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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嬷嬷不太懂药材，红龙是个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拿眼睛去瞥宋管事，那厮直接开始望天，他也不知道啊，他只知道他的威龙战无不胜，昨天才刚刚把隔壁王铁柱的那只蛐蛐咬死。
“红龙价钱可不一般，小一些的少说也要一千两银子，你可出得起？”
小男孩听到一道清冽温柔的声音响起，不由得抬了抬头，看到来人时猛地一怔，嘴唇嗡动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娘说，隔壁村的兰花花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想给他说媳妇来着，那眼前这个，莫不是仙女儿下凡了？
“看什么看！闭上你的狗眼！”宋管事飞起一脚就把小男孩踢的滚到一边，撞倒一个石柱子上，疼的他皱着眉头缓了好一阵。
梅嬷嬷瞪了宋管事一眼，语气凉凉的：“倒是不知道宋管事如今这么威风，四小姐这个主子还在跟前呢，你倒是先动起手来了。”
宋管事摸了摸鼻子，连忙去给邢雨菀作揖：“四小姐恕罪恕罪，小的这不是怕这小乞丐污了小姐的眼么，您可是咱们邢府的掌上明珠，万万不能被这小乞丐给看了去！”
宋管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扬的高高的，就怕街坊邻居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就是他们邢府的四小姐，才名远播京城的太傅之女。自己就算是个奴才，那也是邢府的奴才，自觉比其他人都高上一等。
如此一来奉承了四小姐，若是四小姐一高兴，随便赏他个什么，都够他再给自家的威龙换一个好些的罐子了。想到次数，宋管事觉得自己果真是个会做事的。
其他人不知道红龙倒是情有可原，恐怕母亲也是不清楚的。可是邢雨菀却是再明白不过，所谓红龙，乃是产自南蛮的一种红嘴红腿的蜈蚣，背部深红，嘴部跟腿都是鲜艳如血的殷红，对于血脉淤塞有奇效，只是即使在南蛮都算是珍贵的东西，价格也高的吓人。
前世她在宫里时，也曾听说南蛮子给萧景誉进贡了一只，却被邢雨薇要了去，给李氏用了。而一直照顾自己的德妃却因为心口血脉淤塞去世了。
这小男孩的母亲，想必也是得了此种病症，除了红龙之外，别无他法。
当归和小核桃本来是走在马车外头的，从邢雨菀出了马车起，就一直跟在后头。此时接收到邢雨菀使的眼色，连忙一左一右的把小男孩服了起来。
当归一下子眼眶就红了，这小男孩生的身材高挑，骨架大，可是浑身上下除了骨架多的一丝肉都没有，硬邦邦的硌人。
“小姐......”当归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邢雨菀点了点头，当归从小被卖进了邢府，但是她依稀记得自己是有个弟弟的，因为家里穷，所以爹娘死了之后姐弟俩被分开卖去了别家，多年来她一直在暗暗寻找弟弟的踪迹，却苦无结果。
也怪不得她对小核桃如此照顾，对眼前这个小男孩起了怜悯之心，也多是因为他们的年纪跟她弟弟年纪相仿，心中难免多了一丝温情。
郎中说的没错，红龙只怕在怀庆府，只有邢府会有了。
也巧，昨天她在帮母亲誊写回礼册子时，正是有一条红龙，正是要带去城南的徐家。
樊氏见梅嬷嬷半天没回来，掀开帘子问道：“前头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知怎的，平时虽然做马车也有些晕眩，可是用个柿子饼压一压也就过了，今儿个都吃了一个柿子饼又一个青梅子糕了，却还一直抑制不住，心下也有些烦躁起来。
梅嬷嬷远远看着樊氏面色不好，跟邢雨菀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樊氏身边。
小男孩被小核桃架着胳膊撑起来，头上几道血痕触目惊心，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嘴里还喃喃说着：“求求.....救我娘.....红龙......红龙......”
第081章 教训庶姐
当归咬了咬牙，跪在邢雨菀面前：“小姐，奴婢一个月的月例银子是二钱银子，十个月是二两，加上年节的赏钱，一年能有三两，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后院里打扫挑水的粗活也能干，求姐姐救救他母亲吧！”
小核桃是常在药材铺子跑的，虽然没见过，也曾听其他几个掌柜的说过，当即叹了口气：“当归姐姐，一条红龙少说也要一千多两银子呢......”
当归一听脸就白了，一千两银子，她就是为奴一辈子也不够啊，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下子滑了下来，滴在湖水蓝的小袄子上，暗了一块水渍。
邢雨菀扶着当归的胳膊：“你起来，大街上的，像什么话！”
当归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到底是跟了她这么久的，上一世她在宫里，身旁的宫人都走了，也是当归留在身边，主仆二人过得饥一顿饱一顿，她也没说过要去别的宫里，她病的快要昏迷的时候，也是当归拼死去求了冷宫的太监，被他们侮辱了整整一个晚上，这才求来了一碗救了她命的药。
邢雨菀叹了口气，问道：“小乞丐，你家在哪里？”
小男孩还有些神识，穿着粗气，气若游丝：“小的是怀庆府外石泉村人，名叫燕回。”
燕回？
邢雨菀正色道：“你可是姓裴？”
“正是！家父裴宗庆，是个秀才，前十年在怀庆府也是有些名气的。”小男孩说道：“小姐救救我娘吧，求您了......”
