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溪摇头。
“昨晚您发烧烧糊涂了,林林叫不醒您,就跑去对面客栈叫了钱郎君和大夫过来,大夫帮您把了脉后,开了几幅药就走了。”巧儿说着话将药碗端过来递给丁若溪:“药已放凉了,快喝了吧。”
丁若溪也跟着纳闷。
也就是说她昨晚压根没离开这间屋子,可她为什么忽然会梦到苏会?遂不安的抬起湿漉漉的眸子:“那,昨晚熬的药我是怎么喝的?”
“那药,哦,奴婢过来的时候钱郎君和林林已经喂您喝了药了。”巧儿笑着说完,夸赞道:“林林真的是长大了,昨晚看到您生病哭红了眼,吵着闹着非要在这陪您,还是钱郎君把人哄走的。”
也就是说昨晚就前念戚来过。
可她怎么全然没有印象。
可就算这样,当着林林的面,钱念戚就是想对她做什么也不可能。
丁若溪思及此彻底放下心来,一把端起药碗,仰头将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巧儿见状哭笑不得的劝:“您不是一直怕苦吗?喝慢点,没人和您抢。”
丁若溪苦的脸都要皱到一起了,刚要搁下碗,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噪杂声,和巧儿相视一眼,巧儿似这才想起来此的初衷,忙肃了容:“刚才屋主来了,吵着要收租金。”
丁若溪这才想起来约定的交租金期限已到,脸色一变,忙掀开被褥下床,踉踉跄跄快步朝外面走去。
待走到前院,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便见屋主大咧咧的坐在说书人放惊堂木的桌子上,身后站着十几个侍从,虎视眈眈盯着后院。
厅中的食客见状也不用膳了,纷纷如鸟雀状离去。
旁边的店小二拦都拦不住:“哎,哎,您的菜还没上,先别急着走啊。”
一名中年汉子一脸郁卒,连连朝店小二摆手:“不要了,不要了,用个膳还碰到这种事,真晦气。”
丁若溪顾不得厅中食客的反应,局促的搓~着手快步走到屋主跟前,歉疚道:“能不能再宽限我几日?”
屋主裂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讥讽道:“三娘子该不是要和我说拿不出租金吧,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朝身边站着的侍从一扬手:“动手。”
十几个侍从顿时抄起手边的桌子凳子朝地上用力摔去。
店小二还没收的残汁剩饭随着被砸的桌椅倾翻在地,肆意横流。
丁若溪从未见过如此蛮横无理的人,气的浑身直哆嗦,上前握着一名侍从正要砸凳子的侍从的手往下用力一贯,那侍从霎时惨叫一声,滚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打滚。
屋主见状骇的朝后退了两步,无理也要抢三分:“三娘子这是干什么?想要杀人灭口不成?”
丁若溪正要开口说话,头忽然一阵眩晕,令她站立不住。
“三娘。”巧儿忙上前扶着她。
与此同时,一名侍从从客栈外面快步入内,冲屋主高喝一声:“住手。”
紧接着,十几个带刀侍从从外面入内,纷纷抽~出腰间佩剑,动作迅速的将屋主等人团团围拢。
雪白的剑刃在日光下泛着冷意,映亮了所有人的眉眼。
钱念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天光透过窗子撒入斜倾了他一身,他身上穿的墨黑色锦袍泛着刺眼的金光,将他眉眼衬的更为冷峻,兼之他一身冷意,令人完全无法忽视。
丁若溪看到他,愣了一下,等再回神时,钱念戚已伸手扶着她的胳膊,温声道:“身子不舒服?”
