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楚家?”男人扬着眉,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褚少昀那没种的烂货,当年赫连煜这一派的人跟他为难的时候,没少烧他家的官旗。
“怎么了,你跟这楚家,有点什么官司?”赫连煜拿手指挠了下她的下巴唤回秦乐窈的注意力。
“嗯?没事,随便问问。”她也懒得再去费心思编排什么,用了最敷衍的一句话结束话题。
原本秦乐窈是没想问他的,毕竟一旦开了口,多少会惹他关注,而她并不想让他再插手自己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事。
可她除了赫连煜,又并不认识什么官场上的人,还得是见多识广的大官才行,想要找出这图腾的来处,太困难。
“啧,什么没事,你多给我说一句又怎么样了、”赫连煜不愿放弃这主动送上门的机会,就想多从她嘴里撬一些与她相关的事情出来,“不行,你把话说明白了,听见没有,别装死。”
“睡了。”秦乐窈不理会他的抓耳挠腮,直接背过身子去一躺下,就安静的不动了。
“你、”赫连煜盯着她的背影,剩下的话全给堵在了肚子里。
第二日,雪停了,难得的出了些太阳,秦乐窈揣着心事一晚上基本没怎么睡,一大清早的就爬了起来。
赫连煜的警觉性高,她一动,他便也睁了眼。
“怎么不多睡会,不是说这些天能歇着,不用去庄子上。”男人没动弹,温烫的掌心从云被里伸出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慢慢摩挲着,嗓音温和,还带着些将醒未醒的倦懒感。
秦乐窈被他握着,只简单解释了两个字:“有事。”
她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冷硬了,赫连煜躺在她身边,晨起时候的气场和他铁血大将军的反差感有些大,他粘腻得不想放手,拿另一条手臂环抱上了她的腰身,“什么事,我帮你一起弄?”
“不用。”又是简短的两个字,秦乐窈回头静静看着他,很显然,她在等他松手。
赫连煜心下叹了口气,只能不大情愿地收回了手臂,又重新躺回了被子上。
男人侧着身子,拿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就这么看着她径自穿衣梳洗,他又问道:“什么时辰回来?我等你一起用晚膳,云梦的莲藕送来了,一会我让小厨房拿排骨炖上。”
“不好说,别等我。”秦乐窈面色恬淡沉寂,片刻也不多留,取了氅衣便出去了。
赫连煜躺在床上,舌尖将自己的后槽牙舔了一遍又一遍,也赶不走这种嘴里发苦的感觉。
骁骑大将军难得的休沐,就这么被女人撇下撂在了家里,一等就是一整日。
越等越烦躁。
到了晚上,主宅的厅堂里弥漫着藕汤浓郁的香气,桌上的菜式道道鲜美,全是秦乐窈爱吃的。
即便屋里烧着炭盆温度适宜,但等的时辰久了,从酉时到戌时,饭菜到底还是冷了,赫连煜又吩咐回炉重做,再重新端回了主屋。
亥时三刻,秦乐窈推门进来的时候,迎面看见赫连煜双臂环胸坐在桌前,面前的一桌子菜一口没动,已经彻底凉透了。
赫连煜抬头看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秦乐窈身上还披着月光,她神色如常回身关好了门,淡声回答道:“我没超过子时。”
没过子时,就是没过今日,言下之意,她并没有违反约定。
赫连煜被她这冷淡的对抗磨得没了脾气,无奈叹气道:“窈窈,我没有在责怪你,只是关心罢了。”
秦乐窈不接这句话,径自往屋里走,赫连煜有些受不了地起身叫了她一声:“你非要像现在这样吗?”
“是,我知道你不愿意,我强迫你跟我回来的,但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只要你开个口,什么事情我都能依着你宠着你,我们就好好一起把日子过下去好不好?你不想让我碰你,我也答应了,窈窈,虽然我们开始的原因并不美好,但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想让你高兴起来。”
“给个机会吧,就当是我们两个人重新开始,好不好?”
秦乐窈不想听他说这许多,退回了最初的话题上:“你认为晚了的话,我明天早点回来。”
她说完这句便进了内室。
赫连煜站在那,从心底里涌上一股挫败感。
第70章 除夕夜
接下来的好几天, 秦乐窈仍旧是清晨出门,会踩在戌时前后归来,虽然与那天晚上相比是提早了一些, 但仍然还是故意去错过了晚膳的时辰。
其他时间赫连煜都没太跟她计较,只在小年的前一日,等人回来之后,将她抱在怀里温声问道:“你的事情忙完了吗?明日就别出去了吧, 明日是小年,依着汉人的习俗,我要回去陪父王母妃团聚。”
秦乐窈道:“你要去哪不用特意告诉我。”
赫连煜试着商量道:“跟我一起?”
