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有几个瓶瓶罐罐,有钝头的长针,有砚台,还有毛笔。
赫连煜自己在那摆弄得很高兴,一边跟她聊天道:“我特意吩咐了让他们记得在屋里多烧些炭盆,免得待会你脱了衣服觉得冷。”
秦乐窈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她看着他手下摆弄研磨的染料,心里一阵一阵的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来。”赫连煜把东西都准备好之后,将人圈在怀里带来桌边上,给她介绍道:“这个是我们族中先辈留下的特殊石墨,往里面兑了蓝芥草末和冷玉髓,看着有颜色,但上身之后水干了,慢慢渗透进去就会藏在皮肤层中,到大婚那天晚上,浸泡热药浴,才会彻底显色出来。”
秦乐窈的目光离不开那根长针,她咽了下喉咙,问他:“拿针刺啊?”
“当然不是。”赫连煜一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在想什么了,轻笑道:“用笔刷,这针是用来推揉帮助浸透的。放心吧,我母妃是很怕疼的人,她能受得住,你肯定没问题的。”
即便他如是安慰着,秦乐窈心里的紧张也并没有真的舒缓多少,毕竟原本她的纠结踌躇也不光是来自疼痛的惧怕。
室内烧着炭盆,赫连煜慢慢将她身上的寝衣脱了下来,那石青色的肚兜露出来,衬得皮肤愈发雪白透亮,他揉了把她的肩膀,“冷不冷?我把炭盆拿近一点。”
秦乐窈没应声,赫连煜就自己忙活去了,一圈炭盆围过来,周围便暖和得像春日,他让她坐在了条凳上,又往妆匣里摸了支簪子出来,递到她手上:“把头发挽起来吧。”
“……哦。”秦乐窈浑浑噩噩地接了,总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干什么的反应都要慢上一拍,跟喝醉了酒似的。
她慢吞吞将一头青丝挽住簪子固定,赫连煜便趁着这空袭也拉了条长凳过来,坐在了她的身后。
温烫的大掌搭在她肩膀上,察觉那肌肉异常之紧绷,他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温声道:“放松些,别用力。”
“对,放轻松。”赫连煜很有耐心,慢慢帮她的肩膀放松,他享受这个令人愉悦的过程,直到最后成功达到他想要的状态。
秦乐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觉得那些炭盆围在边上,暖则暖矣,却是烘得人口干舌燥地想喝水。
“……我想喝水。”她短暂地叫停了身后男人比划丈量的动作,飞快从桌上茶壶倒了杯水,捏在手里,不时地往嘴里抿一口。
这些小动作赫连煜看在眼中,他轻笑着拿掉了她的杯子,安抚道:“好了,没事的,真不吓人,你看。”男人将狼嚎往自己手上舔过一笔。
“就像这样的,敷药一样,等会再用钝头针揉按一番就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上的痕迹擦掉。
但秦乐窈此时此刻紧张的根本就不是疼不疼,这种太具仪式感的东西,弄在身上,就总觉得像个烙印似的。
第79章 花烛夜
赫连煜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鼓, 但这对于他们族中来说是顶要紧的仪式,即便是有些勉强也好,说什么也都必须完成。
“放松些宝贝, 那我开始了。”赫连煜最后亲了一下她的耳廓,手臂横过她的锁骨将人控制住,沾了浓郁青蓝颜色的笔尖,在她莹白的皮肤上落下了第一笔。
屋里温度合适, 湿濡的笔尖落在温热皮肤上,滑腻腻的,也不冷。
秦乐窈恍惚间觉得背后是一条温热的舌在游走,难以言喻。
