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欢的是——”虞笙脑袋转了一圈,定格在台球桌边的一道身影上,那处围着不少人,他的影子几乎是一闪而过,但他的轮廓和散露出的气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迟迟没等来她的后续,凯伦追问:“喜欢什么?”
“我喜欢金棕色的头发,带点自然卷,刘海斜着垂在一边,眉毛不能太粗,眼型狭长而深邃,鼻梁挺直,鼻翼得窄——”
酒精将虞笙的眼睛熏得雾蒙蒙的,看人时自带深情特效,“嘴唇很薄,很好亲,性格也好,软软糯糯的和小绵羊一样,最关键的是,他很香,还不是你们这种用甜腻香水泡出来的香。”
嗓音也是,清润里参杂着零星的哑意,听着莫名性感,有点像沾染上情|欲时的状态。
“这就是你最近喜欢上的人吗?”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埃里克脸色不太好。
虞笙一顿,斜眼睨他,“你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
埃里克理直气壮道:“因为你描述得过于具体形象了,就像在对着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说的,虽然你的形容听上去并不真实。”
虞笙抿了口酒,依旧没有否认,而是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那你认为我美化了他的哪个地方?眼睛、鼻子,还是嘴唇?如果只是嘴唇的话,那我亲身检验过了,所以说的百分之百是实话。”
和菲恩的first kiss,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在酒店临别那天的感觉却还记忆犹新。
他接吻的技术其实算不上好,不够黏腻,也不够绵长,甚至称得上有些青涩、潦草,唯一的优势在于足够炽热,能在转瞬之间,将她的防御和理智烧得寸草不生,也成功将她的耳廓烧到像聚着一团火焰。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这种接近于羞涩的反应,简直妙不可言。
那句“我亲身检验过了,所以说的百分之百是实话”将埃里克的嘴巴牢牢堵住,在他气势衰竭后不久,虞笙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投射过来的目光距离大概只有短短两米。
这人长得眼熟,她回忆了会,终于想起在哪见过。
——举办啤酒节的帐篷里。
那时他也离自己不远,准确来说,是离霍顿斯他们很近。
被盯得不太舒服,虞笙主动将脑袋偏了几度,避开这道意味深长的凝视。
不到两秒,她听见凳腿在地上摩擦的声响,这人站起身,然后耳边传来埃里克的声音:“乔纳森,你要去哪?”
乔纳森?
虞笙顿了下。
“去那玩玩。”乔纳森抬起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飞镖盘。
他走后,虞笙忙不迭问索菲亚:“乔纳森也是你找来的?”
“是啊。”索菲亚眼睛在她身上打转,“你该不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吧?”
虞笙的重点不在这里。
和霍斯顿他们那种生性单纯的花花公子不同,乔纳森是唯一一个在交往期间让虞笙感到恐惧的一个人。
虞笙出神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埃里克的声音,嗓门大了几度,像把利剑一般,刺进她的耳膜。
“你干什么!乔纳森!”
