发,干枯粗糙的皮肤,要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人就这样静静躺着,眼皮怂拉垂着,嘴巴周围像渔网一样的遍布皱纹,面容苍老凄苦。
想到下午她小儿子上门要钱的情景,周方圆突然明白一件事,大概每个人在自己生活里都有各自的苦难。
在她看来,有不漏雨的房子住,能吃上干净洁白的大米饭,就是好生活。
就在周方圆陷入深思的时候,大儿子才匆匆过来。
黝黑面容,眉毛皱在一起,像是打结一样解不开,他急忙来到病房前喊了两声。
周方圆站在一旁。
喊几声之后,男人才像是注意到她的存在,“你是我妈收留照顾的流浪小孩?”
同楼层的邻居给他打电话,说他.妈在家里晕倒了。说多亏家里有人,不然送来晚了,命都没了。
邻居唏嘘不已,然后叨叨一顿,把最近发生事说了。说他.妈家门口蹲着一个小孩,他.妈看着可怜就照顾几天。
周方圆没吭声,只是眼睛瞥了一下病床上的钟慧娴。
男人抿着嘴有些感慨说了句,“好孩子。”
然后护士喊走男人交代事情,过了很久男人手里拿着缴费的单子回来。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进入病房就看着周方圆,犹豫一会才结结巴巴说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周方圆。”眼神冷漠的注视着他,实际他在外面走廊上和护士说的话她听到了。
“护士,我妈需要住院几天啊,医生不是说轻微的吗?”
“轻微的,可现在是病发的时候,肯定要住院观察几天,而且开了这么多药水,就连半夜十二点都有水要挂的。”
男人声音犯难,“可我家里实在没人能过来帮忙。”
“那可和我们医院没关系,每个病患家里都是这样说。再忙也不能把病人独自留在这里,这要大半夜上个厕所什么的,肯定需要家人帮忙。”护士八成见多了这样的,端着托盘直接走开了。
男人望着周方圆眼神里,也是满满的无奈。周方圆望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她爸。因为她爸的眼里就总是种满这样神情。
“我会留在医院看着奶奶的。”周方圆重新坐回病床椅子上。
男人嘴巴都没张开,就被一个才十岁大孩子看透心思,只感觉一张脸臊得慌。支支吾吾的想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只临走给周方圆留下五十多元钱,告诉她医院食堂,到了饭点就让她去打点饭菜回来。
等男人一走,周方圆攥着手里钱,看向病床上皱着眉,眼角不停往下落泪的钟慧娴。
只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干。
便从床底下掏出塑料盆和毛巾去打水。
走出病房,关上门,屋里传来抑制不住哽咽声,从门缝里透出来。
打了水进来,钟慧娴已经平复了,两人四目相对,她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你走吧,巴结我也好,讨好我也好,即使我生病亲儿子都不守在跟前,你想知道的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是被抛弃的,你命大活着,他们知道也不会高兴的。你的存在,只会让所有人都不愉快。”钟慧娴眼圈通红,神情无比冷漠。她现在很难受,亲儿子离开像一把刺刀捅进她心里。
疼的她无措的时候,她只想把这种疼宣泄出去。
即使发泄对象是一个救了她命的十岁孩子。
她仅仅只想把受到的痛苦分担出去,无论眼前站着是谁。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对方干净澄亮的目光,仿佛透过那样一双眼睛,看到了自己充满罪恶和丑陋的灵魂。
眼泪汩汩地流下,剜心般的难受,长期压抑着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求你走吧,你还能活着就应该感恩,为什么还要找过来。我明明给了那人钱,拿了钱怎么还能厚着脸皮找过来?”
“钱早就给过了,你是知道的吧。谁活着都不容易,不是你一个人过的艰难。你父母是真的不想要你了,当初给钱就是一辈子不想见。你现在跑来敲诈?这次是洪水,下次呢?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当学会伸手要钱,发现钱来的这么容易,还会轻易放下吗?会变成吸血虫一样,一次一次....”
周方圆把打湿的毛巾,猛地盖在钟慧娴的脸上,狠狠擦了一把,她目光冷峻,眸中又似有火焰在燃烧,声音带着锋芒,“那是你的儿子,不是我。”
钟慧娴愣怔之后,突然又哭又笑,接着满脸的悲伤情绪。
“我...即使是他们不要的,即使我活着会让人不愉快,可我就是这样存在着。他们越是想要抹杀我的存在,我就偏要好好活着。做坏事的不是我,能这么光明长大的敲诈,我心安理得。”
周方圆语气一转,声音变得尖利,“感恩?我能活着不是你们仁慈我才活着,是我自己想活着,我快十一岁了,你根本不知道我长到这么大有多不容易。如果被你奚落嘲讽贬低几句,我就放弃,那我可能早就死了。吃我爸做的毒米饭,父女两个一起上路,可能还不寂寞。”
周方圆嘴角扯开一个冰冷的笑容,“我很想知道,生下我的恶毒父母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如果因为我的存在,他们因此睡不着觉,天天噩梦惊扰,我会开心到欢呼起来。”
钟慧娴错愕又震惊的张着嘴巴,似乎第一次见识到让她觉得同情可怜的小孩,身体里似乎藏着一个魔鬼。
那个魔鬼,强大,坚毅,歹毒,凶狠......
钟慧娴并不知道,周方圆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多恶劣。她坚强且脆弱,凶狠且善良,她柔软脆弱的一面给她喜欢的人,和关心爱护她的人。
她的凶狠,尖锐是她身上防御的铠甲,它不会主动伤人,只有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竖起尖刺。
*
段立东去医院接陆可为要带他去医院检查,结果死小孩不愿意去。
陆可为眯着笑脸拉着段立东的胳膊,说要去找段华章,问她阿圆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胳膊没啥事,不过绑着吊带在班上没人敢惹他,就连上课睡觉老师也不管。
去医院做检查多耽搁事啊。
结果陆可为缠着段立东没去医院,直接去看了段华章。当看到本该去医院的两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气的差点倒下去。
不敢冲着父亲发火,现在想想把陆可为交到父亲那里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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