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璟对这个一般，但见初芒想吃，便陪着她。
月朗星稀，树影婆娑，他们在冷饮店外的大石墩下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着天。
时间像是慢慢拉长，在这一刻放缓了倍速。
“你和李忆绵以前初中就是同学？”陈令璟问。
“不是，高中才认识的。我和绵绵刚开始不是宿舍里关系最好的，”初芒回想着往事，“高一的时候吧，有一次周一做早操，我们班班主任上个周五就提醒了要带学生铭牌，全班就我们两忘记带了，然后一起被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当时就觉得吧，在自己面临难堪的时候，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后来我们的关系就越来越好，有时候周末她还会邀我去她家住。”
陈令璟咬着雪糕，冰凉又甜腻的味道润进喉咙。他认真地听初芒说话，眼神向下一瞥，看到她的嘴边蹭了点雪糕的印记。
白色的流状奶油勾在红唇边，她的眼睛里熠着从远处投来的光线，头顶上的啁啾鸟鸣声正叫得直欢。
情绪莫名紧绷起来。
陈令璟想抬手示意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拿出小帕纸自己抽了一张，又反问她要用吗。
初芒感觉唇边黏黏的，拿了一张纸，擦了擦嘴唇，怕没擦干净，又问：“我嘴巴边是不是还有奶油？”
“左侧嘴角还有一点。”
脸上涂了粉，初芒不想大面积擦，“哪？”
“往左一点。”
“要不你来吧？”初芒将纸巾递给他。
这动作太自然又太暧昧，陈令璟吞吞口水，接过纸巾，指腹隔着纸巾将那一点残留的白色印记抹掉。
两人离得很近，手都感觉不自觉在颤抖。
初芒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现在的模样，说不清是在走神还是在注视着自己。
陈令璟心觉自己现在联想能力挺厉害，脑子里竟想到今天熄灯吹蜡烛时，自己与初芒的一分钟注视里，她在想什么。
是像现在这样吗。
他心悸得厉害，将纸巾一收，“好了。”
“谢啦。”初芒莞尔。
将雪糕吃完，见时候不早了，两人便起身回家。
临关门分别时，初芒突然回头提了一嘴，问他什么时候去准备旅行的用品、零食这些。
“还没想好，你呢？”
“我想着过两天就去买吧，反正我这几天也没啥事。”
“那要不明天？我和你一起。”
“好啊，”初芒应着，身子不自觉的又回到了门外，“我们去商场底下那个大超市买。”
“好。”
空气安静几秒。
两人在门口逗留着，就跟不愿分别的小情侣一样。
初芒扣着手指，大脑飞速运转着该说什么，不愿让气氛冷下来，“……那我明天下午，给你发信息？”
声控灯暗下来了，陈令璟整个人匿在黑暗里，看不清此刻的神情，“好，到时候见。”
初芒脚步往前挪了挪，心里总感觉还差点什么。
过了会儿，才鼓足勇气地说：“那个，我先进去了，晚安。”
这个才是真正想说的话。
陈令璟仰靠着门面，嘴角轻轻勾起，喉结小幅度地动了动，声音温柔又低沉，“晚安，好梦。”
翌日，初芒正打算出门给陈令璟发信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单独出去。又折返回去简单涂了点防晒和粉底，还有昨天和李忆绵一起买的新口红。
初芒换下平时惯穿的浅色系短袖，挑了件略显身材的成熟款灰衣。她站在全身镜前比划，其实她的身材比挺好的，要胸有胸，ʝʂց要腿有腿。再穿个黑色的宽松阔腿裤，腰部一直提到肚脐眼，显得腿特别长。
她一切弄好出门了，才给陈令璟发的信息。
谁料刚发出去几秒，陈令璟家的那扇门就开了，就跟特意在玄关处等着一样。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有在暗暗惊讶着：对方今天好特别。
陈令璟今天像特地去理发店做了发型，刘海往后捋，露出清爽的额眉，面部线条轮廓流畅，将五官切割得立体匀称。
穿着干净的白T和工装裤，整个人带着股蓬勃气和这个年纪独有的张力。
互相打了声招呼，初芒指着他的刘海，“你头发，怎么搞成这样的？”
陈令璟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发向后撩了撩，“早上去理发店剪个头，店员非说这样好看，抹了一大堆发胶才立住，现在唯一的感觉吧，额头上还挺凉快的。”