“对, 就是这样,保持住,放松。”赫连煜大掌奖励性地揉捻着她的肩膀。
秦乐窈喉间动了一下,“……你哄孩子呢。”
“那怎么办, 你看你后背绷得。”赫连煜调笑着收笔, 解开她后背肚兜的带子, 再重新一笔连上去,竟是直接越过了肩颈去。
“这么上?”察觉到位置的秦乐窈一个哆嗦想回头看,又被赫连煜眼疾手快制止住, “别动,差点弄歪了。”
身上的纹路平时穿了衣服旁人看不到也就罢了,但若说是将它展露到了人前去,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太靠上了吧,怎么都要到脖子了?”秦乐窈开始左右扭着不想配合, “你不会故意的吧。”
“啧,坐着别动, 一会蹭手上去了。”赫连煜摁着她的肩膀站起来,反正他也热得慌,直接脱了衣裳指给她看了眼,“喏,我的也到这了,你的方向跟我是反的。”
那一身张牙舞爪的图腾纹身,依附在他的肌肉上,极其吸睛。
秦乐窈自知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再好纠结挣扎的了,索性也就坐在那任他摆弄了。
一连三天,他都像这么晚上来敲开她的房门,重复的将染料涂抹,再用钝头针揉进皮肤里,疼到是算不上疼,充其量是那圆针来回地涂抹让皮肤变得敏感,有些肿胀感罢了。
秦乐窈趁他走了之后自己用铜镜看过,这种已经渗透进皮肤底层的颜色,只在表皮留下了一层浅淡的痕迹,即便是沐浴也无法冲洗下来。
到了最后一天晚上,赫连煜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大功告成地亲了下她的肩膀,“好了,只等明天晚上洞房花烛夜,泡个药浴,就能彻底显色了。”
秦乐窈慢吞吞给自己穿上衣服,赫连煜不满意地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窈窈,咱们明日都要成婚了,大喜的日子,别总是这么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笑一个?”
“这样?”秦乐窈冲他堆了个虚伪至极的灿烂假笑,然后瞬间又再收回来。
赫连煜笑着嘁了她一声,唇角勾得压不下来。
或许秦乐窈自己都未曾察觉,但赫连煜清楚地知道,她现在的这副样子,比他当初第一次说要娶她时候的那种天塌地陷的恐惧模样,实在是好了太多太多。
赫连煜的信心大受鼓舞,往人唇瓣上用力亲啃了一口,贴着她放言道:“总有一天,要你心甘情愿地接纳我。”
秦乐窈赶人道:“别这么肉麻盯着我看,你还不走,天都要亮了。”
“这还早着呢,才戌时。”赫连煜被她撑着胸膛往后推了一把,顺势也就起来了,“行吧,明天一整日要忙活,让你早点睡。”
他最后揉了把她的脑袋,“走了,明天见,我的新娘子。”
第二日清晨,第一缕晨阳照向大地的时候,整个上京城都陷入了热烈喜庆的氛围之中,一场由皇室操办的盛大婚礼,由此拉开序幕。
大街小巷上全都挂上了应景的红灯笼,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仪仗的头前都已经进了下一条街,后面跟着的尾巴还没拐过上一条街的弯来。
这种喜庆热闹的时候天真稚童最是激动,跟着队伍后面嘻嘻闹闹,捡着散落的铜钱与花生红枣喜糖,也不嫌脏,蹦蹦跳跳地直接往嘴里送。
骁骑大将军到底是沾了皇室血脉,原本那规矩仪式就多,再加上本身北疆异族还有一些不同于汉族人的规矩,今日这场大婚,注定是要从清晨一直热闹到天黑去。
如此盛事,整个上京城都徜徉在欢快之中,各路与之相关相熟的人们,反应也都各有不同。
袁绍曦胸前系着大红花绸子去给赫连煜当接亲使,一整天笑哈哈的比自己成亲了还兴奋。
队伍浩浩汤汤地经过水云楼,姜槐序大学士坐在二楼之上,饶有兴致地向下看着,端起一杯热茶,慢慢闻着茶香,为年轻人炙烈的爱意而发笑。
