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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钗缘——鲜肉豆沙粽【完结】

时间:2024-01-03 21:30:49  作者:鲜肉豆沙粽【完结】
  喜帕尚未戴好的新嫁娘就这样撞进他的眼里。
  耳边是喜婆的嗔怪:“哎呀我的好郎君,媳妇又跑不掉,有你看的时候!”
  “我知道了。”
  敷衍应了一声,尚且带着醉意的新郎比平时要愣些,他扶着轿门装作站不稳,突然往里扔了个小锦袋,冲她笑:“饿了就吃。”
  清懿红着脸,将锦袋藏在背后,等帘子重新合拢,她才悄悄拿出来。
  只见里头躺着四只小糕饼,适合垫肚子。
  她挑了只桂花味的,轻咬一口,甜味丝丝入扣。
  花轿晃晃悠悠,伴随着迎亲队伍的吹吹打打的热闹声响,一路进了高门宅院。
  清懿透过车帘望向窗外,入眼是青砖碧瓦,雕梁画栋,高高的院墙挡住了所有视线,南飞的大雁变成天边的小黑点,了无踪迹。
  她无端地害怕这座院墙,可一想到轿外的人,心便安定下来。
  入夜,她头盖喜帕,按照喜婆的指点端坐。等得腰酸背痛还不见人来,她又悄悄拿出锦袋,捻了一只糕。
  才吃一口,门突然被敲响。
  那夜的记忆,就从此刻开始陷入光怪陆离的错乱。
  进来的不是新郎官,而是一群面目冷肃的丫鬟婆子,她们穿着侯府统一的衣裳,语气居高临下:“姨娘今日受累了,只是还得劳动您再挪一挪,这不是您的屋子,按照侯府规矩,只是世子妃才能住听雨轩,您请。”
  手中的糕掉在地上,她愣了很久:“……你叫我什么?姨娘?”
  丫鬟婆子还说了什么,她一概听不清,耳边嗡嗡作响。
  她像个木头人任由她们摆布,呆呆地从听雨轩搬到了很远的一处小院。
  寒风自廊下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婆子瞧她可怜,叹了口气,软声道:“虽是做妾,可到底来了我们侯府,又是许给我们小侯爷这般的人物,不比旁的正妻差了。姨娘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再图旁的了。那屋子也就是名头,真正得用的是您夫君的爱重。我瞧姨娘是个明白人,不消婆子我嗦。”
  清懿脑中混沌不堪,迟疑好久才轻声道:“……他三书六礼上门娶我,我几时答应过做妾?”
  婆子面带同情:“姨娘不知道?公主备给您府上的聘礼,都是贵妾的仪制。皇家规矩多,哪怕是娶妾,也得风光体面。”
  清懿声音颤抖,不可置信地抬头:“那他吉时迎亲,同我叩拜天地,这一切算什么?”
  婆子最后的同情消散,目光带着讥诮,“姨娘这样的心思,我们府里不少见。自小侯爷长成,想要攀高枝的贵女不知凡几。小侯爷有他的喜好,公主也有公主的选择。婚姻嫁娶到底是两家人的事,哪里由得小辈自个儿做主?您来府上,那都是过了您府中大人明面的。”
  清懿袖中的手开始颤抖。
  她明白了。
  这是长公主和陈氏私底下商量好的,阵势煊赫的嫁娶又怎样?只要到了后宅,她是妻是妾,被人搓圆捏扁,都是一句话的事。
  高高的院墙里,连大雁都飞不出去,谁又能管一个小小的她?
  砭骨凉风吹得她打摆子,心脏好像破了一个洞,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袁兆呢?”她哑声问:“他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
  作者有话说:
  预备备,开虐。
第134章 前尘(二)
  ◎姐姐姐夫发第二刀◎
  龙凤花烛燃尽, 大红的喜字刺目耀眼。
  清懿穿着嫁衣,等了整整一夜。
  天光破晓时,院门发出“吱呀”声响。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颈, 静静望向来人,开口时嗓音却异常低哑:“你来了。”
  她见过袁兆很多模样。
  御宴时, 他是胸有丘壑却寂寥的才子。曲水流觞时, 他端坐林间, 连漫天桃花都成了白衣郎君的陪衬。在江夏时, 她见识过他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甚至于今早,他迎亲时, 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新郎。
  可她从未见过,此时此刻, 这样狼狈的袁兆。
  “嗯, 我来了。”他穿着喜服,脸颊带着伤, 手指藏在衣袖里,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蜿蜒而下,砸在青砖地板上。
  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将手背在身后, 扯开一丝笑:“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
  她轻轻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去哪了?”
