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最开始思绪万千的时候,清殊渐渐找到了最适合这段关系的状态,也就是适应分别。只是思念偶尔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偷溜出来。
正月底,京城又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厚至膝盖。
早先这样的时候,她必定要呼朋唤友堆雪人打雪仗,如今却忍不住想,雁门关的雪也下得这样凶吗?将士们有没有足够保暖的衣物?听说旧伤在冷天会格外疼,他带的药够吗?天寒地冻,关外的月亮还皎洁吗?
一晃冬天就过去,直到初春来临,宫中学堂开课,清懿还没有等到这次的信。
三月初六,伴读们统一进宫。
因为有皇后懿旨,索布德可以跟着清殊一同进宫,晏乐绫顺势也来宫中上课。有两大女英雄护卫,其余伴读纷纷退避三舍。
清殊重回令霞宫,汐薇一早就等在宫门外,笑迎上前道:“姑娘瞧着是长高了,脸颊上的肉也掉了不少。”
清殊哈哈笑道:“你只说好不好看的吧。”
“越发让人挪不开眼了。”汐薇笑答。
因有晏乐绫在,晏乐纯夹着尾巴做人,连带着之前被欺负的伴读们日子好过不少。结果宫里又回来个不速之客。
来人高抬着下巴,自来熟地往清殊屋子里跑,“曲清殊,三月十七,我要成婚了,你来不来?”
说着就往桌上扔了个东西。
清殊尚摸不着头脑,打开那东西一看,是张请柬。
“哟,项连青,你合着催我送份子钱呢?”明白怎么回事儿,清殊就乐意逗她,“这么多伴读同窗,你单就请我呢,还是人人都有呢?”
项连青立马冷哼一声,睨她:“你当项家女同皇孙的婚宴是菜市场呢?还人人都来。要不是我好心想你能见个世面,才不惜得请你。”
清殊挑眉:“我还不乐意送礼呢。”
项连青气得拂袖而去:“你爱来不来!”
清殊哈哈笑,见她气鼓鼓走远,扬声道:“放心,我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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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项府嫁女,东宫娶妻,排场煊赫。
确实不是项连青吹嘘,品级不高的官员都没在受邀之列,所幸宾客里有个盛家,清殊便蹭着盛尧的马车同去。
“你几时背着我同项连青有交情?”盛尧审问道。
清殊挑眉:“小时候吵过架的交情算不算?”
盛尧哼一声:“饶过你!”
两个人吵了会儿嘴,便听得外头有人说:“新嫁娘来了。”
这是女眷的内厅,坐的都是娘家人和女性宾客,在新郎来迎亲前,新嫁娘就安置在这里。
不时有人进到里间同她说话,有从前有过节的麻秆儿,也有几个眼生的女子,最后是项连青的姐姐,项连伊,只是都没待多久便出来,尤其项连伊的脸色十分差。
清殊目光与她对视,转瞬就错开。
盛尧凑到耳边悄声道:“我瞧着项连青也挺惨的,看着婚礼体面,她娘家人倒似外人。”
联想到项连青曾经透露的只言片语,清殊微微蹙眉:“我去看看她罢。”
里间,除了一个随侍的喜婆,只有项连青顶着盖头端坐着。
“出去!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在我面前装模作样!”项连青没回头就骂。
喜婆尴尬地想提醒,清殊先开口:“是我。”
项连青愣了片刻,利索揭开盖头回眸:“你来干什么?”
清殊挑眉:“嘿,你这话问的,是不是你自己送的请柬?”
项连青别过头:“是我送的怎么了,你送完份子钱就走呗,来这里做什么?”
清殊要被她气笑,翻白眼道:“你给我正常点说话。”
项连青不情不愿地回头:“好,你进来做什么?你不知道这只有我娘家人才能进吗?”
武朝婚嫁习俗,女子待嫁之日,娘家人要轮流说吉祥话,送上美好祝愿给新嫁娘。只是方才那些人都没待多久就被赶出来,想必也没来得及说。
“你娘呢?”