虞笙循着动静看去,看见乔纳森举着飞镖,根本不给她躲闪的时间,飞镖就脱离他的手,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笔直的弧线。
下手又准又狠,虞笙甚至都能听见耳边气流呼啸的声响,等她反应过来,迎接她的是脸颊尖锐的刺痛。
第11章
片刻, 霍斯顿几人也反应过来了,大叫:“乔纳森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他们扭头看了眼虞笙,这一下刺穿了她的皮肤, 血渗出来, 血珠在重力作用下下坠,在光滑的脸上拖拽出两条瘆人的痕迹。
乔纳森像是没听到、健壮的手臂交叠在一起,环绕在胸前,下巴恰到好处地抬高了些,唇角微扯, 露出挑衅的笑容。
霍顿斯和埃里克收敛错愕的表情,冲上前,碍于乔纳森个子高,长年健身效果瞩目, 肌肉发达, 他们两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直到酒醒大半的凯伦也冲了过去。
那处乱糟糟的, 反倒衬得虞笙脸上格外平静, 她拿手背抹了下脸上的血, 随后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飞镖。
也多亏那几人还互相牵制在一起, 给了她足够的信心能够朝着乔纳森扔出以牙还牙般的一击。
然而在她脱手的前一刻, 她的手腕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掌箍住,缓慢包住她的手背, 压低了她的目标,并往左偏移了几度,直线对准乔纳森的胯|部。
温热的触感相贴, 虞笙愣愣回头,看见了一身沉冷黑色的菲恩。
他的眼神无比陌生, 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当然,最让她感到诧异的是,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出现得毫无征兆可言。
虞笙强迫自己回过神,结果转瞬就听见菲恩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木木嗯了声。
菲恩提醒道:“可以松手往前抛了。”
他的嗓音带点沙哑和足够蛊惑人的性感,虞笙没有多想,照做。
一片喧闹里,菲恩几乎和她同时松开了手,片刻绕到她身前,再度抬起手肘,瘦长白皙的手指探上她的脸颊,很轻很慢地拂去那道细长、尚未干涸的血渍。
“抱歉,我来晚一步。”
他在郑重其事地同自己道歉,但虞笙给不出任何回应,毕竟她分析不出他究竟哪做错了,归根结底,该道歉的人就不该是他。
耳边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很重的几下,有些杂乱无章。
是去洗手间回来的索菲亚。
眼前的混乱场面让索菲亚摸不着头脑,尤其在看见人高马大的乔纳森捂着命根子蜷缩在一团嗷嗷直叫的模样后,他那眼神一半痛苦一半愤怒,穿过人群,射向另一处。
她顺着那道目光轨迹扭头看去,这才望见了画风截然不同的虞笙,站在她身边的男人看着分外眼熟,她花了些时间才回忆起是之前虞笙在Insel der Jugend精准捕获的一夜情对象。
索菲亚脸上的揶揄虞笙一点没注意到,甚至在她走过来前,虞笙先一步扣住菲恩的手腕,生生将他从事故多发地点拽离。
一直走到俱乐部门口不远的音乐喷泉边,菲恩才出声:“虞笙,我想我们得在这里等会莱夫。”
这个名字让虞笙一顿,松开手的同时扭头问:“莱夫?”
“我的堂兄。”
出人意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以至于现在听到他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虞笙反倒能很快平静下来,“我还以为莱夫是——”
“是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说完,她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下脑袋,死去的记忆复苏:“你是不是跟我提起过莱夫?”
“Yes.”
他语气坚定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时候?”
“我们去吃意大利餐那晚……用完餐后,我提了句'莱夫说晚上世界公园会有场灯光秀表演',然后我问你去不去,你拒绝了我。”
这么久远的事,难为他还记得。
另外,她想最后那几个字他是可以不用加上的。
仿佛看穿了她一半的想法,菲恩说:“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说到后半句,他稍稍别开了眼。
虞笙眼皮微颤,不接茬,借着灯光,开始不露声色地打量起他。
与他见面这几次,他都穿着正装,今天也不例外,笔挺的西装裁剪得体,被装点出一种清冷的禁欲感。
宽肩窄腰,天生的衣架子。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注视,菲恩将目光转了回去,问她怎么了。
虞笙不好说是看他看入迷了,只能随便扯出一个话题,“你刚才是故意对准他的——裆|部?”
捕捉到他轻微的皱眉反应后,她意识到自己不经大脑问了个相当糟糕的问题。
迎来短暂的安静。
菲恩脑袋里暂时没有对她撒谎的概念,他承认得坦荡:“我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包括怎么样才能让他最不舒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
虞笙瞬间笑到不行,点头附和,“那致命一击,真男人确实都不会舒服。”
跟她不同,菲恩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片刻直入靶心:“虞笙,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伤害你?”
虞笙反问:“你确定你要问我这个?”
菲恩要是真喜欢她,那他就不会想要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这人与众不同。
事实上,菲恩能猜到答案,但猜到和听她亲口说是两码事,于是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虞笙盯住他英俊的脸庞看了两秒,不冷不热地丢出三个字:“前男友。”
随即她看见他纤长的睫毛被风拨弄了下,盖在脸上的小面积阴影跟着晃动,数秒的停顿后,她开始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至于他为什么伤我,我想是因为我把他甩了,让他怀恨在心。”
菲恩突然笑了声,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就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嘲讽意味:“Just because?”
