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要成为炉鼎,除了生辰八字的要求以外,只需处子既可。若是通过了登云门的择选成功成为炉鼎,不仅可以前往登云门的仙山居住,家人还能获取百两银子。
得知了这种好事,整个翻云岛上的凡人都沸腾了,不少有女儿的家庭都把适龄的女子送到了择选会上。但仙人的择选果然有特殊要求,而善于总结的凡人很快便懂了。
仙人要的是美人,越美越容易得到青睐。
其次是年幼。虽说只要足够好看,就算已经及笄,仙人们也会收。但这几次择选会,被选中的几乎都是十岁以下的女童。
但据说修炼这种功法是需要契合度的,越早上山与仙人相处,将来修炼起来越是事半功倍。
于是,聪明的凡人们便早早观察起家中的女儿。一旦她们长到八岁,表现出一点美人胚子的迹象,便会准备让她参加第二年的择选会。果然,这么做之后,女儿被仙人择选的概率便大大提高了。
而那些年纪轻轻便被仙人领去仙山的女童,在开始修炼功法之前,每月都有一次回家省亲的机会。至于那些练了功法的炉鼎们,似乎只有练得特别好的才被允许下山游玩,想来山上的课业非常繁重吧。
她们在山上住的是洞天福地,吃的是灵泉瓜果,穿的是绫罗绸缎,自是被养得越发美丽动人。见女儿有被仙人们好好对待,岛上的人自然对仙人们更加信服。
当年要不是她脸长得过于中性,怎么看怎么像个假小子,一看就没有被选上的命,想必她爱女如命的爹爹也会把她送到择选会上走一遭。
炉鼎们会将与她们同练功法的仙人称之为哥哥,所以在听到薛秭颜口中提起的词汇后,叶宵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口中隐晦的“找我帮忙”到底帮的是什么忙。
应该指的就是练功吧。
只是……她身上的这些痕迹,怎么……
“秭颜,你也是在山上长大的吗?”将薛秭颜拉到一旁,叶宵指了指半空中被云层包裹的仙山,委婉地问道。
小姑娘顿时睁大眼睛,“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我没说吧?”
没理会她的惊讶,叶宵攥紧了袖口,强压住心里某个可怕到会震撼三观的猜测继续问:“那你脖子上这些印子,是同你山上的哥哥修炼之后留下的?”
“啊?”她这才发现因为剧烈奔跑,自己的衣襟已经开了条大缝,急忙拽着衣领想要遮掩,却被叶宵攥住了手腕。
“回答我!”
“我、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吓到,薛秭颜顿时慌了,“我不能、不能说,哥哥说,修炼的所有内容都不可以告诉山下的人……”
“连我也不行?”
“我……”小姑娘见叶宵生气也不好受,想到叶宵又不是什么别的人,也不会大嘴巴到所有人都知道,就做贼似的朝四周望了望,小声开口道:
“那我跟你说,元夕哥哥不要告诉其他人,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啊。”
“好,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你刚猜对了,这些都是修炼之后留下的。”
接着,她努力概括,但是又拿不准词汇地向叶宵描述了一下修炼的过程。
比她所设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
薛秭颜不仅在十岁时便已经破了身,甚至……
她在山上还有很多个哥哥。
因为她是极其稀有的,在阴时阴刻出生的,水天灵根。
与她修炼一次,便相当于同其他普通炉鼎修炼百次。于是从她第一次被登云门的掌门破身之后,每天都要同至少三位真传弟子修炼。
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年多。
可她还是个连葵水都未来过的孩子啊!
“秭颜很乖,哥哥们都很宠我的,所以我想什么时候下山就什么时候下山,想——啊。”
薛秭颜自满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她慌乱地挥舞着僵在半空中的手,不知该作何反应。
“元、元夕哥哥,你这是做什——”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将小姑娘瘦弱的身体揽在怀里,叶宵死命地攥着拳头,才勉强将浑身的颤栗掩去。
想问她痛不痛,想问她这样的生活她难不难过。
可是问不出口。
在这样一个已经被仙人光环扭曲了的岛上,在她幸福的笑脸面前,她无法揭开这个残忍无比的真相。
“哦,哦……”薛秭颜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小心翼翼地回抱过去。
参加灯会的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一轮明月照耀的街角,两人静静地拥抱着。
仿佛这一瞬间将会持续到永远。
96|第 96 章
“今天,我们要去后山抓最大的虫!”