一身文官装束的薛霁初站在清风府的楼梯上,尽管知道今日是故人大婚,但在那仪仗声音从门前经过的时候,还是回头往下看了眼。
一别三年,早已物是人非,薛霁初科举中榜得入尚林苑,现已是圣眷浓厚的三品朝臣。
也就只简单地瞧了这么一眼,男人便神情淡漠地回过身,往府中去了。
秦乐窈这一整日,都感觉自己是在赶着时辰行军打仗。
她手里举着把团扇遮着脸,就一路由身边的喜婆馋着,时刻提醒她接下来应该是到了什么步骤和环节。
她头上的那顶凤冠是皇后亲自督制的,上面的流苏和珠子坠得满满当当,华丽之余,也是重得吓人,饶是秦乐窈这般走南闯北多年的商女,戴上一天也是觉得头晕脑胀肩膀要废掉。
好不容易熬到日薄西山夜幕降临,喜婆和丫头们簇拥着将她送进了洞房中去,又是红枣桂圆花生撒了一满床,闹了一通之后众人终于是关好房门退了出去,屋里安静下来,秦乐窈便赶紧趁机将那压人的头冠端举起来,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
成婚这么累人,这辈子再也不来第二次了。
她一个人坐在那唉声叹气,起先还提防着会不会有人突然进来她也好及时再将冠戴上,后来手也举酸了,干脆就将头冠放在了旁边的床榻上,顺手摸了几个莲子塞进嘴里垫肚子。
外面仍能听见人群喧闹的声音,秦乐窈吃了莲子不够又吃枣,完了再将床上剩下的东西扒拉匀,不叫人看出端倪来。
不过戌时刚过,赫连煜便赶走了一众想要闹洞房的狐朋狗友,将门拴好,昂首阔步往内室而去。
整个主屋里都铺着喜庆的红地毯,但秦乐窈的耳力好,仍能通过脚步声分辨出是赫连煜回来了。
原本她还想着要不要将头冠重新戴上尊重一下,但男人走得太快了,手刚伸出去,他人便踏足进了门,她索性也就不去折腾这些虚礼了,只象征性地拿了团扇,将自己的脸给遮住了。
“放下来吧,遮什么。”赫连煜笑着靠近,掀了衣摆坐在了她身边。
他身上酒气不算浓厚,扫了眼桌上那些摆放的那些送子送福的物件,问她道:“没叫人送东西进来吃?你晚上没用膳?”
秦乐窈的小脸在亮堂烛火的映衬下美艳不可方物,淡定地拿手往后面床上指了把,赫连煜扬眉失笑道:“行吧,吃这些也讨个喜庆。”
赫连煜盯着她的眉眼,有些感慨:“明明才三年,感觉却像是过了一辈子,终于把你娶到手了。”
“嘁。”秦乐窈没多感动,“我这是没办法,陛下开的口,不嫁抄九族。”
“那我不管,总之是嫁给我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赫连煜在她旁边笑得有些得意,他牵了她的手,下巴往浴房的方向扬了下,邀请道:“走吧,汉人的仪式规矩走完了,该到最重要的了。”
繁复的婚服被一层层褪下,经过那三天的赐礼,秦乐窈莹白的身子上已经有了一层浅淡的颜色,能看出形状来,但与赫连煜身上那浓郁张扬的颜色无法相比。
他从后面按着她的肩膀,将人慢慢推上浴池的楼梯,见她弓着腰双手护在身前,温声将她的手拉开:“宝贝,手拿开,别挡着,药浴要充分浸泡显色才均匀。”
虽然胸膛上没有,但腰腹是有的,还是会被她的胳膊肘挡住。
池子里的药浴泛着氤氲热气,呈现出一种清透的青蓝色,闻着有股清淡的草药香。
秦乐窈的脚趾踩下去,温热的触感慢慢随着前行而往上攀爬,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尾椎上被敷过染料的地方,格外的有些敏感,觉得烫。
“有点烫是不是。”赫连煜安抚着,沾了水的手掌湿漉着先往她肩背等敏感地方接触帮着她适应,“图腾的地方会有一点针刺感,最开始的反应最大,很快就会消退的,坚持一下。”
这水池的深度是按照他的体魄来设计的,他坐下能正好合适享受热浴,秦乐窈则会漫到下巴上去,于是赫连煜便压着她的肩膀让人坐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抓着她水下的手臂慢慢揉搓着,询问道:“感觉还好吗?”
