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就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应该跟他划清界线,实际上又忍不住想要和他纠缠下去的根本原因。
发完这条消息,虞笙使坏将手机调成静音,临睡前才想起看一眼,有两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在她发过去没多久就回的:【So do I.】
最新一条是刚才发来的,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是他曾经说过的一句:【Do it myself.】
矜持又放浪。
虞笙心又开始痒了起来,她算是明白孟棠之前跟自己说过的“欲望这种东西一旦打开,就会没完没了,除了找到宣泄口宣泄外,别无他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夹紧了被子。
这天晚上,虞笙破天荒地梦到了菲恩。
即便在虚幻的梦境里,对着那双眼,也让人不受控制地晕眩。
他频繁地亲她,一下是额头,一下是脸颊,更多的是在嘴唇。
每亲一下,就问她:“ Are you enjoying ?”
要命了。
虞笙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柏林的天又是灰蒙蒙的一片。
手机进来几条消息,是索菲亚发来的。
索菲亚是她在留学期间认识的朋友,也是前不久邀请来柏林的生日派对的主人公,新加坡籍华人,和她同一个专业,性格大大咧咧,感情经历丰富,但很少走心,典型的玩咖。
索菲亚:【玛雅,听说你又来了柏林?】
虞笙:【Yes.】
索菲亚:【那大后天晚上的啤酒节你来吗?】
虞笙本来就有去啤酒节的打算,这会她两个问题并作一个回答:【几点见?】
索菲亚:【大后天慕尼黑大概率是晴天,中午过去会很晒,我们约在晚上七点怎么样?我的朋友们会提前到场,我们就去喝个酒凑凑热闹。】
虞笙:【没问题,到时候见。】
索菲亚:【到时候见,你记得穿得漂亮些,我有朋友想认识你。】
索菲亚:【对了,你觉得我明晚穿这条裙子怎么样?】
她发来一张图片。
是一条红裙的上身图,复古款式,很衬皮肤。
虞笙忽然想起了艾乐客迷恋着的那条红裙,稍愣后发的语音,语气格外夸张:【You look so stylish!】
两个人东扯西扯一通,结束聊天,虞笙回想了下自己带来柏林的行李,里面没有一件适合参加派对的,她又懒得去商场,就在Zalando上下单了一条裙子,但她预估错了时间,出发去慕尼黑前的一个小时,她还没收到快递,只能选择plan B,换上一条刚烘干的嫩黄色连衣裙,泡泡袖,穿上青春靓丽,像个准大学生。
火车抵达慕尼黑后,虞笙叫了BlablaCar,到约定地点没看见索菲亚,手机里倒是多出几条来自于她的未读消息。
索菲亚:【宝贝,临时计划有变,我得再晚点去了,抱歉抱歉。】
索菲亚:【想喝什么随便点,记我账上,当我给你赔罪了/飞吻.jpg】
索菲亚:【这是我朋友的电话,你可以直接联系他哦,have fun!】
虞笙真想给这个永远不守时的女人狠狠踹一脚,压下涌上心头的无奈后,站在约定入口处,拨出索菲亚发来的那串号码。
没有人接。
她没有连着打两通电话的习惯,将手机收回包里,进了帐篷。
人很多,气氛热烈,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虞笙正在四处找空位的时候,视线里撞进来一截高瘦的身影,梳着和他充满稚气的脸不太相符的大背头,举着酒杯蹦蹦跳跳的跟个猴子一样。
嘴唇上方还黏着啤酒泡,那模样实在滑稽,虞笙把生平最难过的事想了一遍,还是没憋住笑。
就在这时,看见这人目光突地停下,并朝她叫了声:“玛雅!”
他的脸上有难以言述的欣喜,“好久不见!”
虞笙大脑迎来长达两秒的空白,差点没忍住吐出一句:“猴子你谁?”
她对他这张脸实在没什么印象,帅是帅,长得也像混血,但辨识度不高,换句话说,在混血堆里帅得千篇一律,容易叫人转头就忘。
唯一能确定的是,冲他这双深情款款、充满眷恋的眼神里,他是她的众多前男友之一,再不然,也是追求过她的人。
丹尼尔,亨利,乔纳森,凯伦,还是埃里克?
她和这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事实上,虞笙也没把过多注意力放在第二个问题上,在她看来,纠结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毕竟她在涉及男女之事上,从来不自省,如果是她主动甩了对方,那就只能证明是那个人的问题。
虞笙试图将这张脸和她脑海里的名字匹配上,就在她绞尽脑汁的空档,娃娃脸凑了过来,笑容堪比悬在头顶的追灯,让人头晕目眩。
“玛雅,你真的回德国了?什么时候的事?”
