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摇头,淡淡道:“你这是把自己的胜算安在旁人身上,那我坦白告诉你,她爹娘就是颠倒黑白也要帮亲女儿的人。”
“?”清殊不可置信抬头,“此话当真?!他们一家这么不要脸?!”
音量一时没控制好,清懿暗瞪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
“若我未推算错,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天,项家要找咱们麻烦了。”
她语气淡然平静,眼神却难得沉重,琥珀色的瞳孔里沉淀着往事的痕迹。
项家,权势滔天,蛮横霸道。这一家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世,他家大女儿项连伊,便是袁兆的正妻。
清懿为妾,却先她两年进门,遭她暗恨许久。
平日里姐妹相称,和睦十数载。实则笑里藏刀,清懿有好几次险些死在她手里。
原想这辈子不招惹袁兆,也就能远离这女人,却没想到在这里对上。
第16章 虚伪
◎姐妹俩谈心啦◎
“先不提将来的麻烦,我索性将摆在咱们面前的与你说个透,你只瞧着面上没吃亏,可你想过没有,今日若不是世子打发许公公出面,事情真有这么轻易了结?”见清殊垂头深思,清懿又循循教导,“你再细想,堂堂丞相女会因着丢了一只青玉坠子便揪着人发作?连咱们都瞧不上的东西何至于叫她动干戈?无非是找个由头寻清兰的错处罢了。”
来不及诧异姐姐为何识得那个白胖内监,清殊被后头的话难住了,一心急问:“兰姐姐一向谨言慎行,不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哪里会惹到她头上去?况且,退一万步讲,真是因着鸡毛蒜皮的事儿惹了那小人,咱们还真不管了不成?”
清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淡淡道:“是,你说对了,就是不管。”
此话一出,清殊愣住,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姐姐,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姐姐你说甚么胡话?你平日教我仁义善良,今日我路见不平,出口相助还成不是了?”
她语气里的失望扑面而来,清懿垂眸恍若未闻。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拨动香匙,细细按平了纹理。
良久,才听见她说话,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
“我教你仁义善良,是想你自个儿过得好。若有一日,要我精心养着的妹妹去为了这虚头巴脑的善良为别人犯险,我绝不愿意。”
清懿抬头看她,“哪怕是为我,也不行。”
清殊呆在原地,心下方才燃起的不解与怒气瞬间被扑灭,此刻却余留浓浓的茫然感。
清懿眸光闪过一丝黯然,顿了顿,继续道:“我不怕你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个虚伪的假贤德。清兰第一个向我求救,可我衡量得失,最终没有开口。”
清懿说这话时,执着地偏着头,一字一句都似没有感情的冰块。良久,却没听见后头的人回应。她心下沉了沉,苦笑了一声,也沉默了。
倏尔,一双小手环过她的腰,从背后抱住她。
旋即,一个小脑袋软软靠过来,伴随着闷闷的童声。
“哼,不许说自己的坏话。”清殊额头抵着姐姐的肩,瓮声瓮气道,“你哪有自个儿说得那么坏,我方才也是冲动了,没过脑子。现下好生想想,也有蹊跷。项连青为何追问兰姐姐去了哪里?姐姐可是知道?”
话赶话说到这,清懿也不卖关子,“若我没猜错,清兰应当是去找程奕表兄了。又恰好被项连青撞见,她又有个要好的表姐正想与程家结亲,哪里肯让咱家截胡了。这下正好找个由头发难,她也是料定清兰不敢当众说出私会外男的事儿。”
联想此前种种迹象,清殊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兰姐姐糊涂啊!她要传情,自有多种法子,何苦在那么多眼皮子底下,这不是上赶着送把柄!”
清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她只能这样,除此之外没有法子。”
“她是庶女,婚事全攥在太太手里,太太自个儿想嫁女儿进程家都得多多陪上嫁妆,哪里肯为她铺路?”清懿淡淡道,“再则,她出门的机会不多,去程家的机会更是少,若不趁着今日表明心迹,谁知有没有下回?女子一旦及笄,便离出阁不远,她也想为自己拼一把。”
“因此,我不愿帮她,皆因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想嫁程奕,便要做好吃苦的打算。今日的小打小闹算甚么?若连这样的屈辱都受不得,真要进了那高门,岂不是白白送命?”
上辈子,清兰也倾心于程奕,却没敢有这一出。最后叫太太打发了嫁与一个地方官做正妻。那地方官年纪颇大,原配妻子没留下子嗣就过世了,但他胜在人品忠厚,又在大哥曲思行手下做事,虽算低嫁,却也能和乐过日子。
清懿不想插手旁人的人生,这一世如何,也端看清兰自个儿的造化。
众人回到曲府时,天已擦黑。
刚踏进流风院,几个大丫鬟都团团围了上来。
“姑娘可算回了,旁的休提,先泡上热水解解乏。”
翠烟早早打发人备了沐浴用具,姐妹二人各自泡在花瓣里,足足两刻钟才起身。
彩袖适时送上温着的绿豆汤,少少地加了些蜜,“外头席面吃不饱,你又嘴挑。夜深了怕不好克化,用些汤水便罢了。”
“嗯,我不想动,你喂我。”清殊被热水泡的浑身泛粉,现下正歪躺在床上,舒服得迷瞪眼,张着嘴等。
“我哪日没喂你?”彩袖没好气,手上的汤勺却照旧送她嘴边。
清殊哼哼,“你最好了。”
“真真就你一张嘴利害!”