走出门时,听见邻居家的孩子王一声大喊,他身边的孩子们激动地应着声,唯独唯一的那个女孩显得有些踌躇。看来对她来说,虫子不仅没那么有趣,说不定还有些可怕呢。
“怎么,你不想跟我们去吗?”孩子王不带恶意地问。
“我……”
“她不去就不去呗,我就说别带女孩玩了,多没意思!”旁边膘肥体壮的男孩打断了她。
女孩闻言环视了一圈立刻改口:“我去,我也要去!”
然后一群人开开心心地向着后山进发了。
希望他们此去真能玩得开心。
不要像她一样,每次出门都痛并快乐着。
自从上次将修炼的秘密全盘托出之后,薛秭颜像是彻底放下了一切负担,在叶宵面前变得更加无拘无束,解放自我了。
比如,两个人一起出门时会借着人流和衣袖的遮蔽,偷偷勾叶宵的手指。
比如,会跟她小声地抱怨,最近一起修炼的哥哥长得像猪头,看着就倒胃口。
让叶宵有些无所适从。
而今日,是她自己的生辰。薛秭颜包下了一座水榭,准备向叶宵展示她引以为傲的舞蹈。
“是掌门哥哥特地为我请的先生,先生也说我跳得极好呢。要是再过两年彻底长开了,定能一舞动天下。我没想过什么动天下,只要能让元夕哥哥你的心稍微动上一动的话……”
彼时满船灯火之中,她穿着层层叠叠火红飘逸的舞裙,在她眼前跳起了那支舞。
湖水在她的踏步下涌动,船舱在湖水的涌动下摇晃,灯火在船舱的摇晃下飘摇,而自己的心在灯火飘摇之中坠入进她的笑靥之中,陷落在她脚腕银铃的脆响里,抬手时那一抹皓腕间。飞纱遮掩的眼波对望中,情丝无声蔓延。
“元夕哥哥~”
一舞作罢,她向着叶宵走近一步。
悄无声息之间,最外层那贵重到看不清材质的纱衣落地。
又一步,金丝勾勒的腰带沿着丝滑的裙摆滑落。
再一步,软绸织就的长衫从肩头最圆润的部位擦过,在带着潮湿的湖水风中飘落。
少女白皙又青涩的脖颈和手臂,再也没有任何遮挡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秭颜好看吗?”
叶宵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刚才被舞姿迷住的时候,薛秭颜身上那么多层上衣竟然就只剩下这最后三件了。
她在她面前一个转身,柔软的藕臂从她左边肩头蹭到了右边肩头,而后柔弱无骨地顺着锁骨的走向滑下去,若即若离地划过胸口,摸向了她的腰带——
然后被叶宵猛地一把攥住。
“够了。”
秭颜愣住了,“元夕哥哥?”
“可以了,不用继续了。”说着,她松开了手。
秭颜愣愣地收回了够向衣带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叶宵的表情。
元夕哥哥刚刚看她跳舞时的表情明明很痴迷,直到现在脸上的红晕都没消退,可他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呢?是她跳得不够好吗?
“元夕哥哥,我做错什么了吗?”
见秭颜局促地站在旁边,缩手缩脚的模样,叶宵也明白自己是有点反应过度了。可是一想到这舞可能的来历,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这舞是你那位先生主动教你的?”
她摇摇头,说:“是掌门哥哥说这支舞适合我,对修炼有帮助,我才向先生学的。我每次在宴会上跳的时候,哥哥们也都很高兴,都夸我跳得好。而且每次跳完之后,跟我修炼的哥哥都说,状态确实比平时更好……”
见叶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秭颜泫然欲泣:“元夕哥哥不喜欢吗?可、可我不会其他的,我、我……”
“不是,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这种只有勾栏里的女人用来勾引男人的脱衣舞令人反胃?
可秭颜她不懂啊,她什么都不懂。
她就是一卷白布,谁都能随性在上面点上喜欢的墨点,画上自己想要的画。
只有秭颜自己,她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色彩。
“秭颜,你喜欢这支舞吗?”叶宵捡起最外层的那件纱衣,重新披在了薛秭颜的肩上。
“喜欢的吧,每次跳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她茫然地回答这个问题,茫然地接过衣服。
这是叶宵第二次替她披上衣服。
明明只是被披上衣服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心里暖暖的,说不出得熨帖。
“那如果我说我不喜欢的话,秭颜呢?”
