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成侯是大晋的重臣,即便现在不在朝堂效力,晋帝也不能让人怠慢了苏婉禾,他将姜贵妃责备一番,又差了御医到苏婉禾的住处。
裴珣的心思自苏婉禾离开便不在席上,应付了几位大臣敬酒,晋帝,姜贵妃先后离席,他便寻了个由头走了。
这种时候,众人最是松懈,离开上京,多少能逃避些朝堂中的尔虞我诈,即便有时难免被诟病。
“贵妃明明知道娘子你感染了风寒,竟然还要让你过去,显然就是成心的。”
云枝才到小厨房熬了梨汤,看着苏婉禾才将将好的咳疾又严重起来,有些忿忿不平。
“休要胡言,你忘记出府的时候我嘱咐你的话了,在外面不比侯府,有多少双眼睛看着,若让有心人听见,这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苏婉禾坐在贵妃椅上,因喝了药声音还微微透着哑意,但到底比刚刚在席上好许多,营帐中烧了银骨炭,整个室内都暖融融的。
云枝自己理亏,只是为小姐不平,这些上京的贵人们,因为侯爷已经不在了,早就不把侯府放在心上,才让娘子受了今日的委屈。
“知道了,但是若有人欺负娘子,云枝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枝的脾气就像小孩子,有什么话也不会藏着掖着,正是如此的性格,苏婉禾才有些担心。
“凡事不要以旁人的生死为生死,云枝你要时刻记着。”
“可是娘子明明可以告诉殿下的,宫里的人这般欺负你,殿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为你出头的。”
在云枝心中,殿下虽然令人生畏,但对自家娘子是心疼的,定然不会让旁人欺负娘子。
苏婉禾并未出声,今日之事,虽然是崔月漓设计,但也是姜贵妃有意为之。
“往后你要切记,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旁人的身上,这世上之人,大抵都是不可信的。我与殿下,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嘭!”苏婉禾正拿着白日里刚送来的墨练习书法,突然听到茶盏撞倒的声音。
映月站在门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她甚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再往上看,是裴珣清俊挺拔的身姿,他面上无波,四目相对之时,苏婉禾愣了愣,到底还是映月反应快:“娘子,这药不小心洒了,奴婢重新去熬一副。”
苏婉禾心如擂鼓,明明说话的时候并未像现在这般,可是在看到裴珣的那一刻,心中却好似被人窥探了秘密一般。
明明她说的都是事实。
也不知道裴珣到底听到了多少,但看裴珣的面色,他似乎并未显现怒气,兴许并未听到刚刚的谈话。
“殿下。”
苏婉禾朝裴珣行礼,笑靥如花,可她笑得越是明艳,越是像一根针扎进裴珣的心口,是那样刺眼。
两人相处的时候,身边大抵是没人的,裴珣揽过苏婉禾的腰,将人带到美人榻上,看到苏婉禾面色泛白,眉头微皱。
“今日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裴珣摸着苏婉禾的额头,摩挲着她柔嫩的面庞,用鼻尖再到唇边。
“无事,殿下不用放在心上,况且我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出去了一趟,且整日不露面却是有失体统,殿下多虑了。”
今日之事,让苏婉禾明白,这宫中之人,明争暗斗,即便她不想被卷入,也会被误伤,更不可能置身事外。
若是有人倚靠,自然是好的,若是无人,便要早做打算。
裴珣捏了捏苏婉禾的手,即便室内燃了不少炭火,她的手依然凉得吓人,他将苏婉禾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搓着。
“孤已经让周策选了两个得力的侍女,以后便留在你的身边。有什么事情,也好第一时间告诉孤。”
“殿下,我有云枝和映月便好了。”苏婉禾拒绝道。
“云枝和映月不会武功,孤选的人都是东宫的死侍,若真的遇到危险,可以一当十。”
裴珣想要做什么大抵是不容拒绝的,苏婉禾见好就收,只是这样她便完全处于裴珣的掌控之中了。
“那便谢过殿下了,还有你这手,要是不要,明明都已经感染了风寒,若是无事便早些歇着,否则孤便让死侍盯着你,若是让孤发现你没听话,孤拿她们试问。”
裴珣威胁出口,语气中不容拒绝。
苏婉禾拉着裴珣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整个人都靠了进来,苏婉禾确实要比旁人更会撒娇,否则自己怎会如此受用。
“砰砰砰!苏娘子在吗?”