虞笙的思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打断,恰好在前一秒,她脑袋里正滚过“菲利普”这个名字,于是她脱口而出,“真巧,菲利普,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了,我是昨天回来的,你呢?”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对面那张英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传闻中的“菲利普”咬牙切齿地说:“我是霍顿斯。”
虞笙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是你,我曾经的荷尔蒙男孩。
第9章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虞笙在对面既生气又受伤的表情中,故作镇定地开口:“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刚才不过是在跟你开玩笑,几年不见,霍顿斯,你还是一点都不懂我的幽默。”
霍顿斯皱着眉,一脸挫败:“玛雅,我相信没有人能驾驭得了你的中式幽默,它可太伤脑筋了。”
周围恢复嘈杂,两个人都抬高了嗓门,霍顿斯还是怕她听不清,说话的过程中,不断朝她逼近。
虞笙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微妙的笑容说:“请别妄自菲薄,你这么聪明的脑袋,什么玩意都能往里塞,怎么会有驾驭不了的事?”
霍顿斯露出不解的神色,“你这算是在夸我吗?”
“当然不算。”她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事实上,我刚才是在教你,什么才叫正宗的中式幽默。”
霍顿斯没有傻到这份上还听不出她的冷嘲热讽,被愚弄后的表情有些僵硬,其他人循着动静上前,看见虞笙后纷纷双眼一亮,反观虞笙见到他们后,悬进眼睛的光迅速暗淡——
虽然还是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她已经凭着某方面鲜明的特征认出他们是谁,一种可以统称为“前男友”的生物。
“玛雅!”
几人如出一辙的兴奋。
虞笙装了回睁眼瞎,掉头就走,后面有声音将她拦截:“玛雅,你要去哪?”
她头也不回,脚步也没停,“洗手间。”
还没走出几步,右肩上的包袋被人拽了下,一闪神的工夫,整个包被人夺走。
转头看见霍顿斯将她的包死死护在怀里,生怕她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溜之大吉,“我们替你保管。”
包里没装多少现金,麻烦在于里面有一堆重要证件,虞笙没法丢下不管。
她只能再度掉头往回走,片刻伸手往包里探。
霍顿斯几人如临大敌,虞笙面无表情地解释了句:“我就拿个手机。”
霍顿斯:“你早说嘛。”
虞笙想说什么忍住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拿上手机走出了帐篷,外面有一块土被水浇湿,处于灯光照射的盲区,她没注意到,一脚踩上去,皮鞋软塌塌地陷了下去,沾上些泥点。
糟糕透了。
虞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走到干燥的空地上,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一张被卷成手指粗细的发票,她取出,弓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拂去被风吹到半干的泥泞。
简单处理完,起身的过程中,在帐篷间人身般大小的缝隙里,瞅见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她装作没注意到,微微眯起眼睛,隔了几秒,才拿余光去扫,勉强辨清昏暗的光线里的那张脸。
又是霍顿斯。
她没跟他打招呼,当着他的面拨通索菲亚的电话,用的中文:“我见到你说的朋友们了。”
索菲亚讨商似的语气:“我没骗你吧,都是些高质量男孩。”
有段时间没说过普通话,她说得很磕巴,几乎是一个字带一个停顿,音调也有点变形。
最后五个字听笑了虞笙,“我看你是疯了,还是说我之前做了什么让你怀恨在心的事,你非要在这么多年后折磨我?”
索菲亚听得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我折磨你什么?我给你拉来了这么多帅哥,对你还不够好吗?你非要我把我现在在约的男生也腾给你吗?”
虞笙太阳穴突突跳着,再次深吸一口气后的语调还是又凶又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那我换种说法,你在给我引荐帅哥前,到底有没有做过background investigation?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我的前男友们?你可真厉害,一找还是三个,加上我都能凑齐一桌麻将了。”
索菲亚忽视了“一找还是三个”这句话,在电话那头露出无辜的神色,“我连自己的感情史都记不住,哪还有脑子去记你的?你也太高看我了吧,这事说到底就是个巧合。”
说完,她回忆起一些细节,包括这几个高质量男孩是如何主动找上她的,一听到她说到时候还会有个名叫“玛雅”的亚洲女孩到场,又是如何死乞白赖地恳求她多加几个名额。
或许这事真不是简单的巧合。
虞笙凉飕飕地笑了声。
霍顿斯在这时看过来,她有所预感地迎上去,冷冷淡淡地回过去“别惹老娘”的一瞥,看得霍顿斯脖子一缩,到嘴边的情话被他尽数咽回肚子里。
另一边的索菲亚完全没有坑了朋友的负罪感,反而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嘿了声:“玛雅你该不会是怕了吧?怕他们达成统一战线,翻身当主人,报当时被你狠心一甩的仇?”
