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后两天我都不在杭州,也不去长沙,更不会联系陈梦琪,所以那两天会发生什么事,我应该都不知情。”
孟棠的话外音实在好理解,虞笙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还是装模作样地来了句:“又有两天见不到你了,好舍不得哦。”
“说舍不得前,麻烦你把嘴角收收。”
虞笙撅了撅嘴,眉眼还是笑着的模样。
孟棠欲言又止,几秒后挪开视线,望向二楼某个空置的房间,虞笙笑容僵了,跟着看去,“对了,橙子说她马上就要回来了,真希望我从长沙回来后就能看到她。”
孟棠低下头,拨开一粒润喉糖,淡声说:“要真这样,再好不过。”
虞笙莫名觉得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碍于潜意识里的趋利避害意识,她没有将自己的困惑问出口,以一个略显生硬干巴的笑容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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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笙买了九点那班去长沙的高铁票,预计在那待个两三天,所以行李很少,只有一个手提袋。
刚收拾好出门,就被莱夫堵了个正着。
他看上去有些焦急,拖腔说话的习惯在此刻没了踪影,“玛雅,菲恩有和你联系过吗?”
虞笙顿了两秒,轻轻摇头,“我给他发过消息,也打过电话,但都没有回复……出什么事了?”
“菲恩他又跑了。”
她没听明白。
莱夫解释道:“他又一次爽了特兰斯的约。”
其实特兰斯已经暂时放弃了通过直面过去这种刺激疗法,去治疗、重塑菲恩,这次约见,他只想好好跟他谈谈他的现在。
特兰斯没想到的是,即便如此,菲恩还是爽约了。
见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莱夫没有多待,客套了句离开。
虞笙拿出手机,愣了愣。
整理行李的时候,手机被她调成静音,没看到进来的消息。
最近一条在半小时前,菲恩说:【I miss you.】
虞笙唇角无法抑制地勾起,手指飞快在手机上敲下:
【莱夫刚才来找我了,说你逃跑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逃婚了呢。】
【他还问我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半分钟后,对面的男人回:【那你是什么回答他的?】
虞笙:【我说完全没有。】
自那天后,他们其实一直保持着联系,至于她刚才为什么要选择对莱夫撒谎,或许是与身在万里之外的他产生了一霎的灵魂共振,才得以知晓他不愿别人窥探到行踪。
Finn:【Well done.】
虞笙脚尖开始在地上转圈,没一会屏幕里跳出新消息:【虞笙,厄尔士山的初雪,我们没能看成,你想和我一起看杭州的初雪吗?】
虞笙条件反射打开气象预报,大后天显示杭州可能会下雪。
Finn:【我想我能在大后天赶到中国。】
虞笙没忍住泼了冷水:【可气象预报不一定会准。】
菲恩切换成语音:“我想真的不准也无所谓,在一定程度上——”
他轻声慢笑,“It's up to us.”
第50章
收到虞笙消息前不久, 菲恩正在瓦莱里奥位于杜塞尔多夫的私人公馆里,和公馆主人以一种针锋相对的姿态对峙着。
“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因为工作需要路过杜塞尔多夫, 就顺便来我这坐坐。”瓦莱里奥敲着二郎腿, 逐客令下得坦荡又无情,“如果你长眼睛的话,应该能看出,我这破地方远远比不上你爷爷的公馆,你要是想找个地方歇脚, 还是赶紧滚出去的好,这两天的住宿费我就不问你要了。”
瓦莱里奥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会将菲恩这次的突然到访,视作心血来潮, 想同他培养缺失已久的兄弟情。
毕竟他们两个人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菲恩这人又向来清高, 心里多半也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和一个三观不合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菲恩无视了瓦莱里奥的不待见, 气定神闲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抿了口茶后问:“这是什么茶?”