项连青顿了片刻才道:“病了,那年我在枫林山庄失踪,她就急出病,这几年越发不行了。”
她说完又似乎意识到什么,像只刺猬似的炸毛,“行了,你也出去,让我清净清净。”
“你当我想多待?我送完东西就走,接着。”清殊隔空抛去一个锦袋,没等她拆开就道,“我走了。”
脚步停在门口,清殊顿了顿,终于还有回头道:“喂,项连青,既嫁得如意郎君,便祝你今后一切顺遂。”
项连青握着那只锦袋,依稀摸出是一块玉。她盯着清殊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
清殊回到座位,正好迎亲的队伍到了,估摸着时辰,二人便预备跑路。才起身,外头便敲锣打鼓,一圈人簇拥着新郎官进来。
晏徽霖今天一身大红喜服,瞧着人模狗样。
人群分开一条路由他们通过,清殊与盛尧就站在最外边。
礼官唱喝道:“请新妇。”
晏徽霖自人群中央走过,路过清殊的位置,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人好像看了她一会儿,神情似笑非笑,带着点兴味儿。
耳边正好传来盛尧的咕哝:“新郎眼斜了,不往屋里瞧,看你做什么?”
清殊回视一眼:“……”
姐妹心有灵犀,盛尧顿了顿,联想到此人风评,又上下打量好友的姿容,立时瞪大双眼,压低嗓音吼:“呸!这王八犊子疯了罢,大婚日子想什么污糟?”
清殊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身为女子的第六感,下意识就觉得他那个眼神无比叫人厌恶。
“兴许他长得就恶心,并非是有意的,罢了,咱们别多想。”清殊含糊摆摆手,拉着盛尧离开。
第141章 婚嫁
◎妹妹收礼物啦◎
去岁年底, 正好是除夕夜,盛瑾诞下一对龙凤胎。这是圣人第一个重孙辈,嫡亲长子长孙的重长孙, 可谓占尽了正统,还是龙凤呈祥这般的好兆头。流水似的恩赏送进东宫, 连带着盛府里外都添了不少荣光。
休沐时, 清殊正提及这事。四月初是盛尧十六岁的生辰, 想着一并把她一双外甥的礼也送了。谁料盛尧兴趣缺缺, 不大高兴:“我姐姐说,今年的生辰由她在东宫帮我操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你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况且咱俩之间何须这些虚的, 索性别去了。只是若我要帮你带外甥外甥女的礼, 姐姐又该问我怎么没邀你去,届时我怎么说?说你不想来?”
“我去不去的倒不打紧, 瞧你蔫巴的样儿,在东宫过生辰多气派,你还不乐意。”清殊揶揄道。
一旁的晏徽容撑着头笑:“外行了吧, 你当真以为单替她过生呢?指不定有几家好郎君等着呢。”
清殊挑眉, 狐疑道:“这不能吧?你才多大?你爹娘和盛瑾姐姐瞧着也不像个催你早嫁人的。”
盛尧没说话,晏徽容却了然道:“八成不是皇嫂的意思,扬哥也不是个爱拿事儿的。冷不丁的挪到东宫办, 婶母不同意如何能成?皇嫂不告诉阿尧旁的,估摸着是婶母那头不好回绝,这头又怕你犟性, 索性不与你说多了。”
晏徽容口中的婶母是太子妃, 也是盛瑾的婆母。皇家儿媳难做, 连带着盛尧这回的生辰也不纯粹了。
“我自然不会如她们的意!”盛尧气冲脑门,咬牙道:“甭管谁的意思,我的婚事绝不容旁人摆布!”
“你看,你姐姐就是怕你犟,东宫不是别的地方,你当皇家人都是我这般的好性儿,容你蹬鼻子上脸?届时无论有什么事,你就先忍着,到底你姐姐也好,爹娘也好,不会不管你,别一时冲动反倒坏了局面。”晏徽容话还没说完,盛尧便捶了他一拳撒气。
“我忍不了!便是圣人来了,欺负到我头上,大不了摘我脑袋!”