  他垂眸不答, 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
  清懿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你去改谱牒了,对吗?”她缓缓抬头, 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脸。
  “是。”沉默良久, 他点头, “我明媒正娶的妻,自然要进族谱。谱牒登错了,我等不及,顺手就改了,让你久等。”
  黎明时的微光投射在窗边,清懿看了他许久,久到他在这样的目光下,伪装的平静即将碎裂。
  “袁兆。”她声音轻得像一道叹息,“别做徒劳的事。”
  他身形顿住,伤痕累累的手指攥紧,鲜血流得越发汹涌。
  他们都太聪明,聪明的人,连装糊涂的机会都没有。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清懿就明白,他并不知情。她更明白,去改谱牒也好,也闹得天翻地覆也罢,都是困兽之斗。只要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皇家的血,只要他们还生活在这个王朝,那么所谓个人的抗争,都是徒劳。
  棋盘中的小小棋子,窥探不了天道,只能被执棋人操控着走向自己的命运。
  “清懿。”他抬起手捧着她的脸,鲜血沾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和嫁衣一般刺目,“你等我两年,我带你走。”
  也许是他眼底的悲怆太浓重,清懿倏然鼻酸,仓皇垂眸,掩饰通红的眼眶。
  “去哪?”
  “去江夏,去北燕,去哪里都好。你不是想去看武朝之外的河山?我带你去。”他的侧脸沐浴在黎明的朦胧微光里,叫人看不清眼底的神情,“你等等我。”
  兴许是因为怀抱着希望,等待的两年里,她即便有诸多的不自由,只要看看远方亭离山模糊的轮廓,便不觉难熬。
  因为这句承诺,袁兆变得很忙。
  她在后宅,听不到外面的风风雨雨,只知道他做出了许多功绩,初步推行了土地变法,出门时甚至有百姓拜倒在他脚下,连连道谢。
  与此同时,府中爆发的争吵越发严重,连公主都无法调和父子之间的矛盾。有时,公主会命令她去劝告袁兆。可每当听他说起政见,她就知道,袁兆同朝堂的大多数人都不同,那些轻飘飘的劝慰,怎么也说不出口。
  袁兆触犯了太多当权者的利益,他走的是一条独木桥,注定没有同行者。甚至暗处会有无数双手要将他拖下水,包括袁钦。
  初春时节,清懿裁了新衣,帮他换上,环抱在腰间时,她愣了片刻,没有松开。
  “怎么了?这几日回太晚,娘子想我了?”他打趣。
  清懿没有笑,轻轻靠在他背上,“瘦了。”
  “这你就不懂了,腰细是京城最新风尚,你夫君我一向是标杆。”袁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旋即回过身,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啧,你怎么也轻了不少?”
  清懿:“我也跟风。”
  “……”袁兆捏捏她的下巴,“那不行,你们女子不流行这个。”
  清懿不理会他插科打诨,看着他道:“在外当心。”
  袁兆收起故作的轻松,目光柔和:“放心,我到底不是平头百姓,便是真惹恼了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
  他向来不是鲁莽的人,清懿自然信他的话。
  侯府的高门院墙挡住外面的纷扰,春去秋来,庭院里的柳树再次长出新芽,她守着一成不变的景致,等候那个诺言的兑现。
  直到树叶泛黄,初秋来临。
  袁兆数月不曾回府,她常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门边,那里空无一人。
  直到某天深夜,她尚在睡梦里,袁兆披星戴月出现。他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凉,面容显出风尘仆仆的疲惫。
  见她睡眼惺忪,他刻意放柔了声音:“纤纤,我来带你走。”
  清懿睡意散去,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她不傻,以他妥帖的作风,如果有更周全的方式,就绝不会在半夜这样着急地带她走。
  黑暗里,袁兆眼睛带着疲惫的血丝,闻言却只是笑:“找人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东西不用收拾,我都准备好了,车在侧门等着。你兄长会带你出城,你只管安心住下,待我料理好手中的事情,就来找你。”
  破绽百出的借口让清懿心脏狂跳,直到看见曲思行真的等在门外,她心里的不安呼之欲出。
  “兄长?”
  “是我,你先上车,我带你出城。”曲思行同样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她站在马车旁,不肯上去,“你们如果当我是亲人,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思行紧要牙关,脸色铁青,拳头攥紧又松开。
  “我早便叮嘱过他,那帮老狐狸盘踞朝堂多年,要想变法,需得徐徐图之!他偏偏急功近利!”曲思行愤愤指着他:“你的刀亮得太早,割了权贵的肉,他们怎能放过你!这次被揪住错处,你即便流着宗室的血,留有命在,但你从前筹谋的所有变革通通付之东流!”
  “古往今来,史书都是胜者写!你败这一步,可知历史会如何写你?你为苍生谋活路,可目不识丁的百姓不会明白你为他们做了什么!更不会为你说一句公道话!”曲思行句句剖心,痛心疾首,“袁兆啊袁兆!你聪明一世,怎么想不通这个道理!”
