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虞笙才收回目光,低下头,看手里还在往外传播热量的红薯。
算起来,虞笙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吃过烤红薯,印象中它很甜,但和精加工的甜品不一样,它不太容易犯腻。
盯了有两分钟,她才尝下第一口。
比想象中的还要甜。
电话在这时响起,虞笙腾出一只手去接,随即摁下免提键,孟棠开门见山地说:“今天中午,我从裴轻厌那听说了一件事,关于你那学生的。”
虽然她这次没有直接参与进委托,但大致情况她早就从陈梦琪发来的资料中了解过了,也记下了几个重要的人名。
虞笙不能确定她说的是哪个人。
“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叫苏叶和姜醒。”
孟棠补充道:“准确来说,我听到的是她们父亲苏正钰的事。”
虞笙已经吃惊到给不出反应了,好半会才找回自己声音,关注的重点很偏,不是“她俩的父亲居然是同一个人”,而是:“裴二少爷他还挺八卦。”
第49章
孟棠往裴轻厌那看了眼, “他就在我旁边,刚才那句话他也听到了。”
虞笙:“……哦。”
说不尴尬是假的,好在隔着电话, 就算她表情崩了, 对面也发现不了,等她调整过来,马不停蹄地将着话题翻盘:“具体关于什么事?我记得苏叶和姜醒同岁,只比她大了三个月,所以是苏正钰在自己妻子孕期出轨了姜醒的母亲?”
“要真这么简单, 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孟棠轻飘飘地笑了声,“豪门子弟养几个情人,对于那个圈子的人来说,和穿金戴银没什么区别, 不值得受人指摘。”
她还想说什么, 插进来一道低磁轻慢的男嗓:“我可没有。”
孟棠瞥他, “你别说话。”
——“行行行, 我闭嘴还不行吗?”无奈的语气里, 参杂着几分委屈。
听得虞笙一阵好笑, 等到孟棠重新聊起这话题, 才正色起来, 挺直腰,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孟棠不喜浪费太多口舌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上, 于是用了最简单又直白的语言概括了苏叶父母和姜醒母亲之间的爱恨情仇,以至于可以改编成一百集狗血电视剧的剧情内容,她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虞笙消化完这串信息, “我总结一下。”
她沉吟了会,斟酌好措辞开口, “其实就是一个凤凰男为了入赘给豪门大小姐,甩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忍气吞声二十年,暗地里将岳父集团的主干人员全都取而代之成自己的心腹,成功上位的故事。”
显然苏正钰的时间管理很到位,背地里搅弄风云的同时也没忘记行风月之事,在妻子怀第二个孩子不到三个月,他去找回了自己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姜醒的母亲,半哄半骗地让她成为自己的情人,并生下自己的孩子。
估计是品尝到了背德的快感,苏正钰对情|欲的释放再无节制。
纸包不住火,岳父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苏正钰豢养情人这事,男人骨子里“惺惺相惜”的劣根性作祟,他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没有对此呵责半分,想起时旁敲侧击提醒一句:“玩玩可以,但别带回家,也别让外人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苏正钰理所当然地将此话视为对自己背德行为的默许,之后那五年,他变得有恃无恐,在对待每一段快餐式的爱情时,也变得更加圆滑了,搭配一副保养得当的皮囊,他的甜言蜜语总能哄得人心花怒放。
然而,长期无节制的糜烂生活,悄无声息地在他身体里埋下了祸端,不到五十岁,他就彻底失去生育能力,加上前期的避孕措施,姜醒成为了他的最后一个孩子。
这个故事里最可悲的其实是苏叶的母亲,生长于一个重男轻女的豪门世家,为了填补原生家庭没能得到的爱,试图抓住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一切救命稻草,恰好那时候,苏正钰出现了,英俊的外貌,温柔的气质,翩翩的谈吐,让她无法自拔地迷恋上了他。
当感性远远大于理性时,被爱情冲昏头脑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下场。
就像一部欧美电视剧里说的那样,“缺少爱的人的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爱是什么样的,所以他们很容易被骗,容易看到并不存在的东西。”
显然那时候的她也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更是信心满满地认为他可以救赎自己,而她自认为也可以用爱为他镀上一层金身,哪成想,苏正钰不仅不值得去爱,她的爱还让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尊真佛。
孟棠默了默,说:“这么总结也没错……至于细节,我到时候会抽个时间以资料的形式发给你。”
“行。”
虞笙以为这通电话就这么结束了,正准备挂断,被孟棠再度传来的声音阻止,“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新禾的。”
孟棠无视了身侧疯狂刷存在感的男人,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稍稍压低了音量,“是裴轻厌从一个跟新禾上层有过来往的人口中听到的。”
虞笙又一次抓偏了重点,打断道:“你跟裴二少爷说过新禾的事?”