“那我也不喜欢!”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模样,与邻居家那害怕虫的小姑娘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不是没有自己的喜好,只是一旦说出了口,便会被身边的人厌弃罢了。
“最近镇里来了个戏班子,听说里面有一位梁大娘舞艺超群,还会很多种不同的舞蹈。明日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
薛秭颜不懂叶宵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但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乖乖听话。
“好呀好呀。”
叶宵的本意是想让薛秭颜能够接触到更多的舞,更多有趣的事物,这样也许就能培养出属于她自己的色彩了。可她却忘记了,对于一只笼中鸟来说,知晓过于广阔的世界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种幸福。
就如叶宵所想,薛秭颜在见过梁大娘的舞蹈后大为惊叹,都不需要叶宵去怂恿什么,她就自动自发地跑去人家后台想要拜师学艺。梁大娘本不欲收徒,但见她这般隐情,本身又真是个好苗子,便答应在戏班子停留在镇上的一年时间里教她。
“能学会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我一定会努力学的!”
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就如她承诺得那样,自那之后薛秭颜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日日去戏班子里报道,连叶宵喊她出去休息有时都能忍痛拒绝。见她看着细皮嫩肉的,没想到这么能吃苦,来求学的大半年里不管让她怎么练都不喊苦不喊累,梁大娘深受感动,开始考虑将来就算戏班子走了,自己也要留下来,直到薛秭颜出师为止。
然而突然有一天,薛秭颜不见了。
不光是几天的问题,而是连着两个月见不到人。
不愿对外乡人泄露任何关于炉鼎的秘密,不想他们察觉到里面的问题后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叶宵只能想尽办法拖着这边,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可惜对于一位严格的先生来说,不告而别本身就是无法容忍的过错。
等她终于从山上跑下来时,戏班子已经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巡游,离开穹州镇了。自然,对她彻底失望的梁大娘也不例外。
薛秭颜就这样,失去了她人生中第一次由自己选择的先生。
失去了,她这辈子第一次握住的自由。
“我只是回去的时间晚了一点而已,真的就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她崩溃地坐倒在人去楼空的戏班子驻地,哭着向她倾诉。
“我只是想跳新学的舞给哥哥看而已,之前的舞跳了太多次有点腻呀。我只是在修炼的时候走了一下神而已,那天修炼七次了我真的太累了啊!他们却说我在山下学坏了,说我不听话,不乖了,要惩罚我……”
她捋起绣着华贵凤凰的袖口,露出了胳膊上还残留着的点点痕迹。那些痕迹遍布全身,虽然已经消退了很多,但仍旧能一眼看出这些痕迹的主人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他们把我锁在大殿上,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拿软鞭子抽我。谁最后一鞭抽裂了我的衣服,我就要跟谁当众修炼。好多我从没见过的人,每天每天,每天每天看着我,看着我,我害怕,他们脸上的笑真的好可怕。可不管我怎么祈求,他们都不停手——”
“好了,别想了!”叶宵一把抱住哭泣的薛秭颜。
她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我怕梁先生看到我身上的痕迹,多养了半个月才出来的。是不是我再早半个月,梁先生和班主他们就不会讨厌秭颜,就不会走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秭颜,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秭颜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只是愣愣地望着她,沉默地流着眼泪。
天色渐暗,日头西沉,一直不说话的秭颜晃了晃,推开了她的怀抱。
“秭颜?”
“时间到了,要回去了。”
她木然起身,睁着无神的双眼转头,看向仙山的方向。
“我得回去……必须,要回去。”
她摇摇晃晃,步履艰难地行进,三步一个踉跄,走得叶宵心惊胆战。可不管怎么跟她说话,秭颜却像是什么都听不到般埋头前进。
撞到了东西,撕裂的衣袖,无视。
被绊倒了,爬起来。
叶宵只能跟在她身后,目送她这段回山的旅程。
没有劝说,因为她知道再一次违背仙人规则,到时候秭颜肯定面临更加严苛可怕的惩罚。
可就在离仙山不过数里的海岬边,秭颜突然停下了脚步。
“秭颜?”
就在叶宵不明所以之时,她转过头来,对叶宵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然后身体一歪,就猝不及防地倒进了海里。
咦?
什么情况?
秭颜这是想做什么?想游泳吗?
不,她说过她不喜海水腥咸,所以明明生在海边却根本不会凫水……
她刚刚那个笑容是——
不对,不对,不对!
“秭颜!”
所幸那日是涨潮日,海水倒灌,等叶宵反应过来跳进海中救人时,秭颜并没有被海水冲去很远的地方。可即便如此,拖着一个没有任何求生意志的人挣脱海水的束缚爬上海滩也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哈啊……哈啊……哈啊……”
令人厌恶的海水带着股讨厌的腥味滴在了她的脸上,叶宵发髻被冲散,全身湿透,形容狼狈地瞪着她。刚刚还一直同木头一样的薛秭颜终于还是红了眼眶,她捂住脸颤抖着哭道:
“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比□□还不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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