瓦莱里奥冷冷一笑, 也不接他的话茬, “说吧, 你来我这,到底什么目的。”
菲恩眺过去一眼, “不是你认为的那个目的。”
用行动拒绝和心理医生的会面不是什么值得兴师动众的事,也因此,他这次“逃亡”除了父母、祖父和莱夫外无人知晓, 估计更没人能想得到他会在这节骨眼上跑到这里。
这么说来,他也确实利用了瓦莱里奥。
瓦莱里奥自然不信他单方面的说辞, 继续旁敲侧击:“是不是你的祖父同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父亲的事?然后派你来监视我们?”
“如果你指的是你父亲挪用公款,东墙补西墙这种事,上次在巴黎时装周的时候,我已经暗示过你我知道了,当然这不是祖父和我说的……你父亲做得太明目张胆,我想集团上层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了。”
瓦莱里奥面上一凛,语调因惊愕变得不太连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单方面的说辞?”
菲恩用散漫的一瞥告诉他,信不信都随他。
“要真这样,你的祖父早就亲自上门来警告我父亲了。”说到这,瓦莱里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和变相承认有什么区别?
菲恩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威慑力,“祖父仁慈,念及那点亲情才没有戳穿,不光如此,祖父还替你父亲在背后收拾了几次烂摊子。但是,瓦莱里奥,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血缘亲情更是经不起消耗,你的父亲要是还想在集团工作,最好从现在开始夹紧尾巴,别再为了那点让人看笑话的贪念,自寻死路。”
瓦莱里奥脸色铁青。
“还有一件事,”菲恩乐此不疲地继续火上焦油,“听说你前段时间花了3亿欧购入一艘帆船游艇,和一位好莱坞十八线女星在那度过了整整一周,还被记者拍到了一些大尺度的亲密照……”
“我记得,这位女星好像还当过你父亲的情人。”
“另外,你和柏莎目前还只处于分居状态,没有正式办离婚协议,在婚姻续存期间,我建议你还是管好自己,别做一些有辱弗罗伊登伯格的风流事。”
瓦莱里奥脖颈处爆出了青筋,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能用来反驳菲恩,或者也能让他颜面无光的说辞时,忽然听见菲恩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如果你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很无趣,我们可以玩点刺激的,你最爱的俄罗斯转盘怎么样?”
一句话把瓦莱里奥整理好的措辞全都打了过去,他眯眼看过去,对方的反应像在说刚才那句其实就是个玩笑话。
“可以,赌什么好呢?一架直升机够不够?”
菲恩轻笑,“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的直升机前不久刚被你父亲收缴,所以你是想跟我开空头支票?”
瓦莱里奥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我说的是我新订购的那架直升机。”
两秒后,菲恩点了点头。
瓦莱里奥让佣人拿来两把左|轮手|枪,菲恩转了把,忽然放下,“我要真|枪实|弹。”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瓦莱里奥表情僵硬,“我猜你一定是开玩笑的。”
“我没有任何理由跟你开玩笑。”
瓦莱里奥承认自己犯怂了,“你滚吧……不要让我说第二次,赶紧从这里滚出去。”
菲恩慢了好几拍,才不动声色地起身,穿好女佣递过来的大衣外套,离开公馆。
瓦莱里奥盯住那道利落干练的背影多看了会,那几秒里,手中用来装腔作势的高脚杯内的液体不断发生倾倒,最后连同满腔的怒火一并咽下,随即在心里说服自己菲恩身上虽然有爱装模作样的滥情高德行,但也恰恰是这样的清高,让这人耍不出阴谋诡计,他这次来,可能真的只是路过瞧瞧他这位堂兄最近过得怎么样,和试探、监视没半点关系。
这样想着,瓦莱里奥忽然又觉得自己能松一口气了。
周日的德国,除了餐厅、酒吧这些服务场所,其余地方全都关门休息,商业街冷冷清清的,枯黄的落叶铺满一地,踩上时,会发出窸窣的声响。
风渐起,刮得脸颊生疼,菲恩抬起手臂拢了拢围巾,将自己的下巴挡住后,双手插回兜里,不一会掏出手机。
瓦莱里奥是个藏不住事的人,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来杜塞尔多夫这事就会传到父母耳朵里,在这之前,他得给自己找到另外一个可供消磨的去处。
显然他的社交圈还是过于狭窄了,点进通讯录,从上至下浏览了足足三遍,也没能找到一个能为他提供暂时避风港的值得信赖的好心人,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算远路拐回瓦莱里奥的公馆听天由命时,手机突然进来虞笙的消息。