秦乐窈身上那图腾纹身,整个的在发烫,火辣辣的,感觉快要闷出汗来了,她闷声直言道:“不怎么好。”
赫连煜:“很快的,稍微忍耐一下,最多一盏茶的功夫就完全没感觉了。”
秦乐窈想看自己水下的腰腹,但这面对面的低头看到的就不止腰腹了,她转了个身子背对他,赫连煜也没阻止,一只湿漉的大手还带着热气,将水拨到她颈后慢慢揉捻着。
她低头看了一会,清澈的水体之下,图腾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显色出来,刺痛感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激烈了,随着灼热感的消退,那颜色也在愈渐深沉。
“……你这个纹身,”秦乐窈低头瞧着,忽然问他:“能有办法清洗掉吗?”
“当然没有。”赫连煜一听就臭了脸,“赐礼是一辈子的承诺,想毁约,除非剜皮剜肉。”
“……哦。”
“哦什么。”他又将她的脸给掰了回来,哼笑着道:“拜了天地请了赐礼,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妻子,别想赖账。”
就这么静坐了一会,秦乐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图腾颜色就已经跟赫连煜的基本完全相同了,身后的男人显然也在观察,他拨弄着水体,仔细检查着每一处纹路,问她道:“还有没有什么刺痛感之类的?”
秦乐窈摇头:“早没了。”
“那应该就是完成了,挺顺利的。”赫连煜十分满意,捞着人往她颈后亲了一下,“来,站起来给我看看。”
他视线在秦乐窈的身上流连着,二人站在一处,身上的图纹便能完美的契合,那是一幅完整的,缠绕着流云与彼岸花的涂山九尾,也是他们北疆族人所信奉的至高神灵。
如此不加掩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虔诚,有愉悦,也有男女之间复苏的蠢蠢欲动。
秦乐窈到底有些拘谨,她转身往水池岸边而去,“好了是吧,那我上去了,泡久了有点晕。”
水里行进的速度慢,她刚刚踩上楼梯,就被后面迫不及待的男人一把攥住手腕,炙热的身体靠近上来相贴,他温热柔软的唇贴在耳边喃喃低语着,“我抱你。”
然后他轻松便将她横抱起来,水流从二人身上坠落下去,哗哗响着,赫连煜踩上石台后缓步回到内室,二月的天气尚且还有料峭春寒,屋里仍有炭盆,没多久就能将身上湿漉的水渍烘干。
满屋的红烛摇曳着,喜床上洒满了红枣莲子,但他的卧榻够大,赫连煜拨开了一片干净地方后将秦乐窈安置上去,自己也栖身而上。
秦乐窈有很久没有像这样被他拢在自己的阴影之下了,这种侵占的姿态和之前每一个日夜的交融都能重合上,体型的差距带来了强烈的冲击力。
红床,白皮,还有那神秘古老的图腾纹身,此情此景之下,洞房花烛之夜,天时地利人和占尽,秦乐窈没指望今晚赫连煜还能遵守他自己之前的诺言。
或许是因为原本的期望太浅,赫连煜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到现在都真的没有再碰过她,已经是令她相当不可思议的了。
如此亲密环绕的姿态下,二人之间的气氛在迅速升温,赫连煜往她嘴唇脖颈亲了又亲,气息逐渐沉重,那双眼里有浓厚的渴求和念想,但却始终有着理智,他撑在她脸侧,发丝如坠着流苏的帘帐,将她笼罩其中。
秦乐窈躺在那,心里有忐忑,但整个人也算是相对平静的,没有真的去挣扎什么。
“我答应过,除非你自己亲口说愿意。”赫连煜慢慢轻抚着她的脸颊,“但是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习俗来讲,要得交融方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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