虞笙倒不是怕,只是觉得烦,她没应付过这种修罗场,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了种脱离掌控的不安感。
索菲亚收敛看好戏的心态,同她保证,“我尽量早点赶过去,把你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不用。”
虞笙已经打算走了,然而现实没能让她如意,等她回到帐篷,趁他们不注意拿上包,凯伦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转瞬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看来今晚的这场闹剧是躲不开了。
虞笙稍作沉默,将大拇指往后一翻:“我们换个地方?”
这里人多,又吵,容易影响到她的发挥。
“要去哪?”
离她最近的霍顿斯露出羞怯的反应,“酒店吗?”
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当然是送你们去黄泉路。
虞笙腹诽了两句,似笑非笑道:“找个相对安静点的club,叙叙旧。”
她边走边给索菲亚发消息:【换了个地址,在附近的selon club,限你半小时内赶到。】
不知道索菲亚是装死还是真的没看到,虞笙到俱乐部后也不见回复。
她只能咬牙切齿地收起手机。
里面的环境安静不少,那种人挤人的逼仄感消失大半,不到两分钟,压在虞笙心头的郁气散了些。
她坐在高脚凳上,左腿搭在右膝盖上,好整以暇地问:“说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没人说话。
虞笙无视对面这几人装傻充愣的反应,把话挑明,“跟我分手后,组了个复仇者联盟?”
前半句话她本来想表达成“被我甩掉后”,碍于他们人多势众,惹恼他们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只能委屈自己不要把话说得太刺耳,同时附赠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其他人眼里,失了几分味道,埃里克问:“玛雅,这么多年不见,你是生过大病吗,面部肌肉看起来很奇怪,挤在一起,跟皱巴巴的核桃一样。”
他一说完,虞笙成功从脑海里提炼出当初和埃里克分手的原因:他有口臭。
平时用薄荷糖盖着闻不太出来,直到有次他们面对面站着。
估计是男人自带的荷尔蒙味道冲昏了他的大脑,他想当然地将和她漫长的无言对视,当作是她情动并且默许他有下一步动作的证据,于是美滋滋地将脑袋低了下去,作势就要吻上去。
在这前一秒,虞笙从他微张的嘴唇里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述的味道,当机立断地抬腿,给了他□□致命一击,这才保证了自己口腔的清白。
“这么多年不见,埃里克你这张嘴还是和马桶一样,那么熏。”虞笙反唇相讥。
埃里克忙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不用薄荷糖也香香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度极高,埃里克突然凑近她,虞笙战术性后仰,结果后脑勺一不小心磕到隔壁桌一女生的背上。
虞笙忙不迭用英文同她道歉,对方笑着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
虞笙没法完全不放在心上,赔了她一杯酒后,才回回到座位,一个抬眼,就看见不死心的埃里克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
数不清是今晚第几次,她又装了回睁眼瞎,将话题拐回一开始:“你们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凑到一处的?”
霍顿斯猜测今晚这茬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抢先开口:“其实一开始我和埃里克只是想找被你无情甩掉的同道中人相互取暖,就在网上成立了一个群聊,没想到,还真有人陆陆续续加进来,聊过后发现我们的性格比想象中的还要契合,兴趣爱好也是……对了玛雅,你们中国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一拍即合'吗?说的不就是我们这种情况?”
他边说边搭上埃里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虞笙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皮肉带起一笑:“你们这算什么'一拍即合',最多是'臭味相投'。”
霍顿斯难得听懂了虞笙优美的中国话,声嘶力竭:“你这个没有感情的女杀手,当初甩了我,就是因为我身上不香吗?”
原来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虞笙意味深长地分给他半个眼神,一点不留给对方活路般地挑明道:“不是不香,是太臭了。”
她长长叹了声气。
霍顿斯喉咙一梗,借着彩灯打来的光,勉强盖住僵硬发白的神色,然后学着埃里克非要向她证明自己,“跟你分手后不久,我就去做了手术,把身上的味道给去了,不信你闻闻。”
他的手臂朝虞笙的方向抻了过去,虞笙眼疾手快地拿出一把随手携带的折叠扇一挡:“你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品味吧。”
就像花孔雀被限制了开屏,霍顿斯满腔的情意得不到释放,脸色瞬间变得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这次灯光都没能盖住。
果然论嘲讽人的功力,没人能是他这位前女友的对手,他再不甘心,好半天也只能挤出一句:“玛雅,你变了,你以前的嘴巴虽然偶然蹦出难听的话,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歹毒,爱不爱就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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