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那条消息过后的自己, 胸腔被一种生理性的饥渴占据着,同时又参杂着对探索至高无上爱情的渴求, 毋庸置疑,这些都是菲恩带给她。
和大多数人一样,她的性幻想也始于十几岁时的青春时代, 有次放学回去的路上,看见一对高中情侣坐在冷饮店里亲昵谈笑, 突然男生用沾上巧克力冰淇淋的唇吻上了他对面的女生。
她愣了下,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个问题。
那会是什么味道的?
巧克力味,还是唇本身的味道?
可唇本身又是什么味道的?
她伸出舌头悄悄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有点苦,滋味并不好。
……
虞笙抬头看着隔着一扇玻璃后镜子里的自己,镜面因潮热泛起一层白雾,模糊不清,只能辨出形体的大致轮廓。
这轮廓在不断缩小,不到五秒,就变成了一个孩子。
她关了淋浴器,换上衣服的同时,想要见到菲恩的欲望不断膨胀着,更想亲口告诉他“我们复合”,她在手机上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现在方便见面吗。
菲恩没有回。
她打算直接去他的住所找他。
开门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莱夫。
莱夫用三言两语告诉她菲恩又回了趟德国。
虞笙的第一反应是失落,然后又有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睡袍外披件羽绒服就出门。
莱夫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片刻比出请的手势,“亲爱的玛雅,菲恩的宝贝,你要进来坐坐吗?”
虞笙没有和他单独促膝长谈的兴致,正要摇头拒绝,莱夫仿佛提前洞穿了她的想法,立刻使出杀手锏,“我们聊聊菲恩的事怎么样?当然如果你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虞笙属于受不了一点激将法的那类人,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盛情难却”的好听借口,一面笑着应下莱夫别有用心的邀请。
别墅里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莱夫热情向她介绍这是菲恩请来的外籍女佣,然后朝女佣轻佻地眨了眨眼睛,“请准备两杯红茶,谢谢。”
“好的,先生。”
观察完他们的互动后,虞笙犀利地点评了句:“看来你已经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莱夫抬手示意虞笙坐下的同时,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适应能力极强。”
虞笙皮笑肉不笑,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进入正题,“菲恩这次回德国做什么?因为工作?”
“他这种工作在哪完成都可以。”
这句话,算是否认了她的猜测。
莱夫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背上,并将交叠的双手枕在后脑,再次开口时,还是没有直面给出回复:“不回不行,要不然我的婶婶就要亲自来这边抓他回去了。”
虞笙略显诧异。
从菲恩过去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可爱的女人,和莱夫这句话反映出的形象大相径庭。
“抓他回去做什么?”她顺着话题往下说,“继承家业还是联姻?”
“如果我说是联姻,玛雅,你着急吗?难过吗?”
虞笙笑容垮了几分,“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到错愕、不安的神情,莱夫失望地叹了声气,然后承认自己刚才是在睁眼说瞎话,“菲恩这次是去见他的心理医生特兰斯的。”
又是特兰斯?
虞笙沉默了会,说:“其实我见过特兰斯。”
莱夫不受控地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也是他的——病人?”
“不算是,我只和他见过一面。”
“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
具体因为什么,莱夫料定她不会说,他也就没问,将话题拐回去,“菲恩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了特兰斯,然后成为了他的病人。”
虞笙眼睫颤动,心绪就这么被搅乱了。
——十二岁。
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在上小学六年级?放学后在乡下的田里撒野?晚上因为想念父母,一个人埋在被子里偷哭?
菲恩呢?
他又是因为什么,才接受心理治疗的?