“我不去,我还有事。”秦乐窈如临大敌起身就想走, 赫连煜赶紧又将人抱住,安抚道:“行行,不勉强你,别紧张。”
秦乐窈的手看着纤细, 实则是骨架小, 捏着软乎乎的手感相当好, 赫连煜就喜欢握着她的两只手慢慢揉搓着,一边又接着商量道:“今年是来不及了,这次就依你了, 但是明年开春咱们完婚之后,以后的许多场合和特殊的节日,窈窈可得陪我一起出席了。”
秦乐窈默不作声, 用力抽出自己的两只手,尽管男人有所不愿阻挠着, 但终究他还是没有仗着力气用强,被她硬生生抽了回去。
秦乐窈起身走了, 又留下了赫连煜一个人坐在那,怅然若失。
不多时,季风前来敲门,赫连煜这才回神,往内室看了眼,起身将季风带去了外面的回廊说话。
季风道:“主子,我查了秦姑娘这些日子的行踪,主要还是在带着铺面里的伙计和管事,在跑一些生意上的路子,并没有像您担心的去碰谁的麻烦,也没有吃亏。”
“知道了。”赫连煜回忆着那天她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他的直觉一向准,他不会看错的,她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接着盯,让底下的人小心些,莫要被她察觉。尤其是跟户部楚家相关联的事情,都警醒着些。”
“是。”
“哦对了,还有,派人去查一查,她此前在端州的时候跟哪些人有过节的,尤其查查十五岁前后的那几年。”
“是。”季风应下之后,思忖着又道:“主子,但是七八年前的事情,又是在端州这种人流极大的贸易枢纽之地,怕是人都已经换了好几批,可能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来了。”
“尽力去办,能查到多少是多少吧。”赫连煜也知道不容易,刚才被秦乐窈挣开怀抱的男人此时情绪尚且不佳,迁怒道:“她那草包哥哥当真是无一点用处,父子俩一起上都还是把她忙成这幅德行,每天在外面……”
说着说着,男人话音顿住,似乎是找到了些别的能撬动她的路子,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秦乐窈现在是拧巴上了不肯接受他的一点心意,但她那位哥哥可就没这么硬气了。
赫连煜忽然间心情大好,吩咐道:“你再去沉香酒庄跑一趟。”
小年这天下着小雪,雪花晃晃悠悠地往下飘着,温吞吞的。
秦忠霖这辈子没进过这般奢华气派的官家府邸,尽管规规矩矩低着头,但毫不妨碍他余光到处飞窜,流连在一景一物上,每走一步心里都是一声惊叹着真是货真价实的天潢贵胄,家里墙上嵌的那么些纹路全都是贡品级别的太湖云晶石。
进了主宅,秦忠霖像模像样地往下跪,“小人秦忠霖,见过大将军……”
“免礼,坐吧。”赫连煜散漫的声音传来,秦忠霖勾着腰稍稍抬了点头,谄笑上前,“诶,谢谢将军。”
秦忠霖虽然没有什么大聪明,但眼力劲还是有的,赫连煜随意靠坐在太师椅中,就这一副身量,这一副能压死人的气场,他的这位准妹夫,不是个好惹的角。
“那个……”秦忠霖小心翼翼给他倒了杯茶奉上,朝内室的方向看了眼,“窈窈今日,没在家里啊?”
“你作为她的兄长,不知道她忙什么?”赫连煜扫了他一眼。
秦忠霖一时语塞,慢慢道:“这……原本咱们庄子刚刚完成合并,窈窈说担心贪多嚼不烂,咱们年前都没接什么买卖了,照理说这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事情好忙的了呀……”
赫连煜拧眉,她果然就是带着人在忙别的事情,虽然现在暂时看起来是在跑生意牵线,不过是布棋阶段的障眼法罢了。
秦忠霖端量着赫连煜的神色,以为他是觉得秦乐窈不着家所以特意将自己叫来敲打,便试探问道:“这两日我找机会跟妹妹问问,看她在忙些什么?”
“不用,随她去吧。”赫连煜摇头,接了他倒的茶,饮了一口润了嗓子后又道:“今日叫你过来,跟她无关,是有点别的事。”
“诶,是,将军有何吩咐,小人必当照办。”秦忠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与窈窈年后就会完婚,日后她作为这无乩馆里的将军夫人,你们爷俩老在城外住着也不是个事,我在城东给你们置办了一处宅子,正在重新修缮,开春便能一起住进来了。”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秦忠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这寸土寸金的上京城,秦乐窈此前费了那么大的劲也就只在街上勉强弄到了一个铺面,现在这大将军出手阔绰,随随便便一挥手便是要赠宅子。
“这有什么,以后都是自家人。”赫连煜将他的欣喜看在眼中,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伯父年事已高,此番就没叫他来回奔波,你将我的心意传达便可。另外,我看你年纪轻轻的,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可有想过某个一官半职的,不再做些早出晚归的费劲营生?”
