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殊二人没走近便被一个鹰钩鼻内监拦住。
“哪里来的孩子?家里没人教过不可乱跑?”那鹰钩鼻挑剔地上下打量二人,语气傲慢。
清殊规矩地行礼,自报家门,又仰着脸笑道:“劳烦公公通禀,是家中长辈打发我二人来陪世子殿下解闷的。想着他一个人太过孤单,有我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不必了,我家主子身份贵重,不是寻常人能见的。”鹰钩鼻面带不屑,轻慢地扫了清殊一眼,“姑娘回去罢,叫你们家里人也收收心思,莫要打甚么歪主意。”
歪主意?
清殊皱眉,拳头紧了紧,还是忍了下来。
院里的小厮认出了程钰,赶忙上前与鹰钩鼻陪笑脸,又是一通解释。即便听见后头是主人家的公子来了,这内监也不松口。
程钰出身不低,又在自己家中,被一个奴才这样摆脸子,心里万般受气。脑子一热,便把先头自己说的都忘了,气得“呸”了一声,不管不顾道:“好你个狗奴才,侍候你主子几天就摆谱,你算老几?你敢拦我,你看我不揍你!”
他虽才九岁,却生得小牛犊子似的壮实,趁那鹰钩鼻被骂懵了没防备,一个猛子把人推倒在地。
这下可炸开了锅,甭管哪边的侍从,一个个慌脚鸡似的冲过来拉人。
“好哥儿!快住手!别伤了自个儿!”
鹰钩鼻地位不低,平日里养尊处优,还未受过这委屈,气得五官扭曲,嗓音都尖了,“天爷啊,国公府打杀人了!”
“你还敢胡咧咧!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替你主子教训你!”
程钰气性上来,索性闹个彻底,上去又是邦邦两拳,直打得那鹰钩鼻面白无须的脸上多了两团乌青。
场面越发乱了。
“外头吵什么?”
一道清冽中夹杂着不耐烦的少年音自屋内传来。
作者有话说:
晏徽云:我出来了。(我编的)
第13章 初见
◎妹夫真的出现啦◎
王府的家仆纷纷噤声,连哀哀痛叫的鹰钩鼻也不敢再嚎,个个敛声屏气,跪在地上。
程钰被小厮扶了起来,他衣服上沾满了土,头冠也歪了,好不狼狈。
这会子他总算清醒了些,不敢再放肆,怂成一团往清殊后头躲。
清殊小小一个根本挡不住这大块头,“……”
无法,她到底算被拖下水的共犯。
清了清嗓子,清殊深吸一口气,软声道:“世子殿下,我们是家长主母派来见您的,可否让我们进去一叙?”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老迈太监。
“殿下请两位小贵人进去呢。”那老内监笑容可掬,亲切地牵过清殊。他余光瞥见程钰邋遢的样子,立时变了脸色,心疼道,“哎哟!我的祖宗!怎么衣裳都脏了,可有受伤?那贱坯子竟敢对你动手?!”
程钰这会子心虚得厉害,忙摇头摆手。
他到底是个主子,那鹰钩鼻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真动手,再气也只有挨打的份。
可老内监却不依,他白胖的脸沉了下来。方才还跋扈的鹰钩鼻吓得打了个哆嗦,头低得埋进土里。
“莫叫人多费口舌,省得主子心烦了,要你吃更大的苦头。”
白胖太监淡淡道,“回了府里,自去领罚罢。”
鹰钩鼻连连磕头谢罪。
白胖太监又换上笑脸牵着清殊二人,仔仔细细将他们护送进院。
“主子,两个小贵人到了。”
朱红色的雕花木门朝两边打开,只见里间一张宽大的软椅上歪坐着一个人,地上铺了一地的木屑,此刻还有零星半点不断地从那人手边掉落,显然是在雕刻甚么东西。
房间里余留刀削木头的“刷刷”声。
持续片刻,不耐烦的声音又出现,“说话!”
清殊冷不丁吓得一哆嗦,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说话。
“哦,回殿下,方才我兄长与您府上的人有龃龉,原是我们的错,还望殿下宽宏大量,莫要跟我们小孩子计较。”清殊说话干脆,没了方才的拘谨,“再则,您府上的人许是会错了您的意,颇有些不得体。我们怕殿下烦闷,来同您说话,带您一块儿玩,本是好意。这人话也不传半句,就替您推三阻四,安的什么心?”
这是把锅甩给鹰钩鼻了。
程钰这个当事人听得一愣一愣,心也不虚了。
白胖太监不知为何捂着嘴憋笑,脸都涨红了。
里头终于又有动静,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旋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帷幔。
“来同我说话?带我玩?”
“昂。”清殊不经意抬眸,然后愣住。
映入眼帘的脸实在称得上惊艳,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模样,五官却已然立体精致。他眼窝很深,睫毛浓密。形状漂亮的嘴唇若是弯起便是美不胜收,可他却偏爱不苟言笑,于是美中带煞、戾气横生,是副十分霸道蛮横的皮相。
清殊短暂的失神,片刻后,意识回笼,才发觉不对劲……
这人那样高,明摆着是个少年啊!
