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莞尔:“忙忘了,先头只管将她打发走,倒不记得怎么答应她的了。也罢,如今诸事料定,明儿就套车回浔阳。你先拟信回她,叫快马急递,安她的心。”
次日一早,曲府马车轻装简行,迎着朝阳出城。
大宗的物品都已经让清殊的车队带走,所以这回清懿并没有收拾很多东西。
因为前些年的教训,只要出门在外,翠烟便时刻绷紧着弦,光是随行的护卫便足足有三十来个,即便遇上山匪也有一战之力。
茉白上回出远门还是数年前,从浔阳上京。
那会儿路上太平,并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嘴。
翠烟道:“现在可不比从前,这几年到处有灾祸,收成不好,百姓就吃不饱饭。没了出路,自然就落草为寇。所以常有山匪劫道的事儿。”
“我怎么没听说过?”茉白疑惑。
“你在京里养着,自然不晓得外头的事。”翠烟笑道:“我要不是帮姑娘理账,也不清楚里头的门道。”
哪处年景不好,哪出收益锐减,都表现在账目上。
京中歌舞升平,少有人知道城外的事。
朝堂之上都有人粉饰太平,更何况消息闭塞的民间,不是嗅觉敏锐的人,根本察觉不到风向变了。
火没烧到自己身上,高门便照常挥霍无度,赏花赏景。
一连行进了十来天,队伍路过江夏城。
江夏前些年遭了蝗灾,如今得了一个能干的知府才好上许多。
只是境况到底不如邻城,连道路都不甚平整。许多人为了赶路,都选择抄近道小路。
“翠烟,吩咐车队走大路,天色暗了便就近歇下,不必赶路。”车内传来清懿还带着困倦的声音。
兴许是劳累过度,猛地放松下来,清懿就觉得格外疲倦。自出发到现在,她每日都要睡上许久才醒。
“姑娘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
天色逐渐昏暗,领头的李贵瞧见不远处有间客栈,便想招呼着车队往那处去。
翠烟不敢擅自做主,正想请示清懿,掀开车帘却发觉姑娘又睡着了。
“怎么?姑娘睡了?”李贵还在等候回复,想了想便道:“咱们在路边歇下,还不如去客栈呢。我瞧着倒不必打扰姑娘,自去了便是。”
翠烟看着清懿眼下的乌青和疲惫的睡颜,犹豫了片刻,也就答应了,“客栈开在这里也蹊跷,你先领着几个人去打探,要是不妥,咱们还是往附近的村里去。”
李贵领命去了,不多时便带着人回来:“姐姐,是附近的村民开的客栈,供过路的歇息。里头就只有一对老夫妻。”
茉白饿得肚子咕咕响,啃着半块糕怎么也咽不下去,“那咱们就去罢,好好生火做饭!我吃了半个月的干粮,嘴里淡得没味儿!”
江夏这几年的收成尚可,想来治安也不会太差。
这么想着,翠烟心下稍定。
“罢了,就去客栈。”
乌泱泱四十来号人,甫一进客栈就几乎将堂屋填满。
老夫妻以为是劫道的,骇得不敢动弹:“英雄饶命!”
李贵钻出人群,笑呵呵拎出钱袋子:“大爷大娘,我们是正经人,不是山匪。来,这几吊钱你们收下,好生做些菜饭给弟兄们吃,酒水只管搬,少了我们再添银钱。”
老夫妻听得不是劫匪,大松一口气,连声答应着。
身后突然传来娇喝:“酒水不必搬。”
翠烟蹙着眉上前,横了李贵一眼,后者缩着脑袋笑:“姐姐来了,哎,就听我们姑奶奶的,酒水不必了,肉菜多上!再有,做几份清淡些的小菜,我去后厨端!”
见这小子机灵,翠烟便不多言,只嗔道:“自去吃你的,姑娘的那份我来。”
李贵笑呵呵地招呼着护卫们坐下。
他们人多势众,并不曾瞧见角落里还有两桌客人。
一个络腮胡男人冲同伴使了个眼色,用口型道:“肥羊。”
同伴一副老实庄稼人打扮,眼底却透着精明:“人多,不好下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瞧着不远处付钱的女子一身打扮不菲,心里痒痒。
“你留在此处,我去叫老大。”络腮胡像是下定决心,眼底闪过狠戾。
庄稼人不大情愿,可也没法子,嘟囔道:“叫老大来,咱们就是喝汤的命,罢了,你去叫罢。他不来,咱们汤也喝不着。”
说着,络腮胡便从侧门溜了。
角落里,另一桌坐里四个穿着短打的黝黑汉子,他们也不说话,只闷头大口吃肉。
有个矮个儿汉子犹豫道:“方才那个络腮胡,好像是凤头山的人。这只车队怕是要有难了,咱们要告诉他们吗?”
