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不论他再努力,变得再优秀,也跨越不了的阶级。
所以他恨周屹川,那种阴暗的嫉妒一旦成形,就如同沼泽地里生根发芽的种子。
它散发恶臭,却无时无刻不在成长。
所以他回国了,他好像是在赌,在赌姜邈心里还是有他的。
可当他看到姜邈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宛如陌生人。那种扭曲的心理又开始日渐壮大。
他企图用那则绯闻来破坏她和周屹川之间的关系。这样她就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贺政南是这么想的。
但好在,理智没有彻底被嫉妒冲刷,在发表前,他将稿子撤下来,换了其他人的报道上去。
之后的事情连他本人都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谁从他的电脑里拷走原稿,并加以润色,夸大其词,将姜邈描绘的十恶不赦。
姜邈因为他,身陷舆论。
心里的猜想得到证实,姜邈没有表现的太过意外。
人性都是复杂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人也是。
姜邈最后还是陪他吃完了那顿饭,也是最后一顿了。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们起码还能做朋友,那这次之后,就彻底成为陌生人了。
姜邈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就放下筷子。
贺政南心知肚明,这次的平和不过是回光返照,过了今天,他连面对面看她的机会都没了。
几乎已经定下的主编职位被一个空降来的新人顶替,上司给出的理由是,对方比他更适合。
贺政南没有争,也没有追问。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他知道,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
他已经拟好了辞呈,打算这顿饭结束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递出去。
现在,他好像有了答案。
“一周后,我会回意大利。”
无言相对了一段时间后,贺政南突然开口。
姜邈抬眸,有些惊讶。
他笑了笑:“我妈和妹妹都在那边,这次回国也是为了......”他停顿,没说完,“以后可能会在那边定居。”
姜邈点头:“一路顺风。”
他突然感到喉咙一阵阵泛酸,那种苦涩上涌的感觉压迫的他想哭。
她明明就坐在自己对面,不足一米的距离。可他觉得他们离得好远好远。
“伯母身体怎么样?”
大约知道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姜邈保持客气与他叙旧。
“挺好的,就是年纪大了,视力有些不太行。”
“贺仁西呢?”
贺仁西是贺政南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十年前,她八岁。第一次心脏病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找不到可以做手术的医生,甚至连床位都等不到。
最后这一切还是周屹川帮忙摆平的。
贺政南点头:“那次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别做太剧烈的运动,后期多注意,一般不会有大问题。”
姜邈说,那就好。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没有丝毫缓冲,或是循序渐进。
开始就是瓢泼一般急促。
姜邈看向窗外。
贺仁西的手术是她找周屹川帮的忙。
那天是父辈之间的聚会,他们提前离开,外头在下雨,周屹川去找前台要了伞。
那把黑伞拿过来,他说只剩下这一把了。
姜邈看了眼恢宏气派的大厅,觉得有些离谱。
这样大的酒店,居然只剩下一把雨伞。
但她没多问,进了伞下,与他并肩。
这算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如此亲密的时候。
她比他矮上许多,肩碰不到他的肩。伞下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她的心脏似乎也变得有些杂乱无章。
她轻轻侧头,看他立在二人身前的那只手。握着伞柄,骨节分明,筋脉微显。
少年时期的周屹川身上有一种非常干净的气息,光风霁月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大约是离得太近,姜邈有些不适应,对他的抵触掺杂了一点更为复杂的情绪。
“周屹川。”她喊他的名字,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放柔。
说出口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少年脚步缓顿,握着伞柄的手在不断收紧。
她单是用这样的语气喊他的名字,竟引得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身子微僵。
姜邈以为自己突然出声吓到他了,想着道个歉,抬头时,却见他不动声色地朝另一侧别开了脸。
她刚好看见,他逐渐泛红的耳朵。
像是在炙热中滚过一圈。
“周屹川。”她又喊了他一声,这次带着欲言又止的迟疑。
沉吟稍许,少年终于肯正眼看她。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他又恢复至以往的从容冷静。
“嗯?”
她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点头:“你说。”
“贺政南的妹妹生病了,心脏病,需要动手术,可是没有床位,也找不到能够动手术的医生。我知道院长是你外公的学生,你肯定有办法的。”
周屹川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在她说出前三个字时。
之后的话,每一个字都让他眼底的深邃多加深一分。
仿佛刻刀,在他眼底深凿,留下阴影。
握着伞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发出响声。
他移开目光,看着蓄满积水的地面,很淡的一声低嗯。
床位很快就安排好了,VIP特供病房,就连主治医生也是国内最权威的心内科专家。
不然手术不可能那么顺利。
可以说,贺仁西那条命,是周屹川救的。
-
和贺政南的那顿饭很快就吃完,姜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半。
外面的雨下的小了些。
她站起身,和他告辞:“那我先走了。”
贺政南一并起身:“我送你。”
她摇头:“不用。”
拒绝的很直白,界限也划的分明,是真的不打算再与他扯上一点关系。
姜邈说:“我不在意我们会不会被拍到,也不在意外界怎么揣测我。但我结婚了,我不能不在意周屹川的感受。”
贺政南有很短暂的一瞬间,几乎彻底丧失表情管理。但他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点头,表示理解。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玻璃门被推开。
一旁的长廊,是由服务员引去包厢的贵客。
周屹川停下,隔着庭院内巨大的芭蕉叶,视线落在雨幕后的二人身上。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薄薄的镜片后,是他稍显寡冷的眼神。
姜邈让司机先回去了,又婉拒了贺政南送她回家的提议。
所以只能自己打车回家。
到家后才开始感觉到饥饿,刚才在餐厅几乎什么也没吃。
她拿出手机给周屹川发消息。
因为不确定他有没有在忙,害怕打电话会打扰到他。
消息发出去,问他几点回来。
如果回来的早,她可以等他回来之后再一起吃饭。
这条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了一般,迟迟没有等来回复。
姜邈看时间,快九点了。
她心里生闷气,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平时哪怕再忙也会提前说明的。
她问阿姨:“阿姨,周屹川有给您发消息,说今天会晚些回来吗?”