第44章
裴珣不悦地看向门外的身影,现在已经很晚,按理说不应该再有人到此处。
苏婉禾按了按裴珣的手,与之对视,又朝向门外:“何事?”
“苏娘子,营帐外有一个刺客,刚刚已经逃脱,在下等奉命搜寻,多有打扰。”
透过营帐,可以看到黑压压的禁军,若不是真的出现了问题,想必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尤其这事关皇上的安危,马虎不得。
裴珣想到最近几日的防守,这营帐四周已经布满了守卫的禁军,连一个蚊子都飞不进来,如何会在今夜让人钻了空子。
为了万无一失,禁军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换一次,且在不同地段都安插了人手,任凭刺客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潜入。
苏婉禾能察觉到裴珣的眸色沉沉,似有不悦,但眼下要解决的还有其他的事情:“各位大人,我们并未看到有任何刺客闯入。”
这是女子的住处,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就此进来,况且裴珣此时还在里面。
“苏娘子得罪了,刚刚我等看到刺客朝此处过来,若是再晚一步,恐怕会威胁到各位贵人的安危。”
那侍卫语气看似恭顺,但丝毫不客气,苏婉禾一介女子,若是让人知道有一众男子闯入自己的房中,明日还不知道会传成怎样。
门外之人咄咄逼人,眼看就要闯进来,被云枝拦在门外。
一旁的裴珣面色黑了下来。
“阁下便如此肯定,我说没有便是没有,难道我会欺骗你不成。”苏婉禾掩唇咳嗽两声。
今夜宴席,无人不知苏娘子本就感染风寒,如此这般折腾,怎么看都不是仁义之举。
一旁的侍卫拉了拉为首的禁军,想要息事宁人:“大人,不如到别处去吧,苏娘子没有理由会窝藏刺客。”
禁军守卫面露难色,想了想还是拱手道歉:“苏娘子得罪了,兴许是在下看错了,我们现在就离开。”
“嗯。”
苏婉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眼看那些人ʝʂց就要离开,一道女声停在门外:“大人,苏娘子是女子,你一介男子公然去搜寻自然不妥,不如让我代劳,况且宁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安危,我们谁都担当不起。”
“崔娘子今夜才伤了脚,眼下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声,还真是为大晋操心。”
崔月漓正由一旁的侍女扶着,听到苏婉禾语气中意有所指,一把挣脱了旁人的搀扶,她看着账中之人,内心忿忿,本欲骂出口来,想到马上要发生的事情,心中得意起来:“那是自然,为了各位贵人的安危,我就算受点累又如何,只是苏娘子,迟迟不让人搜,莫非是心中有鬼。”
刚刚离开的禁军折返回来,眼前这位是尚书千金,他得罪不起,反观苏婉禾,永成侯府早就不似往日辉煌,他没有必要为了她去得罪尚书府。
“既然如此,崔娘子愿意帮在下这个忙就最好不过了,只是要委屈苏娘子了。”禁军看向崔月漓的时候极尽谄媚。
就算此番没有搜出刺客又如何,他不过是要给崔娘子行个方便。
帐中有没有刺客,苏婉禾比谁都清楚,她还欲出声,被裴珣制止:“让她来,无碍。”
“可是——”
“没事,孤在这里。”
裴珣的语气中听不到半分急色,明明这样一来,两人的事情就昭然若揭了。
苏婉禾还想制止,营帐的帷幕突然被拉开,崔月漓推开云枝的阻拦,直接闯了进来。
四目相对之时,一个大有报复过后的快意,一个则是带着一闪而过的慌乱。
苏婉禾不怕崔月漓,她只是不想让侯府因她而处在风头浪尖之上。
崔月漓看到苏婉禾被揽在怀中,身边还是个男人,宴席中的不快多少得了缓解,她就知道她顶着这样狐媚脸,不可能规规矩矩。
“苏婉禾,你果然和旁的野男人勾搭上了。”
崔月漓指着一旁的男人,看到那男人似乎有些熟悉,他正按着眉心,有些不耐:“野男人,崔娘子说的谁是野男人?”
“殿——下!”
