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一笑自然是不会放任流言这么乱传的,但不管是下令封口还是杀鸡儆猴,门下弟子终于还是开始流失了。当开始还以为又是神秘消失,后来被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当面撞上,才发现他们只是打着幌子叛离师门了。
这下,钱一笑怒气冲天,当即宣布所谓的弟子消失之谜根本就是这些叛徒编造出来的谣言,目的就是阴谋颠覆登云门。
这一招倒真是有效,短时间内竟然真的止住了门内动荡不安的人心。
然而一个月后,负责教导新入门弟子的内门执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惨叫,身上发出一道青色灵光后凭空消失,只余下身上所穿的弟子服飘然落下。
自此,修士消失之谜终于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就算钱一笑努力想要查出真相,安抚人心,但再也无法力挽狂澜。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位长老拉上近半数弟子公然离开,扬言对他失去信任,决心自立门户。钱一笑不能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大开杀戒,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他们离开。
这一下,直接气得他口吐鲜血,不得不闭关疗伤。
而他这一闭关,就再也没能出来。
数年后,自立门户的长老带着弟子们杀了回来,要夺取登云门的这座仙山。残留的弟子不得已打开掌门闭关之地,这才发现密室中只剩下掌门的衣物与储物袋。
他竟与那些弟子一样,在闭关之地凭空消失了!
更可怕的是,被层层看守下的炉鼎们竟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满院子的血手印,和彻底成为了血池的灵湖。而灵湖的底部,则堆满了那些他们以为早已被海鱼吞吃的炉鼎们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让他们联想到了凭空消失的弟子和掌门,一个个顿时吓得下身冰凉,头顶冒汗。
之后,叛出的长老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新的掌门,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永久封闭后山,废除了登云门一直以来的炉鼎制度。之后,再也没有弟子无故消失。
只是可惜这种平静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便被从炼狱中归来的复仇恶鬼全部吞噬,让仙山里的一切都沉入了恶臭毒沼,再也不见天日。
而登云门归于尘埃的两年后,天极界域最大的湖泊琅花湖边,建立起了一座只招收落魄女子的小小门派——琅花宫。据说在琅花宫中,就算是完全没有灵根的女子也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只因此派所修的乃是独一份的双修之术。
琅花宫十分低调,不仅从不对外扩张,连门下弟子也很少离开门派,势力范围永远只固缩在琅花湖周遭百里,与界域中不断争斗的其他门派大不相同。门派正殿如同一座花楼,倚湖而建,风雅绝伦。
因这独特的双修之术对于修行双方都有利,所以此派与大部分的门派关系都还算融洽。但也不是没有想将此功法独吞,或者说,想要独占琅花宫宫主这天极界域第一美人的家伙存在。
但凡是打它主意的势力,却从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的。
这琅花湖就宛若一张蛛网,将来犯的敌人网缚其中,等待着琅花宫悄无声息地将其吞噬。
经过十年、百年、千年,任凭外界如何变化,即使魔气彻底吞噬了天极界域,琅花宫的时间都仿佛冻结了一般,没有丝毫改变地矗立在湖边。
湖畔花楼,晚风起,丝竹声声,玉壶光转。
又是一年上元,又是没有她的一年上元。
美人侧倚窗棱,天成媚骨,玉塑肌肤。
夜光酒杯盛满琼浆玉液,倾下,坠入湖中——
佳人唇瓣轻启。
“思故人,念故人,故人已去……”
空遗恨。
100|第 100 章
粗粝险峻的礁石上,金光乍现,薛秭颜已经失去了气息的身体从虚空中闪现,轻巧地落了下来。下一刻,这具本该已经没有生机的身体骤然散发出一道黑红色的光晕,空气中满布的魔气便像是乳燕还巢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最外层那仿佛亘古不化的坚冰炸出了无数裂纹,粉碎,毫无血色的青白肌肤开始恢复光泽,最终,连腹部那道被闪电击穿而形成的巨大空洞也蠕动着合拢,在魔气的滋养下消亡于无形——
薛秭颜醒了过来。
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漫长到几乎要被无尽的时间压垮,那些曾经深埋于这无害外表下依旧不断涌动的情绪都快要彻底归于平静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还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模糊的余光中,一道金属锐器特有的冷光扫过。那锋利的尖端对准着的,是她曾经拥有过,却又强行从她的生命里被剥夺的存在——
不能,不能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谁都不能再伤害她!
“不准碰她!”
