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肆正好是在这个时间踏了进来,他看着那个被抓住了手臂,却始终在拼命挣扎着的男童,“都穷到要卖儿子的地步了,你还要给他五百大洋,就不怕他输完了还不起吗?”
沈听肆是这里的常客了,而且基本上每次来都会给赌坊送银子,那庄家也和他熟悉。
看到沈听肆这般说,虽然没有直接让打手放了那名男童,但态度确实软和了下来,“那么傅少爷的意思是?”
沈听肆是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个长衫男,皱了皱眉,“这样的穷鬼就没必要放进来了嘛,浑身上下也摸不出几个大洋来,看见他我都觉得晦气,把他赶出去吧。”
庄家自然是不愿意得罪这样一个大户的,很快就让打手们把那个长衫男轰出了赌坊的大门。
“不是,三爷,我能赢回来的,你再让我赌一局就一局!”
但无论长衫男如何苦苦哀求,那些打手们都死死的拦在门口不让他进来。
“至于你……”沈听肆看了那个男童一眼,庄家就让打手们把他放开了,“看你长的还有几分喜庆,过来给爷拎钱袋子吧。”
说着这话,沈听肆将装了大洋的袋子扔到了那名男童的手里。
男童从未见过这么多钱,重重的钱袋子都快要将他的胳膊给压弯了,但他也知道这些大洋不属于他自己,他乖巧的跟在沈听肆身后,不停的鞠躬道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沈听肆自然而然的走过去,坐到了一个空位上,直接拿出自己一半的大洋压了上去,“不是要赌谁胜谁输吗?”
“你们来不来?”
没人和钱过不去,在加上沈听肆十赌九输。
一些人一边在嘴里暗暗地骂着他是个冤大头,一边又拿起大洋开始重新下注。
沈听肆按照记忆中傅青隐的样子,垂着桌子不停的在嘴里喊着,“大!大!大!”
然而,事与愿违,当那庄家掀开骰盅以后,显示的数字是小。
庄家笑眯眯的拿走了沈听肆用来下注的大洋,略微有些得意的开口,“傅少爷今日好似运气不佳啊。”
沈听肆哪里听得他说这话?
立马又拿出钱袋子里剩余的大洋中的一半放了上去,“人不可能一辈子这么衰,我很快就能够时来运转了,我这次还压大!”
然而,这样的赌局,庄家都是会出老千的,怎么可能会让沈听肆就这样赢了大洋去?
果不其然,开出来的还是小。
沈听肆不信邪,再次压大,庄家继续开小。
一来二去的,沈听肆拿来的那沉甸甸的一袋子里的大洋都几乎已经快要输光了。
抱着钱袋子的男童非常不舍得看了一眼里面的大洋,随后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沈听肆的衣袖,“大爷,要不咱们不赌了吧?”
这么多的大洋都不知道可以买多少吃的了,结果几下子就全部输了进去。
虽然不是他的钱,但他还是真的好心痛。
沈听肆想了想,直接把钱袋子里的大洋全部都倒了出来,一股脑的压了上去,“我就不信了,这最后一把我还压大!”
其他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他们下注的时候却纷纷选择了和沈听肆相反的一方。
毕竟之前沈听肆压了那么多次的大,却一次都没有赢过。
他们相信这一次沈听肆依旧不会赢,那么压了小的他们,就会赚的盆满钵满了。
那个庄家脸色不变,依旧笑眯眯的,“傅少也不改一下吗?确定还是压大?”
沈听肆已经完全沉溺进去了他所扮演的角色,十分不耐烦的催促道,“快点摇色子,我说压大就压大!你是不是想耽误我赢钱?”
庄家好似无奈的叹了一声,骰盅里的骰子摇的噼里啪啦的响。
就在他的骰盅落下的一瞬间,没人注意到桌子稍稍倾斜了一些。
庄家依旧自信满满的掀开骰盅,正想要开口说抱歉的时候,他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沈听肆看着骰子的数量,不由得笑了起来,“三,四,六!是大,我赢了!”