初芒眼睛弯下去，“是挺好看的，清爽。”
“是嘛，那回头多买点发胶。”
相视而笑，他们聊着天并排下楼。
这个点太阳正毒，初芒打开太阳伞，想够着陈令璟一起，但他比自己高，撑着不舒服，陈令璟顺势接过伞柄，“要不我来打吧。”
位置挺别扭的，两人的手冷不丁互碰一下。
初芒望他一眼，主动将手放下，怕他那边位置不够晒到太阳，胳膊又往内侧揽了揽让位。
但这么一弄，伞柄支在中间像一条无形的天堑，他们一左一右立着，保持安全距离。
陈令璟看着她的右肩处落了一抹阳光，将伞□□，轻声提醒道：“初芒，你要不往这边来一点？”
干嘛离那么远。
我又不吃人。
初芒抬头扫一眼，伞面很小，他们两站得又挺远，大半的面积都在自己头顶上，陈令璟半个身子都在阳光下，打了跟没打没什么区别。她往旁边挪了挪，填补着之间的空隙。
一辆摩托车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陈令璟被吓了一跳，拉着初芒的肩膀往自己这边一拢，两人之间的距离完全消失殆尽，“车。”
初芒猝不及防往他身上一撞，少年坚实的胸膛笼在头顶，好闻的金桔味窜进鼻尖。她下意识想到的是，陈令璟什么时候换的洗衣粉，这个也好好闻。
小插曲而过，商场的巨大标识终于落入眼前。
初芒划着手机：“我昨天晚上在各大平台都搜过了，列了一份去海边必购清单，我发给你哈。”
进了超市，两人跟着清单里的必备品挑选着。去海边嘛，泳衣防晒太阳镜必不可少，还有小风扇湿巾风油精这种清凉用品。
陈令璟推着购物车，初芒负责在货架上选产品，很多东西四个人只要买一大瓶一起用就行了，划算还省事。她对比着手里的两大瓶防晒霜，“陈令璟，你帮我把手机计算器打开，我看看这两个单价哪个便宜。”
陈令璟还是第一次看逛超市用计算器这种操作的，不免觉得好笑，“左边这个看着就比右边的重啊，它更划算一点吧？”
“非也，得拿数据来说话。”初芒低头很认真地算起价来，不愿让商家薅掉自己一根羊毛，最后两个单价一出来，显然是右边的便宜一点。
她抬起头朝陈令璟笑，“看，我说吧，还是右边这个好一点。左边这个吧，包装重，但净含量不多，典型的商家套路。”
陈令璟蹭了蹭鼻尖，顺着她笑，“还真是，看来我就是任商家尽情宰割的小羔羊啊，学到了学到了。”
这一块好像就是海边度假旅行区一样，从防晒霜货架往前走几步，就是买泳衣泳裤专区。
看见琳琅满目、各色各式的泳衣，初芒登时后悔来这，尤其是跟陈令璟一起，早知道和李忆绵来就好了。
这一块好像是成人区，几乎每一种都是性感又暴露的超薄bra，初芒觉得自己还不是能驾驭得了这个的年纪。只晃了一眼，便想朝旁边的推销员阿姨问问，有没有那种比较正常且保守的款式泳衣。
但初芒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阐述清楚，主要是旁边还站着陈令璟，太露骨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用手比划着，语言系统一片混乱，“阿姨，有没有那种，就……不要像这种的，普通一点的，您这有吗？”
阿姨没听懂，她上下扫视着两人，看着陈令璟微微泛红朝向别处的侧脸，顿时恍然大悟，“噢——你们是想要情侣泳衣是吧？”
她特地把旁边那件法式性感泳衣拿过来，觉得他们是在害羞和不好意思，苦口婆心地说：
“哎呀，这有什么，小情侣都喜欢这种嘛，我懂得~”
芒种
第三十三章
这怎么有种，在逛某情.趣商店的味道？
这阿姨的想法，真独特。
初芒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抱歉抱歉，我们不打算买了，打扰您了。”
说着，便想拉着陈令璟就跑。
“诶——这款不喜欢？还有别的！”推销阿姨一脸懵，“小姑娘，你急啥啊，这款太大了咱再换个小一点的嘛！”
“阿姨，不是大不大的问题，”初芒欲哭无泪，“我真不买了，谢谢您啊——”
然而，初芒刚一转身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推着购物车，站在不远处。
是章理。
兴许是刚好路过，听到这边的吵闹声，便下意识驻足看看。
草。
初芒莫名想骂脏话。
在尴尬的场面中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章理在确定眼前的人是初芒后，推着车渐渐靠近，带着犹豫与意外的语气，“挺巧啊初芒，又见面了。”
