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解汿才追了没多远,蒙着面穿着白衣的杀手们忽然又多了二十多个。
那些杀手们即便蒙着面,却也能够从他们露在外面的眼神当中看到那股,势必要见到血腥的杀气。
解汿常年在军中拼杀,见过的匈奴人是眼前这些杀手的数倍,自是无所畏惧的和他们打斗在了一起。
可因着他双脚上的镣铐没有办法轻松的被刀戟砍断,即便他拼尽了全力,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而那些杀手们完全不畏生死,一招一式全部都冲着要解汿的命去。
“阿汿!阿汿!”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呜呜呜呜……”
解大嫂哭求挣扎的声音渐去渐远,解汿心中难免有些着急,一时不查之下,虽然迎面格挡开了劈下来的刀刃,却还是让锋利的剑锋穿透了他的肩膀。
血液瞬间浸湿了衣物,解汿紧咬着牙关,绷紧的身体越发的狠戾。
可带着镣铐毕竟受限,且双方人数差距也太大了一些。
解汿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脸色也越发的惨白,到最后的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战斗,整个人的衣衫被血液浸透,那般发狠的模样,让一众杀手心里都有些发怵。
然而,就在杀手们都隐隐有些退却的时候,一道破空声却疾驰而来。
一支利箭,划破长空,狠狠的射入了解汿的后背。
时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滞,解汿的目光恍惚微颤,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模糊,身体被寒意包裹,冷的他止不住的发抖。
寒风呼啸,枯叶飘落,那个浑身沾满鲜血的人,重重的栽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高地上的杀手头子缓缓放下了他手中的长弓。
他冲着包围在解汿周边的杀手们喊了一声,“既然都已经解决了,那就快点走吧,别留下什么把柄。”
说完这话,他取掉了遮挡着面容的面巾。
解汿瞳孔震颤,嘴角扯动,流露出某种决绝的恨意,那双眼眸仿若是淬了血的剑刃一般,泛着幽幽的冷光。
“陆漻!陆听云!!!”
“我解汿此生和你,不共戴天!”
他想过这些杀手可能会是皇帝派来的,也可能会是柳滇派来的,却从未想过,那个亲自一箭射穿了他心口的人,竟然会是念双!
那个陆漻最为信任的,念双!
——
远离了那片血腥味极其浓重的地方,念双顿时有些发愁。
他看着被自己一刀劈晕了的解大嫂,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
他们这些人可全部都是男子啊!怎么可能真的对人家动手动脚?
主子也真是,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男女大防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扛着带走?”念双扫了一眼自己那一个个缩的像鹌鹑一样的手下们,真的很想问一句,他们刚才对解汿下狠手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其中一个手下弱弱的说了句,“要……要不我们先把她放到马背上,等到了前面的贺州以后再买一辆马车?”
“只要我们不告诉她,她应该也不会知道被我们扛了一路吧?”
虽然这个办法有些蠢,可却也没有更好的了,念双无奈只能同意。
将解大嫂以俯卧的姿势驾在了马上,随后念双一个闪身飞奔上马。
虽说对于念双而言,骑马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可带着一个女子,还是让他有些浑身不自在。
“抱歉,抱歉,”他满脸痛苦的将昏迷不醒的解大嫂护在双臂中央,“你可千万别怪我。”
其他人自然也是骑在了马上准备离开。
临走之前,其中一个手下回头看了一眼倒在雪地里的解汿,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头儿,咱们就把他这样扔在那不管不顾的,他会不会死掉啊?”
念双的武力值,他们心知肚明。
那样射中心口的一箭,真的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念双翻了个白眼,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那个手下的脑袋上,“究竟是你蠢,还是我蠢?”
“我那箭偏了两寸,不会死的。”
他要是真的把解汿给弄死了,主子断然会拉着他一起陪葬。
主子这么多年殚精竭虑的谋划,他怎么可能会毁了?
——
解汿趴在雪地上,漫天的风雪遮盖了他的身体,已然即将快要成为一具被冻僵的尸骸。
但他身体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依旧是热的。
滚烫的鲜红色的血,融化了白色的雪花,在一片纯洁干净的白茫中,红的刺眼。
解汿浑身上下全是伤,可此时,他却有些分不清楚,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到底是来自于他的身体,还是来源于胸口的那个位置。
他不甘心!
心头的恨意难消!
先是祖母,再是瑶瑶,到现在是大嫂。
父兄临死之前交代给他,要他保护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护得住!!!
他解汿,此时此刻,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知己,是他以为毕生都无法多得的友人!