听到前面的送宅子,秦忠霖还只是暗自高兴着,再一听能当官,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这些生意人出门在外奔波,虽然衣裳穿得光鲜,但却着实是没什么地位可言,合作伙伴倒还罢了,那些往来买卖的客官,多得是颐指气使相待。
能走仕途,那是多少生意人梦寐难求的路,“这,自然是想的,只是我们家世代白丁,家父虽然中过乡试秀才,但也未曾能谋到个一官半职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需答我愿不愿意,我在军中给你领个闲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愿意愿意,小人自当一百个愿意啊!”秦忠霖连连点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情绪立即落下来了一些,小心打听道:“这个……将军啊,您刚才说的这些,城东的宅子啊,还有能给我谋个差事啊,这些的,窈窈她知道吗?”
“什么意思?”赫连煜扫了他一眼。
“啊,是这样,因为咱们家的事情都是我妹妹在做主的,这些不是小事儿,我还是得跟她商量一下。”秦忠霖婉言说着。
他是个好财之人,但也算明白有些钱那是拿着烫手,好些年前他们家刚跟萧敬舟搭上关系的时候,他那前妹夫也曾慷慨解囊提拔一番,想叫他少走几年弯路,秦忠霖知道这些都是看在秦乐窈的面子上,婉拒了好意,只收了些补品药材什么的。
就是这样,他还是被后来知晓的秦乐窈给拿着大鞭子抽了一顿,将东西连夜又给悉数奉还了回去。
赫连煜听出了他退缩的意思,有些意外秦乐窈的家教之严,像秦忠霖这等一看便是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之人竟是能守住诱惑。他扬眉道:“这些她也要管?”
“悖咱们家若是没有这个妹妹,哪有今天这好日子呀,还是得听她的。”秦忠霖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笑眯眯地跟他作揖,“将军的好意,回头我跟窈窈说说,顺便再问问她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有能替的我给替了,也好叫她能早些回来跟将军团聚。”
他这么说了,赫连煜便也不好再勉强多言什么了。
当天晚上,秦乐窈回到无乩馆的时候,赫连煜已经独自乘车回威北王府中去了。
秦忠霖一直在偏厅里等她,见着人后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果不其然就是被秦乐窈横眉冷对的一口回绝道:“绝对不行。”
“哎,我一听他后来那语气,就知道八成没有跟你商量过,给我白高兴一场。”秦忠霖原本是有心理准备的,闻言还是难免有些许失落:“我本来还在心存侥幸,咱们家莫不是真的就要飞黄腾达了。”
“飞黄腾达?”秦乐窈嗤了他一声,“这种烫手的山芋你也敢碰。”
“不敢呀,这不是来问你了嘛,还好我机灵留了个心眼没有当场答应下来。”
秦忠霖悻悻说着,又忍不住感叹道:“哎,前妹夫有钱,这回的准妹夫有权,上回的萧公子好歹是个斯文人,能允诺你一番对赌功成身退,这次这一位一看就是个霸道至极的主,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跟爹被萧公子绕道送走的时候,那可是被官兵追回来的,嗬,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官爷押送过,面子可忒大。”
秦乐窈的脑筋突突得疼,“你再胡扯一句妹夫,我撕烂你的嘴。”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秦忠霖赔笑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但是妹妹,你这些时在忙些什么呐?那位大将军说你每日不着家,我寻思着咱们年前也没什么很多事情了,要不我替你忙着?”
秦乐窈面色不善,这些事并不简单,连她自己都没能有多少把握,自然是不放心交给秦忠霖。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不用,你帮不上,你把庄子看好,把爹照顾好,就算是帮我了。”
“行吧,有事你就说一声,哥哥随时到。”
接下来的好几天,秦乐窈都处在忙碌之中,甚至是连除夕的晚上,都没有回酒庄去跟父兄一起守岁。
她心里闷着的这口恶气,叫人食不下咽,寝食难安,若是办不成,她没有心情跟任何人摆出和颜悦色的好脸色,一起共庆佳节。
除夕夜,千家万户合家团圆,秦乐窈一个人待在主宅的阁楼上吹着冷风,放空地盯着远处。
子时将至的时候,后面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秦乐窈回头一瞧,竟是赫连煜回来了。
“你……”她有些惊讶,这个时间,赫连煜应该在威北王府里跟王爷王妃在一处守岁才是。
“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直觉,觉得你肯定没回家去。”赫连煜轻笑了一声,在这浓郁的夜色之中,慢慢走到她身边来,跟人并肩一起坐下,“席面结束我就跟父王母妃告了假,想着回来碰碰运气,结果你真的就在这里。”
秦乐窈的小脸吹了风,在夜色下显得愈发的白皙,晚风把她鬓角的碎发吹到了脸颊上,赫连煜拨开之后拿掌心往她冰凉的耳廓上捂住,问:“坐在这冷不冷。”
男人的掌心温暖干燥,他将另一只手也绕过去贴住了她的耳朵,秦乐窈原本没觉得冷,但跟他的手心温度比起来,仍是察觉到了极其舒适的暖意。
赫连煜温声问:“为什么没回去跟父兄团圆?”
秦乐窈不愿意跟他回威北王府,赫连煜也没勉强,但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迎接新岁,临走之前批了特赦,准她年节回家去小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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