又是一番主仆斗嘴,翠烟笑着看热闹,一面给清懿用热毛巾擦头发。
清懿一向节制,深夜不饮食,却愿意惯着清殊的性子。故而夜间备着吃食都只为了那小祖宗。
头发擦得半干,清懿自接过巾帕,吩咐翠烟道,“你把那桌上的食盒打开,里头的点心都分着吃罢。”
“进门时我就瞧见了,怎的去别家做客还连吃带拿的?”翠烟含笑打趣,一面上前掀开食盒,待看见里头的吃食,不由得纳罕道,“哟,这点心倒别致,咱们绿娆可有得学了。”
绿娆醉心厨艺,现下正端了两盘新糟的鹅掌鸭信进门来,“我的手艺也不输旁人,原先在浔阳谁家不找我学两招,姑娘带了甚么点心要我学?我瞧瞧!”
清懿笑道:“可不是我的功劳,是椒椒得了王府贵人的赏,那点心精巧稀罕,她路上吃了个半饱,留些与你们。”
“有点心吃?还瞧甚么,我帮你尝尝就是。”茉白也进了门来,放下手里的润肤膏,眼疾手快拿了一只模样别致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塞进嘴里,吃得两颊鼓鼓。
绿娆“哎呀”一声,气极,“你这馋虫,再吃脸都圆了!我还没细看呢!”
“我还要吃一个!”茉白又飞快拿了一只,赶紧躲到翠微身后,绿娆哪里肯依,追在后面喊,“你这小蹄子,好歹让我学会了再吃啊!”
两个人围着翠烟打打闹闹。
清殊边看边乐,哈哈直笑:“绿娆你别闹她了,只管吃去,不必学了,那盒子底下有方子,照着做就是。”
彩袖挑眉,讶然道:“姐儿是多讨人喜欢,连带着方子都赏了?但凡有些手艺的师傅都有秘方傍身,现下赏了咱们,那王府厨子得怄死。”
清殊浑不在意,吃饱喝足漱了口就钻被窝里,摆摆手道:“哎呀,别想了,你姑娘我天生万人迷。”如此这般地把过程略说了一遍,众丫鬟才了然。茉白又追着问今日的大小事,清殊只挑了几桩有趣的说了说。
她们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跟着姐妹俩也算见过些世面,从前在浔阳很有派头,即便来了曲府,也自认不输于京里的丫鬟。现下,那些挂在天边似的高门名姓出现在寻常的闲话里,无端地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年纪小的茉白最按不住好奇,扒在床边问,“姐儿,我听说太监公公大都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爱拿鼻孔瞧人,是不是真的?”
清殊想了想才道:“前头儿说得对,后面却不全中,也有平易近人的公公,还跟老爷爷似的和蔼呢。”
清懿在外间看书,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听她们闲聊,此时听见这句话,不由得从书里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想了想,到底没说话。
流风院烛火燃到子时才熄灭,次日,清殊睡到快用午膳时才起。
今个儿不准备出门,清殊只叫彩袖草草收拾了一番,顶着小丸子头,趿拉着软底拖鞋就往清懿房中去。
才走到廊下,便撞见刚从屋内出来的清兰,只见她面容憔悴,眼下乌青,细看眼角还泛红,神情恍惚地差点撞到清殊。
“二姐姐怎么了?到午时了,怎的不在我们这用过饭去?”
“哦,是四妹妹啊。”清兰猛然回神,强扯出一个笑,“太太早就邀了我呢,不好辞的,我先走了。”
说罢,身旁的奶嬷嬷便搀着她走了。
清殊回头望了一眼她虚浮的背影,思索片刻,便小跑地冲进姐姐屋子,还未见到人便嚷起来。
“姐姐!姐姐!我饿了,今个儿吃甚么好的?”
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剩下的还在路上,彩袖率先端了碟子进来,蹙眉道:“祖宗小点声,叫外头那起子长舌妇听见了,又要说你不懂规矩,乡下人没见世面。别给人递话柄了,咱们这院子可不是铁桶,四处漏风着呢!”
翠烟端了食盒跟在后头,朝外努了努嘴,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可不是嘛,二姑娘才从这出去一会子功夫,我便瞧见刘妈妈往外走了,想是去太太那报信呢。”
清殊敷衍地嗯两声,菜还在食盒里,她就已经拿了筷子开始吃。
彩袖轻啧一声,笑骂,“你这馋嘴猫!我管不了你,我叫大姑娘来说你!”
清懿在里头更完衣才出来,见清殊这饿死鬼模样,只摇头笑了笑,“由她去罢,左右是在我这,无妨。”
清殊埋头吃得喷香,含糊道:“我在外头装得可好了,不必担心。”
待填饱了肚子,一杯滚滚的热茶喝完,清殊舒坦地眯着眼,不经意问道:“方才二姐姐来做甚?”