身体先脑子一步,一道黑红色的光束直射而出,击中了那柄象征着不详的兵器。银色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抛物线,掉入了那人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手持匕首的人对此只是蹙了蹙眉,并没有反击的迹象,只是重新掏出了另一柄灵器长刀,然后狠狠地对着自己的手腕一拉——
殷红的鲜血淌了出来。
灵器那原本无暇的蓝色灵光慢慢染上污浊的紫,很快便化为一团不可名状的污泥,被主人毫不留恋地丢进了黑暗里。
那人将身边已经被冻成冰雕的人揽进怀里,腕部涌出的温热鲜血浇在她身上,坚冰应声而裂。等她全身上下的冰全部处理完后,那人才将手腕移到她唇边。
“你要做什么?”
看到这儿,回神后一直没再开口的薛秭颜忍不住问道。
她不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那毕竟是传闻中连他们这样的高阶修士都不能触碰的毒血。淋在身上没事,不代表喝进去也没事啊。
对面依旧没有理他。
薛秭颜紧张之下,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拦他,却被后者的另一只手狠狠拍开。两人接触的那一块皮肤瞬间被毒素腐蚀,冒出了难闻的腐烂味。
“薛姑娘,别再耽误我救人。”那人将血喂进少女口中后,才有心思同她讲话。
“还是说,我该叫你琅花魔尊更合适?”
琅花魔尊,君临于魔域顶点的三位魔尊之一,琅花宫宫主,合体期后期修为。外界多知她容颜极盛,被誉为魔域第一美人,多少人欲一睹芳容而涌向琅花湖畔,梦想着与之春风一度,却鲜少有人知晓她的本名——
薛秭颜。
这熟悉的称谓激活那漫长梦境中的一切,她曾经失去的时间,被夺走的回忆,以梦境的形式重新回到了她的识海之中。刚刚还外显着的迷茫慢慢消失不见,被时间氤氲出的成熟与从容爬上了眉梢眼角。
除了看向那人怀中之人的目光依旧眷恋温暖以外,这个对爱情和未来充满着憧憬的天真少女变成了历经了世事沧桑的魔尊大人。
或者说,变回了她应有的模样。
“没想到你的血竟然是这世间最顶级的疗伤圣品,若是让外界那帮闻到血腥味就扑上来的苍蝇知道了,你怕是会成为比人型仙芝更抢手的天材地宝呢。”
见林婉儿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连体内枯竭的真气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充,放下心来的薛秭颜捋了捋已经破烂不堪的红裙,在离那两人两步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转头对闻夕笑道。
“你说是吧,毒圣大人?”
“是药是毒,让他们尽管来试就知道了。”他头也不抬地回道。
除了不停放血让林婉儿喝以外,他也一刻不停地将周遭的魔气炼化后注入她的身体。这是之前验证过的可行方案,虽然至今还不知到底是什么原理,但此时他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可对于闻夕来说地正常,看在薛秭颜眼中可就大不一样了。
感受到对方吸收魔气的速度与她全力施为时差不多,竟然全身上下的真气丝毫没有被魔气沾染时该有的异样,薛秭颜颇为惊奇。更神奇的是,看似是普通仙修的林婉儿不仅没有被他的毒感染,更是能毫无障碍地吸收他输送的真气。
真是,太奇妙了!
她也尝试着将魔气炼化为真气,准备注入林婉儿体内,让她的伤好得更快点。谁知手刚伸过来,又一次被拍开。
“你做什么?”
“能做什么?”她揉了揉不断重生又不断腐烂的手背,心疼地吹了吹,“输点真气给她啊。”
“不需要。”
薛秭颜一挑眉,有些愠怒:“她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乎这个?把她交给我,我现在的状态比你好。”
闻夕没吭声,用一动不动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当然,也表达了对薛秭颜的不屑。
“你不要以为你曾经是她的未婚夫我就不会对你动手了。”狠话放完,她骤然笑开了花,“哎呀我怎么给忘了,你这未婚夫的名头也早就易主了呢。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找都没找过,这个时候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关于叶宵的一切都是深藏于薛秭颜内心的秘密,她对于她的所有都格外关注,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绝对会传到她的耳中。
但这么多年了,除了自己的梦中以外,再也没有从外界听到哪怕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那只说明了一件事——
闻夕不仅没试图找她,连找人打听询问她的后续都没做过,他根本就没有把叶宵放在心里过!
似是被她这番话刺到,又或者是不爽她的态度,闻夕一改刚才的淡漠,狠狠地在她的雷点上踩了一脚。
“全靠她的死才能得到一切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
“你找死!”
薛秭颜一手刀劈过去,趁闻夕躲开的间隙伸出手,想要将林婉儿抢过去,但闻夕早就预判到了她的想法,后仰的同时将怀里的人也揽了过去。
“卑鄙小人,有种别拿她当挡箭牌,我们正面来过!”