丁若溪只觉握在她胳膊上的手滚烫,如被烫着般甩开他的手:“没,没有。”
林林从外面小跑过来站在丁若溪跟前,奶凶奶凶的指着屋主:“阿娘,我把阿耶找来帮你出气。”
一屋子人霎时瞪大了眼,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纷纷惊疑的看向丁若溪。
丁若溪只觉头更晕了,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忙把林林扯到身后,小声叮嘱:“大人说话,小孩子先不要插嘴。”
屋主在此地住了多年,还从未见过比他还矜贵的贵人,当即眉心一跳,气势输了大半:“三娘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今日就是搬来天皇老子,该还的钱还是要还的。”
“我并没说不还你钱——”
丁若溪扬起胸脯冷声道:“只是想让你宽限几日,你尚未答应就带人来客栈打~砸东西,眼里还到底有没有王法。”
屋主不忿的直嚷嚷:“王法?谁给老子钱多,谁就是老子的王法。”
他嗤笑道:“不妨告诉您实话吧,不是我今日非要和您过不去,而是陈夫人早已交代了小的,令小的让您在这镇子上混不下去,小的也是拿人钱财□□,至于旁的小的管不了,若三娘子实在气不过,就去找陈将军理论去。”
丁若溪震惊的瞪大眼。
再没想到竟是陈世筠新娶的妻子找她的麻烦,可她素来和陈世筠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僭越,她凭什么要针对她。当即身子踉跄了下。
“小的们,给我砸。”随着屋主一声话落,那帮侍从蠢~蠢~欲~动似又要动手。
千钧之际,钱念戚冷眸扫视众人面上,阴沉极具震慑力的话掷下:“今日谁敢在这撒野,我就剁了他一双手!”
此话一出,屋主等人顿时被他气势所惊,再不敢妄动。
钱念戚目光沉沉喝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三娘子的事我管了,若她不甘心,就想想远在京城里的陈世筠,还有没有命回来。”
“都给我滚!”
屋主再想不到来帮丁若溪的贵人,竟是连陈世筠都不怕的大人物,当即吓得屁~股尿流,带着人灰溜溜的跑了。
丁若溪本就惊魂未定着,再听了这番话,登时心头突突直跳。
巧儿忙招呼店里的小二清点被摔坏的桌椅。
钱念戚扶着丁若溪坐在旁边干净的椅子上,她抬眼看着屋中被打~砸坏的桌椅,顿时气都喘不匀了。
屋主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们虽竭力制止了,可屋中的桌椅还是损坏了一半,这还是其次,经过这次事后,很多食客怕惹事上身,恐怕不会再来客栈用膳。这才是最紧要的。
这么看来,这间客栈是要开不下去了。
脑中乱糟糟的想着,丁若溪转而禁不住抬眸打量起钱念戚来。
他屈膝半蹲在她跟前,冷着一张脸,眸含担忧的抬手触摸她的额头,温声道:“还有没有不舒服?”
似屋中发生的一切和他并无关系。
他扬起的下颌如刀锋般紧绷着,离的近了隐隐约约看到上面有一条并不明显的白痕,视线往下,颈子上略黑的肌肤和脸上的颜色也略有不同。
忽然意识到什么,丁若溪再顾不得心疼被砸坏的桌椅,心脏霎时狂跳,掩于袖中的双手克制不住的紧握成拳,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她脸上佯装体力不支的模样,疲惫的垂下眸,靠在钱念戚的肩头,哑声道:“我这会儿头好晕。”
男人宽阔的肩膀僵硬了下,并没推开她,而是叫身后的侍从去喊大夫过来。
林林见丁若溪不舒服,气鼓鼓的冲钱念戚道:“阿耶,娘~亲肯定是被那帮人气着了,你一定要帮阿娘报仇。”
男人摸了摸~他的小~脸,“好,林林乖,先去和巧儿去后院玩一会儿。阿耶随后就来。”
林林煞有其事的点头,去找巧儿了。
钱念戚刚要转头,原枕在他肩头的丁若溪,忽然抬头一把扯下他脸上带着面具。
随着“嘶”的一声轻响,那张冷峻的脸庞顿时出现在她面前。
如远山黛色的眉眼,阴冷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和昨夜噩梦中的人完全重合。
他背脊僵硬住,垂下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似是也不想再遮掩,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模样。
饶是丁若溪心里早有准备,可看到他真实容貌的那一刻,还是止不住浑身颤抖,只听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你!我已经躲你躲了这么久,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非要出现在我面前。”
苏会抬起猩红的眸子,声音轻的如窗外的风:“你以为此事是我做的?”
“除了你还有谁!”
丁若溪太熟悉苏会的手段了。
三年前她为了逼她和他在一起,用尽了所有手段。
而支开她五哥和连枝,后又怂恿陈世筠的妻子找屋主砸她的铺子,不就是他一贯的手段吗?
苏会眸底染上几分受伤的神色,低垂着眉眼没什么情绪的轻声道:“只要你能开心,你说是就是吧。”抬手就要再摸她额头。
丁若溪忍无可忍,抬手打掉他伸过来的大掌:“苏会,你真让我恶心。”
说完,丁若溪再无法忍受和他待在一起,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然,刚走出两步,眼前金星直冒,身子一踉跄“扑通”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意识消失前,眼角余光瞥见苏会紧张万分的朝她奔过来,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大步朝客栈外走,边急声冲身侧侍从道:“快去叫大夫,快!”