“陆漻!只要我解汿今日还能活下去,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解汿的眼中浸满了要将沈听肆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恨意。
他用力的攥紧着手指,一寸一寸往前爬行。
纯净的雪原里,留下一条长长的,猩红的,痕迹。
——
【宿主,】在解汿完完全全放下了他们曾经所有的感情,发誓一定要杀掉沈听肆的刹那间,9999察觉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能量波动,【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男主解汿彻底黑化,他开始计划着造反了。】
【宿主好棒,看来我们的任务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好,我知道了。】沈听肆应了一声,随即叫来下人,“备车,本相要入宫。”
今日的早朝上,北边传来了消息,征西将军虽年事已高,但终究经验老道,他没有亲自出兵,虽然只是坐正后方,也将战事安排得井然有序。
和匈奴起了四次大规模的斗争,只败了一场,且这一场的败仗死伤也并不惨重。
如此的好消息,让因为雪灾一事而显得有些沉闷的朝堂终于又热闹了几分。
只不过,征西将军的奏折中写道,居庸关的天气比往年更冷了一些,希望朝廷能够多派发些粮饷。
毕竟将士们只有吃饱了肚子,穿暖了衣裳,才能更好的打仗。
然而,纵使之前柳滇借口要给边关粮饷,所以才拿不出银子去赈灾,可皇帝却还是抠抠搜搜,只愿给出十万两银子和堆积在粮仓里发霉了的陈米。
“陆爱卿来了?”
每次沈听肆单独进宫都能带来一些“好消息”,因此皇帝见到沈听肆的时候格外的高兴。
沈听肆恭敬的拜了拜,“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个噩耗想要禀告陛下。”
“噩耗”两个字被他咬的格外的重。
皇帝瞬间来了兴趣,“哦?”
沈听肆面无表情的开口,“贺州雪灾严重,不少百姓因为无粮而抢夺了押解流放犯人的队伍,解汿在流民的争抢之中,不幸殁故了。”
“哦……”皇帝笑的牙不见齿,“这还真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呢,辛苦陆爱卿了。”
皇帝始终不愿意给边关粮饷,就是因为解汿还活着,他担心那些兵蛮子们吃饱了,就会投靠解汿,从而对他这个皇帝不利。
如今解汿一死,他便可以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皇帝哈哈大笑,无比兴奋。
沈听肆趁机开口,“老将军老谋深算,经验丰富,不如陛下多派发些粮饷,如此一来,彻底的拿下匈奴,也是指日可待了。”
他贪墨来的银子虽多,可大部分都用于赈灾了,居庸关的将士们还是在勒紧裤腰带上战场。
然而,听到这话的皇帝笑声戛然一止,他似是有些疑惑,“粮饷?朕不是已经给了吗?”
第16章
沈听肆走出御书房,雪已经停了些,可殿门前长长的宫道上,早已经被皑皑的白雪覆盖。
天空飞鸟已尽,朔风呼啸中,只剩满目的银白。
沈听肆一步一步踏上去,留下一连串清晰的脚印。
天气越发的冷了,雪也越下越大,但送往边关的粮饷,却始终见不到半点影子。
皇帝年纪越大,性子越发多疑,即便名义上的解汿已经死去,镇北军彻底的失去了它的领军之人,可皇帝却依旧不放心。
那群抛头颅,洒热血,无畏悍死,将生命奉献给边关的将士们,从始至终都被他们所信任的君主所怀疑。
镇北军骁勇善战,就如同沈听肆所言,只要有足够的粮饷,他们势必可以一举将匈奴歼灭。
可皇帝却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实存在。
在他看来,一旦匈奴被灭,镇北军十数万的兵马,会在顷刻之间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但凡镇北军有任何一个将领心有异变,带着军队南下直逼京都,纵观朝堂上下,都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够抵御的人来。
所以皇帝宁愿让他们饿着肚子,让他们在饥寒交迫中和匈奴打个有来有回。
且最好是两败俱伤,双方皆损失惨重。
只有这样,皇帝屁股底下那个龙椅才能够坐得稳固。
他才会高枕无忧。
沈听肆一路走到出了宫门的角楼,侍卫才牵着沈听肆的马车走了过来。
“天越发的冷了,天寒地冻的,主子还是要多注意保暖。”念羽手里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氅,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念羽是念双的同门师弟,比起念双,功夫要弱上许多,但是念羽的医术却更加的出类拔萃。
师兄弟二人细细来说,其实并不属于朝堂。
他们是隐居山林,不问俗世的世外师门。
当年,老镇北侯身死,太子被废,奸相陆漻的臭名远昭。
念双作为掌门继承人,自然也是要闯入相府,刺杀陆漻,还天下太平的。
可那一天晚上,念双终究还是没有动手。