清殊轻咳两声掩饰尴尬,然后捂着嘴飞速凑到程钰耳边,“小世子多大来着?”
程钰脑子空白,干巴巴道:“啊……和我一般岁数吧。”
很好,找错人了。看年纪,这位不是永平王小世子,而是传说中的凶残哥哥淮安王世子。
“……”清殊皱眉,沉痛道,“你准备些上好的金创药吧。”
程钰抖着嗓子,眼泪汪汪,“……妹妹。”
“你娘的那顿好打,你是躲不过了。”
嘴上虽是这么吓他,清殊内心却不怎么怕,脑中飞快想好对策。
只见她自然地提着裙摆走近了些,行了一个十分规矩的礼,道:“回殿下话,我与表兄十分仰慕殿下,想结识殿下许久,便借着大人的名义过来了。”
她又摆出个苦恼的神色,暗暗瞥少年一眼,委屈道,“我们小人家家的,没个由头,便如方才这般,门也进不来。好在上天知晓我二人的诚意,叫殿下发了善心,这才见着您的尊面,我表兄定要高兴得多吃一碗饭!”
程钰苦着脸应和:“是,是,我今晚多吃一碗,不,两碗!”
少爷似笑非笑,把玩着手头的木雕,一面道:“哦?仰慕我?”
清殊睁大眼睛,连连点头:“自然仰慕您。”
少年饶有兴趣地问道:“仰慕什么?”
清殊脸不红心不跳,闭着眼睛现编,追纹连载纹在扣抠裙八六艺奇奇三三零四还一脸痛心疾首:“殿下,恕我直言,您太自谦,自谦到看不见自身的好处!您怎么能问这样的蠢问题?您人品耿介,性情纯良,身板高大魁梧,一拳能打哭三个小孩,还有您的美……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动人的光辉!您看看!您怎么能妄自菲薄反问我仰慕您什么呢!太不该!”
说到最后,清殊简直抑扬顿挫,神情激昂,已经把另一个当事人程钰说迷糊了,后者开始反思自己一开始是不是真来找淮安王世子来着?
白胖老内监终于憋不住,喷笑出声,乐得脸上皱纹都挤出来了。
“哎哟哎哟,咱家真是许久没这样笑过了,这个小贵人真真是惹人爱。”白胖内监直不起腰,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同少年道,“您瞧她像不像咱们郡主小时候?那机灵样儿,嘴巴抹了蜜似的。”
少年没答话,冷哼了一声,复又躺回去,木屑又开始纷飞。
清殊不解其意,老内监却笑眯眯地扶她坐到一旁的软榻上,悄声道:“孩子,没事儿了,只管玩儿罢。”
清殊小心地瞥了里头一眼,也压低了声音道:“爷爷,殿下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内监被这声“爷爷”叫得心一抖,“使不得,使不得,咱家这贱命可没有这福分当姑娘您的爷爷啊,可不许再说,被人听着了姑娘可落不着好啊。”
清殊一愣,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到年长又亲切的,惯性使然脱口而出一句爷爷。
可不曾想,时人有忌讳,没得乱认亲戚的道理,更何况是个太监。
但清殊没什么顾忌,左右就是把他便宜爹卖了呗,那又怎的?真由着性子来,她敢满京城认爷爷,帮他便宜爹认爹。
想至此,清殊仰着头道:“您说得有理,我不叫了。”
“好孩子。”老内监呵呵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悄摸地叫,不让人听见呗。”
老内监哑然,片刻后,摇头笑骂道:“不听话!”
老内监在做奴才这条道上也算走到头儿了,伺候过皇帝、又伺候淮安王、再是世子爷,手下小的都得叫声老祖宗。可那成百上千句的老祖宗,都抵不得今日这小姑娘的一声爷爷。
见清殊还忧虑着,老内监安慰道:“姑娘且安心,我们家那个看着不好亲近,实则是个好哄的,你方才就已然逗乐他了,现下只管在这处玩儿罢,外头人那样多,日头也晒,没得去跟他们挤。就在这玩,午膳也在这用,我打发人帮你二人传信儿回去,如何?”
逗乐?他那副冰块样就是被逗乐后的吗?
清殊有些不信,但是老内监循循善诱,语气又温和,她已经被说动了一大半,程钰更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这会子听说能在这玩,早把永平王世子忘在脑后,还劝她也留在这里。
清殊不理他,又问道:“那永平王世子现下在甚么地方?我们也想瞧瞧他去。”
老内监还未说话,里头却传来少爷的声音。
“怎么?不是来寻我说话的?又仰慕旁人了?”
