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步伐稍微滞涩了下,然后笑着跟周围街坊打招呼的茉莉,很快发现了他的不专心。
女巫停下了脚步,伸手压住了保罗挽着胳膊稍稍有些松开的指尖。
“在看什么呢?薇薇安!”
茉莉微微有些凉意指尖,沾了清晨雨水湿意思,将暴躁金丝雀沉入飘远记忆的意识抽回来。
见鬼薇薇安!
保罗每次听到这个假名字,都感觉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背后鸡皮疙瘩掉一地。
“怎么?有喜欢的东西?”
偏偏茉莉像是在逗弄他一样,俯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
近的保罗都能闻到她身上独特草药香。
暴躁的金丝雀看着茉莉压住自己,满是褶皱的手,稍微抬头侧眼就能看到那张陌生的脸。
埃尔莎夫人的外表,跟茉莉本来的样貌没有丝毫的相似。
但是可能因为见过这幅虚假皮囊的真面目,只要看着身旁人的脸,保罗就会不自觉的在脑中浮现茉莉那头偏墨色的深蓝色长发。
清冷的面容白皙如雪。
唇色也是淡的。
看起来有点像是冰雪雕琢的艺术品一样,带着点点剔透的光。
只有说话的时候,吐出来气息几分热气,漏出几分自然的姿态充满生机。
就像现在。
茉莉掐着他的手,贴在他耳边说话的时候。
保罗能感觉到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袖口大衣的细软绒毛,也能感觉到她略微清冷的声线落在耳侧的摩挲感。
配上春日细雨纷纷,莫名有些质感。
保罗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喜欢在春日雨中漫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肺里压抑的浊气,好像人生中的不快乐全部消融掉了。
他指着旁边摊子上面的彩色玻璃珠子朝着女巫提出要求。
“我想要那个。”
摆在匣子里劣质却鲜艳的玩具,放在被雨棚的遮挡的还算干净的杂货铺。
早上这个时候,杂货铺客流是最少的。
难得看到有路人目光路在了他的铺面上,老板搓着手殷勤的迎了出来。
“你喜欢这个?”
劣质玻璃珠?
茉莉不太理解,因为那个东西一点也不精致,肉眼可见透着股廉价便宜的气息。
她觉得以眼前这个小家伙的身份环境,即使再不受宠爱,即使身份再低贱,也不应该会喜欢这种廉价劣质的东西。
要知道他当初来她后院来砸玻璃的时候。
头上带着饰物,和脖子上项链,以及裙子上漂亮的珠宝坠饰。
任何一个都比这个廉价玻璃球贵重。
“你确定?”
“我不知道你以前过的什么生活 ,但是如果你是喜欢彩色宝石的话,我的店铺里有一些漂亮的宝石原矿。”
女巫斟酌着措辞。
“虽然可能比不上公爵宝库富足,但是我并不贫穷。”
“几颗宝石还是弄的到的,不至于买这种劣质品。”
茉莉小声提醒。
却感觉到保罗拽着她的胳膊,一步步坚定朝着杂货铺的走去。
“我不要宝石。”
“我就是看中了那个劣质,粗糙的,便宜的玻璃珠。”
跟保罗小时候趴在斑驳的土墙外面,在贫民窟里摊贩手上看到带着裂纹的玻璃珠最相似。
那一抹劣质鲜艳的颜色隔着展柜,吸引了少年时的金丝雀全部注意力。
“我美丽的埃尔莎姨妈!”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出生不好。”
保罗紧紧抱着茉莉胳膊,单薄胸膛贴近女巫手臂的时候。
即使穿着厚厚的外套,也能感觉到他衣服空荡荡的异常削瘦,惹人怜爱。
戴着帽子压着金发金丝雀,漏出一两根发丝飘荡,昂起头漏出那双漂亮翠色眸子,仿佛被细雨洗礼过宝石般璀璨。
“是个贫民窟的贱民,是被马尔斯公爵买回去‘奴隶’。”
“虽然帝国的里面很早以前就已经废除了‘奴隶’制,但是这个习俗在上层贵族手里从来没有断过。”
“所以,你看到那些裙子上的珠宝并不属于我。”
就连他自己都不属于他自己。
“我只是件物品。”
“那些珠宝只是物品上的珠宝点缀,装扮美丽的外表为了取悦‘主人’”
“而我本身并不喜欢珠宝。”
“尤其是不喜欢,沾了我的鲜血与痛苦的珠宝。”