作者有话说:
袁兆:下一章我怎么也得出来吧?
求收藏
第17章 雅集
◎姐妹俩参加派对啦◎
清懿还在小口小口抿着茶,闻言淡淡道:“送东西来的,又与我坦白了她的心事,同我昨日猜想的差不离,她确然是破釜沉舟。”
清殊皱眉,不解道:“她若真豁出去,该找太太、或是爹,怎的求到你面前?”
清懿挑眉不语,只笑看着她。
对视片刻,清殊才恍然,指了指自己,迟疑道,“难不成,二姐姐是见我为她出了头,觉得我能出一分力?”
说罢又挠了挠头,无奈道,“我一个小小人,出头吵个架便被你训一顿,竟指望我为她谋一桩婚事不成?”
“倒不必这般高看你自个儿。”清懿又抿了口茶,目光凝在漂浮的茶叶上,“清兰绝不是蠢笨之人,她自然看得出太太想与姑姑家结亲的殷切,也看得出你得了世子的青眼。甭管人家为着甚么替你出头,总归你比她更有助力。再者,你又有副热心肠,肯帮她,哪怕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她知道暴露了这桩心事,成不成暂且不论,后续的刁难定会有。京中权贵看上程奕的并不少,不是项家女,也会是李家女,赵家女……昨儿又叫项连青吃了个闷亏,这位可不是省油的,仅仅窃玉之事都叫人这般难堪,谁知后头还有什么坎儿等着她。所以,她想来寻个庇佑。”
清殊讪讪笑了两声,被那句“热心肠”说得不敢抬头,“哎呀,姐姐!”
“你若不出头,这事儿也就捂下去了,项连青只当是她一人异想天开。除却错付她一腔柔情,旁的搓揉也自然不会有。”清懿嗔她一眼,继续道:“但因着你出头帮她,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咱家的意愿,我们姐妹都是一体的了。如今你是挡也得挡,不挡也得挡。”
清殊心下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追问道:“有麻烦上门了?”
清懿颔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桌上压着的一封请柬。
封面描金彩绘,还熏着馥郁的香味,上头用簪花小楷书写:项府,敬邀。
清殊垂眉耷眼,丧气道:“都怪我,惹麻烦了。”
她撑着脑袋预备着姐姐的教训,等半天,却等来了喂到嘴边的一块糕。
“不怪你。”清懿掰碎了糖糕,小块小块递到她嘴边,一面道,“我妹妹生得这样善良热心,有甚么错?”
清殊惊讶抬头,“姐姐不觉得我冲动嘛?”
“我乐于见你有这般的冲动,又怕你冲动。”清懿眼中神情复杂,“我昨晚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说的话也不对。我虽担心你强出头,闯祸伤及自身,可我也并不能逼你做个谨小慎微的人。我呵护你长大,就是要你自由自在。如今为了这么点祸事,又要你忍气吞声,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这番话如同暖流淌过全身,清殊含着嘴里的糕,只觉得甜蜜无比。
她环抱着姐姐的腰,依赖地靠着,嘴里嘟囔道:“姐姐疼我,我晓得。你的担忧,我也晓得。我答应你,以后遇事三思而后行,只管把‘莫生气歌’在心里念几遍,绝不冲动。”
清懿叹了口气,摸了摸小人儿的头,低声道:“你不必这般懂事……”
“我话说得重,也是叫你有怕味,须得时时长个心眼。小孩子家家不经事,也别真就吓到了。只是去赴个项府的雅集,除了些言语刁难,左右吃不了大亏,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甚么怕的。”清懿柔声安慰,心下却是凝重的。
说到底,还是她势单力薄,没法护着妹妹随心所欲。
昨晚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做了好几个噩梦。
清殊没有见过真正的权势威压,她却见过的。
幸好这次只是孩子间的龃龉,不会闹出大事。
虽无关痛痒,却叫她警醒许多。
她如今的筹码还不足以有与权贵谈判的资格,阮家在京里的生意还未完全掌握在她手中,还要再等几年,只要忍过这几年,一切都会好。
清懿思绪逐渐飘远,目光却越发沉着。
──
这边厢,清兰一顿饭用得食不知味,被陈氏盘问了一番,便匆匆告退。
目送她离去,陈氏遣退了下人,只留张嬷嬷随侍。
“我倒不曾想过,二丫头平日里任人搓圆捏扁,这会子竟有这好胆。”陈氏一贯的笑容褪去,面色阴沉,“在我面前还遮遮掩掩不说实话,真以为我老糊涂呢!若是那两个嫡出的也就罢了,她一个外头带来的野种算甚么东西?我为芷儿谋划尚且费力,她倒想暗中勾搭上爷们,自个儿来成事?”
张嬷嬷神色一凛,忙道:“太太慎言!二姑娘已然记在三姨娘名下,老爷也吩咐阖府上下不准再提她亲娘的事了。上一个嚼了舌根的已经打杀发卖了,咱们也怕隔墙有耳,徒惹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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