莱夫还想说什么,被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嗓音打断,“我就先回去了。”
莱夫一顿,埋怨道:“我正要说到重点呢。”
虞笙起身,将大衣搭在臂弯,不露声色地说:“既然是重点,还是听当事人亲口说会比较好。”
-
隔天上午,虞笙一进办公室,就收到了林向瑜九十度的鞠躬,附赠一段声情并茂的道歉。
全程没有卡顿,但也能听出有死记硬背的成分在。
虞笙两手交叉,拖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一点小伤,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虞笙没说行不行,拉着她闲聊起来,“你以后要当演员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完,林向瑜在对面揶揄的目光中,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有悖她此次“诚恳道歉”的初衷,于是柔着嗓子补充了句:“去娱乐圈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大小姐说话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听得虞笙略带嘲弄的笑容完全收不住了,隔了会,她说:“那你得抓紧磨练自己的演技了,要是以后接的剧本里有道歉这种情节,你肯定会被有良心的导演喊无数次咔的。”
林向瑜勉强自己保持笑容,实际上已经在心里骂起脏话,“多谢虞老师指点,请问还有其他事吗,没有我就先回教室了。”
虞笙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林向瑜没再多待一秒,迅速扭头,她一离开办公室,虞笙便不再维持虚假的笑容,嘴角微微下沉,这番变脸被迟来的苏叶看得清清楚楚。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虞笙一个人,苏叶才开口:“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虞笙当她没在阴阳怪气地内涵自己,没脸没皮地接茬道:“确实可惜……找我什么事?”
“姜醒的事,你想怎么处理?”
苏叶不喜欢绕弯子,但虞笙最爱的就是不答反问:“你就这么好奇?”
苏叶没说话,她觉得这时候应答,无疑是给对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虞笙看破不说破,陪她沉默了会才说:“就算她被霸凌这事,到最后闹得人尽皆知的,最后受到责难的也只会是林向瑜他们,不会对你这种在幕后操控、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的隐形人产生一星半点的影响。”
苏叶肯定了她的分析,“舆论是对我起不到什么伤害作用,所以我问的是你呢?你想做什么?以牙还牙?”
虞笙毫不犹豫地否认,“就算我真的要代替姜醒惩罚你,我也不可能采用这种方式……她不会想看到的。”
苏叶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她”指的不是“姜醒,或许可能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一个人。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虞笙蹦出一句:“我也调查过你。”
“所以呢。”
“你有个很优秀的姐姐,我记得她大你十岁,已经是江沪有名的律所合伙人了。”
虞笙还想说什么,苏叶已经转身离开,她对着空气轻笑一声,打开电脑,在百度搜索栏里敲下两个字“情书”,照着网上给出的标准模版研究。
然而一直到下午五点,虞笙脑袋里的灵感还是空空如也,收拾好东西,打卡下班,车刚开出新禾,就打眼到街道一旁的赵萋萋,她的步子迈得很慢,脑袋低着,双手紧紧攥住银色包袋。
虞笙将车速慢下来,降下副驾驶车窗后,摁了两下喇叭,等赵萋萋看过来,偏了偏脑袋,示意她上车。
赵萋萋以为她是有正事要找自己,没怎么犹豫就打开了车门,下一秒听到一句:“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赵萋萋不想麻烦她,打算找个合理的说辞婉拒,结果还没蹦出一个音,车门响起落锁的声音,她迟疑几秒,报出一串地址。
她说的地方虞笙曾经顺路经过几次,以至于这会不用导航就能摸准方位。
安静了有差不多两分钟,赵萋萋指着相框摆件问:“这张合照里哪个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呢?”
她其实是在没话找话聊。
虞笙顺势扫过去一眼,“长得像绵羊、软软糯糯的那个。”
具象和意向混合后的形容,无比贴切,赵萋萋很快找到对应的人,站在最中间的位置,表情有些僵硬。
“你的朋友她是不是不爱拍照?”
虞笙嗯了声,“她觉得自己长得不太好看,而镜头会更加放大她的丑。”
班上的少爷小姐每个样貌都挑不出错,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一久,赵萋萋的眼睛已经被养刁,对美的评判标准高了不少,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虞笙的朋友妄自菲薄了,虽然称不上是明艳招人的大美女,但也绝对能算清丽那卦的,估计笑起来会更漂亮。
“我觉得她很漂亮。”赵萋萋诚恳道。
虞笙笑笑,“这话我跟她说过不下十遍,但她没有一次听进去。”
“为什么?”