清殊难得梗住:“……”
老内监捂着嘴偷笑,小声道:“放心罢,小世子用过午膳就来了,你只管在这边玩儿边等着。”
清殊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时辰一晃而过,程钰玩得乐不思蜀。
原本他还拘谨着,怕吵到世子,结果发现里头的人根本不管他,这下便撒了欢,打发人拿竿子去钓鱼。原先他母亲不许他靠近水边,因此他虽是个小主人家,却也有颇多不自由。现下倒叫他快活得很。
老内监事事有求必应,吃的喝的摆了满满一桌子,里头有些花样还是王府带来的,叫清殊受用得很。
她还想问问那点心方子,回头叫彩袖学着做,又怕这是府中的独门配方不外传。
老内监却呵呵笑道:“这有甚么难?一会子便叫人抄一份送与你带回去。我家这个不爱吃点心,花样略繁琐些就要发脾气,粗茶淡饭倒吃得习惯些。你若爱吃,那可求之不得。”
清殊惊讶,“啧啧,怎的有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老内监又笑得停不下来,“可不,府上的师傅都不敢把菜做太精细,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脾性。这些师傅们又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一身本事施展不开,故而每每外出,便做一篮子好的带上,有人能识货,也不枉费他们的手艺了。”
清殊也乐得不行,“还有呢还有呢?”
老内监又说了不少趣事,一时间,清殊心里头对这个凶名在外的殿下也没什么怕味了。
作者有话说:
袁兆:轮到我难产了
第14章 窃玉
◎妹妹冲动啦◎
白胖内监虽百般强留,清殊却到底有些分寸,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用过午膳便拉着程钰告辞了。
里面那世子爷也不知甚么来头,看那面相也不是好惹的,称了他心还好说,若不小心得罪了,怕是要带累全家。因此,清殊也懒得管程钰那档子事儿了,那永平王世子爱来不来吧,没陪那小世子玩,好歹阴差阳错陪了大世子,说到底,真怪罪下来,左右要挨打的也不是她。
浑然忘记了自己要挨打的程钰还哭丧着脸,颇为不舍,一步三叹,回味着方才的妙趣。
“唉,妹妹,我一向也见过世面,如今看来我就是那个……水底下什么癞□□来着?”
清殊翻了个白眼:“那叫井底之蛙。”
“啊正是!我就是那井底之蛙!”程钰一拍脑袋,颇有些忿忿,“你说世子爷出个门罢了,怎的带恁多好玩意儿,又是琉璃万花筒,又是尚大师铸的剑!最稀奇的是他削木头的那把刀,我记得是圣上亲赐的挽月刃,削铁如泥!”
清殊挑眉:“难怪你方才在里面探头探脑,怎么?你一个国公家嫡子,还眼热人家的刀不成?”
程钰脸一红,颇为害臊地抓了抓头,嘿嘿一笑道:“嗨,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哪有大丈夫不爱刀啊剑的,更何况是那等极品利器。”
“再则,我国公府嫡子怎么啦?你是不知我的苦处!”程钰说到这里又皱起眉,丧气道,“旁人以为我家多风光呢,实则我就是个收破烂的,凡是添点甚么,必然是我哥哥们先挑,挑完才轮得到我,那些宝弓宝剑都是他们剩下的,我可曾像世子爷那般独有一把?”
他是个没心眼的,一不留神就抱怨起了家事,身后跟着的丫鬟媳妇面色都变了,想拦着又不敢插嘴。
清殊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他们这是怕她将国公府秘辛听了去,到时候乱传兄弟不睦之类的谣言。
心下有了数,她便故作刁蛮道:“你?大丈夫?哪有遇事躲我身后的大丈夫?”
果然,程钰被她三言两语引开了话题,二人一路吵吵闹闹,后头的仆妇也安了心。
预备回去寻姐姐,清殊一路走得快了些,半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了留芳庭,这回程钰带她走的桥对面,抬头就能瞧见女客的亭子。
还未到近前,清殊就觉出不对。
前头三三两两聚了一圈人,在背面隐蔽处,其中有个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甚是眼熟,清殊仔细瞧了瞧,认出她是曲清芷一心巴结的那个跋扈小孩。
鹅黄姑娘不负清殊取的绰号,现下正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正指着她面前的姑娘口沫横飞。
清殊隔的远,却也能听见一言半语。
“……你若要点脸,就把我的玉还我!我午膳前去更衣,正是同你一间屋子,不是你又是哪个?”
“项二姑娘,我真的没偷你的玉,我更完衣便走了,不曾看见屋里有玉。”被人群挡着的、背对着这边的女孩柔弱地争辩道。
“不是你还有哪个?在场的姑娘哪家就缺了玉了?也就你鬼鬼祟祟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最为可疑!我家多的是你这起子丢人现眼的庶女,你们这等人的脾性我最清楚不过,嘴里说嫡女的好,心里指不定多酸妒,看上甚么不直说,偏生做些恶心人的勾当!”
她小小年纪,嘴里说出的话却越发刻薄,叫那姑娘气得发抖,眼泪直流,“你……你无凭无据怎能这样污人清白?!”
“我污你清白?”鹅黄女孩一把扯过那姑娘的衣领,冷笑道,“我亲眼瞧见你藏了一块玉放进衣领里!你还敢嘴硬是吧,我便拿证据来!”
她说着便要上前撕那姑娘的衣领,众女孩炸开锅,劝得劝,叫得叫,忙打发仆妇们去叫大人,场面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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