“啧!你这犟牛!”晏徽容火速把窗户关上,翻了个白眼,“但愿以后哪家人娶了你,可千万吃斋念佛,不然迟早坏在你这张嘴上。”
盛尧扑上去打他,两个人吵闹成一团。
清殊等他俩闹完了,才一人送一杯茶,“阿尧,你生辰我还是得去,东西都备妥了,不去蹭一顿岂不是亏了。”
盛尧嗔她:“切,得了吧,你就是去看着我,怕我闹事的。”
“对,你知道就好。我这回是不得闲,不然也得去。”晏徽容也坐下喝茶,看着她摇头笑道。
“滚你的,我又不真傻,哪能那么沉不住气。”
话虽如此,真到了那日,盛尧还是没绷住脾气。
东宫布置的生辰礼派头自然没得说,大体按照姑娘家过生的规矩办,又有太子妃并几家有来头的贵妇人受邀出席,场面可占京城众贵女中的鳌头。
平时没来往的贵女这会子都摆出十分热络的姿态,盛尧耐着性子一一应对。反倒是清殊和许馥春两个人窝在一处小凉亭躲清净。
瞧着盛尧还算稳重,清殊略略放心,回头吃了两块糕。
“唉,嫁人有什么好的?我生辰礼那会儿,家里也是明里暗里的张罗,好些个还是咱们从前在学里见过的男子。你记不记得原先那个跟咱们吵架吵输了的沈三?!我跟你说,他现在装的可真有那么回事儿!……”许馥春用扇子遮住嘴,上半边瞧着贤良淑德,下半边小嘴叭叭的,一炷香说八百个人的坏话。
清殊听的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是吗?”“啊?他怎么这样?”“真的吗?还有呢?”
……
说完八百个人的坏话,许馥春喝口茶润润嗓子,颇为语重心长道:“殊儿,你与世子殿下要真能成事,最好早点定下,省得跟我们似的还来这一遭折腾。”
“好好的,又说上我了。”清殊“啧”一声,喝口茶道,“我才多大?我和阿尧前后脚的生辰,将满十六呢,你忘了教引娘子说的?女子早成婚早生育对身体不好。再有,你嫁人不得摸清对方底细,日久见人心,如今才多久,我大好年华可不能早早成婚!”
虽知道清殊一贯有自己的论调,许馥春还是琢磨了好久,才摇头道:“你一向有歪理,我不和你说这些。不过你也别想简单了,婚姻大事到底不是两个人说了算。你当高门大户都是傻的?生孩子是鬼门关,但凡不是卖女儿的人家,哪有不把女儿性命当回事的?门第高的早早定下婚事,无非是挑拣门第人品,又或者说……”
许馥春顿了顿,打量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怕门第更高的看上,不好推脱。”
清殊闻弦歌知雅意,二人对视一眼。
“那阿尧这次也是……?”
许馥春皱眉:“我估摸着像。”
“那就糟了,凭她炮仗脾气。”清殊心下一惊,立时便起身找盛尧。
当是时,不远处传来吵闹声,还有瓷器碎裂的声响。
清殊与许馥春匆匆赶过去,就见婆子收拾残损的器皿出来。好在贵妇们各自散在园子里,周围只有清殊她们以及几个扫洒丫头,并没有很多人瞧见这一幕。
不多时,盛瑾铁青着脸色出来,后面跟着盛尧,同样脸色不佳。
清殊见状赶忙跟在后头,盛瑾见是她二人跟着,也并不多言,只快速走在前面。
直行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清殊跟着拐了进去,将院门关好,还没回头,就听见盛瑾终于压不住火气,劈头盖脸地开骂:“盛尧!我叮嘱你多少次,再委屈再受气,你都要忍着!你总是左耳进右耳出,听不进半点劝告,你今年十六岁,不是六岁,你还要我像给幼儿开蒙一般教你?!”