他无比兴奋的将桌子上所有的大洋都划拉到了自己这边,然后催促着身边的男童,“快点快点把钱袋子撑开,不要妨碍大爷我装钱。”
那男童都是愣了一瞬,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嘞,好嘞。”
眼看着沈听肆将所有的大洋都装进了自己的钱袋子里,那庄家的脸色阴沉的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庄家,摇色子究竟摇出是大还是小他心里门清,可他明明摇的是小来着,怎么揭开骰盅以后反而变成大了呢?
那庄家咬牙切齿的看着沈听肆,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傅少爷,还要继续吗?”
沈听肆乐呵呵的开口,“不来了,不来了,今日份的运气已经用完了,明天再说吧。”
说着这话,他直接提着钱袋就要离开。
可那么多的大洋都被他装进了袋子里,那些输光了大洋的赌徒们,一个个的都下意识的赌住了沈听肆的去路,恨不得直接把沈听肆被拆吃入腹。
“傅少爷赢了这么多大洋就想走,是不是有些太过于不厚道了?”
“是啊是啊,傅少爷,咱们继续来几把吧。”
“傅少爷,今天运气这么好,一会儿说不定可以赢更多的。”
他们最多能做的也就只是对沈听肆叭叭几句,倒也真的不敢把他怎么样。
毕竟,沈听肆身份尊贵,而且还在东瀛人那里落了个虚职。
当然,赢了这么多大洋的沈听肆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就是了。
看着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堵在自己面前,沈听肆十分淡定的眨了眨眼,“怎么,你们想杀人越货不成?”
其中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男人瞪着一双大眼睛,怒气冲冲的开口,“你想走可以,把刚才赢的大洋,都给我留下来。”
“你说这话倒是挺有意思的,”沈听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思索着将对方一下击倒的可行性,“我凭自己本事赚的,凭什么要还给你们?”
那名男人似乎是有所顾忌,即便气的发了狠,拳头都捏的嘎吱作响了,却始终没有对沈听肆动手,只是蛮横的挡住他的去路。
沈听肆悠悠叹了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那些挡路的人,“你们今天只要不弄死我,那我就向巡捕房举报去,聚/众/赌/博,无论如何,你们也要被关进去几天吧?”
说着,沈听肆浅浅一笑,“或许这个赌坊……也将不复存在?”
“你敢!”那名身材壮硕的男人越发的气愤了起来,鼻孔微微扩张,像个水牛一样不断地喘着粗气。
人们私底下赌/博,其实是一个常态,只要没有人举报上去,就不会有事。
可一旦将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讲,他们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男人怒目圆视,“你要是敢说出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沈听肆丝毫不受他的威胁,依旧十分淡定,甚至还直接扬起了脖子,露出了自己的大动脉来,“你想要动手?”
“自然可以,我不反抗。”
壮硕男人:……
他娘的,要不是因为我真的没有胆子弄死你,你还能在这里逼逼赖赖?!
见他只是发怒,却不动手,沈听肆首拂开了那名男人挡在面前的手臂,“既然如此,那就请让一让吧。”
众人气愤不已,可终究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听肆拿着那么多的大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去。
出了赌坊,沈听肆两个大洋扔给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个男童,“给你了,就当是你给我看钱袋子的报酬。”
男童只觉得手里的两个大洋无比的烫手,灼烧的他的手心都有些隐隐发疼。
这个世道想要赚钱,实在是过于艰难,男童平日里做一些送信卖报的活,一整个月下来的报酬也只有一个大洋而已。
可现在,沈听肆就如此轻而易举的给了他两个。
他从来不知道钱有这样的好挣。
男童诚惶诚恐的将大洋塞进裤子兜里,尊敬的对沈听肆道谢,“谢谢大爷。”
沈听肆点点头,“嗯,去吧。”
男童得了这话,飞奔着离开了。
这个男童一看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倘若沈听肆给他更多的大洋,说不定还会是害了他。
只希望这两个大洋,可以让他的生活稍微有所改善吧。
【哇!】回去的路上,9999惊讶万分,【宿主,你赢回来的大洋比原主赢的多多了耶。】
沈听肆心中顿感有些无奈。
9999好似变成了他的无脑吹?