领头的刀疤汉子闷声道:“不要多管闲事,柳兄还在江夏城等我们……更何况,郎君也来了,咱们耽搁不起。”
一听这话,矮个儿不敢再说话,赶紧啃馒头。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最近更新不稳定(鞠躬)
又去了很忙的岗(叹气)
袁兆快要回归了!然后得知清懿订婚!
第119章 剿匪
◎姐姐更新啦◎
入夜, 江夏城。
领头的刀疤汉子终于带着弟兄赶到城内,急匆匆奔进一处府衙,就被门外的士兵拦住。
“什么人?!胆敢擅闯!”
刀疤汉子猛地摆手, 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军爷, 都是自己人。我家主子正在里头同知府大人商议要事, 还望军爷通传则个。”
领头的士兵狐疑地打量他们, “你们是……袁公子的人?”
刀疤汉子:“正是。”
士兵略收起敌意, 打发人前去通传。
此举倒并非士兵故意刁难,今夜府衙外重兵无数, 乃是因为里头有大事发生。
江夏城近两年虽恢复几分生机,但是仍有一块顽疾难除――匪祸。
自从府衙里来了一位军师后, 城外几股山匪势力皆被剿除, 如今只剩两处最为猖獗的山寨:凤头山和鹿鸣山。
原本互为对手的两处山匪在见识了官府的雷霆手段后,突然有了联合之心。他们仗着易守难攻的地势, 龟缩在山林里,且又占据着要道,官兵一时进退维谷, 拿他们没办法。
为此, 那位被知府大人奉为座上宾的军师,又出了一计:离间。
一闪不容二虎,当惯了老大的匪头, 即便为着大局愿意容忍一时,也决计忍不了一世。堆积的矛盾越演愈烈,终于在官府退兵后爆发。他们对外虽仍打着联合的旗号震慑官府, 实则内里早就分崩离析, 只需旁人小小推一把, 不甚牢固的同盟自然倒塌。
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一封招安的书信递上来凤头山大当家常山虎的案头。
而今夜,正是常山虎前来赴宴的日子。
不多时,一个灰衣青年跟了出来。
刀疤脸眼前一亮,立刻拱手:“柳兄!”
柳风也不嗦,一见到刀疤脸等人,只略点头回应,“进来。”
一路穿过亭台水榭,常山虎带来的山匪与府衙官兵十步一人,彼此对峙,把守着出府的路。
刀疤脸眼观鼻鼻观心,只跟在柳风背后,沉默前行。
才走到前院拐角,几人便听一声暴喝。
“放恁娘的屁!”
院里,两方人马分坐对峙,常山虎目光阴沉,他摩挲着刀柄,眼底露出邪性的笑:“知府大人,我常山虎今个儿可不是来做奴才的。既是招安,那我们就得拿好处!可你们方才提的条件,分明就是把我们当猴耍!”
曹知府隐晦地往身侧看了一眼,不知得了何种暗示,他心下一定,沉声道:“放肆!常山虎,官府招安,岂能容你讲条件!能留你一众性命,有个饭碗,已是格外开恩,你还待如何?!”
说罢,他身后的官兵纷纷亮刀!
与此同时,常山虎身后的众匪也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眼看冲突即将爆发,却是常山虎先摆手,示意弟兄们后退。
他面带狠戾,一双虎目直直看向知府身旁的男人。
“姓曹的,你闭嘴。我在同你主子说话!”
他视线的尽头,坐着一位青年。
那青年一身黑衣,恰好融入夜色的沉黯,唯有发间一支白玉簪,泛着莹润暖光。
在众人皆是紧绷着神经之时,只有他兀自悠然品茶,左手把玩着一串紫檀佛珠,端的是不将在座的放在眼里。
常山虎很清楚,对面真正做决定的不是曹知府,而是此人。
数年前,江夏城还是官匪勾结的局面,他常山虎可谓呼风唤雨。那时,朝廷命官也会同他谈条件。
不过,那时是官员奉上大把的好处,换他高抬贵手,让他们的年终奏报好看一些。
直到这个青年来了……
常山虎眼底闪过愤恨。
如今虽也是对坐谈判,可他心里清楚,在接过那封招安文书时,无论他装得多么气势十足,都意味着凤头山撑不了多久。
“常大当家要同我说甚么?”青年撑着下颌,手里仍把玩着珠串。
他看着青年平静如寒潭的眼,心底暗骂:该死!还是中计了!
尽管是这么想,但常山虎仍然不动声色,冷喝道:“我劝官老爷们别逼太狠,泥人尚有三分性儿呢,真要半分好处都不给,那不如今夜就血溅府衙,倒是死个痛快!如何?!”
曹知府强装的镇定瓦解,惊惶地看向青年。
暗处的刀疤脸忍不住担忧,却听柳风低声道:“莫急,郎君心里有数。”
知府与常山虎身边都护卫着不少人,唯有黑衣郎君身边空荡荡。
“血溅府衙?”青年终于撩开眼皮,冷淡地看向对方,“常山虎,你该不会以为凤头山真的配被招安罢?”