所以保罗贫穷。
他被赏赐的珠宝都被挥洒出去了。
性格暴躁又恶劣的金丝雀,喜欢用金钱去侮辱那些看不起他的仆人,却又时刻监视着他的无数眼睛。
保罗会毫不犹豫用黄金珠宝砸破仆人的头,也会用利器之类的东西刺瞎他们的眼睛,折断他们的手脚。
保罗不喜欢看自己鲜血流淌。
但是他喜欢看别人的鲜血流淌,流淌在成堆的黄金珠宝上,令人永生难忘的浓艳色泽。
看着他们跪在血泊里咬牙切齿的诅咒他,最后却又在金钱驱使下捂着血淋淋的伤口,下贱的跪地臣服。
这是人性。
罪恶肮脏的血液与罪恶肮脏钱财混合在一起。
臭到发黑,腐败。
哪里有玻璃那么干净。
“我喜欢那个玻璃珠。”
单纯的玩具,单纯的劣质品,不掺杂任何血迹污秽。
保罗拉着茉莉的胳膊,拖拽在摊贩前。
两人踩着水渍过去的时候,跟任何一对关系亲近的行人没有区别。
但是只有茉莉知道。
他们不是血亲,他们也不是情人,他们临时撞到一起的异教徒。
异端女巫与濒死的猫咪。
保罗抱着她胳膊,手紧的像是要把身体嵌进去一样。
从出门之后,茉莉就能感觉到他情绪高涨,好像是终于放出笼的鸟雀一样。
在这个微凉的晨曦里抖动了全身羽毛,娇俏的姿态令人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喜欢就买吧。
一个玻璃珠本来也就花不了多少钱。
反正今天也是给他出来添置合适衣服的。
茉莉掏完钱之后,从摊贩老板的手上拿走那个漂亮的玻璃珠放在保罗手里,漂亮的金丝雀整个脸都好像是在发光一样。
“谢谢!”
保罗抓着玻璃球的时候,昂着头放在眼睛上。
隔着玻璃观望这座雨雾朦胧的城市。
玻璃折射光的景象发生变化,玻璃折射光线落在他下眼睑的时候,显得那双绿色眸子,仿佛森林般的幽静深远。
之后的行程自然又顺利。
装潢用心的裁衣店里。
被肩上挂着米尺的裁缝,扶着肩线开始丈量尺寸,对方有些重的按在肩线上的指尖。
完全陌生的触感。
让保罗漂亮的脸蛋不自然的绷的有点变形。
暴躁金丝雀不介意展现自己的美貌,但是保罗怕自己被认出来。
因为他最近才跟马尔斯公爵一起出来过,他那头标志性的金色长发和翠绿色眸子,真的很耀眼。
但是茉莉给他摘帽子,捋头发,推他入门的时候贴在保罗耳边说。
“不用害怕,他们认不出你的。”
即使看见了短暂的惊叹之后,也会很快遗忘。
因为形成女巫出门前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淡化魔法。
会淡化保罗那张过分漂亮脸蛋,在人们心中留下的印象。
他们不会记得他。
记忆会将保罗淡化成一个,不记得脸的金发的小姑娘。
仅此而已。
保罗正在量身的时候,店铺门口的铜铃发出悦耳的铃音。
陆陆续续有客人进门,在这个充满细雨的天气,“滴答滴答——”落着雨水的伞柄收起来,靠在旁边的伞架上的声音。
茉莉坐在旁边沙发上,端坐着悠闲的享受着雨后时光。
安静等待着。
......
而另一边。
躺在冰冷诊疗室的约瑟芬。
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头顶上的魔法石白炽色泽,刺亮的令人眼睛酸胀。
张着嘴被人生掐着下颚检查牙齿,冰冷器械拨弄牙齿口腔的声音,令人觉得有些刺耳焦躁。
尊贵的帝都巡查员。
瞳孔。
手指,牙齿磨损情况。
仔细的被比对着,站在门外等候情况尼尔森靠在墙上。
焦急的在抽烟,一口一口的。
忽明忽暗火光差点烫到手指,他眉间的阴郁厚能挤死蚊子,以及头顶上潦草到根本来不能直视的头发。
显露了他现在焦躁的内心。
原因没有别的,而是缘自躺在诊疗室里,第二次接受检查帝国巡查员约瑟芬。
“尼尔森队长,你考虑结果怎么样了。”
当冰冷器械离开口腔,终于能从那张令人厌恶诊疗床上下来的时候。
头发略微凌乱约瑟芬,在仆从的服侍下,慢慢正了下领口有些歪斜的领结。
顺便重新带好了取下来摘到一旁黑手套。
“我已经证明了我身份,你那边是不是应该已经核对出结果了吧。”
死掉的人,不是伊森·布莱尔。
找出这个真相不难。
难得是。
死掉的人不是伊森,那么死掉的人是谁。
要在短时间内破案,还在帝都巡查员眼皮子底下,高层压迫感加上恶性案件破获的功勋。
逼得尼尔森相当焦躁,连着两三个晚上都没睡好。
“真的抓不到凶手吗?”