“可能是人在溺水的时候,听不进任何声音。”
话外哲理十足,赵萋萋听得似懂非懂,见虞笙没有要做后续解释的意思,她就把满腔的困惑咽了下去。
“对了,你的额头还疼吗?”
“伤得不重,早就没感觉了。”
“你下回别再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了,看着怪吓人的。”
“行啊。”虞笙应得格外爽快,爽快到了没什么信服力的地步。
赵萋萋一脸担忧,多看了她两眼,虞笙有预感地迎了上去,稍顿,“我说过的,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苏叶知道我俩的关系了,保不准她之后会把矛头引到你身上,你自己小心点。”
“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见她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这话虞笙到底没有说出口,“我有个问题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上学?父母安排的?还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
虞笙能看出她没有被新禾半推销式的教育模式洗脑,相反对新禾的某些不成文规定表现出一定的反感,尤其在她提到新禾会将机会率先留给男生类似的不公平待遇时。
赵萋萋看似答非所问地说:“这里有些方面确实很差劲,但它传授的知识比在外面上培训班要好得多。”
“那你不打算参加高考?”
“我会参加艺考的。”
虞笙又问:“你已经确定好了以后要当演员?”
赵萋萋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嗯。”
她应得勉强,显然这声并非出自她的真心,虞笙心里有好奇,但那点好奇还不足以窥探对方的隐私,哪成想,赵萋萋自己主动坦诚了,“其实是我爸妈想要我当演员,这是我姐姐的梦想,他们希望我能代替她完成,但我真的不喜欢,不喜欢表演,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可是我又必须要这么做。”
说到最后,她的声线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起伏,渐渐的,绷不住了,转为剧烈的啜泣。
方才平淡温馨的聊天气氛荡然无存,压抑感有增无减。
没有人见到这一幕,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动容,虞笙也不例外,她的心口微堵,望着车窗前沉沉的雾色,她忽然想起见到赵萋萋的第一眼,那时她就觉得她有点像迷途的羔羊,现在听她这么说起自己的情况,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不是迷路了,只是在她姐姐死后,从来没有成为过自己而已。
“你有问过你爸妈吗?”
赵萋萋顿了下,勉强止住哭腔,“你说什么?”
“有没有明确问过你爸妈他们让你学表演,是不是因为你姐姐。”
赵萋萋摇头。
虞笙换了个问题:“你姐姐离世后,你有没有为了照顾、安抚他们的情绪,开始模范你姐姐的某些行为,比如说在他们面前表演一小段电视剧里的对白?”
话说到这,赵萋萋已经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了。
虞笙把话摊开说:“他们可能误会了你和你姐姐一样,是真心喜欢表演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等你亲口去问你爸妈,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她递过去一张纸,“行了别哭了,每次坐我车都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赵萋萋接过,这回没用来擤鼻涕,而是卷成条状,摁了摁眼角,动作分外小心,眼周的妆一点没花。
虞笙等她缓和好情绪,继续说:“你不是你姐姐,你也取代不了你姐姐。不管两个人天生怎么相像,又或者后期模仿得再想,其中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变成另一个人。”
“同样,在你父母眼里,你的姐姐也取代不了你,你也是他们独一无二的女儿。”
“你要是在家闲着没事,就去找个时间跟他们一次性说个明白,再做要不要走艺术生这条路的决定。”
赵萋萋走后,虞笙没有立刻把车开走,熄火,刷了会手机,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窗被人敲了两下,她抬起脑袋看去。
笼着一层白雾的玻璃外,赵萋萋笑着朝她挥了回收,她将车窗降下,电光火石间,脸颊传来温热的触感,同时鼻尖涌进来一阵香甜的气味。
是烤红薯的味道。
赵萋萋:“这是我妈妈下班路上买的,一共买了四个,笙笙姐,给你一个。”
虞笙又是一愣,为她防不胜防的举动,和闻所未闻的三字称呼,这直接导致她接手的动作慢了好几秒,“谢了。”
“不客气。”小姑娘笑容灿烂,露出可爱的虎牙,然后在虞笙的视线里,一蹦一跳地跑回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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