裴燕回，这个名字别人不知道，邢雨菀却是如雷贯耳。
前一世中，黑甲军的将领，只听命与鬼面阎罗一人，上可砍下南蛮女王头颅，下可为了兄弟自断一条臂膀，神勇无敌，武艺高强，人称独臂将军。
“带我去你家里吧。”邢雨菀转身吩咐：“小核桃，你去铺子里请了纪管事和刘婆婆来，我身上熏了槐花香，让纪管事寻着味道来寻我。当归，你去最后一个马车里寻一掌长的紫红檀木盒子来。”
当归昨天帮着邢雨菀整理年节礼，自然知道那个紫红檀木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当即抹了把眼泪，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是！”
两个人各自忙开了，邢雨菀去跟母亲大致说了一下情况，让母亲先去别家回礼，自己办完事后亲自赶到徐家解释红龙的事情。
樊氏听了之后心下也有计较，点了点头由得她去了，只是再三叮嘱了注意安全。
邢雨菀又去后面的马车上跟几位姐姐说了一番，却引来邢雨莲一番冷嘲热讽：“四妹妹惯会收买人心的，用大房的珍贵药材为自己做人情，当真是好算计。”
邢雨茵到底是嫡女，忙扯了扯邢雨莲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红龙送到徐家去或许也是被当做年节礼送去别家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用到呢。眼前正是有一个需要救治的，也算是为我们邢家积德了。”
“哟，三妹妹这话可是胳膊肘朝外拐了，反正你是个有亲娘的，还管着中馈，左右嫁妆是不愁的，可我们姐妹二人就不一样了，全指着大房给陪嫁呢，送出去一个就少一个，没有你这个财大气粗。是吧姐姐？”邢雨莲说着，撞了撞大姐邢雨菁。
邢雨菁从小是个胆小怕事的，不愿意得罪两个嫡女妹妹，也怕团结不好邢雨莲，只能尴尬的笑着打哈哈：“算了算了，嫁妆什么的也不急。”
“大姐你翻过年可都十九啦！我们两个在邢家没有人为我们打算，我们就得为自己打算了。不攒一些嫁妆，以后去了婆家腰杆子都不硬，我不管，除非菀姐儿你能把红龙折成现银给我......给大房，我就什么都不说了。否则，你休想！”
邢雨菀真是有些怀疑这个邢雨莲跟李氏才是母女，两个人胡搅蛮缠起来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皱了皱眉头：“二房一年的例银也不过三百五十两，我哪里来一千两银子给你？”
邢雨莲翻了个白眼：“没钱就少逞英雄。”
邢雨菀心下沉思，文会比试那一千两，用来盘铺子花了一大半，嘉儿临走的时候她又塞给弟弟一百两，现在手边剩的银子左不过二百余两罢了。
她咬了咬牙，道：“二姐，要不这样，我先付二百两，剩下的下个月给你，成不成？”
邢雨莲把手一摊：“银票呢？”
好在今天当归想的周全，把银票给她揣在身上，就怕有些万一年节礼有个缺漏，也好现买一些补上，眼下却是刚好。
她数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邢雨莲手里，眼神却是看着邢雨茵的：“三位姐姐，二百两银票再此，记得回去交给大伯母收好，下个月我会亲自去大房把剩下的银子交给大伯母。”
邢雨茵表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回去就告诉母亲。”
银子一进到孟氏的口袋，是不是给邢雨莲做嫁妆，那可就不好说了。白忙乎一场却给别人作嫁衣裳，邢雨莲气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想当时就撕破脸皮却被大姐邢雨菁拦住了。
邢雨茵觉得有些丢脸，小声的说：“菀姐儿，你别往心里去，二姐也是无心......”