  袁兆迎着风站立,眸光坦然:“史书怎么写我,我不在意。”
  “可你对得起颜公吗?世家豪族坐在百姓身上吃肉喝血,这世上可还有人记得民为先三个字?唯有你的老师,颜圣!用他毕生所学教出一个你!”曲思行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嘶哑,他顿了顿才道,“袁兆,我们都不如你,颜公不在,唯有你能承他遗志,还武朝一个清明。只要你在,天下寒门学子都愿誓死跟随你,可如若你也倒下……你让他们跟着谁?”
  夜晚的风格外寒凉,吹得袁兆的衣摆猎猎而舞,原本合身的衣裳因为他的轻减,显得有些宽大。像悬崖上孤独而立的松柏,嶙峋而寂寥。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一句话:“思行兄,我不是圣人。”
  说完,好像尽数卸下了平日的防备,灵魂深处的疲惫在这一刻齐齐涌上。
  “我做不到老师那样,一心为公。”
  “我有私心。”他闭了闭眼,“我的确很急。”
  “没有给清懿堂堂正正的名分,是我对不住她。”
  曲思行压抑的情绪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我就不该让我妹妹嫁给你!”他狠狠揍了袁兆一拳,后者不躲不避,硬生生承受这一拳,“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对她好,这就是你对她的好?你让她给你当妾!”
  “兄长!住手!”
  曲思行不解气,挥出的拳头一下比一下重,哪怕清懿急急上前阻拦,他也不理。偏偏袁兆就是不躲,任他泄愤。
  在曲思行不长眼的拳风差点擦到清懿时,袁兆猛地带过她的肩膀,偏头挡开这一拳。
  “别过来,上车罢。”他脸颊带着伤,眸光却柔和,“离开侯府,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都行,再没有人能牵绊你。”
  清懿怔然:“那你呢?”
  袁兆顿了顿,扯开一丝笑:“我会去找你。”
  清懿:“什么时候?”
  袁兆:“很快。”
  清懿的目光渐渐沉静:“三月,半年,一年,两年……你的期限是多久。”
  “我给不了期限,这次项天川铁了心对付我,我能走,但跟着我的人就脱不了身。我不能弃他们不顾。”袁兆定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里倒映着她的脸,“但我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
  就像两年前他答应带她走,所以无论多难,他都做到了。
  清懿抬头看他,即便是只言片语,她也猜到袁兆面临的是什么。
  他固然可以一走了之,可这也意味着,他从前筹划的一切都成空谈。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理想,更是一群人共同托举的志向。
  变法从来都是长远之计,非朝夕之功。曲思行骂袁兆心急,可清懿知道,他的心急是因为谁。
  她要说的话太多太多。
  她想说,即便是生长在宅院里菟丝花,却也读得懂鸿雁高远的心志。
  她清楚百姓疾苦,更明白一个出身高贵的宗室子,却甘愿为那群最底层的百姓掀翻烂天烂地,是何等的了不得。
  最后,她只是缓缓摇头,在他的注目下,轻声道:“我不走了。”
  话音刚落,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不行。”
  “侯府后宅哪里有省油的灯,总有他无法护着你的时候,你不走,当真要任人揉搓吗?”曲思行皱眉。
  “清懿,别留在这里,去远处看看。”袁兆看着她,“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清懿拎着裙摆下马车,不疾不徐的动作,却透着坚定。
  “我是高墙里的麻雀,飞不出这片四方天空。可是有时候,我也想看看雄鹰能飞多远。”她看着两个男人严肃的神情,反倒轻笑一声,目光温和,“我做不到的事,那就劳烦你们替我做到。帮我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袁兆的眼眶倏然泛红,他紧紧抱住清懿,再说不出一个字。
  没有说出口的话,他早已明白。
  眼前的女子,总是用最浅淡的语气,做最有骨气的决定。
  他知道,清懿不想做那只牵绊雄鹰抉择的麻雀,她选择在原地等待,心甘情愿。
  许多年后,回想这一夜,清懿问自己,后悔吗?
  寒夜相拥的两个人,以为只要凭着一腔赤忱,便什么也不怕。
  直到命运降临,她才知道当初的坚持是多么可笑。
  因为变法失利,袁兆一度成为众矢之的,以项天川为首的权臣借此发难。
  清懿想到很多他可能遇到的麻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一桩姻缘落在他的头上。
  项天川要将自己的长女项连伊嫁给袁兆。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章前世,就over了
第135章 前尘(三)
  ◎姐姐更新啦!◎
  京中来了一位新贵女, 项家大小姐。
  听说她自小养在老家,前不久才进京。好巧不巧,进京途中遇到山洪, 幸而被出城办差事的一行人所救。好心人不留名姓,佳人却时时挂记在心。终于, 在某次府宴上, 她终于再次见到恩人。于是, 便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规矩, 径直跑到了男客里,当众道谢。
  这桩新闻, 转瞬便传遍京城的宅门。
  小丫鬟芬儿将外头听来的话,鹦鹉学舌似的说与清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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