毕竟原主只能凭感觉去压大压小,而他再看了几局以后明白了庄家出老千的套路,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骰子的大小。
若是这样他还赢不了,他可以直接吞大洋自杀了。
无论是在任何一个世界,钱都是最为重要的东西。
俗话讲,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大洋,沈听肆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只希望在他接下来薅羊毛的日子里,那个赌坊能够承受得住。
沈听肆回到傅家,可还没进门,就隐隐听到了几声女儿家的哭泣。
看门的李老头主动上前告知,“少爷,是二小姐的未婚夫方先生来了,但是……他是来和二小姐退婚的。”
“看他的意思,好像是嫌弃缠了足的二小姐。”
第25章
“缠足……”
门房里老头轻轻飘飘的两个字, 却宛如一柄重锤一般,重重地落在了沈听肆的心上。
除了压在普通老百姓身上的侵略者以外,这似乎是这个时代的另外一种悲哀。
新旧思想交替,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国留洋, 增长见识, 他们穿着洋装皮鞋, 剪去了头上厚重的辫子,说着自己是新时代的新青年, 向往着新社会,新改变。
可那些在此之前出生的女子, 却好似被这个时代给抛弃了。
她们没有机会接受新的思想,她们依旧像封建时代时的那样,被圈养在高门大院里面,见不到外人, 接触不到新的文化,等待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匆匆嫁给一个见了几面的男子, 就此了然一生。
她们被困在了这个时代的洪流中, 究其一生,也无法争脱出来。
就像是那些穿着洋装的年轻人们所说的,旧社会的封建女人, 又怎么能够容得进去新时代呢?
9999也难得沉默了,自家宿主赚了大洋的喜悦劲转眼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它耷拉着毛茸茸的尾巴, 那双蓝色的狐狸眼里面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神采。
复杂, 多变,似悲伤, 似无奈。
沈听肆一步一步的从大门口踏进花厅。
这里的建筑是新式的,伺候的下人们是,桌上摆着的餐点是,每个人脑子里的思想也是。
但只有那个局促的,坐在红木椅子里,垂着头不说话的女子,依旧被禁锢在旧社会里。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袄裙,因为坐着的缘故,裙摆上的褶皱层层散开,裙子上面绣着的艳丽的花朵好似也随之绽放了起来。
绣工很精致,一针一线都充斥着富贵的味道。
她的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就那样安静的坐着,不说话。
沉闷,无趣。
和一旁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白色洋裙,脚上踩着高跟鞋的女子相比,她像是一个活在过去里的老怪物。
是原生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傅云禾。
一个从三岁开始就已经缠了足的小脚女子。
沈听肆走进来的时候,傅云禾从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盛子昂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己对于傅云禾的不满。
“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了,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冉冉,我是绝对不会娶傅云禾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我是绝对不会承认包办婚姻的!”
“而且你们看看傅云禾的那双脚,扭曲,变形,丑的要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走路也跟龟爬一样,走的远了,还要抱娘抱着,看起来都要吓死人了!”
盛子昂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右手紧紧地牵着那名洋装女子阮泠冉的手。
两个人十指相扣,看起来格外的恩爱,防佛坐在这花厅里的傅家人是要拆散他们一对有情人的恶毒炮灰一样。
阮泠冉没有缠足,一双脚长的正正好好,精致的小羊皮做的高跟鞋穿在她的脚上,将她的脚型衬托的更加好看。
白皙的脚背就那样大喇喇的露在外面,还能够看到,因为足尖弓起而露出的经脉。
反观傅云禾的脚,虽然遮盖在了层层叠叠的裙摆之下,但却依旧能够看到那双脚的雏形。
不及一个小孩巴掌大小。
宛若三寸金莲一般。
过去常有人说,傅云禾的这双脚生的真的是好看极了。
可哪里是天生的呢?
不过是千万次的钻心的疼痛,硬生生折断了脚趾上的骨头,拿着长长的裹脚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强行包装出来的一双充满着畸形的脚罢了。
可这原本就是为了迎合那些男人。
只因他们喜欢小脚,他们觉得可爱。
可此时新思想的碰撞之下,这双脚却又变成了他们口中如弃敝履的东西。
新的思想,好似从未眷顾过这些旧时代的女子。
盛子昂高高的仰着脖子,将傅云禾斥责的一文不值,“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如果你们要强硬的逼着我娶她,那她就做好准备守一辈子的活寡吧!”
这具身体的原主和傅云禾的身生母亲张婉容也是一双小脚。
此时的她听着这话,整个人难堪的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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