“我知道。”邢雨菀语气比刚刚强硬了些，孟氏和李氏是长辈，她少不得要遵守些礼数，可邢雨莲却是平辈，虽是姐姐却是个庶女，想要欺负到她头上，也得掂量着自己分量。
“无心不无心大家心知肚明，二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的一千两可不是白给的。银子是给了大娘，钱可是你开口要得，要的起钱，你就要承受的起后果。”
邢雨莲白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跟姐姐说话的态度？！”
“菀儿只知道，姐姐你急着嫁人，放心，妹妹会帮你留意一个好人家的。”邢雨菀笑的很调皮，眼神里却带着些说不清的凌厉。
嫁人？那可得好好挑挑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拿了银子，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
第082章 燕回其人
邢雨菀下了马车，恰好当归已经把装着红龙的盒子找了出来。
“扶着他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是。”当归忙小跑了几步，搀扶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的小男孩。
邢雨菀走到宋管事跟前，伸出手掌：“宋管事，识不得药材也认不得时辰，邢家也白养了你这么多年，是时候做些回馈了，前些天你买的那个紫砂钵子给我用用。”
“小姐，您又不玩蛐蛐，要紫砂钵子干嘛呀......”那个紫砂钵子可是他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才咬牙买的，宝贝的很。
“有用，拿来。”
宋管事呵呵的笑着：“要不，钵子不是一样的钵子么，要不那个泥塑的给您，就当小的孝敬四小姐了，成不？”
邢雨菀笑了笑，却猛地虎了脸：“不成。二房少你一个也不少，还能节省月例花销，我也不强迫你，你自己瞧着办。”
宋管事已经四十多岁了，算起来跟梅嬷嬷年纪差不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威胁了，脸上顿时不好看起来：“四小姐，我可是张嬷嬷的外甥，张嬷嬷伺候老夫人也有年头了，不会坐视不管的。”
“哦？”邢雨菀挑了挑眉毛：“你不说我本不打算把事情做绝，可是我这个人恰恰是最经不激的，一激我，我就容易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张嬷嬷再老辈，到底也是个下人，她这么些年伺候老夫人，月例也不过是五钱银子，可曾变过？既然她这么疼你这个侄子，怎的不给你钱买蛐蛐钵子？今儿个我还就想试一试了，若是真的辞了你，张嬷嬷还会跟我拼命不成？”
张嬷嬷那是个多么精明的人。
宋管事心里哪有不清楚的，搬出张嬷嬷来，不过也是想吓唬一下邢雨菀，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虽小气魄却不小。虽说是外甥，可是他娘跟张嬷嬷并不是同一个母亲，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的，邢雨菀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张嬷嬷多半只会怨他给自己惹了事端。
想到此处，宋管事连忙谄媚道：“四小姐消消气，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四小姐和二夫人对下人体贴，奴才都知道，不就是一个钵子么，奴才这就给您拿......”
别过脸去，从马车边缘取下紫砂钵子，一脸肉疼的递给邢雨菀：“四小姐，给您，我家威龙还没用过呢，干净的很。”
邢雨菀对着日头看了看，却是崭新崭新的。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吧。”
“那张嬷嬷那边......”
邢雨菀眯了眯眼睛：“放心，我不会说的。你的管事位置也先暂且给你挂着，以后再如此只知玩蛐蛐不干活，就别怪我不念情分了。”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那头梅嬷嬷已经吩咐了开道的下人和车夫，改变了路线，准备先去别家了，车马队晃晃悠悠的动了，一点一点的出了花湖巷，上了宽敞的官道，速度也快了一些。
“小姐......”
“恩？”走在路上的时候，免不得有人对刚刚的事情津津乐道指指点点，当归有些不自在，邢雨菀却觉得无所谓，甚至还在路边的馒头铺买了两个热乎乎的馒头给了快要晕倒的裴燕回。
到底是饿了，又是个男孩子，几口就把两个馒头解决的，精神头也好了一些。
石泉村在怀庆府南边，是个十分偏僻穷困的村落。他们到达裴燕回家外头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整个村子的萧条了。
小孩子们大多都瘦成了一根豆芽菜，脑袋大身条细，骨头把皮肤撑起明显的印子，好像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村里不常来外人，邢雨菀的衣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引来了不少虎视眈眈的目光，看的邢雨菀直皱眉。
当归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檀木盒子，警惕的看着周围。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真是不假，上天对他们残忍，他们就把这份残忍反馈到生活中。偷抢砸烧，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弱小，就意味着消亡。
裴燕回虽然瘦，但是身量高，大声呵斥了一声，身边的犀利眼神倒是少了不少。他这才推开了小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摇摇欲坠。
“小姐，家里穷，委屈您了。”
进了破败的小屋，邢雨菀大致打量一下，家里出了一个土炕头，一个水缸，还有一个瘸腿的桌子，空无一物。躺在床上的中年女人痛苦的捂着胸口，看到儿子回来了，忙起身道：“燕回你回来啦？”
“恩，娘你躺着吧，我找到红龙给你治病了。”他介绍道：“这位是邢家的小姐，面善心善，肯给我们红龙呢。”
中年女人一听连忙作揖：“谢谢小姐了，这红龙不便宜吧？真是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了，燕回你谢过小姐了吗？记得你爹再世的时候教过你要懂礼数......”
当归看女人颤颤巍巍的，连忙跑过去扶住，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谢过了谢过了，燕回是个懂礼数的孩子，大娘你放心吧。我们小姐把红龙带来了，不贵，您放心......”
中年女人还是不相信，道：“唉，你们别欺负我书读的少，这红龙郎中都说了，怕是燕回卖去有钱人家当小厮一辈子挣的钱都不够买的。我贱命一条，别浪费了这好东西，燕回这小子却不听，非要去求邢家，被打出来了多少次，遍体鳞伤的，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都知道......”
坐在一旁的裴燕回眼睛一热，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找了个低低矮矮的小树桩子，用袖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放在邢雨菀面前：“小姐，您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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