闻夕自然没有理她,即便是跟薛秭颜吵架时,他也依旧没有停止输送真气给林婉儿。
两人拉开距离,却顾及着夹在中间的那人,交手的动静极为精准地控制了一定范围内,同时互相也都没有下狠手。于是等林婉儿从大梦中迷糊苏醒时,一时间都搞不懂眼前这俩人是在干嘛。
“你们……是在练招吗?可以先放我下来吗,我被晃得有点恶心……”
两人顿时僵住,惊喜地同时看向她。
“你醒了!”“阿婉!”
“哎?啊,呃……早、早安?”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后,林婉儿终于察觉到这两人之间那诡异的气氛。等解释完溯世镜的功能后,林婉儿尴尬地抓了抓衣袖后,开始尝试没话找话。
“啊,秭颜姐,这么说……你都想起来?”
薛秭颜收回对闻夕的冷脸,对着林婉儿绽放出了一个明媚的笑颜,带着梦里熟悉的乖巧开口。
“恩,我都想起来了,元夕哥哥。”
“她不是叶宵,不是你的元夕哥哥。”闻夕突然插话。
“怎么不是?本就是同一个灵魂,又拥有了元夕哥哥全部记忆的她怎么就不是了?”说着她亲昵地靠过来,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靠上心爱之人的肩头,笑着撒娇道:“对吧,元夕哥哥?”
香香软软的美人投怀送抱,林婉儿心花怒放,可身后那冰冷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不敢有一点点松口的意思。
就在她斟酌该怎么拒绝得不伤人时,从她长时间的沉默中察觉到什么的薛秭颜松开了她的胳膊,扭头瞪闻夕,“是不是他?是不是他不让你承认的?”
“不……”
“之前我就看你不顺眼,可那时候讲究先来后到,讲究名正言顺,我忍了。事到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够重逢,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把我们分开。就算是你,胆敢挡在我们面前,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可笑,明明是你自己亲手断送了她的性命,事到如今竟还敢如此咄咄逼人。薛秭颜,不,琅花魔尊,你就承认了吧,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叶宵,而是另一个成全你飞升的人型仙芝!”
“我没有!我没有杀元夕哥哥!不是我!”
“世人皆知只有亲手杀掉心爱之人,才能得到人型仙芝的力量。琅花魔尊,你修至高阶所用的功法,难不成是你一介凡人自己发明的?”
“我……”她犹豫了。
这一点,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想通。
人型仙芝的用法,是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叶宵死了,她一醒来就获得了最适合她的功法,且脑海中多出了许多连修行之人也不知道的东西,这份奇遇根本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她当时就明白,这就是人型仙芝的功效。
可她那个时候昏过去了,她不记得了,不记得有没有对叶宵动手。
如果当时她是清醒的,不,就算她不清醒,也绝对不可能对叶宵下手!
“不是的,我不是她杀的!”林婉儿冲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大喊出声。说完感觉不太对劲,又改了一下。
“不对,是叶宵不是她杀的。”
“阿婉,你不必因为前世之事袒护她。”
“真不是,是那个登云门的大长老杀的!闻夕你怎么能不信我?!”
听她这么说,闻夕很想像之前那样无关对错地认可她。可这件事涉及到她的安危,他不可能就这么让薛秭颜随随便便蒙混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阿婉,你让开。”
“元夕哥哥,你让开吧,你能相信我,秭颜已经很高兴了。”
“不是,你们没仇没怨的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见他们已经开始运转真气,似乎真要动手了,林婉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一把抱住近处的薛秭颜。谁知她的这个举动正好给了薛秭颜嘲讽的借口——
“好了,姓闻的,现在你知道她选谁了吧?还不快走?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没想到薛秭颜竟然脱口而出这种话,面对闻夕震惊的表情,林婉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拜托,闻夕你的智商呢?这么明显挑拨离间的话你不要这么轻易上当啊!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闻夕闻言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拉住你,是怕我会被你伤到。”
这回崩溃的换成了薛秭颜,她一脸难过又哀怨地看向林婉儿,眼眶瞬间就红了。
“呃,倒、倒也不是……”
这种奇妙又诡异的修罗场在话本子里看十分酸爽,但放到现实里只觉得要命,感觉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要完蛋啊!
“对了,白虹!爱妃你别吃瓜了快来救驾啊,朕顶不住啦!”
真是的,我看戏看得正上头呢喊什么喊啊。
林婉儿觉得自己都能脑补出白虹嫌弃,却又不得不掺和进这破事时脸上那不爽的表情了。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见那总是老气横秋的小姑娘的身影。
“白虹?白虹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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