东宫院墙低矮,即便气到极点,盛瑾依然压低着声音,可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怒火。
“忍忍忍,就知道忍!我还想问你,你当年跟着爹去过战场的锐气都哪里去了?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嫁进皇家,荣华富贵!甘愿被一个愚昧自私的妇人折辱!她把你的妹妹当作货物,看不起你,看不起盛家!什么狗屁倒灶的指婚!她还以为是屈尊降贵恩赏我们呢?你还要我怎么忍?”盛尧的怒火不遑多让,眼睛红彤彤。
盛瑾深吸一口气,“我说过,我自有法子应对。像你这般鲁莽,只会弄巧成拙!”
“我弄巧成拙?!”盛尧胸脯起伏不止,“好!我弄巧成拙!我鲁莽!究竟是我狭隘冲动,还是你本就存着卖妹妹的心思,你想用我的婚事讨好你的婆婆,你想巩固盛家的权势,你想用我为你丈夫儿子的前途铺路!”
盛瑾脸色越发沉重,袖子里的手都在抖。
“阿尧,别再说了!”清殊冲上去拉住她。
许馥春也扶住盛瑾,小声道:“盛瑾姐姐,阿尧在气头上,不是有意说这话的!”
盛尧任由清殊拉着,眼泪却滚滚流下:“从小到大就你精明能干,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嫌弃我,爹娘也爱拿我同你比。但是盛瑾,不管你怎么瞧不起我,唯有一点我始终问心无愧,也比你强太多!我至少有骨气,而你的骨气呢?盛瑾!你的骨气呢?我那个事事出挑的姐姐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模样?我看不惯她欺负你,欺负咱们家,你却上赶着卑躬屈膝!这样的日子你自去过!别拉上我!”
“盛尧!”清殊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别说伤人心的话!”
“好,好。”半晌,盛瑾的脸色渐渐平静,只是袖子里的手还在抖,“你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
“你还要我怎么想?”盛尧喊道。
盛瑾闭上眼,酝酿许久,才恢复平静的神情。她瞥了盛尧一眼,冷声道:“我现在没功夫跟你掰扯,听着,在我回来之前,不许离开半步!”
旋即又勉强扯开笑,同清殊二人道:“见笑了,劳烦二位妹妹帮我看着盛尧,我去去就来。”
等盛瑾走后,盛尧就呆呆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
清殊和许馥春一左一右陪着,彼此眼神交流片刻,才由清殊先开口:“阿尧,难受就别憋在心里,说出来,哭出来,都行。”
盛尧捂住脸停顿好一会儿,才隐隐抽泣出声。
半个时辰前,太子妃终于亮出了她的目的――为庶子定亲。
太子共有五子三女,其中只有晏徽扬是太子妃亲生的,行二的晏徽霖生母是出身高门的太子侧妃。许是吃过门第的亏,太子妃格外看重家世。替太子挑侧室只敢拣平民女子好拿捏的,如其余三个庶子的生母;替儿子挑正妻就要挑十分好的人家。
在太子妃见识里,盛家当初不过是靠着盛怀康一个人赤手空拳拼下来的家业,况且膝下只有一双女儿。即便如今身有爵位,可没有兄弟帮衬,也延续不了家族荣耀。因此,她对于儿子选中盛家女为妻,实在很不满意。
毕竟晏徽扬是皇长孙,若干年后是坐那把龙椅的人,他的妻子不仅是妻子,还得是一国之后,更得是对丈夫有助力的外戚。只是,皇家婚姻不似寻常百姓,她的不满意决定不了大局。无论是丈夫也好,儿子也罢,都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憋足了气的太子妃在盛瑾进门以后好生摆足婆母的款儿,不过,盛瑾实在是个滴水不漏的人,处事圆滑不说,办事还相当利落漂亮。尤其在生了一对龙凤胎后,太子妃也算彻底接受了这个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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