虞笙点头,“你听说过超雄综合症么?”
“supermale syndrome?”
菲恩默了默,“一种染色体疾病?”
虞笙再次点头,列举出几条临床症状,“患有这种疾病的人多数举止粗鲁暴躁,会经常展现出某些特定攻击性行为,通俗的说法会称他们为天生坏种,乔纳森——我是说那位攻击我的前男友,他就患有这种疾病。”
菲恩没说话,一瞬不停地盯住她看,像在消化这段信息,也像在用沉默发出“震耳欲聋”的质问:这样的人,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交往?
漫长的对视里,虞笙挤出一个干硬的笑容,一面在心里催促传闻中的莱夫赶紧出现。
现实没能让她如意,街角还是空空荡荡的,菲恩也还是那副不听到答案不肯罢休的神情。
见含糊无果,虞笙先拿出了几年前风靡网络的“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渣男”的固定句式,然后说:“留学时期的同学,在别的院,因为一场篮球赛认识的,可能我当时被太阳糊了眼,觉得他肌肉线条好看,至于后来怎么交往的——”
她耸了耸肩,“我忘记了,非要说起来,估计更接近于水到渠成。”
怕他听不懂这个成语的意思,虞笙正在思忖该怎么解释说明,低头看着脚尖的空档,耳边灌进来一阵风,混着他清寒的嗓音,“分手是因为他的病?”
他的问题可真多。
虞笙抬头看他眼,用自嘲的语气说:“不怕告诉你,他越练越发达的肌肉让我有些害怕,我总觉得他只要轻轻环住我的前颈,就能把我整个脖子勒断。”
这当然不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
事实其实和菲恩说的别无二样。
一开始乔纳森还能藏住自己的暴躁脾气,相处一周后,他的本性连同他在性|爱上的欲望开始暴露。
那时候的虞笙还只打算谈柏拉图式的恋爱,所以对于他层出不穷的暗示,到后来越发明目张胆的试探都表示出干脆利落的抗拒。
乔纳森不听她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有次仗着自己在身材上的巨大优势,直接将虞笙拖到一个小房间,锁上门,健硕的身体压了过去。
虞笙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兔,被她寻到空档后,灵活地从乔纳森的桎梏下解脱出来,乔纳森暴脾气彻底兜不住了,举起拳头砸向她,幸亏虞笙躲闪得及时,才免于伤害。
事后乔纳森跟她道歉,但虞笙什么都听不进去,迟来的悔悟和补救就和施舍型的善良一样廉价,分手就是在那一天提出来的。
回忆中断,虞笙不受控制地想起另外几个前男友,毫不隐瞒道:“你刚才在club里看到的另外三个摁住乔纳森的男人,其实也是我前男友。”
她承认她使了些坏心思——只为了看到他在听到自己前任众多的事实后,下意识流露出的反应。
空气沉寂了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五秒后,她听到了一道类似咋舌的声音。
紧随而来的不是“You must be kidding”,而是带着更深怀疑的“Are you kidding me”,嘲讽意味拉满。
菲恩一针见血地补充道:“我从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闪光点。”
有他说的这么不堪?
虞笙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不是糟糕,而是烂到了极点。
菲恩继续补刀:“虞笙,谈恋爱不是做慈善,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虞笙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差点到了要举双手投降的地步。
菲恩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半晌又意味不明地来了句:“都分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把他们记得很清楚,看来你当初是真的用了心。”
虞笙摇头,“忘得差不多了,翻备忘录后才想起来了。”
“备忘录?”
手机就握在她手里,她抬起手,食指敲敲屏幕,“我说的是手机里的前男友信息备忘录,我还给它起了个有意思的名字,叫妖魔鬼怪聚集地……记录这个,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以后再遇上他们,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菲恩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她说的有意思的名字上,“就像山海经?”
他居然还知道《山海经》?
虞笙点头,“Yes.”
菲恩这才扯开唇,发出一声正常的笑,然后看着虞笙问:“我以后会出现在你的备忘录里面吗?”
“不会。”
几乎是毫不迟疑的一个回答,细细拆分下来其实还能有两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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