能、不、能不要再狐假虎威了，见到你就没什么好事。初芒腹诽着。
之前学车时不愉快的对话还依旧历历在目。
一旁的陈令璟面色淡淡的，但心里那股不爽的劲儿涌了上来。
靠。
为什么会遇到他啊？南辞可真小。
像是一秒从刚才憋着笑看初芒和推销阿姨拉扯的神情切换至冷峻严肃，眼尾微微下垂，紧紧盯着面前看上去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的章理。
别人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他这是什么，仇人眼里出东施？
但又想到这是初芒和章理的事，自己插足不太好。
再说了，他又不知道初芒和章理关系现在关系怎么样。
没准呢，等会儿来一场老同学高高兴兴的叙旧，自己也就只有默默旁听的份。
章理眯了眯匿在厚重镜片下的眼睛，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的搭配还挺新奇。
陈令璟怎么会跟初芒认识，他不是三班那个学霸吗，听说高考右手受伤照样考得不错，进了年级前十。难不成初芒高三成绩突飞猛进，是他在帮忙？
又隐约捕捉到先前推销员说的什么“小情侣”这种字眼，章理推了推眼镜，“你们……？是情侣？”
所以说，初芒整个高三都是在和陈令璟谈恋爱？
真恶心。
哪个人成绩好，就跟哪个人谈恋爱是吧？
初芒被章理这来回审视的眼神给无端弄恼了，她懒得做正面回应，“这好像不关你事吧？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等下，”章理心里最黑暗的想法涌上来，毫无顾忌地问：“你高三，都在跟他谈恋爱？”
无语无语无语。
初芒想风平浪静将这次偶遇一带而过的心思消失殆尽，她讨厌章理这种自以为的恐怖监视感，讨厌他在心里反复揣测自己。
他们明明没有任何关系，稍微有一点的情谊也在高三换座位时消失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环住陈令璟的胳膊，装作亲昵感，“所以呢，关你什么事？”
即使是情侣，即使以前谈过恋爱，关你什么事？
陈令璟反应过来，帮衬着初芒反击，换了种更凶的眼神瞪着章理。
“初芒，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章理越来越不爽，“既然有男朋友，当初班上传我们俩的事，你还当做没事人一样。”
埋藏了一年的不满越攒越深，心里最底层的黑暗如污水般涌出来，“还是说无缝衔接？享受着我的红利，来勾引我，然后又把我甩了，换了个学习成绩更好的勾引——”
初芒忍无可忍，伸出手作势想扇他一巴掌。
旁边的陈令璟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往回拉，柔声道：“别弄脏了。”
说着，直接往前迈了几步，抬脚朝章理踹去。
不会说话就别说，废话还那么多。
踢得不算重，但章理还是不受控制地向身后的购物车一倒，车身猛地往货架处直撞——
幸好这一块不是什么瓶瓶ʝʂց罐罐的调料品，没有酿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推销阿姨被吓了一跳，忙过去扶起章理，“哎呦，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脾气暴躁。”
“你有病？！”章理踉跄着起身，后背被撞的一阵酸疼，感觉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
“好了好了，别吵了，”推销阿姨横亘在中间，扮起劝架人的角色，“再吵我就叫保安了啊！”
陈令璟掀起眼皮冷冷地望着章理，“你就这点本事？”
章理不想让事情闹太大，白了两人几眼，“算了，今天算我倒霉。”
接着拍着衣服上的灰。抚平身上弄皱的衣角，又人模狗样地推车离去。
陈令璟和初芒也不再驻留，好心情全被毁了，一路无言，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走到零食区。
初芒顿觉口干舌燥，都想现在去结账把货架上的水买下来直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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