“工作室的委托我很少跟他说,这次是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他偷看到的。”
“……裴二少爷这好奇心和求知欲是真的强。”
孟棠轻笑一声,“其实也不算听到的,是他变着法从别人嘴里挖出来的。”
虞笙继续点评:“还挺阴险。”
“不说他了。”
孟棠拐回正题,“新禾这几年陆陆续续和一些制片公司合作过,买的都是日韩一些大热电视剧的翻拍版权,请来的主角、包括一些重要配角在娱乐圈也都是叫得出名字的。”
虞笙脑袋里瞬间蹦出几部剧名,ip、演员阵容确实如孟棠说的那样豪华,但制作很粗糙,改编后的剧本情节也经不起推敲,运镜更是一塌糊涂,总而言之,就作品本身而言,挑不出任何值得赞颂的地方。
孟棠说:“但拍剧不是他们的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虞笙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新禾跟别人合作这些剧,是为了洗|钱?”
孟棠嗯了声,“新禾其实早就在走下坡路了,尤其是这几年陆陆续续出现了和它经营模式类似的非学历机构,它的垄断地位被打破,加上层出不穷的负面新闻,敛财的过程中动了其他资本的蛋糕,垮台是早晚的事,据说已经有人准备拿它开刀了,最快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了。”
一个月是往保守了说的,事实上第二天,新禾就在有心之人的幕后操控之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将它昔日的种种丑闻,以打包合集的方式一口气搬到台面上。半小时后,网上又多出来几段采访,接受采访的人全是新禾前任员工和学生,每个人都在视频里透露自己曾在新禾受到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和新禾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视频一出,新禾便遭到了无数的责难。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资本的力量也是如此,它可以将你举上高台,也能抽空你脚下纵横交错的木梁,让你摔个血肉模糊。
新禾第一时间在社交平台上向大众致歉,宣称接下来会全面停课,借此机会整治内部不良风气。
懂的都懂,新禾已经逃不开即将被业界软抵制的下场,气数已尽。
复课遥遥无期,虞笙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是干脆利落地辞去了教师的工作,当天下午给苏正钰发去一封匿名信,信里说了他的二女儿在新禾学习期间是如何欺辱他的三女儿,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形容。
隔天晚上,虞笙从工作室回别墅,门口站着一个人,没有撑伞,全身被雨淋湿。
虞笙绕到她身前,才看清她是谁,她开了锁,示意她进来,却没让她进屋,两个人站在廊檐下沉默了会,苏叶先开口:“给我父亲寄信的人是你?”