除了原本的陆漻和念双,没有人知道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陆漻有意不想让人知道事实的真相,对于那一晚的记忆格外的模糊。
即便沈听肆接收了陆漻过去所有的记忆,却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而9999捕捉的是世界大致的走向,剧情只描写了陆漻是如何作为一个奸相坏事做尽的,至于念双如何来到他身边,根本没有做任何的交代。
但从那一晚开始,那个游走江湖,崇尚自由的念双,选择了留在陆漻的身边,成为他的下属,供其四处差遣。
自从沈听肆吐血过后,念双便担心的不得了,立马飞鸽传书将自己的师弟念羽给喊了过来,借全部的指望于念羽,希望他能治好沈听肆的病。
但可惜的是,即便是念羽,也对这具破败到了极点的身子无能为力。
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沈听肆过的舒服一些。
仅此而已。
念双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此时陪在沈听肆身边的人就换成了念羽。
作为一名医者,念羽真的很不喜欢看到沈听肆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
见沈听肆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却并未曾接过大氅的时候,念羽主动将大氅披在了沈听肆的身上,又低声提醒了一句,“主子,外头天冷,还是快些到马车里去吧。”
沈听肆坐进车里,厚重的车帘阻挡了外面刺骨的冷风,可在这一冷一热之间,破败的身子却有些承受不住。
即便沈听肆尽力的压制住了胸口翻涌的气血,却还是忍不住的呛咳出声。
念羽急忙拿出一枚药丸塞给沈听肆,沉默半晌后,终究还是开了口,“主子,你得休息。”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蔓延,沈听肆万般熟练的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摸出一颗蜜饯吃了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似也沾染上了原主陆漻的习惯,开始嗜甜。
等到咳嗽声停止,沈听肆抬手拍了拍念羽的胳膊,温声一笑,“放宽心,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转而又问,“我们手里还剩多少银子?”
念羽低着头,嗓音闷闷的,“不到二十万两。”
北方灾情严重,那么多的百姓,要买足够的粮食,炭火以及棉衣,让他们不至于被冻死,饿死,在各种物品的价格疯狂上涨的时候,他们手里的银子看着多,其实也是不太够的。
这还是他们想了一切办法,省了又省,才堪堪能够压制住这场天灾。
可若是边关想要一举拿下匈奴,仅剩的二十万两,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二十万两……”沈听肆呢喃了一句,“先顶上吧,不够再想其他的办法。”
“是。”念羽低声应答。
可哪里又有旁的办法呢?
不过是贩卖丞相府为数不多的资产,或者再去得罪那些大臣罢了。
——
天色方明,四下还有些昏暗。
细碎的金光从远山慢慢燃起,照着那条长长的被冬雪压实了的古道。
一列装饰简单的车队正在古道上缓慢的行走。
几两压着辎重的车在前面开道,中间是一辆略显疲态的马车,后方跟着几十名做官兵打扮的男子。
很明显,这正是毕鹤轩前来赈灾的队伍。
说是赈灾,可户部并没有给他拨半点银两,毕鹤轩几乎是将整个太傅府给掏空,可却也只凑了这么点儿东西出来。
一路走来,毕鹤轩的心情都是无比的沉重,他非常惧怕会看见满地僵硬的尸骸,会看到衣不蔽体的灾民那麻木潦倒的双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京都的权贵们花天酒地,又何曾知晓这人间疾苦?
然而,出乎毕鹤轩意料之外的,他明明已经到达了受灾的州县,可并未曾看见他预想中的场景。
别说是堆积满地的骸骨了,就连路边行乞的人都不见一个。
不远处的贺州城里,竟能隐隐看见炊烟袅袅。
毕鹤轩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魇了,否则,如此“荒唐”的一幕,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是说……
贺州的太守知道他会来,提前安排人手将冻死的尸体都给掩埋了去,就为了故意给他制造一种灾情已经得到了抑制的表象?
毕鹤轩心中思虑万千,一时之间都不敢往深了去想,唯恐那个事实真相让他承受不了。
直到被贺州的太守梁邕锫亲自请进了太守府,毕鹤轩整个人还有些蒙圈。
“老师一路辛苦了,”梁邕锫吩咐了一桌不算破费,却也足够显示出对毕鹤轩重视的饭菜,“如今贺州受灾严重,也没有什么太过于贵重的招待,还望老师不要嫌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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