约瑟芬带好皮质黑手套。
他从诊疗床上下来的时候,金属病床发出暗哑的声音。
对方双脚落地时候,精致衣摆划出锋利痕迹。
“伊森·布莱尔死了。”
“凶手到底是谁,您已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约瑟芬暗指的是关在监牢里年轻女人。
“情杀,仇杀 ,不是很明显吗?”
这就是贪婪的贵族甘愿接受身份检查的原因,约瑟芬不只是想洗清身上的嫌疑。
他还想独吞这次恶性案件的功勋。
所以死的人,是伊森·布莱尔,而且只能是伊森·布莱尔。
第22章 第022章
◎雨中剔透的玻璃珠◎
在监牢里关押了两天的姑娘。
格瑞丝整个人散发着异样的臭味,头发一绺一绺纠缠在一起垂在额前。
佝偻着脊背,缩在阴暗的刑讯室里面。
脏兮兮的指尖紧紧的掐着,垂在自己肮脏沾满淤泥的裙子上。
捏的裙摆皱巴巴不能直视。
衣服上面浸透的水渍,早已被体温蒸干了。
从小在乡村里长大的农村姑娘,体质强健的跟个小牛犊一样,幸运的是她没有感冒发烧。
格瑞丝坐在刑讯室里的时候。
内心紧张极了。
紧张的后背和手心里都浸出了一丝薄汗,将她掌心里早已干掉的淤泥污渍化开。
滑腻腻的,满手肮脏。
今天尼尔森来提审她的表情不对。
他的眼神不对。
在贫困混乱环境里长大的乡下姑娘,敢孤身一个人跟着混乱人潮踏入帝都勇敢的年轻女士。
格瑞丝很会察言观色。
她一眼就看出来尼尔森眼里闪烁的那微薄的怜悯。
眉宇间说不出压抑与狠厉,眼底深处隐隐还带着几分说不出黑暗涌动。
不详的预兆。
格瑞丝不太好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她其实不太信任护卫队长尼尔森。
即使前天亲手送她进临时牢房的时候,尼尔森站在锈迹斑斑牢笼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着,“不用担心。”
“只要确定你不是杀人凶手,我是不会冤枉你。”
格瑞丝都不太相信他。
身旁陌生男人逼近的气息。
抽烟抽到嘶哑难听的嗓音,听不出半点挑逗与引诱的意思,充满了疲态。
精疲力竭。
单凭尼尔森的态度,不难猜出他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恶性凶杀案的压力,民众恐慌的压力,以及高层领导踩在头顶上的压力....
尤其是那个浑身闪着贵族气质的帝都巡查员约瑟芬·金斯利。
对!约瑟芬·金斯利!
那个贵族!那个长得跟伊森·布莱尔几乎一个模子拓出来的男人!
几乎是四目对视的那一刻。
格瑞丝对他有一种难以描述厌恶。
从心底翻涌出来,穿透灵魂,迅速传递过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厌恶的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直觉不妙!
格瑞丝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跟渣男长得一样的原因。
又或者是本能直觉让她感到厌恶与疏远,格瑞丝总觉得约瑟芬盯着她的目光不善。
高傲的贵族。
尊贵的巡查员大人,似乎在盘算着这什么。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似乎是闪烁着刀刃的寒光一样,令人脊背发凉。
种种事情画面联系在一起,让坐在审讯室内凳子上,低着头搓自己手的格瑞丝很焦躁。
而偏偏正当她沉浸个人回忆中的时候。
紧闭的刑讯室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坐在桌面看守审问格瑞丝的护卫,抓着手里整理的资料,握着剑刃立马站起身。
却看着两队神情严肃的黑衣人。
蜂拥而入不大的刑讯室,很快压制住了屋子里的护卫队,而领头者从身上掏出一枚沉甸甸徽章在众人眼前一晃。
然后厉呵了一声。
“带走!”
那个锐利的声音仿佛刀尖一样,挑断了格瑞丝脆弱紧绷的神经。
仿佛将这段时间积压红肿的巨大浓疮,一口气挑破了一样,鲜红的血迹混着令人作呕的白浓。
滚滚狂流。
“你们为什么抓我!放开我!”
“我在护卫队!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是谁!放开我!!!.........”
毫无意外突然床入刑讯室的黑衣人,抓起了坐在凳子上红发女人。
身强力壮乡下的格瑞丝拼命反抗着,踹的面前凳子桌子,“砰砰砰——”的一片混乱,格瑞丝还趁乱打了身旁的黑衣人一巴掌。
耳光甩在脸上打的巨响。
虽然格瑞丝的行为招致了对方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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