众人一愣,尤其是凤头山众人,惊愕过后,俱是面红耳涨,怒不可遏:“大哥!还等什么?杀了这个小白脸!”
常山虎本该怒发冲冠,可是一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后背发凉,“姓袁的,你甚么意思?!”
青年闲适地斟满一杯茶,遥遥举杯:“多谢常大当家赏脸,费了这么久口舌,想必凤头山已经空了。”
当是时,柳风带着刀疤脸汉子上前,躬身道:“郎君,一切都安排好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常山虎终于明白所有关窍,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他不可置信地抬眼,一字一顿:“我知道了……你招安的根本不是我常山虎,而是……”
“鹿鸣山!”
最后三个字,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这个小白脸假借招安凤头山之名,行招安鹿鸣山之实,趁着他赴宴的关头,伙同鹿鸣山剿灭他的老巢!!
好啊!真是好一出调虎离山,挑拨离间的毒计!
常山虎胸膛剧烈起伏,拔出九环弯刀的手都在颤抖,他猛然暴喝:“弟兄们!今夜,我只要那小白脸的项上人头!!谁能得手,赏一百金!!”
话音刚落,早就蠢蠢欲动的匪众纷纷拼杀上前,官兵立刻围拢抵挡。
刀光剑影里,黑衣郎君缓缓起身。
似乎是随意将茶盏拂落,瓷器发出碎裂的声响。埋伏在暗处的影卫从天而降,呈拱卫之势。
隔着重重人群,耳边是兵器交接的当啷声。
常山虎看见黑衣郎君勾起唇角,眼底却是漠然而无情的冷意。
他睥睨而视,轻轻抬手:“杀。”
训练有素的影卫闻声而动,如利刃直入羊群,砍瓜切菜般收割生命。
不多时,院落里血流成河,刀剑捅进身体发出的“噗嗤”声不绝于耳。
震天的砍杀声里,黑衣郎君转过身,拾级而上。
手里把玩的紫檀珠串圆润饱满,即便身后惨叫连连,他却似闲庭漫步,像在欣赏一场听觉盛宴。
一步,两步,三步。
不知是从哪个倒霉蛋脖颈里喷出的热血,飞溅到青石台阶上。他丝毫不避,踩着尚且温热的血继续往前,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打杀声声渐渐消弭。
“吱嘎”一声,柳风带着刀疤脸推门而入,恭敬道:“郎君,照您的吩咐,放常山虎跑了。”
他缓缓睁眼,不带感情地“嗯”了一声。
柳风迟疑片刻,心中有疑问,踌躇半晌却没有说出口。
放在从前,他自认有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略逾矩的话也并非不敢说。
只是……
柳风偷偷打量着自家公子,眸光微动。
虽还是那张清俊的脸,可不知是几时起,他眼底的笑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如方才那般漠然而无情的神色。
又比如现在,换作从前的郎君,计谋到此处便结束了。
凤头山大势已去,鹿鸣山被震慑,匪祸自然能根除。
毕竟,大多数的山匪小喽都是活不下去的难民落草为寇,虽有可恶之处,可是能免的杀孽,郎君也绝不会赶尽杀绝。
“你想问我,为何要放走常山虎。”黑衣郎君似乎有读心术,平淡地将柳风心里的话问出口。
“不敢。”柳风吭哧,红着脸道,“小的不敢揣测公子的用意。”
“就是你想的那样。”黑衣郎君浅浅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既没有招安凤头山,也不曾招安鹿鸣山。可经此一役,常山虎绝不会再信白玉龙。”
那么,被刻意放归且保存部分力量的常山虎,此次回去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就不难猜到了。
用不了多久,鹿鸣山也要血流成河,两股山匪不攻自破。
端的是省心省力的好计策,从头至尾只花费两封书信:一封凤头山的招安书,一封告知鹿鸣山的密信。
柳风立刻垂眸,眼观鼻鼻观心,掩饰心底的惊讶和胆寒。
郎君没有说透,可他已然明白,这是又添了一计:借刀杀人。
“可是,白玉龙身边有高人指点,并非常山虎那等莽夫。倘若他们识破计谋,岂不越发拧成一股绳,难以攻破?”柳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
黑衣郎君眼底仍带着疏离的神情,似乎对这事并不如何上心。
他微侧头,自然道:“那就都杀了罢。”
缓了这么久,再如何易守难攻的地势,早就有了破局之法。
只是那语气之冷淡,像是在说捏死一只蚂蚁。
窗外冷风刮过,柳风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后背隐隐发麻。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跟在后面的刀疤脸顿时忘了要说甚么,囫囵汇报了一番就退下。
临到出了小院,跟在柳风身后走了一会儿,他猛地想起客栈里遇到的山匪。
虽说常山虎如今是落水狗,可保不齐他在逃命的路上顺便干一票呢?
再不犹豫,刀疤脸简要地将此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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