崔月漓心中大骇,她刚刚只注意到苏婉禾,看到她与旁的男子有私情,心中快慰,眼下看到男人的长相,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下子腿软跪倒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这本就是她不该看到的场景,她完全不用怀疑,裴珣会为了苏婉禾和他的清誉而将自己灭口,爹爹不止她一个女儿,今日已经让他大为丢脸,就算是回府,也会被责罚一番。
只是,眼前的责罚显然要严重的多。
“孤早就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知珍惜。”
裴珣睨着跪下不停磕头的女人,耐心已经用尽。
苏婉禾早就想要从裴珣的怀中挣脱,奈何男人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们的关系,本就尴尬,现在还让旁人看见了,苏婉禾只希望不连累侯府。
只是她并不后悔,当初为了救恪儿的命,她别无选择。
“殿下,臣女保证不会说出去一个字,求求您饶了臣女吧。”
往日高傲的女人语气尽是恳切,那莹白的额头已经能清楚看见鲜血,一点一滴浸润到她的眉间。
“孤只相信死人不会说出去。”
崔月漓像是被审判一般,要是知道自己是现在的结局,她怎么也不会得罪苏婉禾,累及自己一条命来。
“当然,你现在不能死,要做什么,你自己应该清楚。”
裴珣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温度,让人为之一颤,生出刺骨的寒意来。
“臣女明白。”
崔月漓不答应又能如何,若是让父亲知道她连累了尚书府,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自己作的。
营帐外的人等候良久,因站的远,自崔月漓进去以后,便没有听到丝毫的声音,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形。
云枝在外也捏着一把汗来,太子殿下还在里面,这样一来,娘子与殿下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了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崔月漓缓缓走了出来,那禁军连忙迎上前去:“崔娘子,可是看见了什么?”
她抬过头来,将自己隐在暗处,为了不让人看见她头上的伤疤,她绝不会忘记刚刚那男人是如何警告自己的。
“若是让人看出了端倪,崔娘子应当知道后果。”
崔月漓看了禁军一眼:“并未,苏娘子房中并无异常。”
那禁军面色有些失望,正想要问一下细节,就看到崔月漓已经离开了。
且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已经抓到了刺客。
这一番闹下来,已经很晚了,裴珣唯恐苏婉禾会因此病情加重,张太医说苏婉禾受不得刺激,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他早就出手了。
“是不是累了,孤叫人服侍你就寝。”裴珣捏了捏苏婉禾的手,只是感觉比刚刚更凉,明明帐中并不冷。
“没事,我让云枝来就好。”身上的疲惫怎么能抵内心的疲惫,像今日这般担惊受怕的时候不在少数。
裴珣看着苏婉禾的愁容,也知道今日事发突然,定是惊扰了她。
就在苏婉禾转身的时候,被人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了榻上,裴珣熟练地解开苏婉禾的衣服,将人拉回了现实。
“不动你,孤陪你一会儿。”
裴珣将苏婉禾的外衫都放在了黄花梨木的架子上,在只剩下寝衣的时候,用被子将人包好。
“殿下不去处理刺客的事情吗?”苏婉禾柔声问道。
裴珣轻笑一声:“若是周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的话,也不用留在孤的身边了,况且,这刺客的目的,本就不是陛下。”
苏婉禾其实早就有些怀疑了,无端被置于风头浪尖上,为何这刺客偏偏是朝她的营帐来。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崔月漓?”
她公然陷害苏婉禾,裴珣本就没打算留她。
“这件事让孤处理,你早早休息,明日带你到一个地方去。”裴珣将人抱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嗯。”
......
“禾儿,禾儿。”是谁在叫她,苏婉禾转身过来,看到苏凛凝重的神色。
“爹爹!”
苏婉禾径直跑过去,被苏凛用眼神制止,他心痛又失望的眼神刺痛了苏婉禾:“你忘了我们是怎样教导你的吗?《女训》、《女戒》的内容都忘了吗?”
苏婉禾心中哽咽:“女儿没忘。”
“那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你将侯府的脸面放在何处?”
苏凛神色凌然,还穿着出征之前的铠甲,那时母亲已经去世,苏婉禾与苏恪送父出征,苏凛说过,等他回来,会给自己带草原上的弯刀。
“爹爹,你听我解释,都是女儿的错。”苏婉禾很想和苏凛说一会儿话,像小时候那般,即便是做错了事,只要她认错,父亲顶多只是责罚一番。
“你为何要这般?”苏凛按着胸口,心痛难以附加,转身便要离开,苏婉禾在身后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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