他竟还会紧张她?
是真的非她不可?还是看在她是林林的阿娘面子上?
还是依旧很在乎她。
丁若溪如是想着,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87章
丁若溪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头疼的厉害, 意识还不是很清晰。
迷糊中,巧儿端来药令她喝:“大夫说您风寒未愈,又受了刺激, 这才又引起的高热晕厥过去的。”
她边嘘着她脸上神色,边小心的絮絮叨叨的:“这药大郎君用了珍贵的药引, 您喝下去不出两日定能痊愈。”
丁若溪这才想起自己晕厥前发生了什么事, 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眼四周,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干哑疼痛的厉害,竟发不出音。
巧儿见状忙放下~药碗, 安抚道:“您已经烧了两天两夜了, 大夫说您嗓子烧哑了, 暂时说不了话,您若有什么要吩咐的, 写纸上给奴婢就行。”
丁若溪也没过多纠结, 拉着她的手写了两个字。
“林林和大郎君坐一辆马车, 在我们马车后面缀着。”
巧儿说到这, 脸上神色越发忐忑,欲言又止道:“奴婢本想把林林抱过来陪着您,可您也知道林林的性子,之前就一直问您要父亲,这下大郎君承认了他是他的孩子, 林林高兴的天天黏在他身上,任谁都哄不下来。”
丁若溪怔了下,随即心头一暖。
不是因为苏会, 而是她很久没见过林林这么开心了,是她这些年欠林林颇多。
如此想着, 她又问起客栈的事最后怎么处理的。
巧儿无奈的舔~了下唇,又将药碗端起来,小心翼翼道:“大郎君吩咐奴婢,让您先喝完药再与您说别的事,三娘,我看他这次没有以前那么咄咄逼人,万一是知道错了改了呢?”
丁若溪眼前恍惚一瞬,冷静下来的她,其实也有很多话要问他,但两人之间隔着太多的事,她一时还无法面对他。遂低头听话的把药喝了。
巧儿才温声道:“您当日昏过去后,可能是屋主回去后告诉了陈世筠的妻子,不出一个时辰,她便急匆匆的带着几个丫鬟过来找大郎君赔罪,两人在院外不知说了什么,最后陈世子妻子走的时候踉跄着步子,被人扶上马车的。”
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应是被大郎君教训了一番。”
陈世筠这几年对她颇为照顾,她已经极力避免了和他接触,可他妻子还是吃味,甚至不惜令人赶她出镇子,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奴婢盘点了下客栈东西,赔了屋主点银子,虽还剩下点银子,可不够我们继续开客栈的,大郎君知道后,索性遣散了客栈的所有人,并令奴婢收拾东西,说要带您和林林回京城调养身子。”
丁若溪落寞的垂下眼睫。
边陲重镇虽好,可大夫的医术却还是比不上京城的大夫,林林又天生体弱总是生病,确实需要好好调理一番,她不能自私到不顾及孩子的身体,可她又确实无法面对苏会。
正纠结着,另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窜出,令她精神为之一震。
“五哥被调到京城和屋主来催租的事,可是他背地所为?”
巧儿知丁若溪心中顾虑的禁忌,是怕苏会和之前苏慕凉和王妃对她所为那般,拿着她家人的性命要挟她就范,和他好好过日子,忙帮腔道:“应当不是他所为,三娘,您想想,若他真的想对您做什么?怎会这三年对您不管不问?而且,屋主此次发难是陈世子的妻子对您积怨已久,也是有前因的。”
丁若溪怔忪片刻,自嘲的掀起唇角。
是啊,他若真的想对她做什么,不是她能反抗得了的,随即烦闷的把头撇到一边。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林林欢快的笑闹声:“阿耶,那是什么?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丁若溪忙直起身子掀开车帘。
车外白云如织,青山绿地蔓延不绝,含~着青草气的微风袭来,远处山林成片的林木簌簌而动,一片祥和安宁之境,令人只看一眼便心旷神怡宛若新生。
巧儿嘴里说的林林乘坐的马车,此刻从后方追了上来,和她乘坐的马车并驾齐驱,而林林正掀开车窗,双手手肘撑着菱花窗框托腮看着远处天际随风漂浮的巨大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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