阿姨在整理刚到的燕盏和鱼胶,这些都是为了给姜邈补身体用的。
听见姜邈的话,她摇了摇头:“先生什么也没说。”
姜邈若有所思。
那这么晚了,难道是有什么突发事情?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终于收到他的回复。
——今天可能会晚一点,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姜邈的性格很迟钝,一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她通常都是最后才知道。
可不知为什么,在此刻,哪怕隔着屏幕,连语气都看不出的寥寥几行字。
姜邈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具体是哪里怪她也不清楚,于是给他回:几点呢?
这次只等了几分钟,对方回了信息。
——不确定。
姜邈窝坐在沙发上。
——是应酬吗,还是工作?
——应酬。
——那你少喝点酒。
——嗯。
对话到此结束,姜邈看着手机陷入沉思。
是她的错觉吗,她总觉得周屹川对她冷淡了许多。
阿姨整理好东西出来,见姜邈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是身体不舒服吗?”
姜邈回了神:“可能是有点困了。”
阿姨说:“那早点休息,也不早了。”
姜邈点头:“您也是,晚安。”
话说完,却没有动弹,窝坐在沙发上发起呆。
心里想着周屹川是讨厌她了吗。
许樱说过,婚姻到了一定的时间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相看两厌,俗称七年之痒。
可他们还没到七年。
难道日子提前了?
姜邈眉头皱着,不太理解。
周屹川有什么好厌恶她的。
她身材好长得美,他要是连她都厌恶,还有人能入他的眼吗?
指望她自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场外求助她的军师。
——许樱。
她将自己的疑惑大致和她讲了一遍。
对方回了一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姜邈瞬间就坐起来了,她急着反驳:“周屹川不是这种人!”
许樱说:“人都是会变的,你能保证他一成不变?”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周屹川不可能。他那个人道德约束很高,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狗头军师许樱沉思很久:“你刚才说,你感觉他开始对你不耐烦了?”
“有点。”
许樱察觉出不对:“你不是就希望他烦你吗。怎么得偿所愿了,你反而还不高兴上了?”
姜邈被她这句话问的噎住。
对啊,她不是一直希望周屹川能厌恶她,然后和她离婚吗。怎么现在反倒闷闷不乐。
许樱狐疑:“你该不会是......”
似乎猜出她未说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姜邈急忙打断:“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许樱被她这一连串的否定词给弄懵了:“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姜邈斩钉截铁:“总之不管你刚才想的是什么,都不是。”
许樱点点头,话题又回到一开始。
——周屹川为什么讨厌她。
外形方面自然是无可指摘的,哪怕周屹川想要移情别恋,也绝对找不到第二个比姜邈漂亮的。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你脾气太臭,他不想忍了。”
姜邈倒回沙发。
此言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许樱开始细数起她的性格缺点,敏感胆小,又倔又莽,还容易冲动,并且......
姜邈感觉她口中的形容词在此刻全都具象化,变成一支支利箭,齐刷刷地射进她的胸口。
她让她别说了。
许樱安慰她:“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世界上肯定会有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受虐狂的。”
这下好了,直接给她补了最后一刀。
电话挂断,姜邈也没回房,而是抱着枕头坐在客厅看起电视。
电视没看几分钟就开始眼皮打架,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客厅灯亮着,电视也开着。
男人将门打开,看到屋里的景象,微愣了一瞬。
虽然他说今天会很晚回来,让她不用等。
可消息发过去,他心不在焉地坐了十几分钟,还是回来了。
稍微喝了点酒,身上有淡淡酒气。周屹川脱了外套,拿起遥控将电视关了。
突然没了声音,姜邈低声呓语:“别关,我在看。”
明明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周屹川把外套随手放在一旁,过来扶她:“姜邈,回房间再睡。”
声音温和。
姜邈慢吞吞地睁开眼。
男人还戴着眼镜,桃花眼细长,清贵斯文,气质斐然。
她和他四目相对,还困着,并没有醒。
意识模糊地靠回他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嘴里却在喃喃,像是呓语。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周屹川将她抱起,听到她的话后,停下动作:“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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