有点打小报告的意思。
my girl my baby:【菲恩,我们这样算不算成为了反叛的共谋?】
菲恩对着屏幕的手指有了轻微的颤抖。
反叛、共谋。
从十二岁起,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词,只因它包含了太多的阴暗、抗争后的徒劳,也给他带来了足够多的痛苦、残缺、自我厌弃。
可为什么,从她嘴里吐出的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美好,在他抽象的意识世界里,它们仿佛被金灿灿的光芒照射着,连棱角都变得柔和,滚烫的温度快要融化掉他内心某个冰冷浑浊的角落。
这也给了他一种“或许可以回到过去,从头来过”的信心,铺天盖地的,让人无法抵挡。
菲恩想起自己二十岁时做的一个梦,醒来后只记得他被困在阴暗幽深的山谷里,找不到出口,只能一直疯跑,可不管他逃到哪,都摆脱不了几乎要侵入皮肉的潮湿气息。
这场梦境带来的窒息感过于真实,以至于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可能这辈子都逃离不开了。
他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懂事后到十二岁之前的生活,努力又麻木,每天都在为成为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装饰品而活着。
在他十岁时,大他两岁的莱夫问过他,得到长辈的褒奖开心吗?莱夫还说瓦莱里奥嫉妒他,在背后一个劲地诋毁他,他应该去找他好好算账,最好能把那张臭嘴堵上。
什么是开心?
他并不知道。
因为他感受不到,他的身体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多余的情感隔绝在外。
直到二十岁的这场梦。
有只蝴蝶从单调的山谷底色、从他黑白的视线里穿过,它无比的生动、活泼,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仿佛能冲破厚重躯壳的力量,不到片刻,从胸腔奔涌而出。
特兰斯告诉他,这叫欣喜。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梦。
他记得很清楚,是在他第一次遇到虞笙那天。
继续“逃亡”的决定是在这时更更改的,他点开特兰斯头像,编辑好消息,发出:【特兰斯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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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半小时的高铁行程,虞笙抵达长沙南站,在酒店登记入住,又补了近三小时的觉后,直接打车去了肿瘤医院,在门口下车,顺着导航显示的方向,绕过一家便利店,看见了一条不算热闹、破旧的老街,两侧店面稍显杂乱,时不时传出闲聊声。
这条街还有两个名字,“癌症街”和“康复街”,里面生活着的,大多数癌症患者,有正在经历的,也有已经在地府走过一趟的。
今天天气不好,没出太阳,天色阴沉沉的,压抑的气氛勉强被几道欢声笑语遮住。
程鸢没上大学,出院后没多久就来了这边生活,和父亲一起开了家假发店,父亲外出参加志愿活动时,都是程鸢一个人看店。
虞笙刚找到陈梦琪说的假发店,陈梦琪就发来一条补充消息:【虞笙姐,你可别跟孟棠姐说,我在背后又帮你干这种事。】
槽点太多,虞笙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只要你能管好自己的嘴,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了。】
陈梦琪装傻充愣:【你说什么呀?我嘴巴可最严实了,你哪次小秘密,我和孟棠姐打过报告?】
虞笙简单利落地回了个“哦”,手机揣回口袋,抬眼,看见收银台前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扎一个高马尾,手机横在支撑架上,视频外放的声音不算响,凑近勉强能听清。
是徐则桉的早期采访视频。
男人声线温柔轻慢,参杂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和运动过后的微喘。
这段视频虞笙刷到过,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采访进行不到两分钟,发生的一小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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