虞笙承认得坦荡:“是我。”
“那这下你满意了?”苏叶抬起头,半边脸是肿着的。
虞笙沉默,这是她早就料定了的结局。
苏正钰这些年在男女关系上风评极差,为挽救间接对企业口碑造成的不良影响,他开始极力在外塑造自己的慈父形象。
收到匿名信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害怕,害怕在外有私生子、且对她不管不顾的秘密被大众知晓,当然他更怕被别人知道自己时常挂在嘴边的优秀女儿居然是校园霸凌的主导者。
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就是三件事,找出寄这封匿名信的人堵住他的嘴、警告苏叶安分行事、对姜醒做出一定补偿。
苏叶垂在大腿两侧的双拳紧了又松,“我们家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不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虞笙默了会,“一开始听到这个故事,我以为你是为了报复你父亲,还有姜醒的母亲,才会选择把姜醒当成你眼中钉肉中刺,但显然这不符合你的性格。”
雨越下越大,盖住虞笙的一部分声音,她不自觉抬高了音量,“虽然你有些时候的行为幼稚又愚蠢,但总体来说你还是个理性至上的人,也是最典型的那类利己主义者,不至于在这点上这么拎不清,所以——”
听她说到这,苏叶已经露出了反感的神色,但她只能选择忍住不做声,毕竟胜败在这一刻已经有了定论,败者是没有资格对胜者的言行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又或者提出质疑。
“你根本就不是因为出于对母亲的心疼,才想着去报复姜醒,你只是在替自己铲除威胁。”
苏叶在某些方面,像极了东亚家庭培养出的孩子缩影,从小被迫处于一种畸形攀比中,所接受的教育理念多是“第二名是不被人记住的”、“要做就做第一名”,可偏偏她有一个事事都比她优秀很多的姐姐。
不管她怎么做,父亲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永远不是她,母亲最想依靠的人也不是她。
在被廉价的自尊心和嫉妒支配下,她的姐姐不再是她的姐姐,而是一座可望不可及的高塔,她们之间也早没有在母亲歇斯底里时相互取暖的温情。
就在她接受了她这辈子都超越不了姐姐的事实后,她意外得知姜醒的存在,她开始害怕,害怕姜醒在艺术上的天赋盖过她,害怕自己成为家里最没用的孩子,才有了后来那一系列打压、欺凌的操作。
苏叶嗤笑一声,“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就是一个小三的女儿,人人喊打才是她最适合的生活,还想站在大舞台上当明星,痴人说梦。”
虞笙的表情很淡,盯住她看了好一会才说,“我不在意你做这些出于什么理由,就算是正当的也不行,错了就是错了……到最后,不管是你姐,还是姜醒,你谁都比不上。”
虞笙松开手,一个人进了屋子,将苏叶拦截在外。
她不知道对方具体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当她洗完澡出来后,门外已经没有了人。
这时,陈梦琪疯狂在微信上敲她:【虞笙姐,快看热搜!】
虞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满头雾水地点进微博,发现“徐则桉”这个词条爆了,底下全都在批判他给自己立了个纯情大男孩的人设,却在记者拍不到的地方,谈着一场场声势浩大的恋爱。
但在一段采访中,徐则桉本人却不认为这是一种偶像失格,更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他在台下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完成了这么多场精彩的演出,理应得到些回报。
只是他要的有些多,单纯的鲜花和掌声满足不了他,他要的是闲暇之余的消遣,被欲望驱使下极致的快乐。
多么天经地义。
至于和多名女性保持情侣关系,他从一开始就告诉了她们自己并非单身,但她们还是默许了,也就是说所谓的脚踩N条船,不过是你情我愿的风花雪月,他不应该受到道德谴责。
他这种表面卖惨、实则不知悔改的态度,霎时引起公愤,身为顶流的实力在这时彰显出来,责骂他的几条热搜一直居高不下。
等到当天晚上,风向却忽然变了,从对他的单方面批判变成了对新禾的质问:新禾频频培养出失德艺人,是否本身的教育理念就存在着不妥之处。
如果说没有另一拨人在背后引导,试图趁机在新禾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再浇一把热油,虞笙是不信的。
但这跟她没有关系,相反,她巴不得幕后之人能多多推波助澜,让新禾连同它腐败落后的体制从大陆彻底消失。
晚上十点,孟棠回到别墅,虞笙和她提起了这几件事,最后问了句:“你还记不记得我最开始接的那个委托?”
“徐则桉那个?”孟棠对这起委托印象深刻。
虞笙点头,“那委托人不是患了癌症,其实这几年我一直让陈梦琪替我打听她的下落,她现在好像在长沙那边。”
孟棠:“我知道。”
虞笙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她也在默默关注着程鸢?
“你觉得你求助陈梦琪的事,我会不知道吗?”孟棠斜眼睨她,仿佛在嘲笑她单纯无知。
敢情陈梦琪还是个双面间谍。
虞笙生生气笑了,在心里骂骂咧咧几句,“你应该也记得她当时有多喜欢徐则桉,现在徐则桉被曝出这种肮脏事,要是程鸢还喜欢着这人,只不准会有多失望、难过。”
孟棠看穿她的意图,“所以你打算去千里送温暖?”
虞笙嘿嘿两声,狗腿似的,忙不迭上前替她捏肩捶背,“怎么会?我知道工作室有规定,委托一过,就要和委托人say bye bye,怎么说我以为是工作室创办人之一,可不能带头为非作歹,给其他人树立坏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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